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红楼之穿成林海》by Fahrenheit 文案: 在庆功宴醉倒,再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林妹妹……他爹,此时黛玉也已经被接到了荣府生活。 快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要气喘的林海,在接受现实且摸清情况之后给自己立下了三个目标: 一,治病。 二,把闺女要回来。 三,换个皇帝。 本文又名“不孕不育专科哪家强?”以及“送子观音林大人”。 -------------- 男主言情,事业线为主,感情线为辅,1V1,HE。 特别提示:PS:林妹妹她爹姓林,名海,字如海,见红楼梦第二回。 PPS:本文宝黛配,宝玉入赘。 作者是个超级起名废,包括人名文名,文案水平也常年徘徊在及格与不及格之间。 因此文名从不求美感(因为求也求不粗来),但求简单粗暴一看就懂。 内容标签:红楼梦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海 ┃ 配角:太长写不下 ┃ 其它:红楼梦 银牌编辑评价: 在庆功宴上醉倒,再醒来便已成为与自己同名同姓的林妹妹她爹,林海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部分情感之余,还有个功能不凡的金手指:通过让他人“抱娃”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为了满足原主的愿望,以及达成自己的抱负,穿越前的单身汉,穿越后的单亲爸爸决定北上寻女,谋求升职并努力长寿,不再重复原主父女的悲剧人生。 本文又名“不孕不育专科哪家强?”以及“送子观音林大人”。故事行文流畅,语言诙谐,剧情紧凑,趣味十足。 ==================== ☆、第一回   在庆祝跟大客户签下大合同的酒桌上,喝得个烂醉如泥的林海,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不说,还等上几秒就抽痛一下。   林海嘶了一声,不敢强撑,怎么坐起来就怎么再躺回去,可这一躺……终于发觉身子底下的触感不大对……   他那个床垫是新换的,弹力十足。   他猛地睁眼,两手按住太阳穴,缓缓地打量起四周:雕花拔步床,赭石色的半透光床帐……   这……别是穿了吧?因为绑架不会把人丢在这样的场景里。   “回答正确。”   林海吃了一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注意力集中在脑海里突然出现的金色小圆球上,试着与它沟通,“你把我弄过来的?”   这个声音有点奇妙,只要“听”见就不会误会它的来源。   “恰逢其会而已。”   林海心道:这就承认了,真够痛快的。   实际上他并非因为金手指而穿越,而是穿越之后金手指才找上门,不过这个误会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解开。   那声音又在他脑海里说道:“穿越不带金手指,那还穿个……屁。我就是你的金手指,还请多多指教。”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雀跃。   林海觉得头更疼了:这么说话的金手指,有一种不谙世事初出校园的感觉,他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好的,金手指先生或者小姐,你能让我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吗?”实在是这声音太中性,无法分辨性别。   “抱歉。你回不去了。”   果然。因为这个意外出现的金手指,林海都忘了因为穿越而生起惊疑与不安……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跟林海在原本的世界就是“孤独一枝”,除了事业之外就没有留恋的人和事有直接关系。   林海略等了一会儿,那声音就没再脑海里响起,他顿感无力,“你就这三板斧?”   “您就没别的要问的吗?”   “好歹把这是哪儿,我变成了……不,应该说是我占了谁的身子,我这个身子的身份又是什么……介绍一下。”   “这身体的上任主人刚刚去世,您恰逢其会。上任主人跟你同名同姓。至于身份,您读过红楼梦吗?”   林海看红楼梦的时候还是个中二少年,如今对这部四大名著之一的记忆就剩贾宝玉和十二钗了。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林海”是谁!   这不是林妹妹她爹吗?   “抱歉啊,因为我要挂靠在您身上,才让您现在头疼欲裂。您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本想问“你又从何而来,能做什么”的林海两眼一翻,脑袋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林海颇有点“今夕何夕”的感慨,因为他睁开眼便迷迷糊糊地看见两男两女站在自己身前,微皱着的眉头见他侧过头来,几乎齐齐露出喜色。   “老爷可醒了?”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出声道,见林海微微点头,“您这一睡就是一天两夜,老奴……”他回头看看身边的“老伙计”们,“老奴几个也是担心坏了。”说至动情处,这位中年汉子眼眶微红,“您若是有个好歹,可让京里的大姑娘如何是好?”   林海闻言,打算坐起身来。   那中年汉子等四个见状,赶紧上前两步,一左一右扶着老爷的肩膀的双臂,不仅把林海拉起身,还让他坐得……确切的说是靠得十分舒坦。   林海忽然就知道这四个都是谁了:   跟他说话的是大管家林大,这位跟他是同宗,但血缘关系远得……跟陌生人也不差什么。   林大身后的面白长须男子则是林海身边备受信任的幕僚,包怀尚。   至于那两个丫头就是大丫头,身量稍高的那个叫竹青,更丰润一些的那个叫艾绿——这两个丫头只是丫头,不是通房。   林海试着回忆,居然“自己”与这几个往来,包括言行举止全都能想起来个差不多。知道自己能顺利继承上一任的记忆,心里也放松许多。   话说林家人口简单,下人仆从数量也不多,但基本各个都值得信任。只是人少也有人少的坏处,那就是几乎人人都与他这个老爷有过往来……穿帮的风险骤然加大。   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控制力就稍弱。林海一个不小心就自言自语了起来——他并没真的出声,而是对着脑海里那个自言自语了一下。   那个金色小圆球果然又说话了,“不会穿帮的。据我分析,您和这具身体的上一任主人人生观价值观以及性格特征相似程度为百分之八十九点七四八三。即使前一任主人的妻子还有女儿,也很难看出什么差别。当然,如果您与上一任不是十分相似,我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这种“因为你很棒我才看得上你”的意思,让这小圆球这么一说,林海倒是反感不起来,“不错。”   林海与小圆球一通交流,不过数息之间。在几个林家人看来,老爷正在缓一缓劲儿,好跟他们说一说话。   其实这四个人……差点以为要给老爷预备后事了,如今见到老爷今天气色好了许多,他们在喜形于色之余也十分庆幸。   林海蓄足了力气,便道,“今儿倒比前些天精神。”   那小圆球又抓紧时机道:“现在给您治疗的大夫十分难得,您该留用。”   林海一回忆,想起大夫的名姓,便吩咐道,“给许大夫好生预备谢礼。”   林大立即应道:“是。老爷放心。”   此时竹青已经端了适口的蜜水来,“老爷可要润一润喉咙。”   比起口渴,林海现在……是饿得不行,他试着伸手接过茶碗,发觉双手还算稳得住,喝了两三口又道,“备水,先梳洗一下。还有……弄点粥来。”   此言一出,在场四人几乎要喜极而泣:老爷想吃东西了!许大夫说了,老爷若能用些吃食,这病就有把握大好了!   欣喜过后,四个人之中的三个就各就各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唯有幕僚包淮尚留了下来,看着林海的眼色问道:“老爷,贾大人递了帖子来,您看……”   这个“贾大人”说的是贾雨村而非贾政。   林海病得险些不能起身的时候还要递帖子,怕是又有要事相求。   贾雨村虽是林海引荐,贾政为他谋缺,可现在贾雨村已经接着“与薛家方便”这一件事攀上了王子腾。   林海本人毕竟是正经科举出身,同乡同科就遍布天下,其中不知有多少人能跟他说得上话,因此贾雨村刻意亲近王子腾而与他,与贾政稍微疏远之举,林海本人也是心知肚明。   而穿越过来的林海稍稍思量,脑海里便“回馈”给他这么一段记忆。   贾雨村就是个穷书生,他做了金陵知府,收买下属,奉承上峰都是需要大笔银钱。初到一地就横征暴敛,贾雨村又没傻到不在意官声这份儿上,可不就试着在林海这儿打个主意?   林海膝下只有黛玉一个女孩儿,自然没有仔细积攒家业的心思,于是素来慷慨,对同乡士子尚且多有照应,对贾雨村亦是如此。   不过林海本人已然看出贾雨村乃是典型的官场白眼狼了……现在的林海只会比上一任对贾雨村认识得更为清醒。   于是他微微点头,“他怕是手头不宽裕了吧。”   老爷心气不顺,说话就会直白些。   对此,包怀尚心里有数,“那在下帮老爷回了他?”想了想又低声提醒道,“老爷,您快任满了。”   这才是包怀尚真正想说的话。贾雨村固然爬得够快,终究不到能让他家老爷时刻放在心上的地步。   在这位忠心耿耿的师爷眼里,老爷才四十出头,仕途还长着呢。   林海余光扫到外间静等的两个大丫头,心知她俩见屋里二人商议正事,便没敢进门。于是他对幕僚轻轻摆了摆手,“饿得头晕,老包用过饭没有?没用陪我吃一点。”   现在头疼都是小事,关键是再过一会儿肚子就该咕咕叫了。   包怀尚也没客气,直接笑道,“见老爷精神好,我都饿了。”   稍作梳洗,林海连灌三碗热粥,吃过之中包怀尚便主动告辞,留林海在屋里晒着太阳……打着盹儿。   这一觉睡醒,林海终于多了点真实感——自己这“新身子骨”也忒烂!多说几句就气短,东西吃得多了还烧胃,心跳过快,四肢酸软……现在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只有稍微难受和相当难受的差别。   “您终于认清现实啦!刚刚是我帮您稍微屏蔽了一点点痛觉!”那小金球的声音再次响起,“您读过红楼梦,肯定知道林海不长命。”   林海便问,“这身子还有多长时间?”   “八个月多一点哟。”   话音未落,林海脑海里便多了个倒计时:二百四十七天五小时八分二十三秒……那一秒秒地刷刷消逝,看得林海越发心惊肉跳。   “您想长寿,我可以帮您!”   然后又没了下文。林海忍不住扶额,这关子卖的……   “好吧。你是什么类型的金手指?有什么功能?”   “专治不孕不育。每治疗一对夫妇,我就为您增长一定的寿命。这个身体要是真死了,您也回不去。”   “噗……”林海简直哭笑不得,想想上一位林海数代单传……他本人,不对这身子现在归他了……就特别适合这个小圆球。   “但我不能治疗您的身体,我只能给您增长寿命。”   林海立即听出了话外音,“不止是不孕不育治不了,连这孱弱的身体也管不得?”   小圆球斩钉截铁,“您就算再娇花,只要能完成任务,治好别的夫妇,您就能长寿!”   林海这回是真的无话可说,酝酿良久,才道,“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第一章就知道这篇啥风格——总之就是作者脑洞有点大,还因为上一本写好爸爸有点写上瘾……   简而言之,这是个娇花身金刚心林爸爸的故事~~   同系列文是这一本:红楼快穿囧事 ☆、第二回   小圆球虽然像是初出校园的“新鲜人”,还有点话唠倾向,但还不至于一点眼色都没有。   它也察觉了林海的言不由衷,于是又补救道,“我的奖励十分丰厚,真的!”   林海回应道:“我信。”顿了顿又问,“是不是不管病得多重,只要寿命没用完,就怎么都死不成?”   “没错。除非您怎么都想不开,非得自杀……可是只要活着,就有好转的机会呀。”   林海也笑,“有道理。”穿成一个快死的人物,林海开心才有鬼,更别提红楼里林海是个公认的……生育老大难人士。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相信就算是林海本人也早就活明白了:数代单传,纳了数房姬妾也就一儿一女,儿子早夭,女儿也体弱多病。   嘴上不说,林海本人也已经承认问题大半出在自己身上,甚至在发妻贾敏离世之后更自觉命不久矣。不然何至于心灰意冷之下,要把女儿送到岳母身边抚养?否则续娶之后让填房教导,免去父女分离之苦,有何不可?   只是这事儿按到自己身上……现在的林海真觉得五脏六腑都火烧火燎:他在现代的时候家产肯定不如林妹妹他亲爹,更不是高级公务员,可身上器件是全乎的,功能也一概正常!   小圆球更是恰到好处地劝了一句,“总比成为太监强,是不是?”   林海忍不住扶额,眨巴了半天眼睛才酝酿过这劲头,“你可真会安抚人。”   小圆球雀跃地颤了颤,“是吗?您喜欢可真是太好了!”   林海暗叹一声,“你叫什么?”   “我告诉您了呀。”小圆球有点受伤,“您这就不记得了吗?”   这语气……我又不是负心汉。林海忽然福至心灵,“难道你就叫‘不孕不育专科系统’?”   “是呀。”   林海按了按太阳穴,“能改个名吗?”   “好呀好呀。”小圆球又是一阵激动地震颤。   小圆球虽然呆了点,但它够软啊……林海颇觉安慰,便问,“不如叫你小金?”   “好呀。”说完,脑海里那金色的小圆球便开始了疯狂转动。   林海忽然有点头晕,应该不是这小家伙转得他眼晕……他这才发现跟小金交流也是很耗费精力的。   小金猜测林海心思的水平实在不成,但检测身体状况却是一等一的……精准。小金也在此时说道:“您该休息了。不过在此之前您要听听您上一任的遗愿吗?”   这也能听?林海自然应允。   林海本人的心愿只有一条:多疼疼黛玉。这个必须没问题。林海郑重地回答道:“她就是我的亲闺女了。”   这话发自真心,而且此话一出,林海身子猛地一松,感觉有什么东西离体而去,那无处不在的痛意也随之削减了一点。   小金也很惊讶,“哇,您这就获得上一任的认可啦。”说完便又原地转了几圈儿。   这小家伙……林海道:“我想休息一会儿,顺便请你整理一下你全部的功能,等我醒来咱们好好聊聊吧。”   说真的,林海就算捡了个健康的身体也得心力交瘁:穿越又非他所愿,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又全是陌生人……   不说无所适从,但不安总免不掉。   好在林海心宽,正所谓“假如命运~玩~弄~了你,你也不能自暴自弃”不是?何况他穿来除了身体太渣之外,处境怎么都谈不上差。   要地位,有;要权势银钱,也有;要忠心手下,更有;最后还没有家庭拖累。   林海翻了个身,心说纵有千般不情不愿,也得先活下去再说。不过这身子骨……一个姿势待久了,腰身就能失去知觉……光剩下痛。   头疼欲裂都能忍,但腰痛成这样,林海却有些不安。   林海绷不住去求援,“小金,能推荐一个睡着比较舒服的姿势吗?”   “好的!”   随着这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海脑中便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姿势:腰部架高,双腿也要架高,幸亏不用……腿脚也张开。   林海倒也果断,直接叫人准备引枕和坐垫,依照小金的“指示”,以这个姿势躺下来。你还别说,刚躺好腰部痛意顿减,没多久林海便安然与周公相约。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饭时分,此时林大和包怀尚也再次过来探望。   睡得不错的林海脸色好上几分,林大与包怀尚欣慰与安心之情溢于言表。林大在心里念了声佛,又笑问道,“许大夫说过会儿就来瞧瞧老爷,您看?”   许大夫实际上在早上已经来过一次,只是那会儿林海正昏迷,不知道罢了。这时收了林府丰厚的谢礼,又听说林老爷好转,不仅苏醒更用了饭,许大夫自然更为上心。   林海笑道:“辛苦他了。”   林大与包怀尚见林海精神颇好,却也不愿让老爷为闲扯而疲惫。讨过主意,二人便齐齐告退。   林海在等晚饭上桌的时候,小金也主动“显摆”起来,“我能算账!能评估医疗水平!也能当搜索引擎!”   林海一听也来了兴趣。   仔细追问过,他就知道这金手指的详细功能和相应限制了:能算账不用再解释。   之所以说它能评估医疗水平,而非直接治疗,那是因为针对不孕不育,它有远超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但其余病症,它只能告诉你这样治疗适不适合,有没有效,以及提供一些辅助的治疗手段,比如刚才林海想睡得舒坦一点,它就有很不错的建议。   至于搜索引擎……打个比方,前一任林海的记忆就是个数据库,小金可以充当这个数据库的搜索引擎,有小金帮忙,现在的林海在回忆往事也会轻松不少。   总体而言,这小家伙的能力超过了林海的期待。林海越看这时不时转个圈儿的小圆球越顺眼,心说当孩子待,还挺有趣。   跟小金交流,很容易累,林海跟小家伙告别,抬起手捏了捏太阳穴,目光移向角落里的座钟,猛然发觉他和小金扯了这么久,真实时间都没超过半炷香。   竹青和艾绿领个几个二等丫头,把几样小菜和汤汤水水一一摆上来,看着林海的脸色先给老爷盛了碗鸡丝青菜粥。   林海吃着顺口,便不自觉地多吃了不少。两个大丫头再次喜上眉梢,竹青更是给外间候着的二等丫头使眼色:让她打发人去给林大管家报喜。   林海吃完又略坐了一会儿,消了消食,他便打算找点书看一看:实际上是看一看积压下来的往来书信。   精神头不错,他也该在小金辅助之下,了解一下“工作情况”。   竹青打发人去传话,幕僚包怀尚就精挑细选挑了三封信亲自送了过来,进门时还刻意瞥了眼座钟。   林海一瞧这阵势就乐了:限制工作量不算,还要管工作时间啊?   接过信来他随便一瞧:第一封……这字迹好眼熟。   话说黛玉到荣府生活,身边不仅有乳母王嬷嬷和丫头雪雁,其实还有黛□□母那一家子人——这一家子是在黛玉到京之后才从扬州启程的。   除了王嬷嬷,这一家人也都不在荣府居住。他们隔上些日子便将黛玉在荣府情形传回来。因为林海卧病在床,这次便由包怀尚听那报信儿的小厮分说,并把那小厮所说细细记了下来。   林海眼前这封信便是包怀尚写成。他一目三行读过,便猜着包怀尚为何在他病中还得特地问上一回“前程”。   因为包怀尚总觉得……大姑娘在荣府住得不甚自在。若是老爷有个好歹,大姑娘……可就难了!   而且最为让林海称道的是,包怀尚在字里行间还透出几分对“亲上加亲”一事的不赞同,似乎是看出了荣府王夫人的本性。   话说包怀尚身兼二职公务秘书与私人秘书,无论公事私事处理起来都是一把好手。按照记忆里所说,心思缜密又处事周全的师爷万里挑一,更别说此人还十分忠心。   思及此处,林海笑着把信合上,“老包话里有话啊。”   包怀尚面色一滞,旋即起身躬身一揖,“在下僭越了。”   林海猛吸一口气,起身拉住包怀尚。   包怀尚吓了一跳,不敢挣扎,更觉得暖心,自然顺着老爷的手劲儿缓缓坐了下来。   林海道:“我那舅兄倒是个忠厚之人,但别人可就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包咱们从相识到现在这是多少年了?焉能为个‘旁人’你先生分起来。”   其实说出这番话,林海心里也有点打鼓,因为前任林海比他要稍微委婉一些。不过大病一场,心思有所转变也是顺理成章。   包怀尚倒是一点异常都没瞧出来……实际上他是压根就没想过老爷还能换个“芯儿”。   老爷这番心里话让老包感动之余,也忍不出吐了大实话,“先夫人的内侄女,如今在宫中为女官,只怕荣府花销不小。”   前任林海因为无子,亦无什么族人,行事素来慷慨。   老包这番话其实就一个意思:老爷,您得留心,别让荣府捏着大姑娘,吞掉您的全部家产!   这老包的确颇有先见之明。林海笑了笑,“老包,我打算任满就回京。省得我总占着这位子,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   巡盐御史这种超肥差,不知有多少人惦记。林海想了想林家家底,谋个京官绰绰有余:就算百万家资全都让父女俩“浪”掉,也比白便宜了王夫人强。   包怀尚毫不掩饰地长舒一口气,“老爷您终于想开了。”   嗯?   前任难不成还有谋求留任的意思?他图个啥?林海仔细回忆,居然没找到缘由。他立即召唤小金,“帮我查查。”   小金居然……叹息了一声,“您……大约……不会想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中午之前要凑够三万字……所以今明两天,我必须拼了哈哈哈。   ------   小金就是个人工智能语音助手,类似水果家Siri或者巨硬家的小娜,只不过小金比这俩更高科技。   女主角另有其人。 ☆、第三回   话说前任林海这一辈子几乎无事不可对人言……对这一点,现在的林海亦是十分佩服。   不过小金犹犹豫豫来了这么一句,林海几乎是立即就猜着了答案,“为了治病?”没能在记忆里找到答案,估计是理由……比较让人不愿意面对。   小金恰在此时替他解惑,“为了生孩子,您的前任还是用了许多偏方。”   林海又扶了额,他太知道了:中医有个吃啥补啥的理论。有些经过现代科学的验证,颇有道理,有些……就忒扯了。   比如吃动物那啥和那啥啥,可以~壮~阳,林海就抱持保留意见。不管生吃还是熟吃,整根还是切片,林海都敬谢不敏。   被林海猜中真相,小金也就照实说了,“用了许多奇怪的偏方,身体没有调养完全,反而让肠胃更为糟糕。”   “我那上一任不是因为这个离世,我估计至少吃偏方吃出毛病就是引子。”若真是如此,那个许大夫肯定知道林海的病根,他一会儿面对人家,怎么才能不尴尬?   小金还补充呢,“主要您上一任常吃的东西……得从海里捕捞。比如江豚海豚的……”   这是保护动物!哦,不,现在它们还不是。   话说,跟这小家伙聊天越多,它说话就越接地气,还逐渐懂得稍微顾虑他的感受,可见这小圆球拥有学习功能。   也就是林海初来乍到,对现在的身体没有太多“归属感”,否则哪个男人被质疑那啥能力,都得翻脸。   当然,没准儿也是因为……破罐破摔了呢。   不管怎么样,从小金那儿回来,林海忽然就心累起来。   一直察言观色的两个大丫头也跟着绷起了脸。老爷没好气儿,一时整个院子上上下下都安静得不得了:往来走动轻手轻脚,说话也都尽量压低声音。   林海略坐了一会儿,艾绿便来禀报,“许大夫来了。”   许大夫是个细瘦无须的中年人,下巴上还有没剃干净的胡渣。话说林海也四十出头,一样没有蓄须。理由也有差不多,常年伏案工作之人,胡子长了实在麻烦。   许大夫从进门开始,行礼寒暄过后,期间一直仔细观察着林海的气色:死气几乎全部消散,虽然看着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兴致也不太高,但他医治起来已经把握很大。   诊过脉,许大夫便小心翼翼道,“林大人,那些东西还是别吃了吧。”   林海顿感无力。   许大夫一瞧这脸色,就不敢再说话,而是可怜巴巴地望向林大……   林大回望之余,心里也“忧伤”上了:你卖我也卖得忒快!他稍一扭头,就看向了包怀尚。   包怀尚只想翻白眼。   林海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笑了开来,“瞧你们瞻前顾后的模样?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个听不进劝的?”他看向包怀尚和林大,“等调养好些,销假之后我就谋个京官。”   许大夫也是个明白人,一听林大人当着他的面说起前程,他自然猜到了什么,上身都不由挺直了几分。   许大夫有两个儿子,今天都不到二十,读书都不错:十六七便考中了秀才。须知许大夫族里多是富户,连个乡绅都算不上,出了两个这样出挑的孩子,就算倾尽全族之力也要把这两个孩子供出来。   能攀上前科探花,别说许大夫一人,他们全家都十分乐意!   许大夫此时也禁不住浮想联翩:林大人别是瞧中了我,要提携一二?   许大夫猜得没错。   小金说了,许大夫医术不错,尤其在调理身体上颇有手段和见地。林海翻了翻记忆,再通过亲眼观察:许大夫性子沉稳。   林海打算把这位大夫全家都打包,跟他一起回京——除了许大夫的确条件合适之外,他也有自己的心思。林海这破身子骨的“秘密”别再让别的大夫知道了!   总让人眼神微妙地反复端详,再加上欲言又止的神情……林海的心情能好才有鬼。   林海察觉许大夫那升腾起的些微兴奋之意,便又笑问,“许大夫可有将来可有什么打算?可愿离开江南?”   没说出口的那下一句话就是……愿不愿意跟着我混?   扬州多商贾,许大夫虽然也多出入于本地富贵人家,但真若说到有些交情的地步……他如今能攀上的最高层次的贵人就是举人。   天降馅饼,还糊在脸上……许大夫连忙起身,喜形于色道,“愿听大人安排。”   这个反应也不出乎林海的预料。   许大夫也没什么待价而沽的资本,他这一招募,可不就欢天喜地应下,完全就没想过讨价还价。   许大夫留下方子,收下谢礼,就早早告辞回家跟妻儿分享喜讯去了。   屋里就剩包怀尚与林海两个,包怀尚才问,“老爷拿定主意了?”   林海回忆了一下,便悠然道,“圣上登基已有三年,羽翼渐丰。我这个位子虽是太上皇钦点,但圣上那边只怕早有安排。我若是识相,还会有点好处,否则……前途难料。”   没办法,谁让巡盐御史这个位子实在是……太特么肥了!林海才在扬州待了几年,随便“和光同尘”之下,一年就有十几万的进项——别忘了,林海家底丰厚,素有节操,跟贪婪也沾不上边。   因此有江南钱袋子之称的盐务,圣上必然要牢牢窝在自己手里。   包怀尚闻言,默默点头,隔了一会儿才道,“老爷不如先跟陈老大人通个消息,禀告一声?”   忠心幕僚口中的“陈老大人”乃是林海的进士主考,如今的内阁次辅。不过陈老大人年逾七十,比如今的首辅韩大人大了好几岁。   也就是说林海的大靠山之一,内阁次辅快到站了,能提供的帮助和避讳十分有限。   不过知会一声那是必须。   林海还有个举人座师,姓陆,今年还不到六十,正担任陕西巡抚。只是这位……远水一时救不得近渴。   其实林海穿来这一半天里即使脑袋抽痛,也不耽误他“胡思乱想”,其中自然包括前程。   如果回京做官的话,林海知道六部难进:确切的说是位置重要且手握实权的吏部、户部不容易进去。   尤其是这两部之内派系众多,原本陈老大人在吏部和户部加起来主政足足十几年,威望不凡。偏偏林海座师即将退休,他那一派人之中目前别说一品,连个二品都无,显然是陷入了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   林海再瞎也看得出他座师这一派正日渐式微。他自觉刚穿来,初来乍到还没摸清情况的时候,别去趟吏部和户部的浑水。   退一步说,若是此次谋求京官借了陈老大人之力,将来总是要在关键时刻还上这份人情。横竖都是欠人情,林海想欠也得欠个心甘情愿的,欠个性价比相对高点的。   其实他瞄准的目标是刑部和大理寺,只是他的想法现在还不好直说:刑部和大理寺跟吏部户部实在没法比。   对于包怀尚来说,座师帮助门生,门生将来予以回报,都是顺理成章之事。而且比起亲眷族人,其实师徒关系的联系更为紧密一点。陈老大人对自家老爷之器重之关照,也是出了名的。   林海轻叹一声,“我也乏了。明儿起早若是有精神,再写上几封书信问问京中情况。”   包怀尚闻言,自然有眼色地告辞而去。   幕僚离去,艾绿就捧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汤上前。   林海严肃地盯着那碗黑水,片刻之后他便问向小金,“管用吗?”   “管用。我建议您喝掉。”   林海内心斗争了半炷香的功夫,才猛地端住碗,仰脖张口……一饮而尽。那又苦又涩又酸的味道,真是……回味无穷。   不过这药似乎很和胃,他也就只有嘴里难受,但从喉咙往下到胃口,还暖融融的……挺舒服。   这一夜林海睡得比较安稳,脑袋、四肢和腰身虽然依旧不自在,但全都在他忍受的范围之内。   第二天起来,痛意削减了几分,林海只觉得天……好蓝!下午,林海甚至来到书房坐了一个多时辰,处理了若干事务。   又过了一天,林海精神更好了一些,恰好甄应嘉上门拜访。   林家和甄家也是转着圈儿的关系,甄应嘉体仁院总裁这官儿,品级不低,实权有限。不过甄家本就是江南地头蛇之一,在京城不易出头留在老家巩固势力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甄应嘉与林海素有来往,林海每次病痛,甄应嘉听说总会打发人过来探望,这一次听说病得重了些,干脆本人亲自到访。   却说甄应嘉见到林海,仔细端详一番未语先笑。   甄应嘉也是个翩翩美男子,还生就一副正气凛然相,林海手持拐杖把人请进门,分宾主落座,又吩咐丫头上茶,才听甄应嘉道,“果然是大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能说上这么一句的话,大半都是熟稔的友人。   在前任的记忆里,与甄应嘉也的确相处甚欢,林海便笑道,“借甄兄吉言。”   甄应嘉见林海气色不坏,心情亦是不错,便轻声问,“前儿我听了一耳朵,说是那起子小人把你气着了?”   什么气怒上身啊?林海做官快二十年,哪能没点城府气量?林海重病……说白了就是体弱多病到年头了。   林海便摇头道:“这就要任满了,那起子人心急罢了。”   甄应嘉果然问,“你可有什么打算?留任还是……”   林海正想找个可靠的人帮他放放口风,“我想回京了。”   甄应嘉略有惊讶,毕竟前些日子他觉得林海还是想留任的,“可定准了?”   林海点了点头,“定准了。留下来也是碍眼,何必自讨苦吃?”   甄应嘉也是“同道中人”,立即理解了林海的意思,“也是。见好就收,旁人说不出什么,没准儿还得欠个人情。”旋即话锋一转,“侄女在京里过得如何?”   林海一边跟甄应嘉闲聊,另一边分出一份精力追问小金,“甄应嘉左肩上那百分比是什么意思?!”别人身上可都没有啊。   小金道:“活性啊。”   林海顿感不详,“什么活性?”   “就那个的活性啊。”小金还在琢磨,哎呀,不好直说好难过。这个世界的人都太委婉了……   看着甄应嘉肩头上那个百分之十五,林海扶额:这个金手指可真给力!   作者有话要说:  活性是指X子的……   在男主的视野里,各路男士肩上顶着各种活性数字……这画面简直美不胜收,是不是呀哈哈哈哈。 ☆、第四回     眼见林海说着说着忽然扶住额头,甄应嘉也吓了一跳,心说别是又犯了头疼。   林海回过神来,就见那半透明的“百分之十五”几乎要飘到自己脸上。忽然凑近的甄应嘉,只觉得自己手臂一沉,目光一挪,便见林海拍了拍他的大臂……   显然林海是想拍他的肩膀。只不过因为头疼而闭住双眼,手头失准而已。   甄应嘉除非开了天眼,否则实在想不出林海内心是如何……复杂。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是知晓林海心中所思,甄应嘉恐怕要跟林海果断友尽了。   因为林海心里跟翻江倒海一样,纠结不已:那数字存在感太强,简直无法直视人家了!   小金见缝插针地安抚道:“您看,如果处在正常水平,默认数据关闭,所以您看您的管家、秘书和医生就都没有数据显示,而您本人则是数据不可见。这世上还是普通人最多,所以……也不是总会影响您的视野和心情。”   关键是权贵之中生儿育女有问题的……未必就少了!林海经常打交道的也是这类人。   不过自己的数据不可见……林海叹息一声,“甄应嘉也是一儿一女,跟我前任一样,估计……活性也差不多吧?”   小金果断道:“是的。如果您能经常锻炼身体,数据还有提高的希望。”   林海道:“我比较关心生下来的儿女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不过我要是帮甄应嘉一把……就是帮他再得个儿子或者女儿,你能给我加点寿命吗?”   “当然啦!”小金立即雀跃起来,“您愿意做任务啦?您愿意接受我啦!”   不接受你,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林海无奈道:“我早就接受你了。”顿了顿又问,“对甄应嘉,你有什么好建议没有?”   小金依旧在转圈儿,却不耽误它说话,“有的。他的情况又不严重。”   林海又问,“还有三个月我就任满,这期间弄得完吗?”   小金答道:“顺利的话,没有问题。”   “顺利的话?”   “就是他听取您的建议,然后照做。”   这时林海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我说我这有偏方,帮你们夫妻再生个孩子……怎么感觉没有什么说服力?”   小金比他更懂这些人的心态,“您要相信疾病乱投医。就一儿一女,甄应嘉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着急哒。反正药方怎么看都没害处,试一试又能怎么样?”   小金这番话说得……特别接地气。前任林海还是一个标准的开明士大夫形象呢,为了求子,不也一样硬着头皮吃那啥吗?   听人劝吃饱饭,林海决定“从善如流”一下。   他单手捏了捏太阳穴,挂在甄应嘉大臂处的手往下一扯,就把甄应嘉拉到自己面前。   他盯着对方的双眸道:“甄兄,我这儿有个方子,你愿意试一试吗?”别看描述起来有点暧昧,实际上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个茶几呢。   甄应嘉大奇,“什么方子?”   林海低声说了几句话。   “行啊!”甄应嘉想都没想,完全不带一点犹豫,“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林海见甄应嘉这反应,顿觉他的延寿之路简直一片光明!他起身……准备走至案前,把小金给他的方子写下来,谁知起身过猛,脑子一阵抽痛……他只得继续扶额。   甄应嘉默默看着林海,这位好友言行之间都透着股子娇弱之态……他虽然心里觉得“哎呀怎么越看越不靠谱”,但又心存侥幸“万一真就有效呢”?   不惑之年都过了半,膝下只一儿一女……老太太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这个儿子也只得了一个儿子,不然老太太何至于如此溺爱他家宝玉?   顺便一提,甄应嘉现在的妻子是他的继室,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原配给他生了个闺女,甄宝玉则是继室所生。   其实甄应嘉此来探望林海,还有别的打算:他和他媳妇都瞧中了黛玉。   虽有丧母长女不娶一说,但你也得看那闺女她爹是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皇后所出的公主,哪怕皇后去了,谁又敢因为“丧母长女不娶”这一条挑剔公主来着?   因为林海忽然要送个偏方……这一打岔,甄应嘉就把露点口风,顺便想办法相看一下儿媳妇的念头……给忘了。   林海走至案前,执笔疾书——他完全继承了前任林海生活上绝大多数习惯,包括字体。   甄应嘉也走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海笔下……那张笺纸。   林海也是头回“做任务”,心里对小金给出的方案也没什么底:好在甄应嘉是熟人,第一次任务“杀个熟”,万一搞砸了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是方子写就,林海一瞧:这不就是个不错的补益方子吗?莫说前任林海久病成医,就说来自现代的林海在信息大爆炸时代耳濡目染,也大概知道方子里的各类药材都是干啥用的。   于是他有话就问,“小金,你确定这个管用?”   “负责任的说,我能包他三个月内听到喜讯。”   这越想越觉得不科学……不过林海能感受到小圆球的认真,于是他道,“我信你。”   事实上,不信也不行啊。   懂点医理的又不止林海一个。甄应嘉端着这方子也有点疑虑:这不就是个补益的方子吗……难不成真的管用?   林海此时听到小金指示,又补了一句,“夫妻都吃一吃。每日一碗,先吃三个月试试?”其实小金只要求连吃半个月,林海想起自己每日喝汤药,便自作主张地改成了三个月。   小金也说多喝无碍。   话说甄应嘉从金陵特地赶来,怎么也得管顿好饭,同时留人小住一日。   甄应嘉收好方子,跟林海闲聊顺便等摆饭的功夫,林海一心二用又问小金,“光靠这方子不能治好他吧?”   “不能。关键是我远程为他改善身体。喝下这个汤药就相当于签下了合约,而且这药物存留在他的身体内就相当于道标,我很容易找到他。”   林海瞬间抓住重点,“原理难不成还与辐射突变有关?”   “没错。”小金最多说一半存一半,但只要开口就是大实话。   林海又问,“既然是道标,那么不同人的药方也不相同吧?”   涉及任务,小金都不转圈儿了,“是的。总之都是补益药,无论如何都吃不坏。除非自己作死,喝太多撑死。”   这笑话有点冷啊。   林海想了想,干脆把疑问一次都问出口,“长久效果还是短暂的?”   “计次数的。如果您希望要长久效果,我也可以。只不过暂时与长久效果能给您提供的寿命是一样的。”   林海听得直点头,“很好。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咱们不干。”   得到赞许小金挺高兴,同时它也有问题,“您故意让甄应嘉连吃三个月补药,是因为‘我不痛快你也别想那么痛快’吗?”   林海大方承认,“你猜得对。”他对甄应嘉又没恶感,只是……求子得心诚。   话说跟甄应嘉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贾雨村身上。   贾雨村给甄宝玉和林黛玉都做过西席,甄应嘉和林海对这位进士出身的俊才也都有几分了解。   早先贾雨村还是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只不过为了出人头地,他就把节操撕吧撕吧丢了个差不多。   其实若无林海的引荐,贾雨村绝无今时今日的风光,只是他通过林海结实贾政,又用同样的法子攀上王子腾,贾政还稍好一点,但林海……贾雨村可是疏远了不少。   可当贾雨村做官遇上麻烦,又想起林海这一层交情,也不管林海是不是重病在床,都急吼吼地打发人送信来求救。   急功近利到这个份儿上,甄应嘉也挺看不上,“亏得你好涵养,若是搁我身上,一定打出去!”   林海故意自嘲道:“他帮过薛家,从薛家入手才最方便。偏偏他不找薛家,而是找到我这儿来……八成是觉得我膝下只有黛玉一个。”   此言一出,甄应嘉眉头微皱,旋即抬眼正色道,“不是哥哥多嘴,你也该再挑个媳妇。黛玉一直养在你岳母那里也非长久之计。”   别看甄应嘉是个男人,对女人宅门里的手段心思也是门儿清。   贾政之妻王夫人在金陵时就会挪用府中月钱银子放印子了,回到京城必然“重操旧业”——原先只是攒点私房钱,现在长女入宫,花销极大,也算是有点不得已为之的意思。   毕竟荣国府今不如昔,荣国公的儿媳妇得靠放印子钱才能勉强度日……这话很不好听。   甄应嘉再跟贾家交好,也不至于当着林海说瞎话,“既然你不想留任,回京更妙。不过……用不用哥哥帮你挑个合意的媳妇?”   收了我的药方,就打算还个媳妇给我?甄应嘉一派热忱之心,林海不好直接不给面子,只道,“等我先养一养,精神头足一些再说。”   甄应嘉一听:这是默许了呀,果然还是想开了。   林海此时正腹诽:就我现在这身子骨,腰疼得连抠脚都费劲儿,就别糟蹋旁人家的姑娘了。好歹等我病好再说……   却说送走甄应嘉,林海的交好的同僚以及他的上峰也先后上门。   林海瘦到嘬腮,大病初愈但精神还算不错的样子,众人见过也都放了心。毕竟这个时候能过来探望的,多是政治立场一致或是相似的同僚,其中更有不少林海的同科和同乡。   林海举止一如当初,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看着一众同僚肩上各色数字,心里不知有多幸灾乐祸!   林海也跟两三交情深厚的友人交代:他不再留任,而是打算回京。甄应嘉回到金陵之后,赶紧按照方子熬药煎药,同时也在往来交际之际帮着林海说话……同时还让他媳妇帮着给林海挑媳妇。   随着林海不想留任的消息传开,没过多久包怀尚果然美滋滋地前来禀报:原本一直盯着您的都察院和浙江按察使司的人,最近都没了什么动作。   官场上,妥协也是家常便饭,只要能换来他希望的局面。   林海也随之轻松不少,然而他病假还没修完,贾雨村已然出现在他面前——林海一直没有任何回应,他终于坐不住了。   林海见到贾雨村先是一愣,因为贾雨村肩上那百分之八……刷新了他的认知:他第一次见到百分之十以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等甄应嘉抱上娃,男主就回京抱闺女去了~~~~~   ------   百分之八算什么,废太子才是惨中之惨哈哈哈。 ☆、第五回     在夜里,林海还没入睡的时候,他就问过小金这个活性数据的标准,因为他依稀记得……那玩意儿叫叉叉活力,而且合格标准貌似是一半……   毕竟他又不是搞这个的,能记得大概数字就不错了。   小金告诉他,系统计算的标准与林海所知的,略有不同,而且提供的数据只会比林海那个时代计算出来的更精确。   正常人的标准也不是五成,而是四成,也就是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十之间,只能叫做“不易孕和不易育”,低于百分之十就是标准的“不孕不育”。   拥有“不易孕和不易育”数据的男人,在这个时代什么药都不吃,也不是说就注定没娃了。比如甄应嘉和前任林海,他俩的数据就属于“不易孕和不易育”范畴,还属于比较低的水平,但依旧有孩子,只是孩子少且子女大多体弱。   不论如何,林海见到贾雨村……肩上的数字,还是忍不住心里幸灾乐祸。看红楼的时代已然十分“久远”,林海早忘了这会儿娇杏是否已被扶正,但他相信贾雨村的原配生的儿子,亲爹不是贾雨村。   话说封建时代男尊女卑又如何?   男人有钱有势之后通房姨娘一个接一个,外面再包上几个楼里的美人儿或者干脆置办个外宅金屋藏娇;而女人们若有机会给丈夫送绿帽,她们也……相当果断。   跟甄应嘉交好之后,最突出的好处就是八卦听得又多又全——其实他也知道,甄应嘉是在给他挑填房,所以不得不仔细打听人家姑娘的家风。   甄应嘉跟他那个继室感情相当不错:原配又只留下个女儿,继室也没眼皮子浅到连套嫁妆都舍不得,而且她嫁过来便有了儿子……就是甄宝玉。   因为一举得男,甄家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也十分慈和。总之甄夫人日子过得顺意,丈夫难得交个任务过来,她自然十分尽心——别忘了她还瞧中了黛玉呢。   甄应嘉来拜访探病的时候,林海脑袋还晕着,不那么好使,当时没想到甄应嘉看重黛玉,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   话说林海继承了同名同姓前任的记忆,但不知是因为他性格坚定,还是因为有小金在,反正前任的情感并没能影响到他。   林海又没见过黛玉,作为便宜爹不至于上来就疼爱得不行,但也绝不会把闺女推火坑啊:贾宝玉就不是良配,更遑论甄宝玉!   看见贾雨村的数据,就不免想起从甄应嘉听来的八卦,林海忍不住思绪飘了好远……   不过他走神不过两三息,快到贾雨村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彼此落座,贾雨村啜了口茶,便放下茶碗——林海给他上了难得的好茶。   贾雨村原本也是爱茶之人,这次连品茶的耐心都没了,可见他已经心急火燎到了何种地步。   林海也是猜不透:好歹是个金陵知府,贾雨村这些年捞钱的本事大为长进,按道理不该缺银子。除非为了升迁或者……赎罪?   可贾雨村究竟做了什么,非得拿银子摆平不可?然而贾雨村不肯说。他先问林海身体如何,大夫是谁,最近又吃着什么药,用不用再推荐个大夫,之后就是反复念叨自己为难,怎么苦怎么穷……   平心而论,贾政这个靠山实在不够硬。想在江南官场立足,除了找对大腿抱,孝敬银子也一概不能少。   理解归理解,但贾雨村不说实话,林海就表示爱莫能助。   贾雨村的失望几乎一目了然,不过他倒也没纠缠,得到林海的回答便主动告辞了。   与其说是前来借银子,不如说是……讨个口风。   林海也颇觉好笑:他这是又攀到哪棵大树上了?   最初贾史王薛,再加上林家和甄家都是妥妥的~太~子~党,随着太子被废,改封为义忠王,同时与妻女一同搬出皇宫并被圈禁在京城义忠王府,这六家人……可谓各寻其主去了。   林海和甄应嘉目前还都算是太上皇的人,贾史王薛已然全部倒向了圣上……话说贾王薛三家若能一直紧跟圣上,想必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这三家,外加甄家,眼见圣上的儿子们也逐渐长大,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政~治~投~机,结果就是这四家人全都站错队,并在元春死后遭遇彻底清算。   话说林海愿意跟甄应嘉结交,那是因为甄家败落纯粹因为选错了人。   实际上,在林海看来,甄家的罪过比贾府都小,他们最早被抄家也是因为他们的靠山皇子是最早倒下的那个。   至于想笑到最后也很简单……因为林海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只要跟着史家走就成!   这么一琢磨,林海也就想到了贾雨村的目的:掏银子出来,好跟贾雨村背后那位皇子示好,同时站到那位皇子那一边。   别忘了林海可是巡盐御史,肥得不行的巡盐御史。   他这个示好的态度只要露出来……他麻烦就大了。反倒作为引荐人的贾雨村,能得到大把好处。   林海也挺疑惑:为啥贾雨村觉得自己就傻到猜不出一点动机?就因为他就黛玉一个女儿?   实际上还真让林海猜着了:能借着王子腾攀上那位皇子……贾雨村顿感荣幸。能为林海引荐这么一位贵人,林海正该感激!   有这位贵人照应,将来林海有个好歹,黛玉也不至于吃亏——那位贵人很乐意纳黛玉为侧妃。贾雨村自觉这样也没白教导黛玉一场,同时回报林海的引荐之恩。他真没想到林海就这么油盐不进……不过他回去复命的时候总算口下留情,没用上“不识好歹”四个字。   林海若是知晓贾雨村心思,只怕得喷笑出声:贾雨村还挺单纯的……   什么时候四品官员,尤其还是圣上钦点的肥缺,能被一个皇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都不亲自出面,一句“来投”人家就得倒地跪舔?   话说回来,贾雨村背后的这位殿下,现在应该没有办法拿到巡盐御史这个位子——否则等林海离任,空出位子直接安排上自己人不是更好?何必非得玩上这么一出拙劣的“招安”。   小金此时忽然道:“您生气了?”   “那倒没有。你说我任他自生自灭,不帮他生孩子,如何?”贾雨村还是继续帮别人养娃去吧。   小金语气有点怪异,“要不要治他取决于您呀。毕竟享受奖励寿命的也是您。就算我不是人,也不愿意看到您冷脸去贴他的热~屁~股。”   林海状似感动,隔了一会儿才叹道,“小金,你的歇后语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金会察言观色,它也会不好意思,“难道又用错了吗?”小圆球立时又不转圈儿了。   “我听得懂你的意思。”林海想象出了一只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的小狗,他也有点于心不忍,“你我之间倒不用客气,现在这样就很好。”   明知小金是人工智能,林海也愿意把它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对待……嗯,更确切点说,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乖孩子来对待。   林海对它的好感,小金感受得到,因此他一下子就开心起来,在原地一个劲儿地狂转,哪怕身在脑海,林海也觉得眼晕得受不了,从而无奈败退。   之后林海还是在休病假——他都有心一直歇到回京那一天。不过在家待着不代表不管事儿,他能走动之后就给京里的次辅座师,以及在陕西做巡抚的另一位座师都写了信。   同时他还得给太上皇准备定期报告:巡盐御史除了监察盐务,搂钱之外,还身兼帝王耳目之责。既然贾雨村傻愣愣地撞了过来,他也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小报告。   他在密折中写道:臣即将任满,正值大病初愈之际,宾客盈门。   这也是林海看不上贾雨村,乃至贾雨村身后那位皇子的原因:实在都太嫩了!扬州巡盐御史这位子圣上都还没到手过,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当儿子的肖想有的没的?   于是林海就在养病,打酱油与看热闹之中度过了他巡盐御史最后的三月任期。卸任后补哪个缺,林海也有心借着此事看看圣上对他是何等态度。   至于林海的两位座师也没急着替他安排空缺——这二位的回信语气几乎如出一辙,先回京再说。   平心而论,林海身为巡盐御史,久居鱼米之乡富庶之地的江浙,再怎么消息灵通,终究还是远离了~政~治~中心,无论大事小事敏感度都会有所下降的。   就在林海等待前来跟他交接的官员时,甄应嘉打发心腹长随前来报喜:我们太太有喜啦!   这消息林海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在上个月,也就是甄应嘉他媳妇怀上的那一刻,任务完成而获得的寿命已然到账。   帮了甄应嘉夫妇一把,林海得到了一整年寿命的奖励。对此,林海又有疑问,“这寿命奖励跟什么有关?”   小金答得言简意赅,“对方的地位。您要是能帮上不孕不育的皇帝,可以直接加上十年寿命。”   林海乐了,“可惜圣上没病。”   小金显然有点沮丧,“对呀,好可惜。”   顺利交接完毕,林海便举家启程回京去也。   就林海这身子骨,陆路回京压根行不通,只能走京杭大运河。不过走运河实际比陆路更慢,因为运河实在太过繁忙,一路上林海也有幸赶上了好几次“运河大堵船”。   林海理工科出身,叫来几个老船工,闲聊上几日,了解了些情况。   他站在船头扫几眼船只大小以及船身吃水,看看两岸堤坝,联系一下每年朝廷往运河上砸了多少真金白银,林海心里也就有谱了。   却说前前后后走了一个多月,林海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京杭大运河北面终点。   早早得到消息的贾琏已经带着表妹黛玉一起来接姑父回京——因为黛玉出门,宝玉死活也要跟来。   于是林海一次就把红楼梦里男女主角见齐了。   初见黛玉,林海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黛玉是林海的亲闺女,父女俩长得极像。而自己的相貌,林海天天都能在镜子里瞧见。   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很难对这个便宜女儿说不。   尤其是此时,黛玉攥着帕子,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想要上前却因为周遭闲杂人等实在太多,步子都迈出来了,却不知是收回去还是一鼓作气扑过来。   林海还调侃人家小姑娘,“怎么一年不见,就跟父亲生分了?”   黛玉终于忍不住,小跑着……扑到了林海的胳膊上。   可怜林海想给便宜闺女来个公主抱,不过事到临头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娇花,大约……可能……抱不动……   总之,林海旁若无人地拉住女儿的小手,在一众仆从的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京郊的驿馆暂住——是的,林海还得等圣上召见,除非圣上开了金口,不然他还不能先回家去。不过倒不耽误他打发先回去收拾一下自家的宅院。   话说,贾琏的确不错,事事周到,对林海这位姑父也十分恭敬。跟来的膏药贾宝玉不知为何,林海总觉得这宝贝蛋对他有点敌意还有点惧意。   难不成贾宝玉已然开窍,知道岳父和女婿天生仇敌?   在等待圣命的当口,林海都不避讳贾琏和宝玉,拉着黛玉的手向紫鹃和雪雁问起黛玉在荣府过得如何。   贾琏一见着阵仗心里就咯噔一下:没准儿姑父听说了什么!   宝玉年纪不大,还处在呆萌时期,但听着姑父越问越细,总算明白哪里不对了。   却说宝玉和黛玉都住在贾母跟前,这也没什么,毕竟二人年纪都小,但听林海轻飘飘地问起,这一年里怎么都没从荣府收到一封黛玉亲笔书写的家信……这事儿连宝玉都知道坏了!   林海还活着,品级比贾政更高,王夫人也没愚蠢到这时就苛待黛玉,但有意无意地让下人,尤其是她自己的陪房慢待一下,并不稀奇——荣府上下就没人不知道贾敏与二太太不大和睦。   王夫人不信林海能心细到些许小事也要追根究底。她又没开天眼,哪里想得到林海换了个芯儿,无比不放心荣府,正处心积虑找个无可辩驳的理由把黛玉接回身边。   其实父女相聚,贾母都找不着理由阻拦。林海要拿王夫人作伐子,就是想给荣府上下打个预防针:以后与荣府渐行渐远……勿谓言之不预。   贾琏和宝玉自始至终都在边上旁听,在听到雪雁说起绢花,还有下人偶尔提起黛玉白白吃住在荣府的时候,林海抬眸望向贾琏,贾琏被这眼神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宝玉的小脸则是先白后红,最后干脆就是气愤以及羞愧交织。   黛玉见状,轻轻挽住林海的胳膊求情道,“父亲何必为这些不相干的下人生气?女儿都不计较的。外祖母,舅舅舅妈,表哥嫂子还有姐姐妹妹们待我极好。”   偏在此时包怀尚匆匆上前,进门便禀报道,“老爷,圣上有命,请您即刻进宫。”   林海点了点头,拍了拍黛玉的小手,“等我回来。”   黛玉应下。   林海又嘱咐包怀尚,“看好黛玉。”说完便起身去换官服。   直到姑父的身影彻底消失,贾琏一阵腿软,心中暗道:这才多久没见,姑父这气势也忒骇人。   宝玉倒是立即犯了痴病,上前拉住黛玉,“妹妹,你是不是要跟姑父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在人物年纪上稍有调整——符合逻辑的调整,相好的尽管们放心。 ☆、第六回     却说林海进宫面君之际,贾琏特地打发出来传消息的小厮,也回到了荣府。   姑父来势汹汹……这事儿贾琏不会特地提醒他二婶,他只会让传信儿的小厮务必把姑父的态度告诉他父亲大老爷贾赦,二叔贾政,以及荣府唯一的老封君他的祖母。   自从王子腾发迹,荣府的中馈便彻底交到了二太太王夫人手中,贾母现在仍有为数不少的心腹,但论消息灵通远不及以前,更别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实在精力不济,自然没法儿顾及太多。   不管怎么说,贾母对黛玉的疼爱之心并无丝毫作伪。   此时听着小厮禀报,老太太颇觉难堪。她身边的王夫人更是干脆站了起来,始终都没有抬头,更没有为自己辩上半句。   听来听去都是些小事,甚至拿到台面上说都觉得丢人,但贾母却深知:正是这一二小事积在一起,差不多惹怒了女婿,不然女婿不会刚到京就如此发作,尤其是那句“白白吃住在荣府”……   贾母此时也不想再给王夫人没脸——邢夫人那满脸自得与幸灾乐祸,贾母看着更心烦。   于是那小厮退下后,她才轻声嘱咐王夫人,“府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也该清一清了。”   王夫人心知一定得做出个姿态,让林海出气……否则随着黛玉一同送入荣府的好东西都得吐出来……说实话她实在真心舍不得林家那百万家资。   林家祖上封侯,又是多代单传,林海还刚刚结束巡盐御史的任期……王夫人猜测,林家的家底比妹妹家只多不少。   在小姑子还在世的时候,老太太就有亲上加亲的念头。王夫人也做出一副喜爱黛玉的模样,实则另有心思:可惜林海不好糊弄,也只能再想法子。   回到房里,王夫人正要再细细谋划之际,宝玉忽然跑了进来。   听过儿子的复述和抱怨,王夫人又气又无奈:哪知道婆婆没有发作,反倒亲儿子宝玉回到府里先找她告起状来。   正巧周瑞家的正在屋里,听宝二爷说完,那脸已经白得没了血色。   她素来会揣摩上意,让黛玉过得不那么舒坦自在,也是遵照王夫人的意思。不成想“报应”居然来得这么快!   在林海这位京官那儿挂上号,周瑞家的一想到这里也是一阵头晕目眩。万一王夫人不肯保她,她一家子今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却说王夫人一点也不想把心腹陪房推出去,因此哪怕宝玉百般央求,让她给黛玉出气,她也只是空口答应下来而已。   推几个人出去背黑锅,正好还能拔掉点钉子。王夫人不信林海出了气,还能抓着此事不放——她已经很顾全彼此的颜面了。   再说就算林海不满又能如何?她哥哥王子腾都已经官居一品了。   林海却没把王夫人看在眼里:他要的就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和黛玉将来又不生活在荣府,哪里需要在乎王夫人的喜怒哀乐?   眼下他最该在乎喜怒哀乐的是……圣上。   这位皇帝在林海看来,大约就是个中平之君:昏招很少,当然英明之举也没有几样。好消息是涵养和心胸都还不错,这也跟他早年常与他二哥,也就是废太子一起起居读书有关——圣上也是由先皇后,也是废太子的生母抚养长大的。   不然太上皇那么多儿子,就算太子倒了,也未必轮得到他。   却说圣上等林海礼毕起身后,先道,“爱卿瘦了。”旋即便吩咐宫中内侍,“给林爱卿看座。”   君臣大约“闲扯”了一个时辰。   在回答过江南风土人情以及回京见闻后,林海无比确认:圣上因为他“识相”而心情不错。不仅如此,圣上还把林海的小报告听了进去,皇子们渐大,也有各自的“小心思”了。   圣上若是不想重蹈覆辙,正该早作准备。   当然这话林海说得无比“委婉”,“臣的女儿还小。臣又只此一女,爱如珍宝,不想让她高嫁。”   圣上水平一般,那也是相对于历代君王,相比于普通人,圣上绝对是人精里的人精。林海的弦外之音,他不用怎么琢磨便听出了真意:合着他的傻儿子以侧妃之位,要让林海投靠,好给傻儿子一门心思地搂银子啊!   思及此处,圣上竟然还笑得出来,“既然爱卿膝下孤单,不如让朕给爱卿保个媒?”   林海一怔,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只能“顺其自然”,同时暗中希望圣上别乱点鸳鸯谱。   不过就凭他现在一身官服能盛下两个他,风猛一点,就能连人带衣服刮走……的模样,还要执意保媒拉纤……圣上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坑人”精神?   林海还没法儿说不。   憋屈呢倒不至于,也就是特别无奈罢了。   见林海一副“好好好你说怎样都好”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圣上不以为忤,反倒笑得更舒畅,“朕这个人选配爱卿你可是门当户对。”   也不知道圣上是不是因为心情大好于是话多,他把这姑娘家里的情况亲自说给林海听。   话说这姑娘姓王名禅,容色出挑,颇有才名,出身亦无可挑剔:她是贤妃的堂妹,同时这姑娘管南安太妃叫堂姐。父亲正做着刑部侍郎,母亲则是宗室郡主。   这姑娘之所以二十出头仍没嫁出去,那是因为她一连克死了三任未婚夫。林海又不迷信,听到这里也只能感慨这姑娘半生得意,偏偏……运气不好。   不过这姑娘若不是忒倒霉,何至于沦落到给人做填房的地步。   老实说林海自觉还占了便宜——虽然这个便宜他未必乐意占,毕竟现代人就没有不想自由恋爱的。   顺带一提,有意思的是贤妃育有九皇子,贤妃母子俩正好跟贾雨村背后那位皇子以及那皇子的生母一直都不对付。   也就是说,圣上这个安排很值得玩味。   从宫中出来,坐进软轿,林海才连连叹息起来,“进宫时单身,出宫时终身大事就被解决了。”   小金此时也问,“都不给您预备个相亲的机会吗?”   林海也不大清楚,“应该有吧。就算要成婚的男女不好见面,我总得见见人家姑娘的双亲。哎,”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林海又不知道圣上跟他说话时,贤妃让王禅躲在屏风后瞧了一会儿:不得不说林海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依旧无损他天生撩妹满点的容貌。   是的,这姑娘超喜欢林海的……脸。   从宫里回来,林海兴致不高,也没忘记打发人到驿站把黛玉接回林府——毕竟林家家底丰厚,京中也是有座大宅的。   父女俩再次见面,林海正琢磨如何跟黛玉解释的时候,贾母打发人来请:回荣府吃饭,给你接风洗尘。   正好林海跟贾母也有话说,当下也不推辞,稍作梳洗便带着黛玉一起坐车赶往荣府。   话说林海在修养三个月之后,身体素质明显提高,但仍旧是朵娇花。今天忙了一天,此时林海精神头不错,但身子已经在抗议……总之就是除了脑袋别的地方都在酸痛。   无奈之下,林海便找了拐杖——走路多少省点力。   黛玉见状,简直心疼坏了:这姑娘可不是有了情郎忘了爹的主儿。自打跟父亲重逢,她已经把宝玉丢到一边去了,甚至都没想起宝玉此时已经回了荣府,还帮她告了状。   林海拄着拐杖,在黛玉搀扶之下出现在荣府人面前……害得荣府一群爷们准备的贺词和客套话都卡了壳。   看着他们的反应,林海也是一阵舒爽,同时又觉得有点可怜:这应对行不行啊?   当然不行了!   贾政要是能脑子清楚,随机应变,荣府就不会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很快林海就见识到了这位舅兄的应对……所谓应对,就是没有应对。   在林海告诉众人,圣上点了鸳鸯谱,要把王禅嫁给他做填房的时候,贾政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然后就没别的反应了。   其实林海是有点冤枉贾政了。贾政原本打算从族中再挑个女孩儿嫁给林海做填房,同时王夫人也建议说王家亦有不错的女孩子……然而这主意都还没成型,夫妻俩就让“圣上给妹夫赐婚”这条消息砸了个晕头转向。   一般来说,林海续娶,也需要原配娘家同意的。只不过圣上亲自做媒,借荣府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提出异议。   别说此时王夫人脸色难看,贾母也是五味杂陈:她想再把黛玉留在身边教养,怕也是不成了。   女婿续娶之后,谁知道还能不能跟荣府亲近依旧?女婿今后的前程尚不好说,但四十出头的四品官,总比二儿子五十来岁才混到五品强多了。   贾母早有预料:两个儿子只怕不能出头,荣府的将来要靠孙辈支撑……但愿两个玉儿能亲上加亲……有这门婚事在,女婿一样会照顾荣府的。   贾母打定主意,留黛玉继续住在荣府的话干脆提都不提。   而宝玉从头听到尾,直到林海说要带着黛玉家去的时候,宝玉蹭地起身拉住黛玉道,“妹妹,你不能走!”   此言一出,满屋皆静。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出来啦~~下章就是太子出场啦。 ☆、第七回     似乎原著里也有一次,听说林妹妹要家去,宝玉就闹出了“大热闹”。   话说宝玉对黛玉的真情实意,林海也很认可……他都觉得这两个之间绝对是真爱,但是情投意合心心相映之人却未必做得夫妻啊。   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宝玉扯着黛玉的袖子犯了痴病……作为黛玉的爹,林海就不能忍了。他轻轻拦住黛玉的肩膀,目视贾政,什么都没说。   贾政却被这目光臊得只想钻个地缝。   然而就在贾政还沉浸于自己的尴尬与难堪的情绪之中,王夫人已然反应过来,招呼人上前仔细掰着宝玉的手指。   坐在主位的贾母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宝玉混闹,在座的大多在看热闹或者干脆没反应过来,就连贾琏也是呆了一会儿,才想起上前拉住堂弟。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座的都是家人,也不怕丑事外传,或者说大家都挺丢人,说出去就是给别人添笑料。   而黛玉倒是对宝玉的心思一如既往,宝玉这忽如其来的举动也没有吓到她。她只是尽力低声劝说,“我自然要回家,可又不是不来了。”   其实黛玉此时也被“父亲要续娶,还是圣上指婚”的消息震得脑子发蒙,却还能腾出精力安抚执拗不肯松手的宝玉。   黛玉刚刚还在凌乱:要有继母了,她该怎么办?父亲有了新夫人,对她是不是也要生分一点?黛玉想得多,也会头疼,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往更深更广,也就让她头疼得更厉害的地方琢磨……让宝玉这一打岔,黛玉都忘了纠结了。   所以说宝玉犯病也不见得全都是坏事。   总之暴力破解与软语相劝双管齐下,宝玉终于让王夫人带人“请”走了。林海见“小祖宗”走了,当下也表示,要带着黛玉回家歇着去。   贾母有心跟女婿聊一聊,但也知道今日时机不对,便干脆放人回家早睡。   林海父女告辞之后,贾母直接把贾政与王夫人这夫妻俩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几十年下来,贾母都没像今天这么丢脸过:家人齐聚,外面不知守着多少丫头婆子和小厮,居然就让宝玉随随便便闹了起来。   贾母说过儿子和儿媳妇,心里也是一片凄凉:这个家什么时候乱起来的?   却说姑父离开后,别说贾母,就连三春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此时已然借住在荣府的宝钗听说席散了,本来想到贾母这儿看一看黛玉,姐妹间再说一说话——因为她知道黛玉肯定要跟她父亲回家,以后怕是难有朝夕相处的机会。   话说薛姨妈和宝钗母女两个,与林海毫无血缘关系,总之就是非血亲亦非姻亲,又是女眷,因此林海的接风宴,她们母女自然不得出席,至于薛蟠此时也不在京城。   既然不能出席酒宴,事后说什么也得露上一面。   毕竟宝钗志向不小,四品官的女儿已经是她除了舅舅之外,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手帕交了。   然而宝钗还没到贾母的院子,就让半路上偶遇的凤姐儿给拉住了。   今日席上见闻,凤姐儿也知道瞒不得人,最起码瞒不得自己这个表妹,便照实说了,只是略微简略些。   她最后还嘱咐道:“这会儿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不自在,你若是没有大事,就不要过去了。”   宝钗最是听劝,表姐的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自是先行道谢。回房的路上,宝钗也止不住琢磨:黛玉要有继母,今后的日子怕是难说啊。   只是黛玉那继母的身份又颇为不凡,将来交际走动,说不得……很用得上。   望着宝钗远去的背影,凤姐儿也是若有所思:幸亏她待林妹妹还算用心……听二爷说,姑父这次是真动怒了,只怕姑妈那边几年内都讨不了好。   凤姐儿实在是太高估林海的气量了。   林海实际上就是想跟荣府彻底了断,可惜今天想借势发作却没能成功——谁让黛玉这丫头偏心宝玉,虽然是无意识的,却给他这个便宜爹出了点难题。   话说在驿馆里,时间有限,林海只顾着让雪雁细说黛玉的起居,现在连着黛玉的乳母都回来了,林海自然知道了更为琐碎的人和事。   然而知道得越多,林海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老爷的脸色……越看越吓人。   从老爷那儿回话完毕,紫鹃边走边想:虽然她也跟着黛玉回到了林府,却比在荣府还不安。她知道她家姑娘的心思,父女团聚,跟着老爷回府本是大好事一桩。只是出了今日之事,老爷还如何看重……宝二爷啊?   再说老爷又要续娶,将来姑娘……又怎么办?   却说林海倒是对紫鹃印象不错:荣府出来的丫头倒是都挺体贴人……除了原著里撮合宝黛那一招太捉急之外,紫鹃倒是个难得的忠心人。   这丫头黛玉只怕也使唤惯了,林海便打算留下她。   至于其他人,在挨个儿询问甄别过后,还是打哪来回哪儿去吧。林府不怕养闲人,却不想留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把收拾这些人手的活计交给管家林大之后,林海便主动跑到黛玉的院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便宜女儿拉近下感情。   听说父亲到来,黛玉连忙扶着紫鹃的手迎了出来。   偏巧林海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也虚按在竹青的胳膊上。   父女俩这一打照面,都笑了。   林海觉得跟黛玉谈她的婚事还为时尚早,反而他越是对宝玉郑重其事,黛玉可能越对宝玉一往情深。   他主要是想跟黛玉交个底:赐婚非你爹我所愿,那是圣上金口玉言,你爹我反抗不了,也只能接受。不过你爹我绝对不会“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黛玉现在只是没娘,亲爹还在,所以完全不是红楼原著里那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在荣府生活的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吃点小亏在所难免,毕竟她一个小姑娘还是敌不过执掌中馈的王夫人,可黛玉在面对宝玉和宝钗的时候还是颇有自信,也比较从容的。   今天这样被赐了婚,便立即找她这个做女儿的恳谈,黛玉心里更是暖呼呼的。这会儿听见父亲的保证,黛玉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直接笑出声来,“父亲莫怕。”   林海闻言,抬手便捏了捏黛玉的脸蛋,“敢打趣你爹我。”   黛玉连忙求饶,“女儿知错。”父亲续娶,在黛玉看来那是迟早的事儿。再说亲生母亲过世已经有了些年头,再不续娶只怕也躲不过了。   舅舅和舅妈打过父亲的主意,黛玉对此又不是一无所知。为了安抚父亲,黛玉说了句大实话,哪怕这话并不好听,“父亲,毕竟我是个女孩儿,您不用太担心呢。”   林海比便宜闺女更实在,“若是你不是个女孩儿,只怕还不至于烦劳圣上指婚呢。”   黛玉又要说话,林海摆了摆手,“跟着林大学一学管家,我在她嫁进来之前先把你的嫁妆备好,以防万一。”   林家这百万家资都是前任林海的赠与,如果可以,林海想把全部家产都当成黛玉的嫁妆……无奈这主意行不通。   林海又继续道:“女孩子多点银子傍身,以后说话才管事儿。”   黛玉叹道:“那也得是没遇到贪心人呢。”   林海闻言反而笑了,“见识过人情冷暖,黛玉大有长进。”   却说林海没等来新官职的任命,反而先接了王禅……她哥的帖子——王禅她大哥王祉比林海还小上七八岁。   初一见面,这家伙也被林海的容貌惊了一下。原本他是要出面打压一下将来的妹夫,让这妹夫知道妹子有个厉害的娘家——毕竟二婚,男人都成了老油条,他担心妹子受欺负。   你不得不承认,脸好也忒占便宜。   即使是作为偏心妹子的亲哥哥,亲眼见到妹夫——这会儿他已经认下了林海这个妹夫,王祉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妹子一点不亏。   如果不带着敌意,王祉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   林海对这位便宜大舅子也是平常心对待,于是一顿饭吃完各回各家……王祉冲进家门便对他的郡主亲娘言简意赅,“哎哟,见了就知道妹子为什么满意了!”   之后的几天,林海带着黛玉四处闲逛的时候,总能发现些莫名其妙的目光。林海偶尔追寻到,再回望过去,反而会看到欣慰的笑脸……或者不住点头的笑脸。   因为没有任务而有点沉默的小金也打开了话匣子,“这是您的新娘家人!”   “显而易见啊。我那新媳妇的妈是宗室郡主……跟皇家沾亲带故实在麻烦。”   “其实您可以这么想啊,跟皇族沾亲带故……肯定能增加许多任务。”小金一本正经道,“只有您亲眼见过,我才能给出任务,您完成任务才会有寿命收获。”   “嗯,有理。”   林海都发觉周围视线不对,更别提本就细心的黛玉。   黛玉有父亲在身边,当然足够沉稳也绷得住,直到眼前出现了个紫色身影,她才稍微有点不淡定:轻轻地扯了下正面朝来人相反方向的父亲。   林海觉察到女儿的小动作,便连忙回头,见到这一身紫的贵人——紫衣说明他要么是皇子要么是藩王,再考虑到自己不日成亲,新媳妇还是贤妃所出的九皇子的……长辈呢。   那么来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林海下了马车,从容行礼道,“见过九皇子。”嗯,肩膀上百分之二十的数据,说明这又是个“储备客户”。   小金果然也兴奋了起来,“哎呀,太好啦。”   九皇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林大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话说林海和黛玉父女长得极像,硬要说差别就是林海五官的线条更刚硬一些,轮廓也更分明;黛玉则柔和得多,皮肤也比父亲白皙。   总之黛玉是个公认的~绝~色,可想而知她爹是个什么水平。林海经过数月修养,病气也没完全消散,但举手投足之间,那股子病美人韵味反而更夺人眼球,更让人印象深刻。   想起父皇对林海的安排……九皇子就越发和颜悦色,“林大人不如一起喝一杯?”   林海倒也痛快,“敢不从命?”既然圣上让他给九皇子做便宜姑父,那适当亲近一些也是圣上乐见之事。   至于刚刚那惊鸿一瞥,在眼前闪过的女孩子,就是林海林大人的女儿了……九皇子难免动了点心思。   但他跟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不一样,他从不强求,也不用非要用姻亲把臣子们都捏在一处,攥在自己手心。   却说林海跟着九皇子步入京城闻名遐迩的得月楼,九皇子忽然止住步子,冲着楼梯上的清瘦男子颔首施礼,“见过二伯。”   九皇子的二伯……那是曾经的太子,现在的义忠王。   林海顿感好奇,抬眸一瞧……正好跟义忠王来了个四目相对。然而见到义忠王肩上的那个数字……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努力才压下自己纠结的神情。   他简直要笑死了:百分之一。这跟零又有什么差别!?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来啦~~可爱的百分之一~~只比太监强一点,真的只强一点啊喂。 ☆、第八章     百分之一……林海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潮起潮落,捂住嘴默默地垂下了头:这就是那种完全不动的吧……   就在此时,小金严肃地纠正且提醒了他,“您进宫时留意过太监吗?他们的肩上可有数据。”   林海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记得太监的肩上没有数字,于是他答道:“没有。”   “是的。”小金解释道,“在我这里,普通人默认数据不显示,而没有生育能力的男子,也一样不显示。”   林海忍不住再次扶了额,“你是在提醒我,比起这位百分之一的义忠王,还有许多隐藏在普通人中间实际上跟太监活性一样的男人吗?”这绕口令说得林海都想捶桌狂笑。   比完全不动更惨的,就是连评价动还是不动的资本都没有……   小金连忙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是个大任务,您完成了可以延寿许多年!”   “哦?”林海立时好奇起来,“许多年是多少年?”   “他可是有机会做皇帝的!十年起价……一个顶您好几个!”   “知道了。”若说不心动那也是假的,就算林海心再大,每次见到那不停歇寿命倒计时,他都会……精神“振奋”一下,“我找机会试一试。”   不用小金提醒,林海也知道,从皇室宗亲开始,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吃下小金交来的方子已是千难万难,更别提天生“疑心癌”的皇子们了。   哪像甄应嘉,给了方子就吃,吃完就顺利怀上了……实际上,也就是任务难度与任务报酬成正比。   然而就在林海“神游天外”之际,楼梯上的义忠王好似刚看见林海一样,故意抬手一点,问向九皇子道,“小九,你身后是谁?”   林海当然听到了义忠王这番话,他顺便咨询了一下,“小金,能看看他是天生不行还是后天不行吗?”   “当然是后天作的啊。”小金嘀咕道,“我闲着没事儿准备了许多资料。这位废太子义忠王还有个女儿呢。”   话说义忠王本该圈禁在自己的王府,然而圣上念及兄弟情义,网开一面,允许他在京城走动……而林海看到义忠王肩上的数字,也就明白为什么圣上对他二哥如此宽容了。   活性在百分之十和百分之四十之间的男人,只是生着难,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大健康,但跟“不能生”有着本质区别。   而百分之十以下的活力水平,本朝的大夫已经能给出确定无疑的结论:不能生!已经在后代方面被判了死刑的义忠王都没啥“奔头”了,圣上当然尽可能善待这个哥哥。   大家肯把脑袋别在腰上,跟着你~造~反,还不是求个飞黄腾达,封妻荫子?   若是主君没有亲生继承人,就意味着权势财富都难以传承……那也就意味着没人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君~造~反,除非实在活不下去。   而现在距离百姓活不下去,也忒远了。   总之林海自认够倒霉了,却还有精气神来“怜爱”一下废太子——可见这位殿下惨到了什么程度。   跟小金扯完,林海赶忙行礼,“臣林海见过王爷。”说是“赶忙”,实则十分从容,再配上他那张无论如何都没法厌恶起来的脸……   义忠王垂了眼,“没听过。”说完扭过头就走了。   二伯阴晴不定好些年了,今天脱身还算容易……九皇子面对他二伯这种完全破罐破摔,随心所欲的神经病也得出点虚汗,他还不忘安抚林海,“二伯他……林大人以后躲着走就是。”   林海郑重点头。   九皇子特地来见林海,也是来白送人情的:他把圣上的安排告诉了林海。   于是林海也就知道自己不日要进户部……没日没夜地跟数字打交道:左躲右夺还是掉进了户部这个大坑……   不是林海怕累,而是户部山头太多,想做出成绩就得找根大腿抱,不然就等着手无实权闲坐数年,最后考评落个中下吧。   林海此刻就在心里咆哮:我好后悔!谁来怜爱我一下啊!   小金听到了林海的心声,忽然道,“您比刚穿来那会儿开朗多了。”   “那是。”林海立即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开始面对现实且适应环境……总而言之,就是我似乎有了点归属感。”   小金忙道:“恭喜您!”   “不过是不再钻牛角尖,又有什么可恭喜的。”   却说林海与九皇子告别,出了得月楼便上了等在路边的自家马车。   当他后背靠上熟悉的软垫,他才轻哼一声,“真累。”   黛玉则给父亲捶起腿来,“父亲您面色瞧着还好。”   林海笑着揉了揉黛玉的小脑袋瓜,“父亲要升官了,你高兴吗?”   黛玉眨巴眨巴眼睛,手下动作不停,“可您看着却不是那么高兴。”   林海一把搂住了闺女,“我的贴心小棉袄哟。”   黛玉笑了,小声念叨道,“爹爹。”   林海晃了晃黛玉的小肩膀,“闺女。”   反正路上无事,父女俩就“情意绵绵”地说着体己话——黛玉对林海说起荣府见闻,还提及少许她对宝玉的感情……   林海听到这儿也颇为感慨:这便宜闺女还是对宝玉动情了啊。他正要试着劝一劝,忽然马车骤停……   而车夫此时也在车门处低声道:“老爷,义忠王府的人堵在前面。”这车夫识字,因此来人不会认错。   林海撩开马车帘子,对着马车周围的长随们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而后一脸平和地下了车。   他对着面前的豪华马车拱了拱手,“王爷可有事教我?”   其实这话挺不客气的,偏偏义忠王也下了马车,盯着林海看了一会儿才道,“嗯,就是看你顺眼。”   对于义忠王来说,看着顺眼和看着不顺眼也许是一个待遇。   林海无可无不可,再次问了一遍,“王爷可有事教我?”   义忠王轻哼一声,背着手走至林海跟前,“听说你要娶王禅?”   称呼人家姑娘连名带姓……王禅好歹也是您的表妹吧?林海这么一想,面上就带出了几分。   偏偏义忠王敏锐得惊人,“还没嫁过去呢,你先护上了。嗯,王禅还成,她爹娘一家子也还凑合,但她那起子姐妹个顶个地烦人。”   林海微微一笑,“您亲身体会过不成?” 这话比刚才那句还不客气。他看着义忠王袖口上金灿灿的绣纹,有点眼晕。   义忠王眉毛一挑,平静道,“对。”   林海想了想,凑近一步才轻声道,“王爷您最苦恼的事儿,我大概能帮您解决。”   义忠王柳眉倒竖,“你知道什么?!”话音未落,便猛地伸手扣向林海的喉咙。   林海手腕一抖,银光一闪,义忠王手背上便多了道口子,正缓缓渗出鲜血。   林海在穿越前是个高级打工仔,同时他还是个水平直追职业选手的业余飞镖爱好者。   义忠王的目光挪向自己的伤口,“啊,还是红的。”   果然……   林海叹道:跟我猜测的一样。   小金忍不住担心起来,“您也太……勇敢了。”   林海解释道:“不用你来评估我也看得出义忠王精神不大正常,类似于游走在理智与非理智之间的状态。对付这种人,不按理出牌往往有奇效。如果面对的是九皇子,我肯定不这么干。毕竟我还没活够呢。对了,小金你相信直觉吗?”说着林海就笑了,“义忠王正在犹豫,要不要相信我。我估计他会搏一把,因为他差不多一无所有了。”   小金忽然一阵见血起来,“您说服了我。不过您对赌徒心态如此了解,让我有些不安。”   “百分之一啊,简直前所未见,别忘了还是你诱~惑~我说任务完成奖励超高。”林海笑容不减,“我大概也就堵上这么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呗。”   小金又转起圈儿来,“您会成功的。”   正应了小金这句话,义忠王盯着自己的伤口,忽然道,“你要什么?”   林海卷了卷袖子,“笔墨。”   义忠王回头对自己的心腹们道:“给他笔墨。”   义忠王神经病到随从们已然习惯,不过这一次的对话依旧够让人心惊肉跳。这些人真恨不得自己天生不长耳朵——是个人都知道他们王爷最在意什么,身上的逆鳞是哪一块。   然而这位林大人不仅提起了,提完了还就……屁事没有,反倒他们王爷还吃了个小亏!   笔墨纸砚到位,小金口述,林海提笔一气呵成,他甚至不等墨迹干掉,就把这张薄薄的笺纸放到义忠王手上,“您和王妃每日一副,连喝半个月。”而后又缓缓地吐出四个字,“这是订金。”   义忠王盯着笺纸上那一个个药材的名字,头都抬不起来。   林海也不理他,只是摆了摆手,“告辞。”旋即上了自家的马车。   义忠王府的人都没犹豫,直接让开了道路。   别说义忠王府的人有点傻,林府的随从们就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机械地跟着马车往家走。   林海把长随们懵逼的模样尽收眼底,还由衷感慨,“果然还是太年轻。”   倒是黛玉直接挽住林海的胳膊,满脸崇拜,“父亲真是……”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林海对闺女自行收起狂霸酷拽地气质,揉了揉黛玉的小脸蛋,“吓着了?”   黛玉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小脑袋就贴到了林海的肩膀上。   有闺女就是好!   林海的心灵瞬间被抚慰。   回到家里,父女俩用过饭,林大和包怀尚则抱着一大堆账本进来——林海要给黛玉把嫁妆专门准备出来,剩下的家产则再仔细清点登记,等新的女主人到来便悉数转交。   黛玉再过年就该十二了,正该学着管家理账。林海也等着户部的任命,于是也想找点账本练练手。   父女俩凑到一处,便干脆都在书房里算起账来。   转眼座钟的时针便指到了八,林海便催促黛玉准备洗洗睡,可他话没说完,艾绿便来“打搅”,“老爷,大姑娘,荣府宝二爷听说是不太好。荣府老太太打发人来接大姑娘,请大姑娘务必过去一趟。”   林府和荣府离得挺近,林海又有心打听,因此宝玉这一半天的动静他几乎全都知道。   却说宝玉犯了痴病,当众出丑,贾政气不过,把儿子按在凳子上就是一顿臭揍,然而揍是揍完了,宝玉也彻底呆了。   原本犯痴病的时候也只是闹着要见林妹妹,旁的事情都还应答如流,如今让亲爹揍过……说话就没了回应,唯独还记着要见林妹妹,不许林妹妹走。   到了这会儿连汤药都灌不下去了。   贾母与王夫人急得无法,只得顶着夜幕派人去请黛玉过来。   林海心说找我闺女做什么,想救回宝玉得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出面。然而就在他有心拒绝之际,黛玉就眼巴巴地望着他,那股子欲语还休又泫然欲泣的模样,林海也只能把拒绝的话全咽进了肚子。   林海无奈道:“爹爹输了,爹爹陪你去。”   黛玉小胳膊一伸,又挽住了林海的胳膊,“咱们现在就走吧?”   林海还能怎么样?   顺带一提,天子脚下……京城不宵禁。   从出了自家门道赶到荣府,不过花了半刻钟。荣府门子见是林海到来,赶忙开门。门内早有等在此处的婆子提着灯笼,见礼后便把林海父女请上软轿,一路往贾母的院子赶——这会儿宝玉还住在贾母的暖阁里呢。   等林海父女赶到地方,发现贾琏凤姐儿,以及三春并宝钗湘云悉数到齐……弄得好像不见上宝玉这一面,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似的。   然而黛玉赶到,宝玉似乎是认出了林妹妹,但也只是抓住黛玉的手,同时继续喊胡话。   林海看得无语:这会儿别说贾政王夫人慌了神,就连贾母都抹起了眼泪。   他轻叹一声,“我记得跟宝玉伴生的那块灵玉很有些神异。”   黛玉反应最快,直接把通灵宝玉从宝玉枕头底下翻了出来,直接塞进了宝玉的手中。通灵宝玉入手,宝玉微微垂下眼……竟是立即就安静了下来。   林海看得眼皮直跳:我闺女居然知道一个男人床上都有什么东西……   小金及时劝解,“这个……女大不由爹,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节哀?”   林海笑了笑,“这个节哀用得太精准了。”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佛号传入众人耳中。林海又笑了,“救星来了。内宅里都能听到出家人的悠悠佛号……这位大师必有神异之处。”   林海这句话一下子说服了所有人。   等“救星”出现,林海也跟着放下心来:就是癞头和尚无疑。   不过这和尚双手合十,进门都没理会宝玉,而是面向林海诚恳道,“施主身带功德,还请施主凡事三思,莫要辜负这份机缘。”   林海点了点头,也认真道,“借大师吉言。”   和尚这番话也没让在场之人意外:毕竟这些人早就把林海视作臂助和贵人……这和尚说林大人有功德,不就是能做高官?   癞头和尚微微一笑,旋即走至宝玉床前,只在宝玉手中的通灵宝玉上轻轻一拂。林海直觉眼前金光大放,再看身边众人竟是一副如梦方醒的模样,而那和尚也杳无踪迹了。   林海也是闲着没事,忽然就“怜爱”起人家大和尚了:为了神瑛侍者和补天石下凡,这和尚和道士简直要跑断腿啊……   要是甘之如饴也还好,分明人家就……不那么情愿……   林海自我头脑风暴过后,决定带着黛玉做些善事,别像宝玉似的光专注于做米虫。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林海便打算……不如试着修修自家庄子的水渠再打上几眼井?   作者有话要说:  百分之一,那可是百分之一,想治好早着呢,这回也不能光吃药……哈哈哈哈。 ☆、第九回     大和尚来去匆匆,躺倒在床上的宝玉忽然就坐起身来,眨了眨眼睛,“这是……怎么了?”   黛玉见他清醒,当即用力抽回手,起身坐回她爹爹林海身边。   宝玉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黛玉小手的触感似乎还在,而自己另一只手则攥着自己伴生的宝贝。   宝玉还来不及说下一句话,贾母已然喜极而泣,王夫人更是扑了过来,哽咽道,“我的儿……你可吓死我了……”   毕竟是亲儿子,贾政看着没那么激动,却也明显轻松下来且面带欣喜之色。   大功告成……林海就打算带着黛玉撤了。   大晚上的,折腾了女婿和外孙女一回,贾母望向反复摩挲宝玉的儿子王夫人,心里只能暗叹一声:她究竟把女婿一家当什么了……   不过王夫人糊涂,不代表贾母也糊涂。连贾政都觉得他媳妇此时……有些刻意了:比起已然好转的儿子,面色不大好看的妹夫更重要。   贾政正要道谢,并请妹夫到书房坐一坐歇一歇,宝玉忽然扭过头,“姑父,妹妹……我……抱歉……”   彻底清醒过来的宝玉已然想起他犯病时都做了什么……因此双颊通红不说,还结巴起来,宝玉内疚与羞赧交相辉映,很是值得一看。   林海见状,也不想为难一个十三四的小男孩。若论心地纯净,宝玉也是荣府之最了。   于是他跟着贾政到书房,与贾赦贾政两个舅兄一起喝了盏茶,说了些闲话——林海依稀记得,原著里黛玉进荣府,甭管用了什么理由,贾赦贾政都没有见这个外甥女,而林海来荣府,贾赦贾政可是一次不落地出面接待。   略坐了一回,林海便带了黛玉回家。   回府之后,座钟上指针都快戳到十一那儿了。林海却不想“放过”便宜女儿,他拉着黛玉问,“你怎么看你那个表哥?”   黛玉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怎么看?”顿了顿又大方答道,“宝二哥……我们很说得来。”   看闺女这反应,林海有点喜忧参半:黛玉周岁十一,虚岁十二。古人懂事都早,他原本担心黛玉已然对宝玉“非君不嫁”。可黛玉说起宝玉脸不红又够大方,现在看来似乎又是他白紧张瞎担心了;但“很说得来”这个评价,在他看来,其实已经挺难得了!   林海恋爱谈过好几次,绝对对得起“过来人”三个字。   “很说得来”很容易就进化到“志趣相投”……到那时黛玉对宝玉的情意就绝对不像现在这样朦朦胧胧。   不许让两个人见面,林海觉得太刻意,他也不想给闺女留个专断的印象。还不如趁着他等着调任,且新媳妇没上门的时候带着闺女四处散散心呢。   小金忽然问道:“以后越来越冷,经常出门……您的身体吃得消吗?”   林海一噎。   现在都是秋初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冷。他那个趁着农闲在自家的庄子里修修水渠打打井的计划,其实也只能吩咐管事们去操办。   难不成在大冬天,他还能带着女儿顶着风雪见识农事去?不说他自己,黛玉也是娇花一朵……   黛玉此时抱着林海的胳膊问:“您怎么了?”   其实宝玉对她来个“情急之下”紧抓双手还死活不放,黛玉当时不觉得不妥,等回家来却很是不好意思……她是对父亲不好意思:琢磨过刚刚父亲的问话,她知道父亲为她担心了,可她跟宝玉表哥真的没做过半点越礼之事。   林海倒不知闺女也跟着纠结上了,他来个实话实说,“你和宝玉年纪还小,以前又都养在老太太身边,亲近些也没什么。以后再往来,也别忘了其他兄弟姐妹。”   黛玉连忙应下。   林海还笑道:“以后你也多陪陪我。”又逗他闺女道,“我都老了,最怕寂寞。”   仰头看了看鬓间一根白发都无的父亲,黛玉笑眯眯地靠住了她爹的胳膊,“知道啦。”   一直担心继母进门,父女会有所生分的黛玉已然轻松了许多:爹爹不会丢下她。   却说圣旨指婚,把林海的婚期定在一个月后。此时已然过完文定,就等新媳妇嫁进门来。趁着这段难得的清闲时光,林海也把座师以及素有往来的同乡同科都拜访了一轮。   座师是长辈暂且不提,但同辈的同乡同科,自然也得有来有往。   林海的填房还没进门,家里又只有一个闺女,大家再约就都约在了外面。   妹夫官职还没着落,也不上门求助,或者吐吐苦水,更没有打算联系舅兄王子腾之意……总之妹夫一点都看不出心急的模样,反而跟同乡同科走动频繁。   贾政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前途未卜的妹夫应酬都比我多……真是悔不当初,应该科举入仕而非荫庇做官。   贾政只是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没有上朝资格,皇子们更是边儿都贴不上,王子腾此时也不在京城……他自然消息并不灵通,压根不知道林海早在圣上那儿挂了号。   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圣上都亲自为表妹保媒——王禅不仅是贤妃的堂妹,因为生母乃是宗室郡主,也是圣上的表妹……   哪怕为了彼此面子好看,也不会不给林海安排个官位。另外,若是圣上真给林海安排个说了不算的虚职,直接下旨就是,哪里还用挑选时机?   得亏林海不知道贾政这番担心,不然绝对会刷新他对这位舅兄的印象标签——这也忒呆了!难怪大半辈子都是工部员外郎,从不曾升迁!   却说林海经常出门应酬……路走得多了,难免遇上“神经病”……   再见义忠王,林海一点都不意外,该见礼就见礼,跟义忠王随意寒暄时也不过问那张方子——权当没有这件事儿。   然而小金忽然不淡定了,“他没吃那方子熬的药!”   林海道:“意料之中啊。皇子都有疑心病,总觉得有刁民要害他,你得多给点时间,让他自己权衡酝酿。”   小金急道:“不是!他倒是按照方子熬了药,可是……我刚查到,那药他喂了小狗!”   林海眨了眨眼,旋即狂笑不止:小金别是借着那方子形成的“道标”,给人家小狗“治病”了吧?   小金沉默了片刻,才委屈道,“您好冷酷。”   林海不止在心里狂笑,当着义忠王也忍不出露了喜色……不过以他娇花的身子稍微笑得久一点,胃口都跟着疼了起来。   义忠王狐疑地看了林海一会儿,也好奇道,“你想起什么了,这么开心?嗯,”他以己度人了一下,“见到仇人倒霉了吗?难道你那仇人最疼爱的儿子不是他的?”   精神病人果然思路广……再看他肩头那个明晃晃的百分之一……应该说义忠王的猜测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担心吗?   林海一手捂胃,一手冲着义忠王摆了又摆,“没有的事儿。”   义忠王哼了一声,“看你还算坦荡。那药我不喂狗了,给你个面子,试着吃一吃。对了,”他认真道,“那药苦吗?”   林海正色道:“在下都没用过不苦的汤药。”   义忠王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跟义忠王告别,林海才腾出空来安抚小金,“有什么损失吗?”   小金还是有点低落,“就是浪费了点能量,其实我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好担心您嫌弃我笨,因为我在甄应嘉那边成功之后,都忘了再提前检查一下。”   林海大乐,“嫌弃你什么?你都没嫌弃我这壳子不到百分之十五……吃一堑长一智,活着的过程其实就是学习的过程。”   小金低声道:“您好温柔。”到了晚上,小金忽然又道,“这次终于是他自己吃了。”   林海笑着鼓励它,“加油。”   小金道:“义忠王不止是活力的问题,他的功能也不行呢。本来治疗起来过程漫长,结果他居然……不信您。反正耽误的是他自己的人生,哼。”   林海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得罪了你,有他苦头吃。”   这话小金爱听,小圆球果然原地又转起圈儿来。   却说林海这阵子应酬颇多,他怕黛玉在家太寂寞,便让黛玉邀请小姐妹们也过府说话玩乐。   这一日,黛玉便请了三春以及宝钗湘云过来说话,没带宝玉……于是宝玉在家落落寡欢,王夫人看在眼里也只能暗暗摇头,颇有些无可奈何。   袭人见宝玉苦着脸,倒也有心劝说——既然得闲二爷不如读会儿书?谁知她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丫头向贾母报信儿,“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   声音里都透着股子焦急劲儿。   等消息传到林府时,大家都已经知道是元春封了贵妃,家中有大喜事三春自然要早早回府,宝钗玉湘云自然也不好再留下,也跟着三春一起走了。   黛玉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   晚饭之前,林海归来,黛玉便向父亲说起自己的疑问,“有些突然呢。”   林海十分欣慰,摸摸女儿的脑袋,“我闺女真是聪明。”   按照今上的“尿~性”,除非家世非常显赫,父兄极受重用或是信赖,才能入宫便得高位,其余妃嫔全都是靠着恩宠以及生子,一步步往上爬,经过许多年才做到一宫之主位。   元春显然不符合第一项。一步到位,直接封到贵妃,按照林海的猜测,应该是元春立功了,至于是什么功劳,他就不知道了。   而且他也有疑惑:虽然原著的细节他都忘得差不多,但好歹记得元春封妃是在秦可卿身死之后……现在秦可卿还活得好好的呢!   林海暗中嘀咕:别是我无意间当了次蝴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就是当了蝴蝶~~   看了大家的留言,所以这章说明了现在黛玉对宝玉的情意,还有男主对宝黛配的初步看法。   林爸爸没死,黛玉不会把宝玉视作精神支柱,也不会有非君不嫁的心思,但是……宝黛确实情投意合……这个就算减少他俩往来,不让他俩朝夕相处,合得来依旧是合得来呀。   我觉得吧,黛玉如果嫁给别人,肯定也有一大堆烦恼,比如她得伺候公婆长辈,婆家未必对她的身体没想法,但是宝玉入赘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   喵霸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0 00:42:21   绮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0 01:13:09   卿华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1 08:54:06   卿华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1 21:08:51   止殇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5-12 08:28:40   树袋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2 10:06:24   snow00abc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2 10:31:13   A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2 11:40:46   卿华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2 22:27:11   卿华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2 22:39:46   谢谢相好的们的票票~~~~~ ☆、第十回     元春立功受封,林海估计也不是什么秘密,以后有机会见到九皇子问问就是。   身为圣上内定的三品户部右侍郎,户部的第三把手,以皇子的眼光看来,也值得用心交好了。   话说元春封妃,林海也得备礼送到荣府去。宁荣两府出了这等喜事,自然要摆下酒席,请亲朋到来坐一坐乐一乐。   不过这时间赶得也是巧,这酒宴林海正该带着女儿黛玉过去凑凑热闹。若是等林海的新媳妇嫁来,荣府想下帖子都不好再直接下给林海……今后还得顶着关心黛玉的名头往来。   思及此处,林海就给亲闺女找事儿做了,“闺女,备礼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别让那边挑出不是来。”想了想又把贾敏和王夫人不合一事告诉黛玉,“你娘出嫁前跟你二舅母不大对付。”   黛玉“诶”了一声,“这您也知道?”   “你娘跟谁好,给谁不好,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林海轻弹了下闺女的额头,“所以你在荣府里住着那儿总觉得有点不自在,下人们也爱瞎说话。若无上面的太太默许,哪家子的下人跟嚼小姐的舌根?你二舅母未必就想害你,但大约乐见你吃点小亏。”   这纯是林海信口开河了,他也就知道贾敏和王夫人不合而已。   至于为啥合不来,贾敏一个知书达理的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要能跟大字不识几个的嫂子合得来那才有鬼。   可林海“有凭有据”的一番话直接说服了黛玉:爹爹和舅妈,听谁的还要犹豫?   黛玉便点头道:“女儿省得。”   父女俩说话时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屋里有艾绿守着,外间还有竹青和紫鹃——竹青和艾绿都是林家家生子,忠心自然没得说,但紫鹃可就坐立难安了。   要说出自老太太屋里的紫鹃会偏向王夫人,那是绝对没有的事儿。但是从姑老爷这儿,不,应该叫老爷,听说老爷跟荣府生分的理由……紫鹃不安之余就想着找机会跟老太太送个信儿。   虽然老爷卸了巡盐御史的缺,就再没什么消息,但紫鹃就是坚信,圣上若不想重用老爷,何必非得亲自做媒不可?   林海也不介意紫鹃往荣府送点消息——这点小事,也是林大带着大小管事们向林海报过今年收成之后顺嘴提了一句。   黛玉此时就坐在她爹下手。   话说林海毕竟是个现代人,他将来不管有几个孩子,政~治~资源另说,但家产一定会均分,因此便让黛玉跟着他听听账目,学着打理自家的产业。   说来也是有意思,女儿封妃,王夫人自觉扬眉吐气,可是几天里前来道贺奉承的,还是丈夫贾政的属下……同僚的家眷都没来上几个……至于故交们倒是礼到人亦到,偏偏几位诰命态度上有些微妙。甚至王夫人的嫂子,王子腾之妻高氏也不见多么热络。   而京城里那些一等一人家就像是没有这回事儿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此踏入上层夫人的圈子,也是王夫人一直的期盼,好像就这么落了空。   王夫人在屋中独处时,也难掩失望之情。   倒是贾母和贾政都比王夫人清醒:没有强盛娘家,亦无儿女的嫔妃,在看不出帝宠之前,还没那么金贵。   这一天黛玉也带着贺礼来了,贾母见了外孙女自是欢喜得不行——不过黛玉跟着亲爹,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小圈儿,也不是风吹吹就倒的模样,因为脸上也有了肉,一笑还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宝玉已然康复,见到林妹妹也是喜形于色。   贾母搂着黛玉自是欣慰不已,但也有些遗憾:亲上做亲,女婿不大情愿。   一家子都一一见过,黛玉笑盈盈地跟宝玉以及表姐妹们说话,贾母瞧着,笑容越发深了。   等孙子孙女叽叽咕咕了好一会儿,贾母才问黛玉,“你老子呢?”   黛玉应道:“父亲今儿去吏部了。”   贾母连连点头,“好好好。”   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她原本担心继母进门,黛玉要吃苦,更别说黛玉又是个敏感的性子。可这回再细细看过黛玉,老太太立时就放下一半的心。   她还想跟黛玉说,若是继母进门过得不自在,就来找她。现在想着,这话不用说了,不必凭白做一次恶人——女婿心里有数呢。   平心而论,只要没到宝玉黛玉只能选一个的地步,老太太对黛玉都是一派真心。   凤姐儿这会儿也在贾母跟前伺候,看着林妹妹这副样子,心里也暗道:回到亲爹身上,林妹妹当真不同。再加上那句“去吏部”,也让凤姐儿对黛玉更发自真心地殷勤起来。   午后黛玉从荣府出来,坐车回家的半路上……就让人拦住了。   紫鹃下车跟对方说话,再回来时双手捧着张帖子。   黛玉一瞧:哎呀,是她……的继母。她也精神一震:第一次遇见没去见丈夫而是先跟继女打交道的继室。   话说有亲爹百般疼爱的黛玉,不缺底气更不缺自信。即使知道继母出身不凡,也一点都不怵头。   她打发跟着的长随往家里报个信儿,自己则大大方方跑去一间奢华的茶楼面见将来的继母去了。   王禅约见黛玉……纯粹是心血来潮。王家自然站在贤妃和九皇子这一边,王禅却没想过逼着未婚夫也站到九皇子身后,至少不能那么急迫。   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将来的夫家傻乎乎地掉坑里,而一言不发。   毕竟家底不同,按照林海的话说,王禅的父母接触得到朝廷核心,而荣府在黛玉外祖父贾代善死后不说一落千丈吧,但说话的分量跟以前实在不能比。   这话林海还曾经委婉地说给黛玉听。   黛玉把父亲的话都听了进去,仔细一想,可不是吗:两个舅舅都五十多了,别说一二品,连个四品官都不是啊……   黛玉从马车下来到踏入约定的包厢这段时间里,忽然就福至心灵:即将成为她继母的王姑娘见她,绝对不是单纯想见一见她。   这边闺女要见媳妇,林海一点都不知情。   他刚从吏部出来领了上任文书,就在衙门大门口遇见了九皇子。其实都不用看脸,只要看清那个百分之二十,就知道面前是谁了。   九皇子见到林海,微微一笑,“林大人可是让我好等。”   林海心道:好么,连“偶遇”都不装了。   见林海行礼后,九皇子又道,“咱们边走边说。”父皇指了个户部右侍郎过来,九皇子自然十分欣喜,结交的时候也相当用心。   听说林海来拿“上岗证书”,九皇子自然要及时出现,把他知道以及该提醒的一次说完。   话说林海回京面君之前,圣上便有心点他做户部堂官。林海回京后之所以没能立即上任,也是因为当时户部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案子,跟户部右侍郎有些干系,再查清之前林海也就只能先耐心等等。   这事儿林海跟同乡同科往来应酬时,便听到了点风声。圣上一点都没打算让他初进户部就沾上一身腥,为此林海也是心存感激:谢圣上怜爱。   如今再听九皇子这么一说,他就静待下文……总觉得九皇子话里有话,这事儿跟他的亲眷们有关。   果不其然,九皇子边走边道,“那案子你可知道是谁先挑出来的?”   林海都不用琢磨,直接问道,“王子腾?”   这……连名带姓……九皇子心道:还真没看错,这位跟王子腾也是面合心不合。当然,九皇子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反应就断定林海对王子腾的看法,而是继续试探道,“当然得利最多的也是王大人。”   首先掀出此事的,再配上足够证据,的确能记首功,再联系一下这时机……总觉得元春封妃应该也跟王子腾有关。   九皇子如此积极地出面解说,因为王子腾得势近在眼前——王子腾显然不是九皇子这边的。   林海想了想,心里也有了主意:前任户部右侍郎算是王子腾放倒的,他接任之后哪怕不为了这殷勤的九皇子,也得为圣上的心情考虑,不能顺势就拉住王子腾伸过来的“友谊之手”。   元春封妃,荣府宴请,林海自觉他没出席真是再明智不过。   林海就是有股子奇妙的直觉:圣上不讨厌元春,但应该不喜欢王子腾,更不喜欢如今已经露出依附王子腾之意的荣府。   不过跟九皇子交好没问题,但站队……未免为时尚早。作为数次通风报信的回报,林海便主动说起了些巡盐御史任内的见闻:譬如某家是某位皇子的钱袋子……   林海跟九皇子越说越投机,从衙门外上了马……一路来到了王禅与黛玉相约的茶楼之外。   看着门口停着的马车,九皇子都没法儿厚着脸皮说什么“偶然”:他的姨妈年纪比他还小,有点大小姐脾气但素来极有分寸,只是谁能想到小姨妈就想起要见将来的继女,还让未婚夫给撞见了?   看着九皇子那张“尴尬脸”,林海倒不以为意:这也算是给黛玉个小考验吧。顺便……他目光再次落在九皇子肩膀上,今儿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再推销一次药方。   然而……老天爷像是不怕看热闹一样,九皇子与林海正先后下马,就听身后传来招呼声,“九弟。”   林海压根不用等人介绍,听九皇子开口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三哥,五哥。今儿可真巧。”   林海望着来人的肩膀,百分之十九和百分之十二……与九皇子肩上的百分之二十交相辉映。   林海好悬才没笑喷:原来是家传的~弱~精。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降温,大姨妈来访加冷风一吹,头疼了两天,也……睡了两天。   今天的更新有点少,明天要是头不疼就双更补上。 ☆、第十一回     林海的心情,小金多少能猜到那么一点儿:宿主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幸灾乐祸了,尤其是……您的壳子也是祖传~弱~精呀……   可惜小金不知道,林海未必称得上是个坚贞的丁克,但对儿女的确不是那么执着。他在意的只是“功能”。   穿来这么长时间,适度调养加锻炼之后,林海依旧是副病美人模样,但功能已经恢复得不错。   所以他看见一众皇子肩膀上的数字,自然笑得出来,还笑得发自内心。   皇子们的子女情况,也与他们肩上的数据“保持一致”,三五九三位皇子成婚至今活下来的儿女也就一两个。   要知道皇子们除了正妻之外,每个人都至少有两个侧室伺候。皇子们又都很年轻,夜夜耕耘也就这么点成果……其实他们兄弟几个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有点猜测。   话说圣上如今活到成年且成婚的皇子数目不多,不过一三四五七九这么六位,九皇子往下,还有两个话都没说利索的小皇子。   顺带一提,圣上的长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婚后病重而亡,留下孤女寡母——不过正是因为大皇子去世,他媳妇和女儿反倒地位超然起来。   剩下五位皇子,五皇子是上一位贵妃亲生,但生母过世得早,便由皇后抚养长大——那位贵妃与皇后是亲姐妹。   三四皇子都是德妃所生,七皇子的生母是淑妃,九皇子则是贤妃所出。   所以这么一看,四妃之中除了元春这个新任贵妃,其余三位都有成年的儿子,而且这三位家世都不差,至少没有一家弱于荣府。   可见元春这个贵妃得来的有多不寻常。   据林海所知,王子腾如今投靠的……正是德妃所出的三皇子。   但实际上圣上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儿子却是五皇子。从前一任林海的记忆来看,王家历来爱烧热灶,看到前太子也就是现在义忠王失势,跑路得又比谁都快,眼下王子腾却没有站在五皇子那一边,显然三皇子在仕途上给了王子腾绝大帮助。   在官场上,谁给乌纱谁就是爹。   闲话少叙,等三五两位皇子在自己眼前站定,林海便忍笑行礼。   林海上任在即,对六部堂官,皇子再眼高于顶也不会有轻慢之心。因此彼此都是笑眯眯地打过招呼,三皇子便提议大家不如坐下来聊聊。   林海心说:掉进户部坑不算完,这一转眼就掉进了夺嫡大坑……虽然这都是迟早的事儿,但问题是他还没上任呢!   不过与三位皇子一起喝茶,他也不觉得紧张:他一个小透明全程打酱油就好,相比三兄弟话里有话话里藏针,他更好奇数墙之隔的厢房里王禅和他闺女闲聊的内容。   话说这间茶楼常年接待贵客,更有权门世家的女眷们呼朋引伴前来散心……林海的思绪就飘得稍微远了那么一点:黛玉总宅在家里不是事儿,这时候可没有不出门知天下的网络,要是王禅和黛玉能合得来,就让她俩没事儿就多出门四处逛逛,哪怕能带黛玉拓展下交际圈也好。   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用来陶冶情操很好,但在这样一个世界想活得滋润些,务虚的同时更得务实。   宁荣两府的男人落得家破人亡,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平心而论真不冤枉,但两府的女孩子们实在无辜:享受锦衣玉食的,那是宝玉。三春的待遇,似乎也只能说还过得去,到最后除了惜春,迎春和探春全都为家族奉献出了自己的人生。   林海只觉得帮人,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因为他希望黛玉多和三春往来,一定程度上开阔下女孩子们的眼界,至于各自的人生还得自己掌握。   林海神游天外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就让九皇子点了下名,“林大人?”   林海回神,展颜一笑。   几位皇子虽然都已成婚,但尚未封王,参考一下太上皇那会儿的实例,圣上应是想攒足人数一次到位。   当着两个哥哥,九皇子不会直接问起“你走神想什么呢”,但九皇子找个机会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谁让九皇子年纪最小且为人又相对真诚呢?于是一同出恭的时候九皇子还是开了口。   林海半真半假地回答他,“瞧瞧再说。”   九皇子心中满意,微微一笑。   话说林海到吏部领文书,正有遇见交好的同科,这位便大致跟他把户部那档子破事提了提。   一切都源于户部拨往西北两省陕西和甘肃修缮关隘和~驻~军~营~房的银子,王子腾作为巡检到西北巡视时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按说户部银子已经拨付了有些时日,他还没亲到关口查看,就只说那营房……一点动工的意思都没有。   反正王子腾不知道是不是从京里贵人处讨了主意,但他出手果断,发现不妥立即写了折子上报,同时还附上了铁一样的证据。   圣上接到折子便雷霆震怒,直接把户部堂官全拎到眼前,当着六位内阁大学士的面儿好生说道说道。   过程暂不细表,但结果就是户部右侍郎被一撸到底,同时户部也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清洗。   作为最近与林海往来颇多的同科,这位仁兄既然要做通消息的好人,当然要把好人做到位,“这次弄掉了那一位不少人手。”然后这位同科就伸出手掌,五指微微张开,另一手又加了两根手指上来。   七皇子在户部颇有实力。因为七皇子的外公,也就是他生母淑妃的老爹,做过十多年的户部尚书,还就在这个位置上退休的。   再看今日三皇子与五皇子一同出现……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想“偶遇”还真没那么容易。   其实就是兄弟三个想要好生商量,把户部空出的位置瓜分一下。碍于现在的户部尚书和户部左侍郎都是圣上的人,而且在这次户部大案中都受了牵连,可想而知挺长一段时间里这二位堂官都会谨慎言行,那么林海这个上任新官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三位皇子这不就有意当着林海的面儿,商量户部空缺的“分赃事宜”。   林海想清楚前因后果还不是该走神就走神:因为他不觉得面对三位皇子就有必要急匆匆地表态,拍胸脯立军令状之类。   那未免把自己卖得太贱了。他又不是贾政那种见到王府长府官就吓得够呛的空架子。   跟九皇子回到包厢里,林海就听五皇子问道,“林大人身子骨恢复得真是好。”   毕竟巡盐御史也是个惹人注目的位置。   林海一听:哎呀,推销有门!于是他点头道:“差点归天……”眼见五皇子目光灼灼,他笑道,“能逐渐好转多亏了张方子。”   “哦?愿闻其详。”   五皇子在江南有些耳目:林海病重却能神奇好转,且健健康康地回到京城任职……这位殿下多少有点好奇。   因为那会儿也有不少人以为林大人病得……就剩熬日子了。   林海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有了小金这个金手指延寿,他虽然依旧是病美人,但怎么看都没有夭寿之相。   不然圣上不会想要做媒,新媳妇的爹妈也不会眼瞎让闺女还没嫁过来就预备守寡。   于是林海也不犹豫,直接要来笔纸,大大方方地把方子誊写在笺纸上。   五皇子跟他嫡出的大哥差不多,身子骨在诸位皇子之中实在不算硬朗——就像当初圣上实在没法下决心立一直病病歪歪的大皇子为太子一样,圣上也没给他如今最疼爱的五皇子更多的差事。   万一五皇子跟他大哥似的早早累死可怎么办?   五皇子也猜得到父皇的心思,现在他就有点疾病乱投医,听说个不错的养身药方都想试一试。   这次遇见林海,觉得此人不骄不躁沉稳镇定,因此对他印象不错,也就当着其余兄弟的面儿直接提了要求,顺便看看林海的反应。   只是林海答应得这么痛快,甚至提笔写下药方,五皇子却是有些意外。   原本他还以为先露个口风,之后送厚礼上门合情合理,林海收礼后再把给他调养的大夫引荐过来……哪里想到林海这么实诚。   五皇子看过方子,发现上面没有什么罕见的药材,但又的确不同于太医给他开出的药方,便有心回家就试试——久病成医,五皇子也粗通医理。   三皇子对这个药方也很感兴趣,见他弟弟看完便也拿到手里认真瞧了瞧——小金编出的药方自有独到之处,属于粗看没什么大不了,但细细一品却在药材配伍上颇有门道的那种。   林海眼见三皇子也动了心,焉能放弃这大赚寿命的机会,便“循循善诱”道,“这方子只说体弱阳虚尽可使用。”   三皇子果然道:“药材都什么稀奇,横竖吃着看看,吃不好也不至于吃坏。”   五皇子此刻与三哥默契十分,含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有林大人力荐,三哥跟我只怕不会失望。”   林海转头就对脑海中的小金道:“用不了多久,就能听好消息了?”   小金信心十足,“只好他们好好吃药!顺便一提,”他又滴溜溜地转起圈儿来,“我已经帮义忠王提升了一点活性!”   “哦?提升到多少啦?”   “一点活性。”   原来这个一点,是从百分之一提高到百分之二吗?林海半天都没言语,最后才诚恳道,“加油!”   都怪义忠王起~点~忒低。好歹几位皇子都有百分之十几的底子,否则我寿命耗尽都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人家抱娃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儿回家来吃了药就一觉到天亮了……   今儿精神头不错,吃晚饭又睡了一会儿,现在感觉很好。一会儿继续写,大家明早来看吧。 ☆、第十二回     不管怎么样,签下两个“重要客户”,林海自觉再活三五年不成问题。   拿到方子,大家又闲聊几句,三皇子与五皇子便先行告辞,故意留九皇子与林海再说会儿话。   三皇子与五皇子就算有心拉拢林海,也不会当着九皇子的面儿:毕竟这哥几个距离撕破脸皮还远得很。   把二位皇子送走,在回到包厢,林海喝了半盏茶,才跟九皇子嘀咕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二位殿下是专来讨药方的。”   九皇子一回想,也乐了,“谁说不是?”   他估计两个哥哥没准儿还真是半公半私地跑来说话。成婚的皇子都有份差事,早上上朝上午则在各自的衙门“坐堂”,午后就相对自由,只要忙完公务。   九皇子也大方承认,“两个哥哥盯我也盯了挺长时间。”   林海面对圣上,也是开头稍微拘谨一点,后来发现圣上没什么架子,他也就跟着放松开来——圣上肯定不喜欢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的臣子。   到了面对皇子们的时候,林海也没吹没捧,皇子们也没有非得高人一等。彼此的言行不说随意但称得上和气。   可见对贵人一味跪舔也没必要,不卑不亢才是最好的应对。   此时九皇子的心腹忽然出现在门边,得了他家殿下的眼神示意,才微微弓着身子进门,附在九皇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九皇子听完,摆手让心腹退下,才对林海无奈道,“我的小姨母听说咱们来了,已然打道回府,令爱也跟她一起家去了。”   这怎么……就是“被抓包之后娇羞地逃跑”的反应?印象里王禅还是个挺爽朗的姑娘啊。   林海默默地笑了。   林海自打被赐婚,只要出门就受到多方“目光洗礼”,有意无意也见过王禅那么一两回,都是见面打了招呼就此分开各忙各的那种——显然这姑娘就是故意露脸给他看一下。   林海喜欢这样明朗且“不守规矩”的姑娘。一个拥有现代几分气息的女孩子,林海承认,他很有好感。   王禅的生母是宗室郡主,父亲又是高官,家中还出了位贤妃娘娘,她的确有“不守规矩”的底气。   林海听见小姨母的名字那脸色……颇为好看,九皇子反倒跟着放了心。   实际上赐婚这事儿,他也知道,实在办得有点不地道,最起码该早早跟人家见一面,透点口风才是。   也正是因为这事儿有些心虚,九皇子才对林海异常和气。   除非昏君胡来,不然皇帝赐婚鲜少有不过问双方意思的时候。实在是母妃不仅为了小姨母,更为了他这个儿子取中了林海,磨了许久这才让父皇答应赐婚,而告诉父皇她已经问过双方的意思。   当然,通过此事他们母子两个也看到了父皇的心意:待他们母子真没说的。吃了个定心丸的九皇子对两个有点同病相怜的哥哥就更为游刃有余。   要是知道这位殿下的想法,林海怕不是又得感慨“果然还是太年轻”。   不过如今圣上正值壮年,皇子们也就二十上下,几个人出身又颇为相似,人脉上也没看出太多差距,距离你死我活的夺嫡~高~潮显然还差得很远。   这对他也是好事一桩,不然一头扎进京城就得直面夺嫡大战,他可没有全身而退的信心。要是有充足的时间适应,就凭积攒下的送子之恩,他自觉也足够保住一家子平安。   而且这里面并非没有诀窍:跟着史家走准没错!贾敏在世的时候,跟史家的表哥们关系都不错,时至今日林家与史家两家节礼也从没断过。   跟九皇子又聊了一会儿,总之言谈甚欢,林海赶在晚饭前到家,刚进门就让迎出来的闺女挽住了胳膊。   黛玉刚跟父亲回家来那会儿,见着亲爹还是先行礼,之后才笑嘻嘻地过来挽胳膊,现在行礼都已经省略,而是直接抱胳膊——横竖也没外人。   只可惜小姑娘今天笑得稍微有点不由衷,说明还是有心事。   林海就笑,“心虚了?”   “怎么是心虚?”黛玉一撇嘴,挽着父亲的胳膊不算完,更是把半拉身子都靠到了父亲身上,“咱们回屋说。”   进屋后,林海自去换衣洗手,黛玉则趁着这点功夫煮了壶热茶,还吩咐竹青去备饭。   与在荣府时不同,黛玉不必顺着荣府的习惯。   他们父女俩身体都不太好,在自己家便少喝茶叶泡出来的茶,不管花茶白茶还是红茶。而是常喝药茶,就是用几样滋补的药材煮出来的水,味道当然比黑漆漆的汤药好得多。   于是林海回来,从闺女手中接过茶盏,掀开碗盖一瞧:金红色的茶汤配上玉色茶盏,光是这颜色就让人赏心悦目,再看汤底一点渣子都无,开口一尝,微苦中还带着点微酸。   这个味道开胃。   闺女真是既贴心又富有情趣,林海希望他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闺女能经过自由恋爱而结婚……不过说这些还早,闺女多陪他几年才好。   话说陪着父亲吃了半盏药茶,黛玉才不慌不忙道,“王家……姨母,”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称呼王禅最合适,“跟女儿说了挺多。”   林海笑问,“多是问咱们家事吧?”   “嗯。”黛玉略有迟疑,“后来就主动说起……就是劝我别总往舅舅家去。”   林海又问,“你觉得她管太多?”   黛玉下意识地颔首,立时回过味儿来又猛地摇起了摇头。   黛玉天生护短:她在舅舅家里待了一年,要说毫无感激之心也忒无情。说白了,就是理智上觉得即将进门的继母说得有理,因为骗她实在没好处;但感情上虽然知道二舅母对她绝对谈不上什么真心,但二舅舅总不至于就肯害了她。   此时黛玉望着父亲,知道必须得给个说法,“她说与我的婚事有关,女儿就想这些话该跟父亲说。”   林海闻言眉毛一挑,“倒是个实诚人。这些话你是该心里有数。”   他一直觉得他跟王禅的婚事,王禅本人很满意,不然不至于一直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他估摸着,没准儿还是王禅先相中了他,后来这姑娘便央求起了亲爹妈,亲爹妈被缠得没法子,只好捅到了贤妃跟前,贤妃一想,哎呀这是好事儿,于是又找了圣上……   这时代固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有不仅不会无视儿女意愿,甚至“宝宝你想什么爹娘就给你办到”的无理溺爱型爹妈。   因为婚事上自己做了几分主,再看黛玉也是颇受疼爱的姑娘,王禅推己及人,便想着先跟本人打声招呼最好。   黛玉此时微垂着头,稍显沮丧,“父亲果然猜着了……”她倒不觉得继母这是人还没进门,父亲先疼上了,她只是听到了些消息心里很不痛快,同时又不想把二舅夫妻俩想得太坏。   林海轻轻摇头,“你二舅和二舅妈能插手咱们父女什么事?无非是在婚事上乱牵线。我的填房也是圣上指来的,他们敢不乐意?倒是你,他们没准儿要打着疼外甥女的幌子,把你推出去换点好东西。”   黛玉目瞪口呆:她爹以前只是提醒她,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次怎么就言辞如此犀利不留情了?   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林海干脆多说一点,“幸好皇子纳官员之女为侧室,必得让圣上指婚。也幸好规矩如此,我才没那么担心。”   打个比方,哪位皇子看上了宝钗,只要一顶小轿把人往王府里一抬就是;但要是取中湘云,就算湘云父母双亡,皇子想纳她,必得请来圣上或是他们母妃的旨意。   因为宝钗是平民,而湘云是勋贵之后。   论苦逼程度,原著里宝钗未必比黛玉强多少。宝钗父亲死后,薛家彻底沦落,不然何至于薛姨妈连个诰命都没捞着?宝钗志向远大想要入宫,结果也被刷了下来。   这就是个“赤果果”的拼爹时代,林海轻叹一声,“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史王薛三家,也就是史家稍好一些,王薛两家恐怕都得背靠你外祖父。可风水轮流转,现在你二舅要指望你二舅母的娘家哥哥。”   黛玉听得认真:以前她爹从不跟她说这些。   林海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咱家坐馆的先生?那先生如今在金陵做知府,靠得便是你二舅母娘家哥哥的门路,而不是你二舅的。”   黛玉也会举一反三,“若是自家的门路,琏表哥也不会一直都是捐官候补。”二舅这个五品官好像也十多年都没升迁过?   林海欣慰地笑了,“正是如此。”他故意给闺女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就是让黛玉对荣府有个清醒的认识。   黛玉想了想,又轻声道,“贵妃娘娘可真不容易。”   林海道:“说不定就是她要给你牵线。”不过牵线也不怕,圣上给了他一个有底气拒绝的媳妇。   他对即将嫁进来的小妻子又平添几分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我表哥闹离婚,我爸妈气得头晕……两人一夜都没安生,吓得我都要头晕了。   ------------   欠三章。 ☆、第十三回     王子腾没女儿,他兄弟的女儿……看看王熙凤的言行做派,也知道她不适合入宫。王熙凤的手段见识足以在荣府立足,但进宫却未必能落个善终。   林海心说他要是王子腾也只会选元春当他的~后~宫“代言人”。   不得不说,宁荣两府至少两代教子无方,出挑的孩子纯靠自悟,比如早亡的贾珠,再比如元春和探春姐妹。   林海也真是猜得够准:留心黛玉的婚事,还真是王夫人的主意,但阻止王夫人乱点鸳鸯谱的正是元春。   目前为止,元春对林家也的确没有半点坏心。原因很简单,她需要姑父林海的援手。   话说元春封妃后,贾母王夫人等一干身带诰命的女眷都得以入宫拜见。元春地位足够,王夫人自能定期入宫见女儿,跟女儿好好说说话。   王子腾跟三皇子走得很近,元春在宫中也与她舅舅保持一致:与三四两位皇子的生母德妃交情不浅。   在她封妃之前,宫务由德妃淑妃与贤妃三位共管。   而元春封妃之后圣上也没有让三妃交出大权的意思,元春立时就明白自己在圣上心中是何等地位。   体面可以有,但权利至少现在不用想。   她能有今时今日,舅舅王子腾无疑推了一把,但元春不想把自己以及自家的前程全都放在舅舅身上。   因为她能看得出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春原本见识和手段就颇为不凡,在宫中历练这些年更是大有长进:十几年都没能升迁的亲生父亲仕途已经到头了。父亲将来能传递一下宫内宫外的消息,要事大事都是不能指望的。   离了荣府,元春能彻底知道自己家的名声如何:无论是父辈还是平辈,别说帮把手,只要没拖后腿就烧高香了!   宁荣两府的希望其实就落在两个人身上:尚未定型的宝玉以及哥哥贾珠留下的儿子兰哥儿。既然娘家暂时没法指望,她又不能只仰仗舅舅,那么说什么都得跟姑父交好。   偏偏姑父把表妹黛玉接回家去,就对荣府有了看法——元春自有得到消息的门路。   元春很清楚自己亲娘是个什么人,也知道母亲跟去了的姑妈有心结,更知道她母亲一点也不想讨好姑父一家。   但是元春不会允许母亲在大事上任性,尤其是涉及自家前程的大事,“姑父的婚事,咱们家的礼可备齐了?姑父已是三品侍郎,又要迎娶贤妃之妹,母亲须得上心。”   王夫人万没想到女儿会忽然发作,只得应是:她给林海再婚准备的礼物只能说是寻常。本来还想辩解说作为原配娘家也不好太上赶着,她一瞄女儿的脸色,立即改口,“娘娘放心,回去就打发人再重新收拾一套贺礼。”   元春点点头,又问,“听说母亲还想为表妹做媒?”口中表妹自然指的是黛玉,此时黛玉和宝钗同为表妹,但分量差得太多,“还是舅妈那边的子侄?”   舅舅王子腾年少时,王家正青黄不接,因此舅母的出身比较一般,舅母的父亲也是大半辈子都是府丞。舅母的子侄家世也就可想而知了。   姑父林海若是进京后未升迁,这婚事还有得谈,现在嘛……元春能猜出她母亲的心思:趁着黛玉继母尚未嫁过来,最好能操控黛玉婚事为自家谋点福利。   其实母亲自来胆子就不大,府里传了点风言风语,当时她没阻拦。   等这话传到姑父耳朵里姑父也就没了好脸色,虽然母亲知道之后立时就收敛了,但现在依旧谋划黛玉婚事,完全是觉得有了贵妃女儿,自然有足够底气说话——姑父的婚事还不是因为贤妃才定了下来?!   元春也希望自己想多了,但她试着套了点话之后发觉她亲娘还真就这么想!真觉得有她这个贵妃,姑父就得给面子。   元春气极反笑,“母亲比我面子更大,表妹的婚事也能做主。”果然是火大,连措辞都一点不斟酌。   王夫人语塞,呆愣地望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心里翻江倒海的……都是委屈。   母女俩说话,凤藻宫的这东次间里除了母女两个,也就剩个抱琴守着。   自家出来的丫头,自然信得过,再看女儿气得双颊绯红,王夫人说什么也得为自己辩上几句,“那都是你舅母的主意!到这份儿上,由得我说声不好?你姑父如今跟那位娘娘走得近,娶了继室之后更是难说,若是靠着你表妹的亲事继续跟你姑父往来,也算得上亲上加亲。”   说完,又把她相中的那个孩子的条件跟元春一说:除了家世略差,但个人条件跟黛玉还是勉强搭得上的。不过十五岁,已经考中秀才。   王夫人和她娘家嫂子也不敢胡乱给黛玉做媒:不说林海,贾母那关就过不了。   在老太太看来,儿媳妇的娘家哥哥,自己的女婿,哪个更可靠还用问吗?   这也是人之常情,王夫人不至于看不透。   元春一听,那神色也不见得缓和几分:母亲和舅母都没分寸。   王夫人一瞧这脸色就知道不好,赶紧解释道,“那时可不知道他的前程,您……”本想顺嘴说你舅舅,还好反应过来,“他们夫妻两个只是没料到。”   当时林海回京之后都没什么动静,别说王夫人和她娘家嫂子没预料到,关键是王子腾都看走了眼,以为在林海的座师帮衬下,大理寺卿鸿胪寺卿就是极限,哪里想得到圣上押后许久一道旨意出来,王子腾得到消息远在西北都悔得不行。   都说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王子腾这是既没送炭也没添花,当然得事后急着找补。   听了母亲的解释,元春终于长叹一声:跟我想的一样,舅舅在京中消息并不灵通。正经一品大员,在京里没点像样的消息门路……由不得元春不多想。   因为元春身在宫中,尚未封妃那会儿就从德妃那儿听说圣上有意让姑父出任六部堂官。   可见舅舅这还不如我呢……   元春这一走神,脸上就露了几分嫌弃之色,王夫人瞥见也略有不快,总归不敢跟封妃的女儿发作,只能低声问,“娘娘?”   元春自知一时失态,面对母亲她懒得再掩饰,便干脆把自己不掌宫务之事告诉了她。   王夫人大惊失色,甚至都忘了遮掩自己张大的嘴巴。王夫人固然贪财又眼界不宽,但绝对不算愚蠢。   圣上绝不会不喜自家娘娘——圣上可没有个不得不听的太后高高在上,若真是不喜欢,也不至于直接封妃。   再把自家娘娘跟德妃、淑妃贤妃三位娘娘比较一下,王夫人也就明白了:没儿子这一条不提,自家差的是家世!   那三位娘娘娘家父辈至少也是三品,兄弟们又多是四五品官……这些人可不是只有爵位的空架子。   其实王夫人也是一肚子苦水:自打从金陵到京城,她与各家夫人太太交际应酬就很不容易。她娘家嫂子亦是如此,在哥哥王子腾升至一品之后嫂子那边稍微好些,最起码能接到些像样人家的帖子,她自己这边几乎没什么变化,十多年都是一个样子,往来的太太们也就是那些人。   好不容易亲女儿封妃,还是四妃之首,她该扬眉吐气,却想不到妹夫就没给面子,来荣府道贺的还是那些老面孔。   很快,王夫人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今日进宫终于知道缘由了!   她想明白了,也胸闷坏了。   元春轻声一笑,“日子且长着。母亲须得处处与人为善。”   想起三妃的家世,王夫人真挺丧气。她听得出元春的未尽之意:咱家底子差,娘娘的舅舅和姑父一个哪个都不能“放过”,不求事事帮衬,最起码得维持住交情。   在王夫人眼里,娘家哥哥那边好说,但妹夫这边并不好糊弄,而且她的陪房还弄得妹夫不大高兴……   周瑞家的这些日子不能在府里待着,正好她手里还有陪嫁庄子,就让周瑞家的到庄子上做个管事婆子吧。   王夫人打定主意,回府之后把元春的处境只告诉了婆婆贾母与丈夫贾政。   贾母早有预料,看王夫人也一脸悔意,便没多说,只劝她多疼黛玉些。贾政只觉得颜面受损,但……无可奈何。   林海倒是不知道王夫人进宫一趟,就改变了对他们父女两个的态度……其实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样。   他一个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差不多相当于财~政~部~副部长,哪有闲心在意下面司长媳妇的想法?   别说黛玉已然回家跟亲爹一起生活,纵然住在荣府只要林海还在,王夫人再不情愿都只能供着黛玉。   却说林海上任不过三天,衙门里的下属还没认全,就收到座师来信:他那个远在西北做巡抚的座师。   他这位座师要回京述职了,看情况还能赶上林海的婚礼。这位大人语气轻松地在信上问起,他这个媒人做得怎么样?   林海瞬间悟了:他说贤妃一家子怎么就看重他了?九皇子的态度从一开始就相对亲近,原来都源于他这座师的推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我先去洗个澡,洗完开码第二更。下章就该结婚了。 ☆、第十四回     林海的两位座师仕途都很顺畅,只不过进士座师入阁多年,年纪到了,快要致仕。而举人座师,也就是担任陕西巡抚正好任满回京的那位陆大人,他至少还能混十多年官场。   话说结了姻亲,可未必就意味着两家人就此结盟,最多只能说是显露出点亲近的意思。   比如清代大臣阿灵阿,老婆是雍正生母也就是康熙时德妃的妹妹,同时阿灵阿还是十皇子的亲舅舅以及十七皇子的岳父,然而这位老爷却是八皇子的死忠。   所以不能只凭姻亲来推断站队。   整个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仔细算一算几乎家家都是姻亲,或者拐不了几个弯儿的姻亲,即使跟错了“贵人”,最后导致全家倒霉,基本上也不会牵连到姻亲头上——因为一旦牵连上,就容易变成打击面过大,乃至~朝~局动荡……作为皇帝也未必好收场。   林海估计他座师陆大人牵线搭桥的意思有,但林海与九皇子是不是真能打造出一条友谊的小船,陆大人也不是特别有信心。   不过陆大人居然跟贤妃娘家交情不浅,林海倒是有些意外:他这些日子没少跟同乡同科往来,听了许多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   连某位殿下对自己已嫁做人妇的小姨子有想法都听说了,但陆大人与贤妃娘家的关系真就一点都没听人提起过。   都暗搓搓地做了媒,现在又来主动暴露跟贤妃那边的关系……林海对这位座师暂时持保留意见。   林海现在除了用心在公务上,就是得……忙着娶媳妇。   平心而论,他在娶媳妇上面花费的心思和精力恐怕还不如黛玉,就更不用提大管家林大还有模范幕僚包怀尚了。   这二位大红包走起,没说的。看着热闹却井然有序的婚礼现场,这就是林海的直接反应。   话说林海是娶继室,王禅则是头回嫁人——可她还有三个埋在地里的前任未婚夫,所以两家简直不谋而合:都不想太高调,面子过得去就成,咱们占住里子就好。   林海自觉就算再美若天仙,也比新媳妇大上十几岁……他要是跟王禅换位,肯定不大乐意嫁个能给自己当爹的丈夫,尤其女孩子的出身让她有足够挑挑拣拣的底气。   不过情势所逼,由不得说不:甭管陆大人推荐,贤妃拍板,总之这是圣上指婚!而且婚礼上九皇子亲至……   林海能感觉到王禅和他态度相似:再不能拒绝的前提下尽量把这桩婚事弄得让大家都舒坦一些。   就冲这一点,林海也打算多包容,更是乐意跟人家好好过日子。   比如王禅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林海的脸上,而且她还做得很明显,眼睛晶亮,那几乎跟酒窝连成一线的嘴角都是明证。   男人是天生虚荣至极的生物。   就算再不会夸男人,只要说他帅以及他……那个能力强,一准没错。   林海也发自内心地笑了。   自打穿来林海就十分用心锻炼,不过再怎么保持恢复状态,也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叔,实在比不了小鲜肉……万幸体力不够技巧来凑。   王禅在家爹宠娘爱,临出嫁前把夫妻之事打听得挺细,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万没想到……   事后洗漱时,她的新婚夫婿……现在该改口叫老爷,还亲自动手……之后更是二人相拥而眠,一觉到了天亮。   王禅在迷迷糊糊之间完全把年龄差距丢在了九霄云外,她不用总拿老爷的相貌和家世来安慰自己……不过新婚第一晚她就对自己的婚事彻底心甘情愿起来。   因为没有公婆,所以新婚的第一个早晨林海的规矩就是规矩……他完全不想早起。   王禅的心情那是相当好,她想早起表现一下,结果丈夫就是不肯松开搂着她的胳膊……王禅的陪嫁丫头们在外间叫起,却没听见动静,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海感觉他媳妇有点待不住——正在他怀里扭着身子,似乎是在犹豫究竟要不要现在起床。他闭着眼睛吩咐,“竹青,你让黛玉饭点再来请安。”今儿难得婚假,家里又无长辈给新媳妇立规矩,起床着什么急?   这话一出口,外间传来帘子起落之声,然后就归于宁静。   林海睡了个回笼觉,这才放王禅起来,他自己则到院子里做早操去了。在这个时代晨跑不现实,于是他每天早晨都打一套太极,然后举一举杠铃哑铃——这杠铃哑铃都是他定做的。   坚持了小一年下来,不说林海练出了几快腹肌,单就精力和体力都有明显的恢复。如无意外,这个习惯肯定是要坚持下去的。   却说林海活动过筋骨,再洗过一个~战~斗~澡,回到正房里,就见丫头们正准备摆饭,而厅里坐着的王禅和黛玉正说得热闹。   林海便笑问,“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黛玉抿嘴一笑,“母亲正说起京里出名酒楼的拿手菜呢。”   林海一听也来了精神,问向王禅,“都吃过?”   王禅此时也不好糊弄过去,“差不多都吃过。”   她自小就“不安于室”,爱在外面走动……老爷别为这个不高兴吧?   林海大喜,“这敢情好。福宝,”王禅的乳名叫福宝,这是他昨天晚上趁着人家恍惚的时候问出来的,“闲来无事你带着黛玉四处走走,吃吃喝喝都好,千万别总闷在家里。”   说起来林海一直不大喜欢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年宅在家里无论是读书也好做女红也罢,肯定对身体不好,一定得没事儿多活动活动。   可他不能拉着媳妇和闺女一起到自家的院子里……举一举杠铃……这画面太美,林海光是设想都没能设想下去,于是便赶紧撺掇她们两个出门逛逛了。   哪里知道王禅还是个京城美食通,林海心说自己休假,一家三口一起四处吃吃吃才是美事。   林海话一出口,别说王禅,就连黛玉也露出惊喜之色。   这会儿林海忽然发现黛玉腕子上的白玉镯子有点眼熟……昨晚好像还戴在他新媳妇腕子上呢。   媳妇戴着这镯子摸他的背,那触感他还记着呢。   新婚的第二天早上,按道理新媳妇应该拜见家中长辈,给公婆敬茶,并认识一众家人……林海家里人口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拜长辈自然免去,认识家人呢,也就是黛玉过来拜见。   其实黛玉起得很早,并特地打发雪雁过来打听父母是否起床——雪雁是林家家生子,紫鹃可不是。   听说父亲去院子里早操,黛玉算准了点儿出了自己的院子,没想到见到继母父亲却还没回房。   那她也规规矩矩先拜见过继母。   王禅正因为林海万分体贴而看什么都顺眼,加上黛玉是个大美人儿——还没完全长开的大美人,王禅不仅把早就备好的重礼交给她,还从腕子上撸下了一直戴在身上的镯子。   收继母的见面礼那是应该的,但继母递来的镯子……玉质委实细腻莹润得不同寻常,黛玉立时就迟疑上了:小姑娘眼力不错,看得出那镯子恐怕是宫中赏赐出来的珍品。   王禅也不容黛玉拒绝,直接拉着人家的腕子给人家戴上了。   王禅的陪嫁丫头面上带笑,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我的好太太,这镯子是郡主给您的!您就算要给大姑娘,也当着老爷面儿给啊……   王禅知道自己的大丫头正想什么,她也懒得管。她就是心情好,她就是乐意!   那玉镯子正挂在黛玉腕上,玉镯玉腕相得益彰,更衬得黛玉皮肤白皙无暇。   林海看得出那镯子十分难得,却也未必真把这镯子的价值放在心上,而是看媳妇这态度,就明白他媳妇的心意……   林海自然也很满足,他抬手就攥住了王禅的右手。   王禅懵逼片刻,旋即脸就红了,但手却是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黛玉看看父亲再看看继母,也咧嘴笑了。   母亲好大方……黛玉在松了口气之余也顿感庆幸。   二舅母提醒过她,继母进门好歹留点心眼,一定看住亲娘的嫁妆,话里话外还都是受了欺负不要忍着,舅舅舅母定会给她做主。   反倒是外祖母没多说什么,只说要她孝敬父母,尤其是她爹这么多年很不容易。   黛玉年纪不大,心里自有计较:二舅母那边暂且不说,她的新母亲是个难得的爽利人,跟父亲看着就合得来。就算为了父亲,她也会努力奉承继母,更何况继母看着并不难相处。   幸亏没听舅母的,不然白做小人了!   却说一家三口正和乐融融,一直忙于给皇子们改善“祖传隐疾”的小金忽然开口,“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先说坏的吧。”林海莫名就是觉得这坏消息他也有点心理准备。   小金果断道:“您的妻子寿命也不长。”   林海乐了:“长寿的估计轮不到我身上。好消息呢?”   小金原地转起圈儿来,“我成功升级啦!您可以用您赚得的寿命为您的家人续命,包括您的妻子和儿女。”   林海精神一震,“还说再怎么样也不用为养家的银钱而费心费力……原来我还是养家主力。不过幸好,顺着九皇子这条路攀上来,忽悠皇子吃药不大费力。”   “吃药不难。”小金赔笑道,“活性增长也不事儿……”   林海见小圆球忽然往下一沉,秒懂,“但你管不到功能是吧?”   “对。”   “来,你让我死个痛快,告诉我最近的客户哪几个功能不行?”只要别是全不行,一切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 ☆、第十五回   小金当即揭开谜底,“是三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找太医确认过方子毫无坏处之后,都很老实地煎药喝药。”   林海笑道:“看来是够上心的。”   能不上心吗?   三皇子比九皇子大六岁,今年二十五,成婚六年多,只有他媳妇给他生了个闺女,还没过周岁就夭折了。   五皇子比他三哥情况稍好一点,媳妇生了个儿子,但五皇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然后多年没有动静。   兄弟俩都是有妻有妾有通房,虽然两个人嘴上不会承认,但心里也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多少有点谱——努力了好些年,这个情况都没改善不着急上火才有鬼。   所以他俩急病乱投医,林海给个药方他们就回家尝试也顺理成章。   虽然历朝历代的传位诏书从来没提过,但是老皇帝从子侄之中挑选继任的新皇帝一般都有个必要条件:能生。   不强求你生出个足球队,但至少得有两到三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话说前太子,现在的义忠王,曾经做过许多撩拨太上皇神经的事儿,比如结交领军大将,比如从盐政搂钱给自己的太子卫率发钱发装备……   他还因为政见不同跟亲老子太上皇有多数次争执,但真正让太上皇废掉他的原因还是义忠王越来越扭曲的性情——而性情扭曲,有资格知道皇家这档子八卦的人家都公认,那八成是因为义忠王一直没儿子。   其实义忠王也不是一直没儿子,不过是侧室给他生了俩,还没来得及摆酒请客扬气一下,儿子就没了。   后来义忠王再怎么努力后宅里也没好消息,求子心切他也急病乱投医,什么药方偏方都敢试一试。   据小金说,那些药方偏方都没毒,但会造成内分泌紊乱。有点生理学常识的都知道,激素分泌水平不正常,那这个人情绪也跟着正常不了。   义忠王,也就是自家二伯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三皇子与五皇子明知自己太心急,但也……忍不出各种法子都试一试。   顺便一提,林海上朝时见到了七皇子——林海跟贾政不一样,作为户部右侍郎他得天天上朝。七皇子呢,跟他兄弟们不愧是一个爹,肩上的数字也没超过百分之二十。   小金一句话又把神游的林海拉了回来,“只有三皇子有功能方面的问题,其余几位问题不大。我最擅长调理内分泌啦。真要是涉及器官的硬伤,我就要花费很长时间。”   别忘了小金还治着义忠王呢。   皇子们越容易治好生娃,就意味着林海寿命奖励越容易到手。林海顺嘴多问了一句,“三皇子是哪种功能……障碍?软还是快?”   “……快。”   林海松了口气,“比赵构强就行。”赵构在萎前萎后简直就是两个人。同为男人,他很理解这事儿对男人的刺激。   小金坦诚道:“就算天生器官缺失,我都能治好。但是耗时太久,久到一般人根本等不起。如果您选定的对象将来生出个能臣良将,或者贤君英主,您还能获得极大的寿命奖励。”   林海点了点头,“看来围着皇家以及达官贵人打主意,这策略很对头啊。”   小金附议,“没错。”说完就向林海道别,“我要继续忙啦,祝您新婚快乐。”   林海也笑了,“多谢。”   总之,小金就是想告诉他两件事:   其一,他“账户”里的寿命可以划给老婆孩子;其二,就是三皇子是快男,治得慢,要是心急自己的寿命,就赶紧找点数据不错,也就是接近百分之四十的贵人捞捞外快。   林海则是取中九皇子——毕竟杀熟,不熟不杀。   九皇子去年年底刚成婚,至今不满一年,自己身体的“真相”九皇子自然还一无所知。   本朝的皇子虽然在婚前也不会缺人伺候,但一般来说都不会让近身伺候的宫女在大婚之前怀孕。   皇族的确高人一等,但与之相配的名门贵女自然也不容轻贱。   林海想着,等五皇子这边出点效果,他就能出手诱导一下九皇子了:显而易见,小金远程调理内分泌,作为当事人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对于身体的变化,绝对不会一无所知。   实际上,他林海猜得一点错都没有。   五皇子这才吃了不到一个月的汤药,便已经“很有感觉”。因为兄弟几个的府邸尚未建成,成婚的皇子依旧住在宫中,五皇子午后“感觉”很好,就兴冲冲地跑到九弟那儿串门了。   让丈夫拉着,在午后……白日宣那什么的五皇子妃目送丈夫出门,面带微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道但愿这次能有好消息。   二人成婚五年,五皇子都没添个侧室通房,她只给情投意合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身体也不算好。其实她想要孩子的心情比丈夫还急切几分。   这个时候就看得出皇子们谁跟谁关系好:能坦诚男人大多不愿启齿的问题,还把好转情况娓娓道来……五皇子与九皇子交情也是真铁。   在这个时候,正是淑妃七皇子母子俩最得势:淑妃的亲叔叔正是六位内阁大学士之一,不仅如此,淑妃有位族叔是封疆大吏,更有数位子侄手握~兵~权,虽然品级不算高,都是四五品,但手里有兵,就在~军~中说得上话。   因此七皇子在兵部,比他同样初领差使的兄弟们少了许多磕磕绊绊。   七皇子毕竟年轻,难免得意一些,于是他的兄弟们便联手给他上了一课:削去了七皇子乃至淑妃娘家在户部的若干人手,而圣上没替淑妃出气,还把侍郎之位点给了九皇子那边的林海——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话说到了晚上,林家一家三口用过晚饭,林海跟黛玉聊了会儿天,王禅就在边上笑眯眯地听着,自始至终都不插话。   黛玉觉得时候差不多便主动告退,留下父亲和继母相处。   林海正琢磨洗漱一下就抱老婆,小金忽然来报喜,“奖励到账啦。”   林海一瞧自己那个倒计时,一下子多了整整三年。他喜笑颜开,“这是哪位贵人如此给力?”   “五皇子,他妻子怀孕,嫡子才能有这份奖励。”   谁说不是,甄应嘉抱娃才奖励了一年寿命。   林海正跟小金沟通,冷不停让王禅扯了下袖子,他扭头望向他的小媳妇,“怎么了?”   王禅眨了眨眼,“老爷想什么呢?”   林海想了想,便把他有养身好药方这件事,捡了能说的部分告诉了王禅——林海估计,三皇子那边还早,但五皇子知道媳妇有孕,必定会诚恳道谢,到时候媳妇别一无所知来个一脸懵逼就好。   听说老爷病重都等着咽气,结果就是靠着这方子硬生生好了起来,三皇子五皇子一个没按捺住也跟着用了一个月……王禅笑道:“我省得了,老爷放心,他们要是送好处来,咱们照收就是。”   娶了名门出身的媳妇好处很多,不管面对宫妃还是皇子妃,她都不虚不怂,最关键的是……果然眼界不赖。   五皇子得了娃,势必要上门道谢。如果谢礼不收,或是稍有推脱,五皇子在不大了解林海为人的时候,兴许误以为林海想在遇到大事儿的时候再让五皇子来还人情。   若果真如此,五皇子定会觉得林海贪心。   五皇子就是验证林海这药方有效的第一人,让他兄弟们也觉得林海“所图不小”,林海还怎么赚寿命?   林海说什么也不能因小失大。   不过林海也没跟他小媳妇多说什么,王禅一下子就猜透林海的心意:给好处就收下,咱不指望五皇子“大恩不言谢”或者“必有厚报”。   林海拉住王禅的双手,“媳妇,你果然懂我……”的意思。说完,他胳膊一身,王禅就靠在了他怀里。林海还遗憾:可惜没法儿带你去蜜月。   王禅面皮微微发烫,那颗心简直就沉进了蜂蜜里:她原本只是期望相敬如宾,丈夫年纪比自己大许多,但长得好……万没想到能如此体贴,她已经知足了。   话说林海本人在家里不愿意用敬称,也不愿意听家人用敬语——太生分了。   荣府里老爷太太的称呼,他也不喜欢,虽然不至于嗤之以鼻。他总觉得老爷太太的称呼久了,父子母子的情分也跟着淡了。   唐太宗李世民写给太子李治的家书,一口一个“耶耶”——相当于现在的爹爹,现代的爸爸,还有那句“耶耶忌欲恒死”以及“忆奴欲死”,翻译一下就是“担心死了,想死你了”……自古至今也没人觉得这么称呼哪里掉价。   林海婚假一共三天,第三天也是王禅回门的日子。   王禅对自己的婚事心满意足,就决定回娘家时也把黛玉给娘家人认识一下。   林海也是头回听说回门还要带继女……但似乎也没有哪条王法规矩明文规定不许带,如果闺女也乐意,那就随媳妇开心了。   黛玉有点迟疑,但继母坚持,她爹又没说什么……紫鹃和雪雁都挺忠心,回到林府两个丫头当然不会替她们姑娘做主。   黛玉想了想,就应下了:那就去呗。不得不说,有爹疼的黛玉胆子就是大。   你还别说,王禅拉着黛玉的手出现在自己娘家人面前,王禅的母亲先乐了:她闺女对婚事不是一般的满意。只有女婿对闺女极好,闺女才会对继女也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这是第一更。 ☆、第十六回     林海拜见过岳父岳母,这会儿正跟着岳父与两个舅兄往岳父的书房处去。   他边走边乐:媳妇牵着黛玉的手从马车上下来,那气势简直就是在说,这姑娘我罩了!   王禅是她爹妈唯一的女儿,在家也是说一不二。这气势一出,亲爹妈还好,她先把哥嫂都震住了。   趁着男人们到书房说话,王禅她娘单独把女儿叫到内间,捧着王禅的小脸,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自己眼眶都看红了,才欣慰道,“瞧瞧这颜色滋润的,都省了脂粉。”   王禅笑嘻嘻地一头扎进亲娘怀里,“娘。”   王禅她娘搂着闺女感慨不已,“贤妃娘娘当初问我的意思,我还不大情愿。年纪大,做填房就不说了,还得给人做现成的娘……”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却没想到和你投了缘,女婿相貌才学不说了,娘是过来人,只消一眼就知道是个知冷知热的。”   王禅嘴角一挑,“这倒是。”她又兴奋道,“娘,他房里姨娘通房都没有!”   王禅新婚第二天起来还等着让丈夫的其他女人给她奉茶,结果等到中午饭点儿她才回过味儿来:这是把姨娘都打发了吧?再看竹青和艾绿两个大丫头……怎么看也不像通房啊。   那天,趁着林海方便的功夫,王禅的大丫头都能抽空恭喜她。   王禅她娘听了,更是安心,“回头进宫,我好生谢谢贤妃娘娘。”   王禅笑而不语。   王禅她娘又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自己舒坦就好,管旁人怎么说。咱们要里子,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她闺女要以侧室之礼给原配上香,想想就心塞,可是一年到头也就一两回,“我瞧着那女孩子气度谈吐都不赖。”   那姑娘腕上戴着她闺女的那只玉镯……可见跟她闺女处得挺好。   王禅明白娘亲的未尽之意:一个女孩子,碍不着什么。好好相处就成,将来不过一笔嫁妆的事儿。   王禅微微抬起头,“让她们说三道四去。”她一指自己的脸,“她们瞧见了,还不知怎么发狠呢。不过……谁管她们高不高兴。”   王禅她娘又低声问,“女婿的身体怎么样?”   王禅的脸腾地红了。   王禅她娘见状,立时就明白了。不过闺女面皮薄,她也就不打趣她了。   王禅想了想,还是捡能说的提了提,“我们两个下棋,他若是输了,就抱着我……”她比划了一下,实际就是后世的公主抱,“转圈儿呢。反正他抱着我,没见喘也没见她喊累。”   王禅的亲娘开怀大笑,“好!”旋即又道,“回头让你爹对女婿好些。”   话说王禅的亲娘是宗室郡主,在本朝一般情况下亲王嫡女才能受封郡主。   能迎娶郡主,王家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家。王禅曾祖做过内阁首辅,而祖父虽然没能入阁,却也是在尚书任上致仕的,王禅的大伯正是广东巡抚。   大不如前的荣国府尚有忠顺王府这样的~政~敌,王家的~政~敌来头只会更大,王家风光多年,看王家不顺眼的也不少。   王禅自打出生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爹娘精挑细选了未婚夫,怎么想到一连死了三个,即便如此王禅也没说找个寒门出身的士子随便嫁了。   这话在夫妻俩相拥闲聊的时候,王禅就跟林海坦诚过。   林海自己也是当爹的人,特别理解和认同“不要委身下嫁”的想法。   其实看看明清士子写的才子佳人小说,就知道这些读书人是什么德行:无非是勾搭个名门出身的闺秀,然后得到人家姑娘的资助,进京科举拔得头筹,再迎娶痴心的小姐,最后配个温柔小意的丫头红~袖~添~香……   大家闺秀的亲爹娇养女儿,而不是为了给这些穷小子做进身之阶的。林海倒不觉得寒门出身的士子各个都没风骨和节操,但也别忘了有些人没见过世面,一旦得意便猖狂,甚至忘恩负义起来。   于是当时林海便答道:“好好的姑娘凭什么便宜不知哪里来的穷小子。”   王禅笑着抬头,轻轻顶到林海的下巴,“我爹也这么说。”   林海赶紧竖了大拇指,“岳父英明!不然我怎么娶得着这么好的媳妇。”   王禅轻哼一声,“便宜你了不成?”   林海特别无辜,“我又不是穷小子。”更不是拿媳妇当进身之阶。   林海的官职可是圣上给的,跟王家没什么关系。或者说王家在圣上跟前,还远远没有能让圣上随手便给他家女婿一个户部侍郎的面子。   这一点无论是林海还是王家上下都心知肚明。   林海的岳父对他态度也挺不错。   王禅是她爹娘快四十才得来的闺女,林海这位岳父比林海大上十好几岁,这个岁数差距足够给林海当爹,因此翁婿相处起来也没啥尴尬感。   翁婿俩平级,都是侍郎,岳父一点架子都没有,和气地问起在户部可还习惯。   也许朝中许多人都觉得林海已经偏向九皇子,实际上林海比谁都清楚他应该老老实实听圣上的调遣。   刚入职不满一个月,许多事情还没摸清楚,但他就是知道圣上对他寄予厚望,身上的担子一点都不轻。   只说刚刚查办完毕的户部亏空一案,虽然林海的那位前任直接从户部跌进了刑部大牢,但留任的户部尚书与户部左侍郎未必跟此案毫无牵连。   这二位究竟是因为牵扯不大,看在二人在户部多年有功劳亦有苦劳,圣上有心放过,还是因为手头证据不足,或者说圣上留着他俩有意放长线钓大鱼……都还难说。   但林海总感觉后者更靠谱点。   问过女婿上任后的感受,林海岳父随口提了个名字,正是户部主事,别的也没多再多说——户部亏空一事一句没提,更遑论揭破此事的王子腾……   岳父态度有点微妙,林海总觉得岳父欲言又止。想了想,他又释然道:毕竟是头回上门,来日方长嘛。   却说林海这儿“应付”岳父,王禅与亲娘腻乎,黛玉则与王禅的两个嫂子说话。   王禅的嫂子听说小姑子回门还带着继女,都吃了一惊,但真正见到人,两人仔细端详过小姑子的继女,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这姑娘年纪轻轻,举止太从容了。   这会儿王禅她们母子两个刚好从内间出来,母女两个还各自换了件衣裳。   王禅落座后就把黛玉叫到自己身边,又问两个嫂子,“侄子侄女们呢?”   王禅两个哥哥都三十多岁,他们的长子长女年纪正好跟黛玉差不多。刚才这群半大小子姑娘见过姑父姑妈的时候,也跟着瞄了几眼黛玉……但肯定没看清,这回能面对面地问候,行礼,再喊上一声“哥哥妹妹”……   王禅两个嫂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傻儿子眼睛晶亮晶亮,虽然不会目光灼灼地盯着人家小姑娘,但注意力明显就在人家身上!   黛玉和宝钗的姿色都是男人很难不动心的那种。原著里薛蟠也是见过美人的,瞥见黛玉一眼几乎就酥了身子。   午后从岳父岳母家出来,林海想着反正没事儿,不如带老婆闺女在外面吃一顿……他便吩咐长随去安排,让酒楼提前准备一下。   跟现代一样,味道好又环境好的酒楼一样得提前订位。   到了地方,老婆孩子刚落座,林海出包厢方便一下,抬头就遇见了义忠王。   义忠王还笑了笑,“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肩上那百分之五分外闪亮……林海正洗着手,心说相逢也别在茅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坐床上码字,一不小心睡过去了…… ☆、第十七回     若是林海有被害妄想症的话,非得觉得义忠王有心堵他。   实际上,今天还真是凑巧,义忠王听说林海一家三口也来打牙祭,直接从他那间包房里出门,循着消息就寻了来。   一顿能吃掉一百两银子的酒楼,其卫生间至少点着熏香,单就气味而言可能比在街边说话更好一点。   林海也不急不慌,先洗手擦手更理了理衣袖和领口,才正经行礼,之后便问,“王爷可是有话要说?”   对付思路极广且难以琢磨的义忠王,林海打算有一说一,万一婉转一下反而婉转出了毛病,那也忒亏了。   义忠王抬手一巴掌就糊在了林海肩上,他“嫣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药很好,好兄弟!”   您的好兄弟在金銮殿里的龙椅上坐着呢。再说跟您称兄道弟未必有什么好处,惹人忌讳倒是真真的。   不过心里怎么嘀咕,也不耽误林海推开义忠王的手,“我这身子骨可禁不住您多拍两下。”   义忠王今天心情相当好,他闻言果然收回手,还干笑一声,“我这是大喜过望。”   从百分之一提升到百分之二,也许本人没什么感觉,但到了现在……一举变成百分之五,义忠王已经能觉察到个中差别——这差别还不小。   虽然百分之五的活性想抱娃,跟中了百万大奖的几率有得一拼,但总比以前强啊……   义忠王自我感觉良好不说,王府里深得信任的大夫诊脉后也十分惊喜:王爷好了不少!   以前正是这位大夫总说王爷肾水不足——也只能推说是肾水不足,说出真实情况未免太伤义忠王自尊了,别忘了这位本来精神状态就不怎么稳得住。   之后这老大夫就常常面露难色,为了给义忠王琢磨方子,愁掉了不知多少根头发。   这回可好,王爷不知从哪儿弄个方子,吃了不到一个月,身体好了些,这些天更是一次都没发作过人,甚至连阴阳怪气都没了……阖府上下简直要给送方子的大人预备长生牌位!   义忠王亲口把自家上上下下的态度跟林海一说,林海摆了摆手,“王爷,我媳妇跟闺女还等我回去。”   义忠王赶紧把人拉住,“着什么急?自己人何必这么生分?咱们说话又不用避着你媳妇和闺女。”   王爷您还不如跟我继续阴阳怪气,林海都把不情愿写在了脸上。   义忠王这才恍然大悟,“哎呦,忘了你新婚。好了好了,这次饶了你。咱赶明儿再说吧。”   林海忽然福至心灵,望向义忠王问道,“王爷要跟在下说的,可是与王……”他老婆也姓王,于是他就连名带姓直接称呼,“与王子腾有关?”   义忠王微微一笑,“你果然门清。”   林海在扬州做了多年的巡盐御史,不管这巡盐御史有多“非帝王心腹不可得”,终归是远离京城,也远离~政~治中心。   林海回京之前就做好了“眼前一抹黑”的心理准备,好在回京后圣上给了点时间缓冲,他在跟同乡同科的往来中打听到不少消息。   原本林海因为舅兄贾政这层关系,与王子腾有点交情:不然贾雨村不至于让贾政引荐之后,就得了王子腾赏识。   换了芯子以后,林海进京没花多少功夫便得知王子腾口碑一般,他便刻意与王子腾减少往来,同时他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成为元春的臂助,尤其是知道荣府必败,元春早逝的前提下。   在他入职后,林海越琢磨就越觉得:圣上兴许就是有意把他与王子腾“拆开”来,才同意贤妃的央求,亲自出面给他保媒。   眼见林海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义忠王颇为欣慰,“不错,看来也是想到了。”   林海直接道:“我什么都没想到,等您解惑。”言毕果断告辞而去。   义忠王望着林海从容离去的背影,对着正好凑上前来的心腹内侍道,“你说他怎么都不居功?”   这内侍自打义忠王被立为太子那会儿就伺候他了,此时低声道,“回王爷的话,此人要么所图不小,要么就是……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义忠王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着。多少年了,我灌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药汤药丸,你我都记不下了吧?唯有他给的方子,吃了一个月就能有如此功效。我都快忘了心里翻腾邪火是什么滋味儿了。听说他自己也是靠着这方子才从病床上爬起来,对了,他还转手把方子送给了我的两个侄子。”   而且两位皇子都觉得颇为有效呢。   内侍笑道:“甭管他图什么,王爷您眼瞅着就要大好了。”   义忠王亦笑,“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当初谁让我不自在,我就让谁不痛快!”   林海顺着走廊往回走——谁都不知道林海天生听力极佳,他步子放得慢了些,就把义忠王这番话听了个差不离。   话说义忠王也是因为没儿子,行事才能无所顾忌。林海心说:等他再让小金治得好些,恐怕连狠话都不想说了。   不过生娃与否,只能影响义忠王报复的力度大小,绝对不会让这位前太子与昔日仇敌化干戈为玉帛。   回到媳妇和闺女身边,王禅还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林海一本正经道:“掉坑里了。”其实他是认真的,他自己知道。   王禅忍不住“扑哧”一声,“老爷……”   黛玉也用帕子捂着嘴,眼睛都眯了起来。   吃完饭一家三口到家后,黛玉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偌大的正房里就夫妻两个——竹青她们几个大丫头都守在外间,王禅才问,“我听说您遇见义忠王了?”   王禅跟圣上以及义忠王兄弟平辈,她管这二位叫表哥。不过这两个表哥的年纪足够给她当爹,因此他们兄妹……实在不熟。   但有个宗室郡主的娘,王禅知道的就比京中其他名门闺女多……且靠谱。   王禅见林海没说话,便又主动道,“好多人都说义忠王被废之后就装疯卖傻——那是因为这些人基本没跟义忠王接触过,接触过你就知道义忠王是……真疯了。”   林海听说就笑了,“太对了。”   当然要不是真疯,圣上也不会放心放他二哥出门四处走动。   不过现在就算义忠王显示出他有大幅好转的迹象,圣上知道了也不会再把二哥圈起来,因为二哥到现在已经无法威胁到他“尊臀”之下的龙椅。   王禅顺势拉住林海的胳膊,林海把肩膀一送,王禅就自然而然地靠在了林海肩上,“您把药方给了义忠王,他迟早也得来道谢。”   “他今儿就像是要道谢。”林海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跟媳妇说清楚,“似乎是想提醒我王子腾不对劲儿。”   王子腾是林海的姻亲,虽然多绕了一圈儿。林海连名带姓的提起来……任谁听了都不像是对这人还有多少好意。   王禅不知丈夫的心意,也就没吭声:毕竟才结婚,夫妻之间的默契也不是三天能培养出来的。   林海一看媳妇这反应,他笃定媳妇也知道点什么,于是他打算试探一下。   “王子腾毕竟一品大员,暂且不提他,就说贵妃娘娘封妃未免太突然。”这话不是一家人都不好说,质疑元春封妃,岂不就是质疑陛下的圣断?   王禅干笑一声,旋即正色道,“贤妃娘娘只跟我娘提过一句,她也觉得有些蹊跷,而且贵妃娘娘不掌宫务……”   是了!有体面没实权……林海心道:果然!   圣上封赏~后~宫,一直以来脉络都很清晰。   德淑贤三妃无一不是生育有功加出身不凡,还是积攒了足够的资历才得以封妃。就算圣上一时贪恋某位美人,提升到嫔位都是极限。   圣上忽然看中元春,还喜欢得不得了,热血冲脑于是力排众议破了例,一次到位加封贵妃……根本就说不通。   别忘了元春进宫都好几年了。   要说王子腾立功,无可封赏才施恩于元春……王子腾只是元春的舅舅,又不是亲爹,再说王子腾能立下何等功勋,能让元春从女官一步踏上四妃之首?   所以这条根本说不通。   话说本朝六部尚书不过正二品,王子腾不到六十已然官居一品……按照现代的标准,这差不多相当于副~主~席,副~总~理的水平。而官做到这个地步,不说自成~朋~党,总该有个小~派~系,然而据林海所知,王子腾身边的人,不过小虾两三只……这实在太少了。   这很难不让林海生出“王子腾乃是幸进”的念头:虽然从他的履历上不大看得出来。   按照林海的猜测,王子腾和元春恐怕都是为圣上做了什么“脏活累活”,才得到官位尊位的赏赐,而为了巩固住地位,二人才先后向自己递过……橄榄枝?   林海越想越觉得有理:正是因为王子腾与元春看似风光实则根基不稳,才那么轻易地连累自家一起一败涂地。   转念一想,让圣上丢进户部忙于实务的他也未必强到哪儿去——他身边靠得住的亲朋又有几个?   思及此处,林海扭头望向王禅,“媳妇你替我留点心,我怕我舅兄那两口子惦记起黛玉她娘的嫁妆。”   王禅一直盯着林海,她相信林海总能想清楚:其实她堂姐贤妃娘娘已然提醒过,离贵妃远着点……须知淑妃娘娘与堂姐历来不合,堂姐都没说过这种话。   荣国府大不如前,王禅也有所耳闻,但是贵妃之母算计起去世小姑子的嫁妆……王禅吃了一惊,“啊?我记下了。”   林海倒是不介意有朝一日荣府败落,他可是记得巧姐儿的判词,让狠心舅兄拐卖之后让刘姥姥一家所救。都到了正经小姐说拐卖就拐卖的地步,可想而知那时的贾家已然“弹尽粮绝”。   拿黛玉她娘的嫁妆去接济一下荣府的老老少少没问题……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冻死,毕竟林家不差钱。但想拿他和他闺女当傻子当冤大头……他还真想亲眼见见王夫人的手段。   你还别说,林海这次又猜着了。   王夫人的确在小姑子丰厚的嫁妆上动了心思。   自打贾代善去世,荣府便入不敷出,那点子家底若是立即开源节流也不够全家吃上多少年。   偏偏元春封了妃,作为一个只有尊位没实权的贵妃,在宫中使唤人可要艰难得多。宫中女官太监……尤其是太监就没有一个胃口小的!   圣上宫中的内侍,每次打点或是打赏都是几十两,一个月下来没几百两银子压根过不去。元春知道娘家情况,已然尽量省检,但再省检也不能坠了贵妃名头,不然只怕连那点体面都剩不下。   王夫人思来想去便觉着该未雨绸缪,若是黛玉答应让她来看管小姑子的嫁妆……那再好不过!   再说黛玉毕竟多了继母,让她对继母多留点心眼也是正理。于是王夫人跟贾母打过招呼后,便打发人到林府相邀:只说贾母念叨了好几回,姐妹们也许久没见颇为想念。   这会儿林海还在衙门,黛玉去外祖母家,王禅不好拦着,便干脆亲自乘马车送黛玉到荣府。   然而王禅亲至——没道理让三品诰命在外面等着,邢夫人与王夫人……尤其是王夫人只得硬着头皮把人请进来。   众人先去拜见过贾母,之后几位太太便在贾母这儿说话。   王禅年纪虽轻,但不能得罪。 王夫人面上不显,但心中难免失望:这次是不成了。   却说外祖母这边都是已婚妇人闲聊,黛玉便跟着表姐妹一起到暖阁里说话。知道林妹妹到来,宝玉从学堂匆匆赶回,先去拜见过贾母以及贾母房中的几位太太,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去找姐妹们说话。   这会儿正巧宝钗拿了宫中新式样的簪子给姐妹们挑选。   原著里周瑞家的可是把剩下的绢花拿给黛玉,而宝钗却是直接把装了簪子的匣子推到黛玉面前,让黛玉先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继续补欠账。 ☆、第十八回   宝钗进京后跟着母亲一起去舅舅家走动过几次。   舅舅领了个钦差,这些日子不在家,因此她们母女以及姨妈这边与舅母走动得没那么频繁——反正没她想象得频繁。   话说,林妹妹有了继母,继母出身不凡又年轻,听姨妈的意思,是提醒过老太太多把林妹妹叫到身边来看着,同时在娘家这边挑个年轻的后生……大家都知根知底,能亲上做亲是最好的。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舅母耳朵里,舅母跟姨妈商量了一阵子,有心给她娘家的子侄保个媒。可在姨妈进宫见过娘娘之后,这话就没人再提起过。   宝钗怎么着也能想到:这是娘娘不同意。她其实想知道娘娘为什么不同意,毕竟多揣摩贵人的心思对自己总没坏处。   不过一时没想透也不碍的。   在家乡,薛家也是当地一霸,进京后宝钗与母兄住在姨妈这儿,的确不如在家自在,甚至还有点寄人篱下之感——可薛家的宅子不在内城,住在自己家里最起码就不能跟宁荣两府的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须知宁荣两府的邻居至少也是勋贵之家。   宝钗深知母亲借住荣府面子略有些不好看,但总是为她考虑。   不过跟着母亲到舅舅家,听着舅母姨妈以及母亲时不时地念叨黛玉,却对自己的事儿一句不提,宝钗多少有些心塞。   别看宝钗尚未及笄,却已然懂事:她进京待选本就得指望舅舅伸手,先得帮哥哥弄个官身。不然纵然入选进宫,也只能是从宫女做起。   偏偏哥哥在进京之前惹了人命官司,虽然现在已经收拾妥当,但终究有些影响。   这会儿表姐元春还封了妃……想也知道子侄辈儿中有了一宫主位,舅舅便不会再费心费力捧出下一个。   纵然舅舅官居一品,也绝没想过让两个外甥女同为妃嫔。   虽然这话有些丧气,但宝钗心知肚明:舅舅也还没有这个本事。入宫无望,那宝钗就得为自己的婚事多些考虑和准备。   迎春探春姐妹都是庶出,惜春妹妹年纪太小,湘云在家又做不得主,宝钗便用心结交黛玉。   今儿一看,黛玉来外祖母家,继母都跟了来,宝钗便知道黛玉在家里依旧得宠。想想也是,黛玉的继母在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对黛玉怎么都差不了。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又如何?黛玉是个女孩儿,也碍不着什么。   薛家家底极厚,宝钗也是让父母百般疼爱着长大,金银用度从来不缺,她也从不把银钱放在心上……她更关心有银子也办不成的事儿!比如她想借着跟黛玉的交情,出入高官门第。   不过她素来大度也大方,有了好东西多与姐妹们分享,黛玉自从回家之后难得遇上一回,让她先挑,三春也无二话。   黛玉瞧了瞧,便拉着三春一起分说一起挑选。   瞄一眼黛玉的穿着打扮,宝钗就很清楚:光凭簪环玩器讨得黛玉欢心……就是白日做梦。   宝钗略略思量,便想起……不如姐妹几个轮流做东?正好能亲近多说话。   此时宝玉已与姐妹们依次见礼,之后那目光就全黏在黛玉身上。   跟宝姐姐常见,但是林妹妹不算稀客,终归不如以前那般朝夕相处了。宝玉曾经对诸位姐妹全无亲疏远近之念,黛玉还因为宝玉与宝钗亲近而闹过脾气,可一旦二人分开再见面,那些小别扭也都不复存在。   至少黛玉不再放在心上:她忙着关心父亲,同时试着跟继母好生相处。   可是明朗大度的黛玉,让宝玉有些陌生,本以为他该安抚一下多了个继母的林妹妹……结果怎么看林妹妹比在荣府那会儿还……圆润了一点?   女孩子们嘀嘀咕咕他一时也没插上话,宝玉一时有点不是滋味。   看着宝玉与黛玉相处,宝钗还暗叹一声:终究是不一样了。而且宝玉除了见礼那一刻,之后目光没投往她这儿……宝钗也跟着有点没滋味。   不过想好的事情不能丢开,于是宝钗开口道,“林妹妹见得少了,咱们姐妹不如定下日子轮流做东,好生玩笑一回,还有史大妹妹,咱们也不能忘了她。”   迎春探春惜春以及湘云的东道,宝钗不介意替她们出了。   迎春有点呆,惜春年纪小,探春却不一样。   听说姑父升官,做了六部堂官,对比一下一直在工部做员外郎的父亲……探春怎么想不到该好好亲近这位表姐了?就算心里没谱,看看宝姐姐的言行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黛玉没想那么多,笑着应下。   去了继母的娘家,认识了好几个姐姐妹妹,这才几天过去,她就收到了新姐妹的帖子……不过外祖家的姐姐妹妹她也不该冷落。   宝玉一听就来了精神,表示他也要做东。   黛玉笑而不语:忽然想起来姐妹相处,就宝玉一个男子好像不合适……但不带他,他必定不依。常回外祖家母亲那边面上不说,只怕心里也不大乐意。   黛玉记得她爹的话:你外祖母真心疼你,两个舅舅也还好,两个舅母尤其是二舅母还得防着些。当年你娘跟你二舅母就合不来。   现在想想,她在外祖母身边暂住的时候,偶尔听到一两句不大“顺耳”的,二舅母未必不知道。   思及此处,黛玉忍不住轻叹一声:继母对她好,外祖母对她也好……两边她该怎么亲近   ,才让两边都不为难……怎么越想就越头疼了。   这……说得好好的,怎么黛玉忽然一副有心事的模样?探春与宝钗对视了一眼。   宝玉一直留心林妹妹,他又素来体贴,此刻立即道,“怎么?哪里为难不成?”   黛玉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回头问问父亲该怎么办。   却说贾母与王禅在厅堂里说话,邢夫人王夫人以及李纨凤姐儿悉数作陪。   论出身见识,也只有贾母跟王禅能聊得来。   贾母也的确有心从王禅这儿听听宫中事……当然不能直接问,那就成了探听宫中秘辛。   老太太人老成精,只问王禅家人好,最后着重问上一句:“贤妃娘娘也好?”   王禅微微一笑,“娘娘很好,就是操心九皇子。”   王夫人闻言微微抬了头:九皇子成婚快一年,还没好消息,贤妃娘娘就心急了?莫非这就想挑个侧室?这事儿得进宫问问贵妃娘娘,讨个主意。   王夫人这反应,都让王禅看在眼里。   王禅心说老爷果然没冤枉她,黛玉是该离她二舅母远些为好。只是听说贵妃倒是拎得清,却没想到会有个这样的娘。   堂姐似乎还有心与贵妃联手……回头进宫见到堂姐也该带个话去。   贾母此时只能结下点交情,方便今后往来。却想不到人家一句话就勾起了二儿媳妇另一番心事。   迎春比起探春,就呆了点,邢夫人比起王夫人也是呆了些。她还在仔细琢磨刚刚王禅谈及的药材买卖——王禅的嫁妆里有个不小的药材铺子,西南前阵子遭了灾,王禅便打发人回娘家,问问要预备多少银钱施粥舍药。   顺便一提,王禅她祖籍西南。   各人心思暂且不提,至少表面是宾主尽欢——凤姐儿有张巧嘴儿,惯会打趣更会奉承人。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贾母正想开口留饭,就听鸳鸯前来禀报:“姑老爷与二老爷一起回来了。”   林海是来接老婆孩子回家,路上遇见贾政,便跟着一同进府。哪知他刚跟贾政一起来向贾母请安,小厮已然追了过来,“五皇子与九皇子奔咱们府上去了。”   林海给二位点了赞:二位殿下好助攻!正愁没理由带老婆孩子回家吃饭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入赘……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度娘一下“赘婚”。   那词条太长没必要全看,就看历史地位和发展演化就成。   诗仙李白四次婚姻可有两次入赘。现在想想光李白一人,就不知养活了多少八卦小报。 ☆、第十九回     贾代善在世都不能让皇子坐等。   贾母听说自然赶紧放人,贾政颇为无奈:他本有心与妹夫好生聊聊。   妹夫初进京那会儿,他以为妹夫要赋闲在家,而且妹夫又不上门求助,他便稍有冷落。等妹夫到了户部,他又不想立即上门讨好,一来二去这都快一个月过去,妹夫也续了弦……捡日不如撞日,今天遇见正该把话说开,怎么想到妹夫府上皇子登门……   别说贾政,当初就连王子腾都没想到林海能让圣上钦点进了户部,他比贾政更悔不当初:明明林海有望成为自己人。他想沉沉林海的性子,不急着出手,好“将来大用”或者“做个臂助”,一个没留意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也幸亏王子腾这番心思林海不知道,否则非得笑掉大牙:还“有大用”呢……皇帝说这话林海都当放屁。   本来混到一定程度的士大夫对皇权也就那么回事儿,不然前朝那些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从何而来?   林海又是从现代穿来,更不会把画大饼放在心上,哪怕是皇帝亲自给他画大饼。王子腾官位不稳,当然想忽悠人投靠他……就是不知道贾雨村如今后悔没有。   贾雨村后悔什么呀?   一个落魄不得志的进士,靠着学生她爹一封举荐信,以及替王子腾外甥摆平命案,彻底攀到了一品大员身上,哪怕这一品大员没那么名副其实,可贾雨村也凭着自己的本事接触到了王子腾身后的贵人……   贾雨村没什么不满意的,至少对此没有不满意。   他现在苦恼的是,金陵地头蛇之一的甄家对他不大满意。   却说甄家跟贾家关系是真铁,但甄家跟王家交情一般,还因为生意上的事儿略有龃龉。   若搁在以前,王子腾和甄应嘉可能就默契地各退一步,但现在不成,王子腾需要用银子给自己稳固地位,虽然他不曾表功,但实际上他的确没少接济外甥女元春。   贾雨村就是帮着王子腾在金陵捞银子的得力心腹下属,都没有“之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是白说的?   甄应嘉因为老婆怀孕,自己也终于“扬眉吐气”:那底气和野心也都跟着回来了。   他要用银子给女儿尤其是他自己铺路——没错,他要给女儿在京城谋上一桩好亲事,同时他自己也要弄个实职出来,而不是跟贾赦似的,领着虚衔儿得过且过。   贾雨村会拉偏架,但在王家和甄家之间……在这种实打实的利益之争上找平衡他做不来。王家是他的恩主那没说的,但甄家贾雨村其实也开罪不起。他好歹给人家甄宝玉做过老师,甄家的家底他多少有些目睹耳闻。   凭良心说一句,身家清白,其实就是毫无家世可言的寒门士子,做官真是艰难。   不找山头或是没贵人赏识基本做不下去。别忘了,贾雨村当初也曾是个清廉正直的父母官……然后他就被罢黜了。贾雨村今时今日能翻身,正是因为寻到了门路,抱上了大腿。   话说,在甄应嘉这儿吃了亏,贾雨村思来想去,还是专门写信给巡视西北诸省的王子腾说明自己的处境。   “打不过找家长”这种事儿又不止贾雨村会做,甄应嘉也写信找亲朋故交替自己壮一壮声威……   于是在一家三口出了荣府往家赶的时候,林海坐在马车上收到了甄应嘉的信。他顺手就打开瞧了起来,边看边笑,看完还把信递给王禅,让他媳妇也跟着开心开心。   王禅接过来一看:哎呀,字这么大,难怪老爷在马车上看完就拿给我了。   她知道林海与甄应嘉交情不错:当年老爷重病在床,甄应嘉也过去探望。老爷在身体康复后,还把那张方子送给甄应嘉。   黛玉则歪到了父亲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林海也是实话实话,“你甄家叔叔找你爹我告状呢。”   黛玉吃了一惊,“啊?为了什么?”   林海逗女儿道:“你说呢?”   黛玉想也不想,“为了银子啊?”   林海大笑:女儿果然什么明白。   这会儿王禅正好把信看完,便问,“老爷是个什么章程?”   甄应嘉在信上说:妻女不日进京,希望林海能稍微照应一二。   原著里甄家的结局也是抄家,比贾家败落得更早。可在林海看来,甄应嘉比贾政更拎得清,甄家的败落根源大概也是“跟错了人”。横竖现在说夺嫡还太早,皇子们不过二十出头,为了规避风险就故意远着甄家,实在大可不必。   于是林海便道:“能帮就帮一把。不过我猜甄家母女有事会先去寻贾府,咱们最多看看热闹。”   王禅想了想才问,“婚事上咱们也不管?”   这夫妻俩说话也是有意不避着黛玉。   黛玉就扯着父亲的袖子小声问,“管婚事?这是怎么回事?”却一点都没有质疑继母王禅的意思。   黛玉能感觉得出来:父亲待继母很好,继母就尽力善待她当做回报。所以她也会努力跟继母好好相处,哪怕不让父亲为难呢。   眼见黛玉来了兴趣,王禅便把这话解释了一下:京里有许多出身名门的纨绔,他们就是看着鲜亮的火坑,坑得也是那些初入京城,不知根知底的姑娘,比如甄家这种颇有家底的就挺合适。   其实王禅想多说一两句,比如天生……那个了的,黛玉还小,这话王禅还是吞了回去。   而林海想的是:甄应嘉他媳妇好歹也是当娘的人,要是都让权势迷了眼……这智商就别混京城了。   王禅听懂了林海的未尽之意,笑而不语。而黛玉眨了眨眼睛,“反正爹娘心里有数。”   荣府与林府本就相距不远,马车穿过自家大门停在院中,林海一手媳妇一手闺女,刚在自家垂花门前站定,就见包怀尚引着二位皇子出现在面前。   林海一家三口赶紧行礼。   二位皇子的目光也在黛玉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王禅是二位皇子的表姑妈,同时还是九皇子的姨母,与皇子说话也挺随意,“这是商量好的?”   九皇子笑道:“五哥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出门……”这也多亏了林海成了他们兄弟的便宜表姑父,不然更不好上门。   五皇子他媳妇怀孕这才几天?凭现在的医疗水平怎么查得出来?五皇子因为喝了药自我感觉极好,跟父皇打过招呼,便拉着九弟一起前来道谢,同时……有话要说。   不过林海总觉得这时机有点微妙,两位皇子怕也不止是……一个前来道谢,而另一个则是作陪。   听了九皇子的回答,林海可不就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林海把二位皇子请入书房,王禅则带着黛玉暂且告退:她得回房梳洗换衣裳,然后赶紧张罗人准备晚饭……   却说书房里分宾主落座,又寒暄几句,五皇子便郑重道谢,“多亏了林大人的方子,这几日不止睡得足吃得香,精神也比往日健旺。”   九皇子此时放下茶碗,笑眯眯道,“五哥。”   五皇子亦笑,“九弟你这就不耐烦了?”又望向林海道,“林大人今日翻起了牵涉那笔银子的账目。”   林海听得明白:所谓那笔银子,说的就是由王子腾揭破猫腻,惹得他前任户部右侍郎身陷囹圄,那笔本该用于西北大营修缮的拨款。   不过他今天上午让文书去户部库房取来卷宗,晚上二位皇子便上门分说此事……他立时提起了精神。   林大人是九弟的这边的,算来也是半个自己这边的……五皇子不想看着林海也毁在这宗大案里。   “实际上那笔银子户部是拨了的。”   就算是专项拨款,在户部内就得先盘剥过一回,到了兵部以及督抚那边再剥过一层或者两层,西北大营到手不过原本数目的六七成——这还是本朝~吏~治尚算清明的结果。   话说银子多少搁一边,但是拨还是没拨真是质的差别。林海翻看的卷宗也有点语焉不详,但纸面上的意思却是没拨付下去。再结合五皇子所言,林海就知道这笔银子必定被个大人物吞了。   他都能瞬间想明白的事儿,没道理圣上看不透。   五皇子此时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往上指了指。   林海秒懂:太上皇?!   但同时他又不懂了:太上皇要用银子,直接派身边内侍出去搂就成,何必非得吞下户部这笔银钱?   除非太上皇也是为谁遮掩。   九皇子忽然轻叹一声,“这事儿想知道始末并不算难,但是……只是大家知道了真相却没办法追究下去。”   既然都说了知道真相不难,林海还就真生起了好奇之心。他直觉此事背后的大人物跟王子腾有关联。   而肯给他的解惑的知情人,还真就有个现成的……废太子义忠王。   但是急吼吼地给这位王爷递帖子,也太着相……林海忽然期待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义忠王再跟他偶遇一次。   如今已是午后,他正低头琢磨着,迈步走出户部衙门,再一抬头就见义忠王站在大太阳底下冲着他笑。   林海见礼得有点无奈: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心想事成”技能不要点亮在这个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如无意外,5.27周五入V,万字更新保底,争取再多写点(新章节应该出现在下午)。还是那句老话,恳请大家支持正版,相好越多肯定动力越足,而且我的文都不长。   话说,长文我还真写不来……试着挑战过几次,全败。   --------------   顺便一提,关于贾家抄家败落以后宝玉的性格,见我上一篇红楼同人《红楼快穿囧事》的贾琏篇。   平心而论,宝玉的本性在一众纨绔中算是不错的,尤其对比一下他父辈以及同辈。但是这也是个熊孩子无误,而熊孩子想改好,关键就一个字,虐。等他亲身体会到世界的恶意,说白了就是不停摔跟头,直到他不得不反思以及考虑今后为止。   不过熊孩子被虐之后通常是两种情况,要么就此逃避现实,要么从此面对现实。本篇中的宝玉是后一种。 ☆、第20章   要不是手头有个养身方子,都不好解释为啥义忠王能到衙门门口堵他。   好吧,要不是没这个方子,林海自觉也没这个机遇:眼见要触到大雷,两位皇子还能结伴上门解释提醒,第二日还能见到素来地位超然的义忠王……主动找上门。   不管怎么说,他的方子通过皇子们在圣上跟前备了案……皇子们现在还没抱娃,等先后抱娃才会迎来真正的一~大~波追捧以及猜忌。   不过现在先把眼前这个坎迈过去。林海也想跟着义忠王找个好地方说话去。   户部衙门门外人来人往,二人身后跟着仆从步行出了宫门,义忠王才问,“说好了昨儿找我,你怎么没吭气?今儿……”他打量了一下林海,“看来还真是有求于我。你以前可不爱给我好脸儿。”   那不是因为您思路太广,喜怒无常?   只有两人面对面,林海也是敢说,“您这声威满京城谁不知道?我给好脸不给好脸,结果都一样,我何苦让自己难受。”   此言一出,林海的长随又是一脸懵逼。   见多识广的义忠王心腹也不由侧目。   义忠王“啪”地一下拍了手,“这就对了,看你跟我装模作样我就别扭。”旋即又低声道,“以前随时随时都股子邪火,如今有点恍如隔世了。你这方子未免太妙了。”   说完,他还抬手拍了拍林海的肩膀,“今儿我有问必答,都说了我拿你当自己人。”   林海简直无话可说:不愧是前太子,脾气正常的时候随意几句话就能让人心折。   他打发人回家报信儿,然后就跟着义忠王找地方喝茶去了。   义忠王常光顾的地方其实也挺有限,而且那地方也有义忠王不少心腹——毕竟是太上皇疼了大半辈子的嫡长子,就算现在颇为落魄……俗话说破船还有三斤钉,义忠王也有足够的手段,至少他跟林海的对话即使是圣上也未必能打听得到细节。   却说二人找了个包厢坐下,先吃了几口茶润润喉咙也暖暖身子……秋末初冬的京城已经挺冷了。   今天太阳很足,于是拥有朝阳大窗子的包厢也十分亮堂。窗外秋风刮过,树枝和落叶轻轻敲在窗棱上沙沙作响,义忠王望着窗外笑道,“倒是别样的意趣。”   反正林海算是看明白了:今儿义忠王心情极好。   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义忠王先道,“这事儿说来话长。父皇能登基,就多亏了肃端王鼎力相助,到了圣上这儿,肃端王也伸手推过一把。”说完,他扭过头来微微一笑,“不过我跟肃端王合不来。他鼎力相助的法子我瞧着总觉得……很有意思。”   肃端王是太上皇同母弟,义忠王的亲叔叔。义忠王说起他就是直呼封号,真应得上那句“合不来”。   林海又暗道:哪里仅仅是“合不来”啊。   义忠王比林海更敢说话,他好像听到了林海的心声一样,“合不来也忒客套,我跟肃端王差不多就是仇人,之所以说是差不多,因为我们见面终究不能抄刀把对方捅个窟窿。”而后言简意赅地就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   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太上皇登基,肃端王出了大笔银子;圣上登基前后,肃端王也有表示,但太上皇和圣上真正把内阁六部接上手的时候,都发现肃端王的银子从何而来。   肃端王不怎么贪污,而是挪用,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但是挪来的银子让太上皇和圣上花了大头,他们跟吞了苍蝇似的,有苦没发说。   林海听了就又好奇上了,“太上皇?”圣上登基年头不短,但太上皇放手,圣上执掌大权的时间并不长。   至于太上皇在位都快三十年,能对肃端王所为一无所觉?   “怎么不知道。”义忠王解释道,“肃端王当时就是内库、户部,盐政,漕运,西北的饷银,各处都挪上一点,还规规矩矩写了欠条。那会儿大家都有欠账,比较起来他欠得不算多,还大部分都用到了父皇身上,父皇又能说什么?发作一直全力支持他的亲弟弟?只是挖了父皇的墙角,肥了自己,父皇还得念他的恩情,有这好事儿,”义忠王冷笑一声,“以后短不了人效仿。”   这口气……义忠王对太上皇分明有怨气。   想必父子之间为肃端王多次意见不合。   不过这个时代再怎么重孝道,也不至于说父子话不投机,就能给儿子扣个不孝的帽子。义忠王被废的原因,太上皇也说是身体不妥当。   以林海这个外人的眼光来看,太上皇只怕依旧关心他的嫡长子,后来虽然下旨圈禁,实则还不是放儿子在京城四处走动?   没准儿在心里未必就得儿子对肃端王的看法就是错的。太上皇当初认了亲弟弟的从龙之功,哪里能在后面自打脸,因为这笔银子再收拾肃端王。   太上皇都没能收拾亲弟弟,到了圣上这儿就更难办了。   义忠王满脸幸灾乐祸,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亲哥哥都没法子,换了侄子又能怎么着?换了圣上掌权,肃端王胆子更肥了。以前还有顾忌和敬畏,现在就是看见一大笔银子想要就一口吞。想想他也是不容易,后宅里莺莺燕燕一大群,这莺莺燕燕又都给他生育了儿女。想养活这一大家子,光靠他的俸禄产业如何过得下去?”   林海不答……也没法儿接话。他只是顺手拍了拍义忠王的肩膀……旋即又回过味儿来,这不是现代,我拍他好像不大合适……不过拍都拍了,咱也不怂。   义忠王也没什么特别反应,还抬头笑着提醒,“肃端王跟忠顺王交情极好,你头一位岳父跟忠顺王一样合不来。”   林海的第一位岳父贾代善跟忠顺王压根就是~政~敌。在贾代善去世后,忠顺王还不依不饶地盯了荣府好长时间。   说起荣府,林海也有话要说,“仇家虎视眈眈,家里还只想着靠女孩子撑场面,我也不好劝,就顺其自然吧。”   昨天王禅就把“她用九皇子的侧室下钩,王夫人立时心动”的事儿说了。   因为元春封妃荣府吃了甜头,如今荣府的老爷太太想的也是再把自家女孩送入高门,为自家搏富贵,却从没想过教导儿孙上进。   义忠王道:“你看得明白就好。”   林海亲爹走得早,岳父贾代善不仅十分欣赏他,还在林海仕途最初照应颇多,总之十来年里翁婿相得,感情深厚。   若非如此,贾代善去世后,林海也不至于看在岳父的份儿上与舅兄往来频繁。   不过现在的林海只能保证面子上过得去:有些话义忠王不用说透,林海就能自己想明白。   譬如户部这次的大案背后就站着肃端王,然而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暂时不能奈何这位幕后黑手。   那么王子腾出头揭破此事就很值得玩味了:显然王子腾与肃端王并非一派。   户部尚书与两位侍郎都是圣上自己人,结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让肃端王弄走一笔大财,圣上就跟“爱人爱上别人,我是最后才知道的那个”一样,不仅难堪还十分恼怒。   于是圣上便有心提一提王子腾,正好让此人成为一只最好的“出头鸟”。王子腾据说为了仕途前程,真是谁都敢咬敢斗,肃端王亦不在话下。   毕竟在王子腾看来,太上皇已经老了,肃端王也剩不得几年好活。肃端王一死,圣上秋后算账也少了许多顾虑。   嗯,肃端王家底丰厚。   与义忠王告别后,林海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实则感慨万千。   换句现代的话说,帽子票子和枪~杆~子都得捏在自己手里,才能说话算话。不然四处掣肘,这皇帝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目前为止,兵~权~圣上捏得不是太牢,但二十万禁军在手,圣上不虚。帽子那边山头太多,圣上一时没能占住上峰,但票子他却是立即出手把持住……但从户部这大案来看,圣上有点一厢情愿。   于是圣上把责任最大,也是最软的柿子,原户部右侍郎丢进了大牢,再把林海~安~插~了~进去。   林海在回家的路上庆幸不已:幸亏圣上没让他来当那个出头鸟,但身为救火队员……也未必多幸福。   仔细回想一下,这跟他在盐政任上不贪不渎有关。   他在扬州什么事儿都照规矩来,他不多拿,下面的人也没法儿乱伸手。   不过盐政嘛,即使按照旧例拿银子,也足够活得滋润了。于是圣上从盐政这儿一直都能拿到稳定的税银。就冲这一点,圣上也没有先牺牲掉林海的意思。   其实圣上的选择也是顺理成章:一个能专心做庶务的实干型官员,与一个擅长投机且胃口大的勋贵之后,选哪个还用问?   王家之贪,也是老生常谈了,从他家教养出来的王夫人和王熙凤身上可见一斑。   林海捏了捏太阳穴,从马车上走下来,就见媳妇和闺女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迎接他。   别看林海从义忠王那儿出来之后多了不少心事,但其实心情不坏:这一次喝茶许多疑问都得到了答案。   黛玉依旧上前,挽住林海的胳膊,“您好像挺高兴。”   林海空着的那只手拉住了媳妇,“你这小脸儿也红彤彤的。”   王禅也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主动道,“黛玉的小姐妹们来做客了。”   荣府和林府太近了,近到前一天下帖子,第二天姐妹们一起过来相聚,傍晚告辞回到家还正好赶上晚饭。   王禅又道:“宝玉?”她望向黛玉,“就那个生带灵玉的孩子也来了。对了,小姑娘们是让荣府琏二公子送来的。”   宝玉过来也没什么,他媳妇看着呢。再说来的也不止宝玉一个,还有贾琏。   林海虽然看不上荣府的男人们,但是女孩子们尤其是探春、宝钗和湘云这三个跟黛玉往来,他还是很支持的:别的不说,这几个小姑娘的才学毋庸置疑。   却说一家三口往屋里走,王禅忽然问道,“从义忠王那儿……您都知道了?”   林海应道:“知道的差不多了。怎么?你还有什么补充?”   王禅就笑了,“肃端王给您送了张帖子。” ☆、第21章   林海眨了眨眼,“你替我回了?”   这父女俩眨巴眼睛的神情一模一样,让人很难对他们说不,还几乎忍不住要出手戳他们的睫毛……王禅笑眯眯地点头,“嗯,我帮您回绝了。谁让他打发来的人直接把帖子送到我手里了?我说那天老爷要跟我回我外祖家。”   王禅他外公虽然没比太上皇大上几岁,但太上皇得管人家叫叔。   而且王禅他外公做过二十多年的宗人府宗令,致仕后王禅她大舅舅接了班,但因为年纪还是小了些,如今只是宗人府左宗正。   总而言之,王禅她外祖父这一支在宗室之中算不得家底多厚,但绝对称得上清贵。   但直接回绝肃端王的帖子,林海也得赞上一声:好胆色。   只是躲得过初一,未必躲得过十五。但在那之前能去媳妇外祖家讨个主意,也很不赖。   却说林海牵着媳妇的手,另一边胳膊上挂着个黛玉……都进了屋,这俩还都不想撒手。   林海很享受一手闺女一手媳妇的感觉,他胳膊一伸,就把这两个全抱怀里了。   饭后林海听黛玉跟他嘀咕了一阵子今天姑娘们的小诗会,直说到小姑娘打了哈欠……黛玉捂着嘴,顿了一下,再抬头望向父亲眼眶里都漾起泪水来。   林海大笑,“快回去睡吧。这么舍不得爹爹,等爹爹休沐咱们三个再出门逛。”   黛玉这才带着紫鹃恋恋不舍地走了。   看见紫鹃这丫头,林海便问他媳妇,“黛玉身边的大丫头可还规矩?”   紫鹃妥帖又忠心,这点林海还是记得的,只要别再想不开想着给黛玉牵线就成。   这回可是林海想太多了,紫鹃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丫头,比起“眼里只有宝玉”实则通身心眼儿的袭人,她才是正经只忠于她家姑娘的那个。   黛玉在荣府的时候的确跟宝玉情意不同他人,但在紫鹃眼里姑娘的终身大事有老爷看着呢。   紫鹃现在只希望老爷娶了太太,姑娘别因此跟外祖家生分就好。   于是听到林海这一问,王禅也微微吃惊:她没看出紫鹃哪里不对。雪雁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也不如紫鹃周到。老爷要是打算换掉这丫头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林海听过王禅分说,也知道自己白担心了。他想了想,还是再次提醒王禅,“我娶了你,黛玉便不爱跟荣府往来,说出去咱们的名声也不好听。”   王禅点了点头,“咱们大姑娘跟荣府的姑娘们处得很不错。”   荣府的女孩子们现在应该是捧着黛玉。到了媳妇那边,黛玉跟新认识的便宜表姐妹就是平等相待……林海也颔首道:“两边都得多往来。”   王禅想起娘家嫂子都暗中仔细问过黛玉,显然几个侄子都动了心……王禅闻言便笑着应下,“那我多给他们下帖子。我娘家那群不省心的小祖宗们知道了肯定开心坏了。”   只可惜老爷一时半会儿绝对舍不得黛玉。想给黛玉议亲,至少得三年以后。   说完黛玉,夫妻俩便起身各去梳洗——因为王禅月信来了。   夫妻新婚不足半个月,王禅自知不能心急,但她就是为月信到来而有点窝火,正巧肃端王那边递了帖子来,她直接拒了。   林海只是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媳妇说月信来了,他还问,“肚子疼不疼?这几天可得注意,不能受凉。”说着直接让王禅的大丫头绮罗拿手炉过来。   王禅的意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瞥着林海的脸色问,“老爷今晚睡哪儿?”   其实她身边有预备给丈夫的通房丫头,但她私心就是不想主动提起这件事:一想就堵心!能和丈夫感情这么好,她是出乎预料……但小日子过得越甜蜜她就止不住地“贪心”起来。   林海一怔,“你不许我在卧房跟你睡?为什么啊?”话一出口他立即回过味儿来,“就睡这儿。”   还预备通房呢……他这身子骨能应付得了?退一步说,就算应付得了,他也不愿意让他的小媳妇伤心。   他媳妇性格爽朗,拎得清事儿还少,不珍惜真该天打五雷轰。   王禅一见丈夫的反应,简直暗爽在心,面上却垂了眼低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丈夫一贴心,王禅就想多说两句:要么是心里话,要么就是大宅门里靠谱的八卦。   她知道户部这次惊动不少人的案子背后就站着肃端王,不过她娘家以及由圣上钦点的丈夫,压根不怕肃端王……   再说肃端王这几年动不动就卧病在床,确实没多少年好活了,所以她也不怎么担心。   至于肃端王如何“发迹”,以及太上皇与圣上缘何一直宽容他,王禅可就知之不详了。   林海也来了回现学现卖,把今儿义忠王告诉他的“皇家秘辛”一股脑儿说给了王禅。   王禅半晌没言语,最后才叹道,“难怪!只是他活着,圣上不好动他,难不成这亏就一直吃下去?”   林海笑道:“义忠王可是说圣上准会秋后算账。”   王禅脱口而出,“那也够憋屈的。”   这话可真说到点子上了。林海也觉得,最想弄死肃端王的就是圣上。   其实圣上大约已经认命,都懒得再追究他这位好皇叔,只想肃端王赶紧咽气就得了,万没想到这位老王爷为了儿女又搏了一把,再次出手挪了一笔银子。   如果不是王子腾在仔细权衡过利弊之后,向圣上打了小报告,圣上只会知道肃端王又吞银子但没想到他能嚣张到这个地步:直接把那笔拨给西北大营的银子悉数扣留。   反正圣上绝不只是为了肃端王恼火,更对户部里他的“自己人”以及西北的几位督抚,镇守边关的诸将十分不满:为什么都想瞒着他?!   尤其是被心腹们联合起来隐瞒的滋味……连着几日,圣上都因为烧心而睡不好觉。   一次裁撤这些人不可能,只能让他们准备自辩的折子,等进京述职的时候……再好生收拾收拾,以观后效也以儆效尤!   圣上把林海放进户部,自然不希望他跟前任户部右侍郎似的,再让肃端王“侵蚀”了——林家是真的有钱,而且林海在盐政任上都不贪财,想必皇叔那“金银手段”不能奈何他。   通过四处打探来消息,林海也彻底明白:他到户部有替圣上“排除异己”的职责,而且这职责还是重中之重。   当然了,那群官员不是傻子,替肃端王遮掩严格来说都算是欺君了,如果没有贵人出面作保,光靠银子的吸引,很难让这些官员,还是高官都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肃端王已经日薄西山,是个人都知道,那么作保的贵人……大约是圣上的几位皇子中的一位。   但这个贵人必然不是九皇子,原因无他,九皇子太年轻了!没有足够威望想出面作保,谁又肯听你的?   既然与九皇子无关,林海就能跟他媳妇坦诚他的猜测。   王禅冷笑一声,“肃端王从龙之功也贪上瘾了吧。”   “不靠着从龙之功能有今时今日?”   圣上也轻易动不得他。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太上皇都不曾登基的时候,肃端王就有本事从各处挪用银子,助亲哥哥一臂之力,不得不承认此人颇有手段心机。   于是林海中肯道:“他若是把他的本事拿出来,教一教后辈……”说到这里他也笑了。   王禅闻言默然不语。一想到朝中再出一位肃端王,她就很不是滋味:九皇子天生率真,真碰上个肃端王一样的兄弟,就算加上善兵事的五皇子,哥俩合力也未必斗得过啊……   不过这些都该他们自己去~操~心。   王禅便道:“顺其自然吧。人总该有点自知之明。皇室内斗,固然让许多人瞧了笑话,但若是没了争斗,只怕也是气数将尽了。”   林海不由侧目:在这个时代能说出这番话的女子绝对罕见。   老爷虽没说话,但目光里的赞赏之意……王禅笑纳了,旋即她又道,“对了,今儿见着荣国公那位衔玉而生的孙儿,我也是开了眼呢。有礼数,有诗才,相貌又俊,那块灵玉也不是凡物。”   是了,要是不了解宝玉本性,也很难对宝玉印象不佳。   为了避免媳妇误会自己的意思,林海也是拼了:因为他头一次在背后说人家小辈的坏话。   “我二舅兄夫妇俩一共养了三个嫡出子女,长子长女全都成才,可这两个孩子也不是他们两口子教导的……你知道那时候荣国公还在世呢。二舅兄他媳妇生到了最小的这个,也就是生带异象的这位,终于能自己带孩子,结果百般溺爱浇灌,却养出一个纨绔来。”   王夫人就是宝玉的亲妈,但她疼爱宝玉的方式,简直可以给立志于养废原配所出嫡子的继室们做教科书:教你如何捧杀一个少年。   在林海眼里,王夫人脑子简直糊涂,该宠孩子的地方不宠,不该宠的地方简直胡来。到最后害得宝玉连自食其力都做不到。   可惜这些话听在王禅耳朵里可就是另一番味道:老爷果然不想太早把黛玉嫁出去。看来娘家那群小祖宗们过来串门,得提前打个招呼,不许缠着黛玉没完没了。   之后夫妇俩相拥而眠,第二天起床时,王禅一个翻身……坏了。   林海感觉到怀里的媳妇要翻身,自然松开手臂,数息后他大腿侧边忽然多了点湿热之感。   他不用想就笑了,坐起身招呼大丫头们过来收拾的同时,一个公主抱就把媳妇从床上抬了起来。   王禅脸红得简直要滴血,虽然她也确实在滴血。   这一天林海休沐,所以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早饭——平时林海为了上朝,寅末一刻就得起床,相当于早上四点一刻。媳妇要早起陪他,他没拦住也就算了,但是黛玉正长身体不能起得这么早。   于是前几天都是夫妻俩一同用早饭。   黛玉过来的时候,王禅那脸依旧看得出点不同寻常。黛玉只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早饭用完了,林海正要去书房,竹青忽然上前行礼后便道,“宁府打发人来了,说是蓉大公子媳妇有喜,正好请老爷赏脸过去乐一乐。”   秦可卿在原著里怀孕过?林海心说我可不记得,再联想到现在这时机……他也很是无语:肃端王出了什么好处,让贾珍都出面说项?别忘了肃端王跟忠顺王一直挺亲近。 ☆、第22章   能有什么好处?肃端王掏银子出来就无往而不利了……再拿自己当例子用从龙之功~引~诱一下,户部堂官和西北督抚之中都倒戈了好几个,更别提一心恢复宁府风光的贾珍。   思及此处,林海笑着摇了摇头,“总归有点人情在里面。”毕竟闺女还在,话还是别说得太难听。他倒不怕黛玉偏向外祖家,而是小姑娘面皮还是薄,见到宁府荣府的亲戚露出行迹就不好了。   不过,在林海印象里,宁荣两府现在虽不大如前,在修大观园之前日子还是很能过下去的,在一众勋贵亲朋之中,说话亦有些分量。   宁荣两府的上一代,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那是真真正正的牛人,没得说。   如今两府加在一起,只有贾政一个人身上有实缺,其他的要么是捐官,要么身上只有个爵位,家里都没个能上朝面君的……这样的人家要让王禅抱有多少敬意,未免太难了。   也就是黛玉还在,王禅记得给大姑娘的外祖家留点面子,没说宁府贾珍为了银子坑亲戚,“老爷是什么章程?”   林海手里正捏着竹青递过来的帖子,他也没犹豫,“都去都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京城就这么大,总想躲着那肯定躲不开。   再说去了宁荣两府那边,有他媳妇看着,就算王夫人有心挑拨,也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   不过林海也是有心让黛玉走出温室,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可不只有真善美啊……他只能引导,要让黛玉自己领悟,尤其是反派还不能由他这个爹和他媳妇来当。   王夫人就是最佳选择。看这位太太的言行,说她是反派哪里能冤枉了她。   黛玉自始至终就静静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家里人口简单,就算母亲嫁过来,还是很……简单。黛玉心里明白爹爹有意让她多结交姐妹,不要只跟舅舅家的姐妹们往来。   只不过人就怕比较。   姐妹们都没得说,继母那边的舅舅们全都有官职在身,表哥们也没比自己大几岁,还各个都有了功名。   亲舅舅这边的表哥们……可就不大上进了。   继母的未尽之意她又不是听不出来:论起亲疏,继母这边的亲戚的确不能跟亲舅舅那边比,但说起出挑,黛玉再昧着良心也夸不了贾家的表哥们……嗯,除了样貌。   因此黛玉心中略有不快,但真是一句反驳的话话都说不出来。   说来也是有意思,黛玉在荣府暂住的时候,还能闹个小脾气,回到父亲身边反而越发懂事:继母嫁过来,父亲还坚持晚饭要一家三口一起吃,饭后还搂着她聊天……   反正住在外祖母身边的时候,她知道迎春探春她们不是能每天都见到父亲,还能说上好一会儿话的……惜春妹妹就更别提了。   她爹疼死她了,她怎么忍心让父亲为难呢。   林海跟她闺女心有灵犀似的,忽然伸手过来捏了捏闺女的脸,转头对他媳妇道,“媳妇,你可得帮我看好了。闺女太好我很犯愁。”   黛玉抿嘴一笑,顺势就靠到她爹的肩上了。黛玉体弱,月信还没来,但已经“知事”。   王禅让丈夫灼灼的眼神和明媚的笑脸晃花了眼,暗道:其实老爷你太好了,弄得我也愁啊。   王禅的嫂子出身将门,性子大大咧咧的,跟小姑子说话时也攒了妹夫好几句。   于是王禅微红着脸,轻声道,“好,你放心。”说着又补了一句,“我以前都没这么好说话的。”   林海和黛玉再次默契地一回,齐齐点头:看得出来。   不过在此之前,林海得先跟着王禅去趟媳妇的外祖父家。   王禅嫁给林海,虽然勉强能算是般配,但细论起来王禅真有点下嫁的意思。   不过王禅回门一趟,王禅爹娘和哥哥们立时满意起来,消息传到王禅外祖父这边,王禅的外公也想早点见见这个外孙女婿,王禅的舅舅们亦然。   在一般情况下,刚到任的新官总该搅起点风云,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但林海不是。   林海待在户部衙门里除了与同僚议事,大多数时间都在翻看卷宗,怎么看都不大像要秉承上意,再举屠刀的意思。   须知户部人知道自家事,这右侍郎因为什么进的大牢……稍微有点耳目的就都知道。此时户部不说人人自危,但人心浮动是肯定的。   林海这个举动,倒是很让圣上欣慰。   林海也早早揣摩出了圣上的意思:清洗是应该的,但清洗的同时还得保证正常运转啊。他看卷宗的同时就是在收集证据,同时避免自己稀里糊涂掉坑里。   王禅外公冷眼瞧了……大半个月,也觉得这外孙女婿挺不错:嗯,这相貌气度就很配得上我外孙女嘛。   林海跟老王爷见过礼,再跟媳妇她大舅说话时才意识到……当初他跟着媳妇回门的时候,岳父口中提到的那位户部主事,就是肃端王留在户部的几位心腹之一。   从他一到任,那主事就透着几分亲热劲儿,但并不算谄媚,讨好得也不过分。   搁现代也一样,作为空降的部门大领导,肯定不缺人出动投靠。只不过林海在还没摸清情况时,不会轻易接受不知底细之人的“善意”。   其实就在那管事想要邀请林海找个地方“坐一坐”,其实引着林海跟肃端王世子见一见……万没想到那一天林海遭遇义忠王到衙门门口堵人。   义忠王自从被废,言行就越发清奇,真是谁碰谁怵头。肃端王如何?也不敢跟义忠王硬碰硬。   话说因为王子腾和贾政的口碑都不怎么样,王禅的娘家人最开始对他的期待都挺低的。   要不是林海的座师陕西巡抚陆大人的极力推荐,而且是一连三封信全在夸林海这个弟子,贤妃未必会动心。   王禅的娘家这边则是将信将疑,但贤妃和陆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给。王禅见过林海之后,被林海的俊脸晃了一下,她把心一横,认了。   不过为了这门婚事,王禅爹娘还是有点糟心。等到林海到户部上任,夫妻俩那高悬的心至少落下来一半。   自己的婚事背后这么多故事,林海头一次听说,他心里也默默地抹了把汗。要是没有义忠王,真得掉坑啊。要是让那位主事领到肃端王世子跟前,说了什么反而不重要,关键就是“早早见了面”。   现在林海有义忠王护……体,又见了岳父岳母以及媳妇的外公和舅舅,纵然再遇肃端王,也有得遮掩了——义忠王与肃端王可是势不两立。   他忍不住跟奋力发功给皇子们治病的小金嘀咕,“可见多做善事,很有好处。”   小金那语气特别理所应当,“你以为我送给您的寿命从何而来?那就是德报。不是我偏心您,但你挑选的三皇子、五皇子,乃至于您当做备用粮的九皇子,还有内分泌紊乱,病得最重的义忠王,那都有份公允之心。”   备用粮……用得可真准。   林海也笑了,“这几位甭管斗起来是不是心狠手辣,但对百姓都过得去,最起码是能给百姓留活路的。”   跟小金说话,林海看起来就是在走神,王禅她大舅见状,也知道刚刚自己所说的……冲击比较大,得给人家点时间消化一下。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王禅她大舅就把外甥女招呼了过来:把你神游天外的丈夫赶紧领走。   总之,这次到访媳妇外公家,也是宾主尽欢。   话说这次出门,王禅依旧带上了黛玉:王禅“任性”起来,也实在没谁拦得住。跟丈夫情投意合,王禅就越发在意丈夫所在意的人和事。   其实也只有一样啦,那就是黛玉。林海想让黛玉多见世面,王禅便把黛玉往娘家亲戚这儿一带,她不信黛玉的见识不能蹭蹭往上涨。   黛玉在宗室“表哥”这儿一样深受追捧……黛玉现在的家世配皇子可都说得过去。但是黛玉不大高兴:一群表哥总有事没事给他献殷勤,有点闹心。   林海从媳妇王禅那儿听说,几乎笑了一路:闺女,你爹我就是想要你明白,你本来就宝贝得不得了。   王禅带着黛玉回娘家走动,这消息也传到了元春耳中。   屋里也没别人,只有自小一直服侍她的抱琴,元春不由长叹,“府里那起子乱嚼舌根下人……母亲还是手软。”   抱琴心说:那些人都是二太太的心腹怎么还能一口气都发作了?不多嚼舌根打压下林家表姑娘,二太太心里又该不痛快了。   主仆相伴多年,抱琴不说话,元春都能猜着这丫头的意思,“母亲糊涂啊。”   借着一张药方,姑父林海与德妃母子、贤妃母子还有五皇子,全都结下了交情。宫中消息无需她这个贵妃,姑父亦能及时知晓……   姑父不从她这儿拿消息讨人情,元春想让姑父相助也不容易开口。想到这里,她便吩咐抱琴,“让母亲再进宫来说话。”   数日后就是林海一家三口到宁府赴宴的时日。   秦可卿有喜不足三个月,贾珍就要摆家宴,若无其他目的怎么说得过去?   林海跟着贾珍不如厅堂,一抬头就见上座坐着笑意盈盈的三皇子,以及一位身着郡王服色,面色淡然的中年男子。   贾珍此时在林海耳边轻声介绍道:“姑父,左边的是三皇子,右边是肃端王世子……”   林海连忙见礼。   肃端王也是心里苦,两次三番想要让嫡长子出面“招安”林海,结果次次都遇拦路虎。   临到入席前,林海起身去更衣,洗过手一转身,就见三皇子站在自己面前。   林海心说:不愧是一家子,都爱在茅房堵人说体己话……   等林海礼毕,三皇子才笑道,“是我冒昧了。不过无论如何我得先向你道谢……”   林海立即召唤小金,“你不是说他难治吗?”   小金实话实说,“我给您打个比方,原来他只能两分半,现在我给他治到了三分钟。虽然在您眼里恐怕都一样,但病人体会起来就是质的飞越!”   林海一琢磨:可不是吗?两分半到三分钟,足足百分之二十的进展呢!   三皇子不知林海心中所想,笑着提醒道,“林大人,肃端王世子看中了你的方子。” ☆、第23章   林海给出的那个方子,撑死就是个改良版养身方,没有小金远程治疗加持,效果肯定有,但一点都不神奇。   而且林海在给出方子的同时一直都不特意避人,也从没说过要替他保密之类的话。   也正是因为他高风亮节,所以从甄应嘉到义忠王以及皇子们都严格限制自家下人,没有多说一句话。   然而方子虽然没泄露出去,但是疗效却依然被吹得神乎其神:别忘了林海当时也是倒在病榻上,只剩倒气的功夫,也是被这个药方救了回来,五皇子这药才吃了几天就能专门找林海道谢,三皇子也是心服口服……这还没算上义忠王的反应。   对他的药方动心不让人意外,但是当初给自己看病的许大夫在家里还过得好好的,也没受什么“骚~扰”,林海便知道肃端王贼翁之意不在酒。   说穿了,还是想找机会“招安”他。   在三皇子这边看来,肃端王这边的意思大约是一半一半,一半招安,一半讨要药方。   父皇钦点的户部右侍郎,肃端王不上心才见鬼了。   另外,林大人这方子有多神,真是谁吃谁知道!三皇子十分担心:得了方子的肃端王吃着吃着真又多活好几年可咋办?   肃端王的手段风格,旁人不知道,皇子们就没有一个心里没数的!皇子们要是头上有这么个“祖宗”整日里琢磨损人肥己,能乐意才怪了。   其实肃端王为太上皇谋划那会儿也是没别的招了,而且他真是不遗余力地帮衬亲哥哥,当时他更没为自己弄什么好处。   如果他能一直公大于私下去,现在太上皇也不至于总是犹豫是不是舍了这个功臣弟弟,而圣上以及皇子们就更直接了:他们已经是除之而后快的意思了。   总之三皇子对肃端王的态度已经都写在脸上了,同时他也一点不掩饰自己对林海的担心。   一张药方能看出皇子们的几分真心,林海觉得挺值。   作为待在统治~阶~级金字塔尖儿的皇子们,有点节操最起码是百姓的福气。   官场这地方也不只有残酷的你死我活,同样讲究人情,偶尔……只是偶尔,你还能找到那么点温情。   林海想了想便笑道,“殿下安心,世子想要药方,我双手奉上。”   三皇子点了点头,他如何看不出林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再说了,当着他的面儿,也不信林海就敢大喇喇地投靠肃端王。   该说的都说了,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待客的厅堂。   林海出了净房的门,随意地往周围扫了几眼:果然见到几个常年跟在贾珍身边的长随和小厮。   在前一任林海的记忆里,除了跟二舅兄贾政往来颇多,就属跟贾珍还算聊得来。反正不管是哪个林海,都跟荣府大老爷贾赦“君子之交淡如水”。   原本贾赦贾政兄弟在为父亲贾代善守完孝,贾赦袭爵之后在兵部任职,很是意气风发要做出番大事业,可惜没过多久便受了牵连不得不去职,之后再撒银子找门路,都没能补缺,深受打击的贾赦就……破罐破摔了。   黛玉住在荣府的时候,贾赦贾政兄弟都没体现出半点舅舅对外甥女的关照疼爱之意,于是林海就更能理直气壮地围观荣府如何自己把自己家败了个彻底。   但是贾珍却与荣府两位老爷不同,他给林府的年礼出手都很大方,虽然两家看着不远不近,可说起来总有几分人情在。   但这些都是“原本”。   现在在茅房外面都~安~插耳目……林海也只能在心里呵呵了。这群宁府下人听见他和三皇子的对话又如何,他跟三皇子的“戏份”全都在脸上。   却说在茅房附近独守的小厮家丁,见林老爷看过来,全都垂下了头。   回到厅堂,就见肃端王世子与三皇子说话,贾珍在一边作陪,满面微笑却不插话。林海进门,就坐到三皇子的下手——这就够表明他的态度了。   林海落座,正要端茶之际,贾珍正好递过一个眼神过来。   林海见贾珍冲他连连苦笑,也微微摇了摇头。   以前,宁府跟忠顺王府不对付,跟肃端王府也好不到哪儿去。贾珍真要改换门庭,还是情非得已,现在可还看不出来。   坐下没一会儿,宁府大管事赖升亲自上前,见礼后附在贾珍耳边嘀咕了几句,贾珍点了点头,赖升才躬身退去。   贾珍此时也起身道:“席面备好,三皇子,世子爷,姑父,请随我来。”   一入席,林海就乐了:贾珍是个“会玩的”。   这间布置得十分精致的套间里,四面墙都垂着薄纱,烛光照在纱帐上真是说不尽的~暧~昧~之气。   这屋里歌女琴师齐备不说,墙边还站着盘儿靓条儿顺的四男四女……   平心而论,这八个人还不如林海长得好。林海感受到三皇子与肃端王世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一扫而过,他也能猜着这二位在琢磨什么。   贾珍叫上这几个男男女女是为陪酒,活跃下气氛,又不是真要给他们拉~皮~条。在场的这三位的后宅,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塞得进人的。   林海跟着贵人们坐下后,瞥了贾珍一眼便回忆起原著:红楼前半部分贾珍抛开爬灰,行事尚算靠谱,看秦可卿出殡前后来了那么多勋贵故交,便证明当时宁府声望尚可,与故交的人情也都在。   至于贾珍开始聚众那啥也是比较后期的事儿。   林海正琢磨着,就见贾蓉也来了——知道让儿子也来陪客,说明贾珍对长子也算重视。   只是这一正眼瞧过去不要紧,贾蓉肩头出现了数字……百分之三十五,上次见贾蓉,这小伙子和他爹一样,还是健康男人呢。   那秦可卿肚里的孩子又是哪位的?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小金直接告诉他答案,“是秦可卿丈夫贾蓉的。贾珍这个人身体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比较热爱走后门。”   林海了然:按说贾珍妻妾通房一样不少,难怪贾珍就这么一个儿子。只不过贾珍这点兴趣爱好还不伤天害理,但是逼迫儿媳妇……林海可不能忍。   却说男子这边的席面上,三皇子,肃端王世子还有林海虽然都许了清秀男女上前倒酒,但谁都没顺势搂上一两个。   尤其是肃端王世子,直接用凌厉的眼神让他身边的年轻男女都离他远点——不得不说,肃端王这一家子爱财,但并不太好色。再说正事还没办……肃端王世子没跟林海正经说上几句话呢。   至于太太们那边……其实林海一家三口踏进宁府,没见着荣府的老爷太太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就算是贾珍有心投靠肃端王,他也不打算让荣府分一杯羹;若纯是虚与委蛇,那么荣府就最好别来,省得也跟着沾一身腥。   既然贾母不在,那么王禅直接坐了上座,黛玉就坐在母亲下手。   尤氏和秦可卿都来作陪,为了给黛玉找个伴儿,还特地从荣府把惜春接了回来。   女眷这边算是家宴,王禅见黛玉和惜春都吃得差不多,便主动让小姐妹俩自去里间说话——姐妹们相聚每次都有惜春,交情极好说不上,但见面保准有话说。   这时惜春的书画天赋已然显现,惜春和黛玉小姐妹两个光就王摩诘就能嘀咕上一整天。   小姐俩进了内间,惜春先瞧了入画一眼,入画得令便主动站到门边“望风”。紫鹃一见这仗势,跟黛玉对了个眼色,也跟入画一起守着去了。   惜春这才拉着黛玉小声道:“今儿来的那位贵客,逼我大哥请姑父过来吃酒。”   黛玉点了点头。   当初她爹和她不过是父女暂居两地罢了,住在荣府尚且听到不少下人的风言风语,惜春只怕照样消息灵通,不过是她轻易不愿提起罢了。   看黛玉一派淡定之色,惜春比她着急多了,“我都不知道是拿住了我大哥什么把柄……我大哥平素是好欺负的?他都无可奈何,宁可得罪姑父也不能得罪的贵人,你……千万小心。”   黛玉反手拉住惜春,还顺势一拽……惜春就落到了黛玉怀里。   黛玉还笑道:“你莫急。我父亲早有打算呢。”   别看惜春年纪小,但颇为懂事,她挺直身子认真道,“虽然不知道三皇子怎么也来了,但总归不是小事。不成我让入画往前面走走,好歹递个消息?”   黛玉又笑了,“都说了莫急。三皇子许是我爹请来的救兵。”   林海给三皇子与五皇子送方子,还因为这方子“招惹”了义忠王,这些事儿王禅和黛玉都知道。   惜春见黛玉一脸笃定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嫂子跟我说的。”   黛玉一听就明白了:这哪是珍大嫂子的主意?这根本是珍大哥哥的主意……生怕爹娘误会了他,于是让惜春找补一下。   珍大哥哥和嫂子的心思她不管,但惜春妹妹这一片赤诚之心,她是见着了。   却说内间里惜春跟黛玉“告密”,席上尤氏也得跟王禅仔细解释。她说得比惜春更多,“那位贵人真是拿住了我们老爷。”   王禅听了,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秦可卿身上。   尤氏一瞧,立即闭口不言:果然儿媳妇这身世不是秘密。   秦可卿也是苦命人,肚里有了孩子,贾珍把她看得很死,这时真是想死都不能——幸好尤氏也还没发现贾珍与秦可卿之间的猫腻。   王禅看过来,秦可卿立时就觉得肚子一紧。尤氏见儿媳妇捂了肚子,面色也是猛地一变,胸口猛跳。   王禅忽然轻叹道:“你们怕什么,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当年都没发作,以后再留点心,等知情的能指认的都没了,不就是了。”   王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未必这么想啊。   贾蓉娶秦氏的时候,贾敬还做官呢,身上又有二等将军的爵位,为何要给长子长孙迎娶一个小官的养女?   真以为京城就没有明眼人了?   宁府的仇家都没说话纯是因为懒得计较。   单拿秦氏出身说事,估计不够让宁府抄家夺爵,尤其是太上皇还在,老人就念旧情,不忍对当年的功勋之后太过严苛。   谁都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王禅猜测:宁府的几位仇家商量过,不如多积攒一下宁府的罪证,再等个几年,来个一击致命不得翻身才好。   内间里黛玉还在低声安抚惜春,小姐俩说了没一会儿便发现外间怎么没动静了?   与此同时,林海这边也是一屋静默,几乎落针可闻。   因为肃端王世子借着酒意——天地良心,林海就见他吃了三杯,贾珍今儿上的可是不上头不易醉的米酒,忽然笑道,“听说林大人手头有个极其灵验的方子,可能拿来让我开开眼?”   林海早就咨询过小金,得了肯定答案之后便看向贾珍,“珍哥儿,预备笔墨来。”   贾珍一怔,来不及发话,贾蓉倒是伶俐,亲自端了笔墨纸砚过来。   这父子俩也挺有意思……林海看在眼里,心里又有了计较。贾蓉亲自磨墨,此时笔墨齐备,林海也是提笔就写。   三皇子面色如常,但桌下紧攥的拳头却透露出他此时一点都不平静的心情。然而他盯着林海落笔,看了一会儿,攥紧的拳头逐渐松开,心里已经在笑了:这跟给他那个药方不一样啊。   林海写就方子,双手奉给肃端王世子。   肃端王世子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这方子等于欠了林海的人情,不接吧……有点自打脸啊,你不想要那你提它做什么!   肃端王世子也是粗通医理的人物,这方子一看他就知道十分新颖。他一家子人几十年里不知换过多少方子,但这方子他还真是没见过。   他再在心里略略推衍一番,发觉真有养身健体延寿的效用。   按照肃端王世子设想:有三皇子在,林海就不该痛快给方子。   说实在的,圣上刚把林海点到户部,就要求这位侍郎投靠到他们这边不大现实,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林家不缺银子。   他要的是林海暂时两不得罪,方便他们肃端王府借机在户部扫清首尾。可偏偏事不遂人愿…… ☆、第24章   林海这边双手举着那张薄薄的笺纸,肃端王世子目光也落在这张笺纸上,数息后他也伸手接下,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抬头道了谢,才把药方折好放入袖中。   毕竟有三皇子在边上看着,出尔反尔似乎更难看。   肃端王世子辈分虽高,但年纪不比皇子们大上几岁。又因为爹疼娘爱,实际上并不是很会来事儿。   “招~安”林海还是肃端王世子主动请缨呢,结果……好像又没成功。肃端王世子好歹有点城府,失望也好沮丧也罢,脸上都没显出来。   三皇子只觉得那道谢也忒不真诚。   林海还等着这位世子爷接着出招,结果……下面没了。   肃端王世子举了酒盏,对林海笑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这叫什么话……林海眨了下眼睛,却还是笑盈盈地冲肃端王世子举杯,一仰脖饮尽杯中酒。   三皇子也是服了:就林大人这长相,也忒难让人生出恼怒之意。他微微摇头,吃了口酒后也忍不住笑了。   话说林海要笔墨写方子那会儿开始,宴席上的气氛便猛地一变,陪酒的弹琴的唱曲的全都噤若寒蝉,真恨不得纱帐之后能有个暗门,让他们都能避一避藏一藏。   也不怪他们胆子小,但刚刚林海要笔墨写药方,以及肃端王世子面色肃然地接过药方……之间那气氛那神情,再加上三皇子似笑非笑,他们真怕……大神掐架殃及池鱼。   万一吵出真火,贵人们口无遮拦,最后把他们几个都灭口了可怎么办?这几个人跟着贾珍也不少年了:要不是深得信任,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好在波涛来得快,散得更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位贵人还就把酒言欢上了。   贾珍此时也打起圆场,望向垂头在墙角排排站的歌女琴师以及陪酒的男男女女,“曲儿怎么停了?你们是饿了渴了不成?还不上来伺候?”说着自己也笑了。   贾珍也是个伶俐人,这会儿纯是因为心乱,所以嘴皮子不如往昔利索:他也怕这几人掐起来,哪位再来个拂袖而去。   甭管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打跑东风,总归他这个做东的,绝对得不着好。   贾珍发话,琴师先鞠了躬,又弹起了小调儿,歌女也跟着唱起来,而那八个男男女女也从卡壳中恢复,纷纷上前伺候各自的“贵人”。   话说肃端王世子趁着这点功夫,已经迅速整理了自己心情: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不是?   只要能足够纠缠,让林海没太多心思关注户部的大事小事,他们这边可就算大功告成了一半。   三皇子冷眼瞧了一会儿,觉得肃端王世子已经承认铩羽而归,他也跟着稍微放松了一点。如果肃端王世子真的舍下脸死缠烂打,三皇子都不知林海该怎么应对比较好。   到时候林海若是始终不理会肃端王这边的“善意”,在外人看来就成了对宗室皇亲不敬,找两个御史上折子参他:这就要扣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帽子……做官就没有不在意声望的。被这么个名头影响前途那也忒冤枉。   其实林海不是他这边的人,按说他不用这么上心,但是林海给他方子的时候太爽利太豁达,三皇子也有自己的私心:别让这样的人吃肃端王家的暗亏。   之后的酒席上大家都不提刚刚的小风波,三皇子,世子,林海外加一个贾珍,闲聊京城其他像样人家的八卦,倒也算尽兴。   总之,散席的时候勉强算是宾主尽欢。   三皇子与肃端王世子先行一步……实际上是三皇子把肃端王世子带走,林海送走这二位之后目光就落到了身边的贾珍身上。   贾珍只得苦笑,直接拱手,见林海面色不变,干脆一拜到底,“还请姑父饶恕则个。”   林海笑问道:“你这是要唱戏,还冤比窦娥了?”   贾珍长叹一声,“我又能如何?”   好歹是姻亲,全无往来不合适,但林海很乐意维持不远不近的状态,尤其是宁荣两府先后送了大礼:让他顺理成章地跟两府再稍微疏远一点。   其实他还挺高兴的:说实在话,如果只是跟错了人,家中不缺出挑的子孙,林海很乐意在他饶有余力的时候顺手拉上一把。   但宁荣两府……林海观察到现在都觉得他们有本事把他也拖入深渊。   反倒是甄家给了他点意外之喜:甄应嘉是个明白人。   看林海跟王子腾渐行渐远,甄应嘉也借口银子的事儿跟王家闹了开来。   林海挺欣赏甄应嘉的果断。当初他也是没想到甄家与王家不合,这种原著里提都没提的事儿会跟他有关。   原著里甄家原本跟贾家最好,而贾家和王家不只是同盟而是真正的“一荣俱荣”,甄家其实别无选择。   这回林海没咽气,回京后就走出了一条新路:反正就是没跟王子腾搅到一起,甄应嘉在金陵盘算了足足三个月,听说林海做了户部右侍郎之后,立即舍了王家,维持跟贾家的交情,然后……跟着林家走。   说实话,因为林海“横空出世”,宁荣两府也多了个选择,而不是只能跟着王家一条道走到黑。   荣府大房有王熙凤,二房有王夫人,府里还有个借住的薛姨妈,想调转船头不容易。   但贾珍心眼儿就比较活,想往林海这边偏一偏的。所以他才会事先有提醒,中间也不肯替肃端王说话,最后还试着给林海解释一二。   顺带一提,因为贾珍出手大方,他跟甄应嘉颇有几分交情。他要偏向林海,还是因为甄应嘉在往来书信中的提醒。   于是贾珍道:“甄世叔跟我说了,金陵那边王大人有些过了。”   什么过了?金陵有王子腾的心腹贾雨村啊,必定是为了王大人捞钱捞过了呗。   在贾珍看来,王子腾发迹至今,再怎么威风,也不曾提携贾家这边的姻亲……好歹给宝玉捐了功名,或者把贾琏那个捐官变成实缺也行啊。   可见王子腾再飞黄腾达,大约也指望不上。   贾珍便想着不如多支持宫中的贵妃娘娘,让娘娘多吹吹枕边风,也比只仰仗王子腾强。他心里这样想,话里话外可不就带出几分对王子腾的不满。   林海闻言点了点头,“事关重大,”关乎家族命运,“是得慎重。”   宁荣两府的爷们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而且贾珍这席话听着也让人舒坦,但可惜……这些都无法动摇林海远着宁荣两府的念头。   林海这番态度落在贾珍耳朵里,就成了:贤侄,你好歹先打探清楚王子腾意属哪个皇子再说。   而林海在圣上这儿“过了明路”,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偏向九皇子。   贾珍这回只能在心里叹气了:说来说去还是这么回事儿……各为其主又有什么办法。自从义忠王被废,宁府就不如以前,这回再错了怕是得回金陵过乡绅的日子。   贾珍满腹心事,林海也不说话,只等他媳妇和闺女听说男客这边散席好聚在一处,赶紧回家。   初冬的京城,可是相当冷。王禅特地弄来了银霜炭在家里敞开烧。林海站在寒风中已然开始怀念温暖如春又毫无烟火气的自家。   别说他想回家,王禅也想……谁能想到前面席都散了,荣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跑来要跟黛玉说话,而陪着宝玉过来的则是荣府长房媳妇凤姐儿。   尤氏与秦氏婆媳俩听说,二人相视一眼,顿感无可奈何。   黛玉这些天被“天边飞来”的各路表哥烦得够呛,宝玉听说她来便赶来瞧她,她还是挺开心的。   王禅本来都想走的,一见黛玉笑脸迎人,她这话也只好咽下去……要带黛玉回家,最好还是让老爷开口。   凤姐儿本想趁机跟王禅攀谈几句,一见王禅这脸色……稍微有点不耐烦,也就不再想着~调~笑。   秦可卿素来跟凤姐儿交好,便拉着凤姐儿坐到下手,就看黛玉与宝玉说话,惜春还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   秦可卿心中忐忑:她知道可能身世不那么“平常”,但究竟怎么不平常她就不知道了。她满腹心事想跟王熙凤说,但无论如何又都说不出口。   王熙凤眼见秦可卿强颜欢笑,便对尤氏使了个眼色,又以口型比出“怎么回事”四个字。   尤氏早就觉得儿媳妇身世颇有怪异之处,但老爷不肯说,所以她也只能摇摇头。   王熙凤见状也试着跟王禅寒暄几句:这气氛也忒不对劲儿了。   话说,荣府里两位老爷并太太们再怎么没眼色,总看得出今儿宁府纯是“宴无好宴”,躲还来不及,哪有硬往上撞的?   这也是宝玉非闹着要过来瞧瞧,王夫人被央求不过,只得向贾母禀报了一声,再让凤姐儿跟着过来。王夫人不大担心她儿子会冲撞贵人,因为宝玉只会往女眷那边扎……   凤姐儿和宝玉来到宁府,三皇子和肃端王世子还没走,听说贵人们都在前面,也没谁打算引荐他这个荣府二房二少爷,宝玉便喜形于色,跟着引路的丫头一路直奔王禅她们坐着的屋里。   凤姐儿这边拉着尤氏跟王禅闲聊,也不忘把小叔子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也暗暗盘算:宝玉和黛玉是桩好亲事!   宝玉的婚事尤氏和秦氏管不着,但凤姐儿的态度王禅看见了……她便想着回家好生跟老爷提一提。   现在一群长辈在上面坐着,人家表哥表妹们一起说说话,还不算什么,等年纪再大些再这么着就对名声不大好了。   王禅刚要把黛玉叫到身边,贾珍的大丫头便过来禀报:三皇子与肃端王世子告辞,林老爷要太太和姑娘一起回去呢。   后面这句……听着可不大客气。   那是因为林海冻得跑进马车里等着去了。王禅听说赶紧叫来黛玉,跟宁荣两府的亲戚告辞,穿戴好之后赶紧跟林海汇合,一家子回家去了。   宝玉颇为遗憾,但是却也不至于没眼色到看不清尤氏秦氏的脸色,乃至不久之后见到脸色宫不怎么样的珍大哥哥,他行礼后便主动拉上凤姐儿一起回府。凤姐儿比宝玉更乖觉,哪有不应的?   贾蓉见势不妙,也带着他媳妇回了他们的院子。   “闲杂人等”悉数消失,贾珍才歪倒在榻上,“这可好,两边都得罪了。”   老爷看着虽然沮丧,但也并没怎么样……尤氏也有话要说,“那位太太别看年纪轻……对咱们儿媳妇可多瞧了好几眼呢。”   “纵然看出些皮毛又不碍着什么。”贾珍摆了摆手,忽然爬起身来,“我今晚上去佩凤那儿。”   尤氏又能说什么,只能目送老爷离去。   却说林海回家,洗漱之后就倒在床上,王禅想跟丈夫多聊几句,见他似是不胜酒力,也就没打搅。   其实林海酒量还凑合,他躺下也是要仔细琢磨一下:要不要把甄应嘉拉得近一些。接纳甄应嘉可是有风险的,毕竟这大兄弟在原著里也一败涂地了。   还琢磨啥?第二天甄家母女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直接递帖子上门了……   而且在甄应嘉授意之下,甄太太也是带了“大礼”来的,譬如元春缘何封妃。 ☆、第25章   如果林海能开天眼,他一定会感慨这一天里怎么扎堆儿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还有不少都对未来影响深远。   却说甄家太太带着亲闺女上门拜访的时候,林海还在户部衙门里埋头花鱼骨图,好让自己理清思路同时想明白对策。   户部果然一如他当初所料,是个深坑。不过正所谓风险与机遇并存,这一步踩准了,站稳了,前程可期……不求闻达于诸侯,富养老婆孩子总是够了。   他小媳妇嫁过来,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富贵娇娇女跟了你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吧?还有才华横溢的亲闺女,你总得让她有足够底气买买买和请请请吧?   不过自从回到京城,跟昔日的同乡同科“续上前缘”,林海年礼节礼的花销也跟着蹭蹭往上涨,难怪白居易感慨“京城居大不易”。   等到太阳落山,林海的长随准时吴明上前问道,“老爷,一会儿是家去还是赴宴?”吴明认字:老爷案上的请帖都堆了好一叠,至少半拉笔挂高。   林海往门外瞥了一眼,旋即目光又回到吴明脸上。   吴明会意,轻声道,“外面没人……”堵您。   肃端王世子几乎无功而返,回府跟他老爹合计合计,必定有后招等着。林海也不能指望次次都有义忠王或是皇子们护身。   反正衙门门口若是有肃端王这边的人守着,林海就翻个帖子去赴宴,如果没有……他就开开心心的回家抱老婆哄闺女去,毕竟新婚嘛。   尤其娶到了一个不那么标准“贤惠端庄”且年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老婆,他可是很稀罕的。   今天能准时“下班”,林海稍微收拾了一下:他那些一般人看不懂的手稿也只能自己整理。一切妥当,林海出了衙门就上马车,一路上啥事也没有,平平安安的归家……老婆孩子也跟以往一样裹得毛茸茸的到门口迎接。   林海一手闺女一手媳妇,三口子一起进了屋。   屋里有地龙,角落里还有炭盆,一进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林海脱去厚重的外套刚刚坐下,一瞧媳妇和闺女大氅里面的不是家常衣裳,“家里来了客人?”   王禅笑着递过一个手炉,“甄家太太带着她家姑娘上京了,听说自家都没回先来了咱们家,还特地告诉我,她们也没跟荣府那边打招呼。”   甄家与贾家的交情延续了几辈人——话说地位悬殊的两家人也没法儿一直为友,甚至守望相助。原著里甄家被抄家之前,把部分家产交由荣府保管,也是两家情分的一种证明。   不过这亲密的两家人在元春刚刚封妃,前程大好的时候……好像就分手了啊。不然你没法儿解释甄应嘉他媳妇直奔林府,却连点消息都不肯告诉荣府。   林海心里给甄应嘉点了个赞。在林海看来,跟贾家分开,总不会比原著里的情形更糟。   王禅跟她家老爷又想到一起去了,她给林海倒了热茶,“我跟这位太太从没打过交道。光听说以前甄家跟……”她望了眼黛玉,才笑道,“跟咱们大姑娘的舅舅家走动得很是频繁。这回进京就直奔咱们家我也是唬了一跳。”   黛玉抿嘴一笑,起身给她爹敲起了肩膀,“原先在舅舅家的时候,常听舅母跟嫂子们说起甄家。这位太太进门就拉着母亲道谢呢。”   甄应嘉也用过他的方子,这事儿林海跟王禅提过一回。   黛玉提起这个,王禅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羡慕:甄家太太见面虽然难免稍带疲惫之意,但看她那滋润紧绷的皮肤,哪像是年纪快四十,且刚生过一胎的模样?   她也想生!   不过她已经请大夫瞧过好几次:她身子没有半点毛病,调理的汤药吃不吃两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大夫们真正的意思就是别吃,自然就能怀上。   林海这会儿注意力都在黛玉这边,听闺女说完便问,“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做什么?”   黛玉便眼巴巴地望向王禅。   王禅则亲自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封厚实的信笺,“能让甄家太太亲自送来,恐怕不是什么小事儿。”   黛玉就等着她爹的眼色:看自己要不要暂避……   甄家太太与母亲聊天的时候,总是隔上一会儿就笑盈盈地望着她。黛玉哪里不懂这位太太的心思?   林海捏了捏信封,笑道,“太厚,咱们饭后再说。”万一信里的事儿影响食欲呢?反正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何苦连累媳妇闺女也吃不好饭。   晚饭吃到一半儿,外面飘起雪花。   黛玉忽然心血来潮,“爹爹,等雪住风停,我想请姐妹们过来坐一坐。”   闺女的合理要求,林海岂有拒绝之理,“找您母亲弄点好东西招待一番。”又转向王禅道,“你叫以前交好的姐妹们常来咱家说说话,大冬天的光窝在家里也没意思。”   王禅笑着应了。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她嫁过来老爷便把府里的账目和人手全部交到了她手里。   第一次看到林家家底,饶是见过世面的王禅也吃了一惊:百万家产……然后她就被这惊人的家产激发出了好胜心!   话说林家在江南和京郊有若干庄子,在金陵、苏州以及京城还有不少铺面。不过在林海进京之后,铺面全都不再由自家经营,而是悉数改为出租。   王禅这个新媳妇初管家也省了许多事,现在只要打理好田产就足够了。   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挺不错。   王禅也是手里有银子底气足:秋末冬初,正是农闲时分,打发庄户们修整下道路、水渠,再建上些粮仓和农舍,王禅这些日子便是召集管事们分派活计,做好这些农事。   王禅召集管事们问话的时候,也没忘记拉黛玉过来听一听。   王禅嫁过来的所作所为,自有林大转告林海,林海对他媳妇十分满意,这不就特地提醒她“劳逸结合”,顺便年末时也该大大方方地邀请亲朋,尤其是手帕交过来玩耍。   林海的提议再次合了王禅的心意:哼,让你们在我成亲之前背地里说三道四,现在我就让你们瞧瞧,我日子过得有多让人羡慕!   于是王禅面露喜色,“那我得多做上几次东。”说完又笑问,“老爷这边可有安排?”   林海摆了摆手,“我刚上任,呼朋唤友吃酒取乐,终究招人忌讳。”   用过晚饭,黛玉想起那封厚实的书信,便没再拉着她爹说话,而是带着紫鹃早早告退。   王禅也给自己的丫头使眼色:让她们赶紧收拾碗筷,然后迅速退下。   等林海漱了口洗过手,屋里就只有王禅等着他。   他直接坐到媳妇身边,拆开信封,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字迹十分眼熟:自然是甄应嘉亲笔所写。   “见字如晤”四个字之后……就是大段大段的抱怨,针对王子腾的抱怨,看得林海立时笑出声来。   就这几页信上的内容而言,没有什么不适合给他媳妇看,于是林海迎着王禅晶亮的眸子把几页信纸塞到她手里,“瞧你好奇的。”   王禅心里美滋滋的:老爷果然不瞒我……接过信来一看,她就没法儿像林海这般轻松了。   金陵有贾雨村,王子腾大约是手头颇紧,于是贾雨村捞钱不止是变本加厉,甚至有点……让金陵当时士绅官商都吃不住,开始怨声载道了。   作为金陵的“地头蛇”,当地官绅商贾不知往甄应嘉府上跑了多少次:见面就是吐苦水,想对策。   王子腾也是金陵人,他大约也知道对老乡下狠手太得罪人,于是派了贾雨村当急先锋。   贾雨村乐不乐意不知道,但当他为薛蟠脱罪,从而攀上王子腾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上了船一时半会儿……主要是没有另外山头上的能人出面接纳,他也无力违抗王子腾的命令,甚至连阳奉阴违的底气都没有。   因为王子腾在金陵亲朋无数,绝不缺通风报信儿的耳目。   不过甄应嘉混官场也是老资历,哪里分不出主次,以及谁才是真正那个幕后黑手。跑来跟他抱怨的那些金陵官绅也未必不懂贪婪的究竟是哪一位,只不过一品大员终究不好议论,更何况这位一品大员还是金陵人。   王禅看完甄应嘉信中所写,倒是“怜惜”了一下进退两难的贾雨村,“这位贾大人曾给甄家的公子,还有咱家大姑娘做过几年老师?”   林海一听就笑,“你打听得可真周到。”又点点头,“有心了。”   王禅立时红了脸,“我是想着开春再给咱们大姑娘寻个先生。京城候缺的进士不多,但待考的各地举子可不少,其中总能找出几个真正的饱学之士。”   贾雨村人品如何放在一边,既然中了进士,他的学问也是“真金白银”,货真价实无疑。黛玉读书的起点实在太高了,王禅这个当后妈的再给她找老师就觉得很为难。   即使在京中有名有号的人家,也是各个都请得起进士教导自家儿孙,更别提黛玉还是个女孩儿。   说句心里话,林海本来想亲自教女儿学问,可惜没有时间——他继承了前任的记忆,学问自然也包括在内。   林海这个探花可不是当年太上皇觉得林海脸好就赏给他的,而是“真金白银”靠才学和见识考出来的。   林海便笑道,“先生一定要再选一个。此事就烦劳夫人了。”   想想黛玉不过小学毕业的年纪,林海哪里忍心让闺女“辍学”?不过三观塑造阶段,有些事儿林海必须得亲自上。   王禅郑重点了头。   林海便低头继续看信。抱怨个过瘾,甄应嘉便开始推测王子腾缘何如何爱财,确切地说是“忽然热衷起阿堵物”。   偏巧,王子腾爱财的原因,林海还真知道……   王家也曾接过驾,兴盛之时家中亦有海船商队,不过在那之后逐渐没落,直到王子腾踏上仕途。   做官的确能捞银子,可在最初,尤其是官位未稳的时候需要大笔金银的投入。最起码新到一地,想要收买下属就是很大一笔。   其实从王夫人和王熙凤贪财敛财的举动上就足够看得出来,甭管王熙凤吹嘘她娘家有多风光,实际情况是这姑侄俩在娘家时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富贵。   林海觉得王家的家底恐怕大半都用在了给王子腾铺路:也就是所谓的拓展人脉之上。毕竟王子腾不像林海,是正经的科举出身。   林海自知,他没死,那么荣府在原著里的那笔百万外财也就“了无痕迹”了。   他估计王夫人乃至整个荣府吞掉黛玉的嫁妆主要做了三件事:维持荣府奢华的开销,孝敬给元春,以及帮王子腾四处打点。   而最耗费银子,且最容易血本无归乃至于抄家灭族,但同时回报也最为丰厚的买卖……就是助某位殿下夺嫡。   林海相信,王子腾这么急着要银子,恐怕就是为了这个。没了黛玉这笔嫁妆,无论是元春还是王子腾都比前世要艰难。   甄应嘉也跟林海来了回“英雄所见略同”,他觉得王大人只为了讨好“贵人”姿态未免太难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皇子们都还年轻,这么心急火燎地想要“立功”,得看看圣上看不看得下去!   林海看完这几页照旧塞给他媳妇:他喜欢的妻子,是能跟他并肩站立在巅峰的那种,而不是一个看似体面,实则跟自己同床异梦的高级保姆。   王禅心眼儿可是足够用:老爷既然肯把亲友书信大方地拿给她看,自然也乐意就此聊一聊。   于是她便问:“王大人这样着急,总得有个缘由吧。”   林海言简意赅,“江苏巡抚年纪到了,该致仕了,就这一半年的事儿。”不然怎么会对王子腾的举动视而不见?都要退休的人了,才没那么多事儿。   王禅反应极快,“这是……要换成哪边儿的人?”   林海果断答道:“听座师说,圣上属意先皇后的内侄。”   圣上的原配,也就是先皇后,生了大皇子与二皇子,却都不长寿。先皇后的亲妹妹则是五皇子生母,曾经的贵妃。   元春现在所居住的宫室就是五皇子亲娘住过的地方,因此五皇子对元春态度稍微有点微妙。   不过别看先皇后与先贵妃都去世了,但是先皇后的娘家依旧深得圣上信任且威风不减当年。   顺带一提,先皇后与先贵妃,跟义忠王他王妃也是姐妹,没出五服的那种姐妹。   先皇后娘家要是喜欢王子腾才是稀奇事,因为王子腾离开义忠王之后投靠的也不是当今圣上……   话说到这里,王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换了江苏巡抚,王子腾未必还有机会在老家“刮地皮”,于是这次可不就能捞多少捞多少了。   看着他媳妇了然的模样,林海又补了一句,“当初,王大人以及他们王家都是义忠王麾下的大将,后来王大人便改换了门庭。”   这也林海很佩服王子腾的地方:非常果决,而且改换门庭就是风险极大的投机买卖,结果他成功了,连续几次都是。   有了这样的几次机遇,再加上王子腾个人能力本就不凡,刷了几波~政~绩之后,迅速成为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之中的第一人。   不过这种发迹之路,在林海看来弊端太大:平心而论,靠着抱对大腿而晋升,很容易根基不稳。   因为王子腾的人脉很大程度上归他的“大腿”所有,当他更换靠山的时候,以前的人脉也就跟着……废掉大半,尤其是高官这边损失惨重。   虽说有奶便是娘的官员略见不鲜,但超过四品的墙头草其实已经数得着了——因为圣上可没那么心大,连墙头草都能毫无芥蒂的重用。   王禅想了一会儿,才由衷道,“可惜了。”   王子腾跟她老爹年纪相仿,已然官居一品,若非总是改换门庭,缺乏重臣支持,只怕入阁在望。这也是有得必有失。   说完王子腾,林海再低头看信,忽然精神一震:他看到了这封信上的“重头戏”。   甄应嘉让他媳妇亲自送过来的书信,绝对不会只有一大堆抱怨之词。   甄应嘉想要亲近林海,必然得示好,尤其是甄应嘉还受过林海的恩惠,那这次的“示好”必须诚意满满,价值十足。   元春入宫多年,忽然封妃,别说宫外人,连宫内嫔妃都颇觉意外。   而甄应嘉则写得明明白白:元春把太后乃是中毒而亡的证据交给了圣上。他甚至连消息来源都告诉了林海。   话说太上皇有两位皇后:原配皇后,也就是义忠王的生母;另一位就是圣上的生母,母以子贵,追封为后。   当时,似乎没什么人看出太后并非寿终正寝,包括太医。好吧,别说别人了,连作为儿子的圣上都没看出哪点异样。   大家都觉得这位太后也不知该说是命好还是命不好:一直身子都不算好,常年卧病吃药,却坚持到了儿子登基,正要享福的时候偏就撒手人寰。   而圣上身边若干妃嫔唯有淑妃,也就是七皇子之母,能管太后叫上一声“姨母”。   所以圣上从元春处得到了这么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也只可能跟淑妃透露一点点口风。   偏巧甄应嘉在淑妃的心腹宫女和内侍那儿都稍微有点脸面。   看到这里,林海忽然笑了起来: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甄家在原著里比贾家王家败落得更早了。   知道你甄家有底蕴,毕竟接驾过许多次,祖上连出高官。但……刺探宫闱秘闻侥幸有收获还不见好就收?怎么还能刺探上瘾了?   果不其然,后面甄应嘉便委婉地询问:他想把女儿送进宫,林大人觉得可还使得?   使得个屁!林海真想这么回复他。   这封信前面纵然用大篇幅地抱怨王子腾太贪,连这些亲朋的面子都不顾,却也思路清晰,还常有妙语。   可一到牵涉自家前程,甄应嘉的智商就有一路狂奔,怎么拉也拉不住的迹象。   林海这边正暗自嘀咕,王禅忽然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问,“老爷你怎么了?”   又笑又皱眉又叹气的……不怪媳妇担心。林海想着前面那么多页都给她瞧了,剩下这点也一并塞过去吧。   他捏了捏太阳穴,轻声道,“你先看完,咱们再说。”   王禅的阅读速度一点不慢。   等她再抬头,满脸的震惊之意尚不曾退去。“这……”   林海声音极轻,“连太后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   太上皇和圣上能没旁的想法?全天下最惜命的恐怕就是这对父子了。   他又冲着她媳妇点点头,“回头你回娘家说一声,让岳父心里有数。”   王禅也干脆,直接招来自己的大丫头,吩咐道,“打发个人回娘家说一声,明儿我回去一趟。”又看了眼林海,补了一句,“带大姑娘回去。”   林海胳膊一伸,等大丫头出门,王禅便靠到了他的胸前。   夫妻俩都在琢磨:算计太后图什么……谁又会是幕后黑手?或者说太后纯是代人受过?   林海和王禅纵然听到惊天消息依旧挺平静,但距离林府不远的肃端王府……老子骂儿子,骂得相当热闹。   肃端王是太上皇亲弟,也六十多岁的人了。他的嫡长子,也就是肃端王世子,乃是这位王爷续娶的王妃所生——原配王妃生了两个女儿就因为产后调养得不好,三十多岁就去了。   肃端王续娶的王妃跟王禅差不多,都比丈夫小了十几岁,而且都跟丈夫很是投缘。   夫妻感情身后,肃端王便对王妃给他生的儿子分外耐心——即使他早就知道这儿子比他庶出的兄弟差得远。   这次就是,肃端王世子向父王禀报过如何在宁府跟林海打交道,再双手把那张药方奉上。   那药方肃端王看都不看,直接抄起案上的镇纸冲着傻儿子的肩膀……想了想,真砸下去,他王妃非得跟他疯,于是瞄准了儿子的大腿丢了下去。   世子被亲爹的镇纸砸中,疼得弯腰躬身,五官扭曲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腿在地上打滚儿。   肃端王定睛一瞧,儿子腿上冒血:就这么一会儿,便把裤子和长衫都沾染上了。他也只得招呼管家去请太医。   却说,肃端王发作儿子之所以还隔了这么一天,那是因为世子赴宴的那天,肃端王夫妇正好到郊外泡温泉去了,今晚才刚回府。   这边书房里动静不小,肃端王妃也匆匆赶了过来。不过这当娘的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瞥了亲儿子一眼,发觉伤在腿上,竟没再理会,而是对着肃端王道,“淑妃那儿漏出来的消息,说是太后当年因为中毒才薨逝的。”   肃端王一怔,旋即脱口而出,“小二够狠。”   圣上的二皇子早死了,死在太后之前;太上皇的二皇子……依旧健在,就是现在的义忠王。 ☆、第26章   肃端王口中“够狠的小二”此时正在自家家里,跟他王妃边赏雪边吃酒边烤肉……   义忠王妃刚嫁给义忠王那会儿——那时义忠王还是太子,婚后夫妻俩感情平平。   对于正春风得意的太子而言,一个沉稳安静又不会放低身价讨好他的妻子,他并不是很感兴趣,哪怕他的新婚妻子容貌不凡也是一样。   太子身边会缺美人伺候?   不过随着义忠王人生起伏,他媳妇始终坚定陪在他身边,无论高峰低谷,待他的态度都不曾有过变化。   数年下来,天下女子再多,义忠王的心里也就只放得下他媳妇一个……哦,对,还有他亲闺女。   却说按照林海那方子吃了一个多月的药,强身健体……一点都没看出来,但义忠王自己感觉万分明显:以前那股子总也压制不下去的莫名邪火近乎消失无踪,现在俨然好人一样。   义忠王自觉能做到收放自如,便开始弥补妻女,这阵子没事儿就跟她们待在一块儿。   丈夫的变化,义忠王妃自然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因为丈夫控制不住脾气,为防万一,夫妻俩早就分屋子睡。两个人起居都不在一处,心自然也近不了。   义忠王妃这么多年过来,让残酷的现实磨练得越发沉得住气,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少,无喜无悲得跟庙里供奉的菩萨也越来越像……   可当她被发觉自己忽然好转的丈夫扑过来且猛地搂在怀里时,泪水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最后浸湿了丈夫胸口好大一片,她还扯着丈夫的袖子抽抽噎噎地问,“可好了?不走了?”   义忠王看媳妇哭成这样,又是欣喜又是愧疚,自然干脆道,“你赶我都不走。”   再后来……那肯定比他们新婚那会儿甜蜜多了。   夫妻俩柔情蜜意了好几天,义忠王妃这会儿让丈夫“灌”了两盅酒,又喂了几筷子鹿肉,胸腹都是暖呼呼的,“王爷,咱们可得好生谢过林大人。你看,我是不是上门走动走动?”   义忠王正给烤架上鹿肉翻面,手下动作不停,都不耽误他跟他媳妇说话,“是该上门。正好趁着年底谁家应酬都不少,你去也不显眼。纵然显眼……”他笑了一声,“又怕了他们不成?”   炉火和灯光照在他脸上,油亮之余还有种别样的光彩,义忠王妃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咱们如今谁都不怕。”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没前程没儿子,义忠王夫妇……尤其是义忠王觉得:我爽快就好,管你们开不开心。   义忠王府里王爷王妃大快朵颐,而凤藻宫中的元春也不遑多让,她在吃锅子。   元春这个贵妃虽不怎么管事儿,但用银子开路,那些不大要紧的消息还是很容易打听得到的。   听说圣上去了淑妃那儿,元春也就安心吃点她想吃的:祖上虽是金陵人,但她自小在京城长大,口味上更偏向北方,爱吃咸辣之物。   抱琴就在元春边儿上伺候,见她家娘娘胃口极好,抱琴不说话却也时刻带着笑意。   元春难得吃个尽兴,洗过手脸,心情仍旧不赖。想着明日母亲进宫还有许多话说,她便早早靠在榻上边翻书边整理思绪。   宫中无太后亦无中宫,因此妃嫔们不必早早请安,王夫人进宫请见,直接让元春派去的太监接了进来。   说实话,连着两次进宫,娘娘都没给好脸,王夫人这次来也是真心发怵——她绝非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自觉,只不过情非得已,骑虎难下罢了。   进了凤藻宫行过礼,王夫人偷偷瞥了元春几眼,感觉娘娘今儿心情不差,心里才算安定几分。   元春原本很想跟母亲再好生说道说道:母亲和堂嫂兼表姐在外搂银子的手段,她都能有所耳闻,就更不用提那些出身不凡且儿子已然能出宫走动的老资历妃嫔们。   在元春想来,莫说王家自己就有海商的门路,甄家和薛家亦有许多赚银子的路子,何必非得出面放印子钱,甚至堂嫂王熙凤还想买官卖官……   她还真敢想。这事儿舅舅都未必能做。   元春的预感很准:虽然舅舅王子腾已然官居一品,圣上似乎也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才给她贵妃之位,但实际上圣上并不大喜欢舅舅的为人,哪怕圣上挺欣赏舅舅的才能。   而且元春也看得出因为舅舅在往七皇子身上下重注,在德淑贤三妃之中,淑妃对她最友善最亲近。   但这也太早了!圣上正值盛年,舅舅你又是何必?   元春把太后乃是遇害的证据交给圣上,当时圣上的脸色……她都不愿意去回忆。   于是元春便对母亲王夫人道:“宝玉还小,母亲不用太心急。想不坠了祖宗名声,也不一定非得以科举晋身。”   这话王夫人爱听,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对亲哥哥言听计从?这不,哥哥让元春有了尊位,下一回就该是她的宝玉了!   元春还就是不想母亲太顺着舅舅!   舅舅王子腾这些年为了升官,风头太盛,得罪了不少人,这时正该收敛些,不然就等着被收拾吧。   当她把这番意思说给王夫人,王夫人微垂下头,片刻后方道,“一切都听娘娘的。不过您舅舅问过来,可怎么好?”   这是……不以为然了?   元春怒极反笑,“母亲既然心里有数……很好。”   母女两个不欢而散,王夫人告退后,元春便吩咐抱琴,“去打听打听,舅舅是不是又让舅母给母亲传话了。”   抱琴领命而去,等她再回来时,元春已然恢复如常,甚至还自嘲道,“今儿火气大,一定是昨天鹿肉吃得多了。”   抱琴抿嘴一笑。   元春旋即叹道:“我现在还帮衬不了什么,母亲偏向舅舅也是情有可原。就怕……”两头都是一场空。   舅舅心向七皇子,而母亲心向舅舅。   其实元春不是看不明白,她舅舅王子腾用肃端王的把柄搏前程,自然把肃端王得罪到家,但有失必有得,攻击肃端王必然得了圣心,可这还不够,他为自己另外预备了一个“保险”,也就是七皇子。   但这正也是元春不能苟同的,你现在投向了七皇子,将来可还能调转船头?如果当时不是因为离开废太子而损失了不少人脉助力,尤其是口碑伤得太厉害,舅舅乃至于贾家和王家何至于现在如此尴尬?   舅舅王子腾这个巡检钦差听着威风无比,实则干的全是脏活累活,还得罪人:巡检时什么都没发现,圣上不高兴;真正看出了猫腻,上报给圣上,涉案的那些人难免心生怨恨。   这么多年下来,舅舅的差事都跟这个巡检钦差大同小异,然而真正位高权重的六部尚书和封疆大吏,舅舅都不曾碰过,更不说什么掌~兵~权以及入阁了。   舅舅也五十多岁的人了……元春知道舅舅不想认命,还想再搏上那么一回。   元春再怎么消息灵通,手还是伸不到前朝。   她无可奈何之余,便希望能与人为善,至少在关键时候能有亲朋拖上一把,哪怕到时候在圣上面前说上一两句求情的话呢。   这也是她一定要母亲王夫人向姑父一家子示好的原因。在她看来,仅仅因为当初跟姑妈不大合得来,舅舅又位居高位,就想干脆远了姑父这一门亲戚,母亲简直……太任性!   好在母亲果然听进去了几分,跟姑父家总算维持了往来,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比起舅舅,她对娘家的助力实在有限,也不怪母亲态度如此……其实不难看得出,刚才拿真的仅仅是母亲的态度吗?   思及此处,元春抱着手炉望着雪后无比澄净的天空,低声自语:不自量力的是我呀。   娘娘时时刻刻都在为娘家着想,这一切抱琴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府里的老爷太太另有主意。   跟着娘娘在宫中生活了数年,抱琴不敢说自己眼光如何,但总觉得府里的老爷太太都……有些一厢情愿,而舅老爷虽然心里明白却是没法儿收手。   元春此时刚好回头,瞥见抱琴满腹心事的模样,主仆俩也来了个“相对无言”。   却说这会儿元春宫里的太监上前禀报:淑妃娘娘要过来寻娘娘说话。   元春望向抱琴,“咱们换件衣裳。”   偏巧,林海在户部衙门也遇见了淑妃的弟弟,堂弟。   淑妃的这个弟弟如今是大理寺少卿,而且一如林海所料:无事不登三宝殿。   话说当初因为牵涉进肃端王挪用大笔银两一案的户部官员,居然多为七皇子麾下——其实现在说是“麾下”也不大恰当,这些官员撑死就是对七皇子示好得稍微频繁些,相对于其余皇子而言。   七皇子也没想到这群人被揪出来之后,居然都跟肃端王有好些“首尾”。这就是所谓的黄泥掉那什么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当初王子腾上密折揭破肃端王在户部依旧说话算话,想挪用便挪用的时候,七皇子在震惊与暴怒之后,甚至还有点感激王子腾:早知道早好,否则让父皇误会他和肃端王早有默契,稀里糊涂地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于是七皇子打发了个心腹幕僚专程赶去西北,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向王子腾道谢。   一个是不知不觉差点让肃端王坑了,另一个是坑了肃端王但担心肃端王报复……七皇子与王子腾这二位“你有情我有意”,一来二去可不就一拍即合……搭上了。   与王子腾相谈甚欢,了却一点心事,七皇子的注意力便放到了新任户部右侍郎林海身上。   户部尚书和左侍郎虽然官职未动,但都受了肃端王牵连。不过罪魁祸首肃端王父皇还动不了。户部尚书和左侍郎年纪又都不小了,父皇也就给他们两个体面,许他们在这个品级上致仕。   说白了这二位现在就是在混日子,不管是威信还是实权都大不如前。实际上目前户部真正能做上大半主的,正是父皇钦点的右侍郎林海。   林海续娶了老九生母的堂妹,偏向老九也是顺理成章,但七皇子很想先看看这位新侍郎在填补户部空缺的时候,对他们兄弟的门人都是什么态度。   然而不用再“静观其变”,七皇子就知道林海是什么作风了:秉公办事,唯才是举。林海是否真是如此高风亮节,七皇子也不知道,但目前为止看起来就是这样。   他不偏不倚,挑出的人选都是公认有些手段的。   顺便一提,七品以下算作小吏,能不能入得户部,林海这位堂官可以做主,但七品以上包括七品都算官,任免要经过吏部,当然吏部在安排的时候也不会无视户部堂官们的意见。   圣上目前并不能把吏部完全攥在手里,但是涉及六部的官员任免是一定会从圣上眼前过上一遭。到目前为止,林海行事都让人挑不出错。   七皇子对林海也生出几分兴趣,同时稍微了解了点林海,也就不奇怪王子腾与林海为什么不大合得来了。   于是林海出了衙门,在淑妃堂弟领头之下,与几位同僚结伴去喝上一杯的时候,“偶遇”七皇子,他一点都不意外:好歹不在衙门口堵人了嘛。   林海跟七皇子没有半点交情:他们只在上朝时打过几次照面。平心而论,七皇子是林海亲身接触过的皇子中,气质举止最让人舒服的一个。   话说淑妃在~后~宫诸多妃嫔之中,容色都排不上号,但圣宠多年……经久不衰。   因为爱屋及乌,圣上待淑妃所出的一儿一女都与其余子女颇为不同。   须知圣上对自己儿女基本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在他身上能看出几分偏向,已然十分难得。   话说七皇子现身,先自罚一杯,又对林海诚恳道,“是我小人之心。”同时一点也不讳言,他与王子腾这些日子往来颇多。   从七皇子肩上的百分之三十上收回视线,林海再细品七皇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王子腾说我坏话了?不就是甄应嘉不跟你混了,难不成还为此记仇?   林海心说:多大点儿事儿?又不是我亲自上阵挖你的墙角。我上京时你使人使银子挖了我几个幕僚,我还不是一句话都没说。   转念一想,大约从他没给贾雨村面子那会儿开始,他跟王子腾就渐生龃龉。   林海觉得,要是借此真正撕破脸最好,一了百了,可惜……他抬起头便迎上了七皇子的笑脸。   若真想如此,只怕这位殿下就不同意——王子腾已然站到七皇子身后了吧。   这位殿下走的也许不是左右逢源的路数,但至少面子上药与人为善。七皇子现在肯定觉得他不说有意示好,至少也无得罪之意。   实际上在户部,还有几条肃端王的“漏网之鱼”,这几日专心与查卷宗和下属闲聊,林海已经把这些人的底细摸到了几分: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跟淑妃娘家关系不浅。   只不过林海觉得水至清则无鱼,到时候钉子拔干净,没几天肃端王再给你送回来几个……毕竟暴露身份的卧底才是最好的卧底嘛。   但在七皇子看来,就是林海没有追根究底了。且不管林海私心有几成,这份人情他必须认。   于是在吃酒之余,七皇子也有点“小道消息”给林海当回报,这事儿听起来真的很像笑话,“听说肃端王世子从宁国府回家,便挨了肃端王一镇纸,当时血流如注,肃端王连夜递帖子,请了太医。”   肃端王请的是专给皇子们看病的太医,若无旨意,权贵亦不能让这种级别的太医随叫随到。   林海微微一笑。   讨要方子纯粹是托词,肃端王本意应该是让儿子打探下他这个新任侍郎对肃端王府的态度。结果肃端王世子收了药方,反倒欠下林海一个人情。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撑死挨上他爹一顿数落。   万没想到肃端王这一镇纸扔得太准,世子当夜流血不止,连宫里吊命的灵药都用上了,效用还是有限,最后还是肃端王妃抹掉眼泪,死马当活马医,按照林海给的方子熬了药,给世子灌下,结果没多久血便止住了,世子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七皇子还笑道:“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我这位堂叔也是该着有此一劫。”   肃端王是太上皇亲弟,肃端王世子是皇子们的叔叔。眼见林海面带关切之色,七皇子又补充道,“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是养伤,其实世子刚躺了一天就忍不住,跟前来探望的亲朋抱怨连连:这点小伤我爹娘怎么还拘着我?   他倒是忘了前一晚差点把他爹妈吓得晕厥过去。   林海此时方道:“我那养身方子可没有此等神效。我估计应是宫中灵药见效稍慢,喝下新药的时候正赶上那灵药起效。”   七皇子也是这么想的。那方子听当时在场的太医说,配伍的确很是新颖,但若说有回天神效……实在让人没法儿相信。   七皇子眨了眨眼睛,“不过这份恩情总不能忘,肃端王妃许是要上门道谢。”   林海也十分配合地嘀咕了一句,“没完了啊。”   七皇子又笑,“林大人不给个说法,可不就是没完没了。”   不过肃端王府这架势,总让林海觉得这一家子的目标并不在户部,似乎是在……转移视线。   在全京城都知道肃端王再次挪用了户部银两,经手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个得好,而肃端王世子原本在宗人府的差事也没了下文,按道理肃端王府很应该收敛一阵子。   圣上没动肃端王府,那是因为太上皇还在。   就算为了不让圣上秋后算账算得太狠辣,肃端王府也该花心思讨讨圣上的欢心,然而他们居然还在他这个户部右侍郎身上动心思。   须知他们这些手段可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呢!   如果肃端王府一直这么蠢,决不至于经历两朝还声名不坠。林海原本以为肃端王拉上了七皇子,想再一次复制以前的经历,再靠“从龙之功”风光一世。   现在看来,七皇子也很通透,完全不想跟肃端王府搅到一起去。那肃端王府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七皇子又道:“说起来,给我那叔叔救命的灵药,最初还是肃端王找来的。”   林海眉头一跳:我也把药方送给皇子们,七皇子你是在提醒我什么?   散了席,坐上自家的马车,林海闭目养神之际也止不住胡思乱想:好好的~官~场~励志剧……怎么改成悬疑了。   林海有心事,结果外面跟着的长随连招呼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儿,刚要撩窗帘抬眼往外看去,马车的门忽然打开,一个黑黢黢身影跟个的球儿一样,刺溜一下就钻了进来。   林海定睛一瞧,扶额道,“王爷真是越发神出鬼没。”   义忠王哈哈大笑,笑够了才道,“听说你让小七拉走了,我特地过来找你,提醒你一声,折腾肃端王一家子没什么,若是他们把你忘十来年前的宫中秘闻那儿带,你听听就算了,别真的往里伸手。”   林海连忙点头,“听人劝吃饱饭,我这小胳膊拧不过旁人的大粗腿。”   义忠王也跟着点头,“你是明白人。不过你进宫做妃子的外甥女想抽身都晚了……”说着他诚恳道,“可惜了。”   说完,他顺手拍了拍林海肩膀。   于是林海眼睁睁地看着,义忠王每拍他一下,义忠王肩头上的数字就增长百分之一:四连拍之后,义忠王肩上变成了百分之十一。   小金终于不再装死,“前些日子有点顾不过来,既然他来了我就给他加强一下效果。”   林海还来不及回答,就听义忠王迟疑道,“真奇怪,只是拍拍你的肩膀而已,怎么……觉得每拍你一下我就有点不一样了?”   林海忍不住了,赞叹道,“小金,这家伙挺敏锐啊。”   小金道:“百分之十以上,真是质的飞跃了。他已经能生了,只不过不那么容易生。”   林海自己也在百分之十以上,“这么说,我也可以期待一下了?”   小金又转起圈儿来,“是的。你的新太太一直很盼望给您生儿育女。义忠王若是一举得男,您会有很高的奖励!”   现在还算风平浪静,等义忠王生了儿子,太上皇还健在……别说京城,这天下恐怕都热闹了。原本还想着实在主意,可以跟着史家选——现在史家兄弟都不在京城任职,远离中心的他俩过得相当安逸。   林海顿时喜忧参半:少了“剧情早知道”,但多了大笔寿命……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第27章   义忠王刻意等了一会儿,等林海思量妥当再回神之后,他笑问,“怎么没下文了?这大冷天的,刚下过雪,你就不说邀请我到你家去坐坐?啊,表妹夫?”   说完,他又在林海肩头拍了一下。   小金还就特别给面子,又让义忠王升了百分之一。   林海无奈道:“小金,你这么配合,万一让他拍上瘾了可如何是好?”   小金道:“拍肩膀您又不会少块肉……”   我是为了这个头疼吗?   林海跟小金不必隐瞒什么,“我刚刚还嘲笑了王子腾倒向七皇子,虽然他有难处但也实在投注太早,尤其是圣上正值壮年,太招眼啊。结果我这边跟义忠王就亲近上了,”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在义忠王没生儿子之前,跟这位相熟好处很多,又相对安全。”   小金作为人工智能,情商可能不太行,但是智商必须没问题,“其实您是担心,有个万一,您骑虎难下吗?义忠王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就算再有儿女,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您担心得太早了。跟五皇子那边一样,我会一直留意义忠王,一旦我评估他不再……不孕不育,我就提醒您。”   林海道:“小金。”   小金“啊”了一声。   “你很不错。”   金色小圆球颤了两下,似乎有点害羞,“真的吗?”旋即他又道,“因为我不能直接治疗您,我还曾经很担心您不喜欢我。”   他的金手指实在是个很单纯的小家伙,林海也笑了,“你帮了我很多。再说不能治疗我,恐怕也非你所愿。”   小金感动死了,“您太通情达理了!”   却说义忠王见林海不知为何又陷入沉思,便问道,“不至于吧?请我到你家里坐坐你还要琢磨这么久?我那表妹不是什么难说话的主儿啊。”   林海闻言就回了神,赶紧找了“托词”,“肃端王世子在宁国府向我讨要方子,回到王府就让王爷揍了,听说伤得不轻,夜里特地请了太医。七皇子刚刚还提醒我,肃端王早年也曾给宫中寻到过十分灵验的好药以及方子。”   义忠王听了就笑,“方子那是借口,肃端王是想让你别急着拔掉他留在户部的几个心腹,顺便话里话外提醒你别一门心思忠于圣上。肃端王本事不错,可惜最偏疼的嫡子是个实心眼,真找你张口要方子。”顿了顿又道,“贾珍有把柄落在肃端王手里,他再不情愿也是不能不帮。”   听起来义忠王似乎对贾珍印象不坏啊。   在原著里,宁国府有两件事“语焉不详”:一是中了进士的贾敬忽然去官出家,另外一件就是秦可卿的身世了。   而且宁府最后落得个抄家夺爵,甚至牵连到荣府,跟这两件事也有脱不开的干系——虽然荣府自有取死之道,但人家曹雪芹说了,“造衅开端实在宁”啊。   平心而论,林海不觉得光凭贾珍贾蓉父子乱搞和大放厥词,就能让圣上完全不顾及大功臣宁国公的面子,夺爵不算还要流放抄家,几乎把宁府置于死地。   至于秦可卿之死,那压根不用费思量:秦可卿与贾珍之事让尤氏撞破,秦可卿羞愤自尽。原著里对这段剧情也都不是暗示,而是近乎明示了!   话说宁荣两府大多数婚配都堪称门当户对,比如贾代善与史氏,贾政与王夫人,林海与贾敏,贾珠与李纨等等,唯有邢夫人、尤氏与秦可卿出身小官之家,但邢夫人和尤氏都是填房……   林海就不信给长房嫡长孙说媳妇,贾珍敢一意孤行,不把他老爹贾敬放在眼里。显而易见,秦可卿这个孙媳妇,贾敬也是认了的。   眼见林海这边再次陷入深思,义忠王一巴掌又糊到了林海肩上,“你今儿怎么光走神了?有什么心事不如说出来听听,万一我正巧能给你解惑答疑。”   林海闻言陡然精神一震,“我这不是正琢磨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吗?我都要请您家去吃顿顺口的,您是得表示表示。”   熟稔之后,义忠王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对这种人真没必要太讲究,尤其私下里,甚至能像朋友一样平等相处。   果不其然,义忠王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得表示一下。”他想了想,挑了能说的秘闻主动告知林海,“我被废之后,还不曾搬出宫那会儿,父皇重病,刚好一直未父皇看诊的太医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便临时换了为妃嫔们看诊的太医,结果父皇吃了此人的药,鼻血长流不止……这位太医为圣上的生母也看过多年。你那做了贵妃的侄女告发的便是这位太医,似乎跟肃端王一家子有点关联。”   林海听了,顿时有种“果然如此”之感:元春和王子腾每人一次,得罪肃端王府。而且两次都不是拂了肃端王府面子这种“小事”,而是全都有动摇王府根基之嫌。   难怪王子腾如此急着找外援……林海只能暗叹一声:时也命也。   林海现在还不知道元春两次三番把王夫人召进宫中,告诫她不要四处树敌,尽可能与亲戚,尤其是姻亲多友善些。   不过这事儿义忠王知道,他也从他媳妇儿那儿听来的:贾贵妃倒是处处与人为善,不爱摆架子,可惜有个能对朝局风向几乎一无所知的娘家。   王子腾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偏偏他的妹妹以及姻亲们对他信心十足。   王子腾也曾经是义忠王麾下得力干将之一,纵然因为他式微王子腾果断另寻出路,他对王子腾的手段见识始终颇为认可。   义忠王又提点了一句,“听说那位太医祖籍西北。不过,就算我被废,肃端王功不可没,但是这件事儿上……”他忽然笑了,“有一说一,他也是不得不替人背黑锅。”   行了,这些线索足够林海自行推断出过程和结果了。横竖知道起因和结果就是,林海也不用求什么甚解。   义忠王主动给他免去一桩疑问,林海喜笑颜开,虽然至少有一半是装的,“回去就跟我媳妇说,给您多弄俩好菜。”   义忠王也没客气,“这敢情好。几句话换来俩好菜,不亏。”   话说七皇子邀请林海,不是为了喝酒取乐,因此大家把话说完也就早早散了席,于是林海把义忠王带回家时,也不过戌初,也就是晚上七点多。   因为林海不曾打发人提前回家报信儿,于是王禅一如既往领着黛玉在门口迎接。   眼见父亲下得马车,黛玉刚要笑嘻嘻地扑过来,就见马车门那儿又伸出了只脚……这脚上套着的靴子上可是有金色绣纹的。   黛玉一怔,王禅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靴子的主人从马车里钻出来,她惊讶道,“二表哥?”又定睛瞧了一会儿,更是笃定道,“你怎么看着还年轻了几分?”   义忠王大笑,“这话我爱听!要说,”他瞥了眼已经把闺女捞到身边的林海,“也是我这表妹夫的功劳。”   王禅笑盈盈跟黛玉一起给义忠王见礼,林海此时也道,“媳妇儿我们灌了一肚子冷风,还没吃饭呢。”   王禅笑道:“先进门喝杯热茶暖和暖和,我去弄点好菜来。”   林海还不忘嘱咐,“今儿王爷给我解了惑,你多弄俩好菜。”   王禅点头,把义忠王和林海引进门,便看着丫头们上茶,才带着黛玉去大厨房盯着厨子厨娘们做菜去了。   林家的厨子厨娘多是跟着林海从南边来到京城,做饭的口味偏甜,王禅稍微有点吃不惯,林海跟他的上一任的口味略有差别,但不至于不能忍受,只有黛玉喜欢这些厨子的调味。   王禅在感觉到丈夫的信任之后,又请了两个厨子回家,不过林家的老人自然继续留任,林家不差这点月银,而且能让大姑娘吃得开心也就值了。   不过今天来了贵客——不是贵客王禅也不会亲自张罗,又说要弄俩好菜,于是王禅便亲自到大厨房来瞧着点,顺便也想让黛玉学两个菜谱。   凭黛玉这出身,将来也不会有多少机会亲自“煮羹汤”,但是将来总得给父母、给丈夫下一次厨,或者像今天一样来了贵客都得亲身张罗,因此对厨艺以及食材配伍至少得有所了解——这些可不都得让当娘的细细教上一教?   王禅对这个比她小了不到十岁的继女也算真心了。   黛玉相信一点:继母对她没恶意。等真正体会到继母还有意教她管家之道时,她多少心生感激。   王禅再回到义忠王和林海所在的书房,招呼这两人吃饭的时候,这两位已然大战了好几回合——他俩正对弈杀到难解难分。   王禅准备的菜式自然合乎义忠王的心意:桌上一半儿都是硬菜。   义忠王又大乐道:“我媳妇儿说我刚好,不许我多吃肉食,这阵子嘴里简直淡出鸟来。”   林海闻言轻咳一声。   义忠王这才想起来,除了表妹在场,屏风后面还坐着个小姑娘呢。   王禅还笑问:“二表哥,你以前就不偷吃啦?”   义忠王道:“我那阵子哪有心思管顺不顺口?”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现在也想不明白那时候我在想什么。”他顿了顿,忽然郑重道,“表妹夫,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林海怎能真大喇喇地居功,“也是适逢其会。”   义忠王笑道:“反正我就认定你了。”   就算义忠王这么说,林海也得努力找补一点,“王爷,您许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但也注定能化解劫数。”   义忠王从桌上捡起筷子,“我是天命所归不成?”   林海正色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义忠王把筷子一放,抚掌大笑,“你知道你不会乱糊弄我。我……”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表妹夫和表妹,“我怎么都不会死心的。”   勾出他的真心话了……林海自觉要说不说,就是欲语还休的那种最是烦人,一次揭破大家也都痛快了。   好在现在义忠王没儿子,估计主意都在找仇人寻仇好出口恶气上。   至于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呗。   却说义忠王告辞时都已经是亥初,临走之前还告诉王禅:他媳妇儿不日也要上门道谢,肃端王妃估计也会上门……   却说甄家太太在安顿好之后,终于到荣府上门拜访。   甄家太太带了女儿一起过来,王夫人看着这女孩子的容貌,心中发狠:想送女入宫,我岂能让你如愿?   家里来了年轻女孩子,三春和宝钗自然都在作陪,宝玉从学堂回来后也匆匆赶过来见见新姐妹。   结果他赶到的时候,女孩子们正商量着要去林府做客。而宝玉却并没收到黛玉的帖子……   不过黛玉还不曾宴请一众姐妹,王子腾忽然回京。   王子腾回京必然要先面君,得了圣上的旨意才能回家,而林海这一日从衙门回府,正好撞见王子腾在他家隔壁的大门口站着。   王子腾见到林海,彼此见礼后才笑道,“咱们要做邻居了。” ☆、第二十八回   话说,林海他家隔壁原本住着位二品尚书,这位尚书今年年中致仕后就举家回乡,这宅子便一直待售,没想到王子腾回京便要住到这里。   事先林海真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可见这位拐着玩儿的姻亲是要给他个“惊喜”。但若说是王子腾专为跟他做邻居而买下这么一座大宅院,林海自我感觉可没这么良好。   他坚信自己也就是王子腾破费的理由之一,还是不大重要的“之一”。因为北静王府跟他家就隔了一条街,而义忠王府则亦是,只不过这两个王府在林家一西一东而已。   却说,北静王府、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当家那会儿都手握~兵~权,又坚持站在太子身后——这三家还是当时的圣上,现在的太上皇钦点给太子,而且这三家彼此之间关系还够铁。   在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去世后,宁荣两府大不如前,而后太子被废,不过看看现在的义忠王依旧逍遥,就明白昔日~太~子~党们没怎么受到牵连:除了那些刮地皮刮得太狠的贪婪之辈,大多数人家还是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林海再次翻了翻他前任的记忆:确定宁荣两府在没了顶梁柱之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北静王府。王家自然也凭着跟荣府的姻亲关系,没少沾光。   所以,与其说王子腾有心跟他亲近亲近,不如说这位一品大员归京后搬到这里主要是为了跟北静王府修复关系。   谁让王子腾发迹之后生了自立门户之心呢?   结果混到三品以后,跟那些背景深厚的人家斗智斗勇的时候,惊觉势单力孤……当然,肃端王府则是逼他下定决心向北静王放下身价的关键……那根稻草。   想到这里,林海也不由感慨一下:他们王家人怎么都不大有远见?   王夫人和王熙凤也都是一副瞻前不顾后的样子,觉得家里出了位娘娘就能傲视群雄了。也是元春封妃日短,荣府那边还不清现实而已。   老实说,别看自己表现得很沉稳,实际上他在户部一直十分谨慎,凡事儿都得反复琢磨。   看着荣府他那俩舅兄连带他俩的媳妇儿女都一副全无愁事的模样……林海心里忽然生起了不平之意。   林海对宁荣两府本是笑看他们不声不响做大死的态度,然而这些日子忽然发觉自己内心对宁荣两府似乎不那么平静,他就知道这是前任遗留的情绪作祟。   好在也就是点情绪波动,并无太大妨碍。思及此处,林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王子腾见林海摇头,自是误会了,“这宅子空了几个月,我也是情非得已。”   林海这回点了点头,直接邀请道,“大冷天的,进来坐坐?”   王子腾坦然应邀。   王禅和黛玉都不认识王子腾,林海让妻女两个认认亲戚,就放她俩想干啥干啥去了。   在妻女告辞之后,林海又问向王子腾,“吃饭不?”   王子腾大笑,“敢不从命!”   林海便冲着妻女的背影吩咐道:“媳妇儿,弄俩顺口的菜来。”   王禅一听就乐了,低头就迎上了黛玉的笑脸。   黛玉心道:王爷上回来,爹爹说的是弄俩好菜呢……这亲疏立现啊。   书房里,林海和王子腾对坐,半盏茶下肚,半拉身子都暖和过来,王子腾才诚恳道,“我这不也是没辙吗。”   林家隔壁那宅子说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奇闻。   上一任房主是位尚书,再前一任房主依旧是个尚书——位于两座王府之间,邻居非富即贵,这样寸土寸金的地盘如何能空了好几个月都没卖出去?   那是因为这二位尚书虽然平安致仕,但自从住进这宅子到致仕还乡这些年间,都落得个“后继无人”的下场。   这个后继无人可不是说子孙不成器,而是无论嫡子庶子都没了——不过这二位尚书,一个有三子,另一个就两个儿子。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感冒高烧都能要人命……所以这事儿纯是巧合。   但除了林海之外,大家都觉得这宅子忒邪性,最起码不大吉利。为这个,王禅枕在林海胳膊上的时候,还跟他感慨了好半天。   王禅也是连死了三个未婚夫的“命硬之人”,不说外人,其实她自己心里都嘀咕。这得亏顺利嫁了林海,婚后林海看着身体也无碍……否则背地里不知得有多少风言风语。   于是林海便安慰王子腾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如果王子腾的人生与红楼的剧情一致……这宅子只怕真要成京中著名凶宅了。   王子腾笑道:“我也是这样想。这些年我都不在京里,就他们母子几个,原先的宅子也住得,但我既然回来了,就该换个地方了。”   王子腾有两子三女,两个儿子都是嫡出,已经二十多岁,早已成家生子,这些年一直跟着父亲在外为官。而三个女儿都是庶出。   林海对王子腾的家庭情况,尤其是子女,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也是,是该换个大点的地方,不然真是不够住。”   却说王家当年捞了个县伯,在京城这遍地权贵的地方实在不算什么。在王子腾之前,几代人都在江南发展,因此京中虽有宅子但地方不大,位置也不够好。   林海思及此处便笑着恭喜道:“可算定准了?”   王子腾看来要留京了……可京里空缺待补的一品官没有几个有实权的。林海的座师倒是明年致仕,可是要递补的阁老就是现在兼着礼部尚书那位。   王子腾也笑道:“实在不容易。在外飘了这么些年,终于能在京里待上几年。”   这话里话外自嘲之意十分明显。林海听了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问道,“可有打算?”   “趁着年底,先拜访一圈那些暌违多年的亲朋故旧。”   王子腾倒也不瞒他:其实这也是瞒不住人的,他要着手好生补一补人脉这个短板了。   其实翻翻王子腾的履历不难了解,这位一品大员圣宠……非常一般。   王子腾升任一品的时候,担任的是京营节度使。   只不过这时的京营节度使跟贾代化那会儿很不一样,不再是直隶地区的~军~政~大权一把抓。自从圣上登基,就在缓慢地改制,卫戍京城的职责分别交给了禁军以及京郊大营,王子腾那个京营节度半截儿改称为直隶总督,所谓~军~权更多的是手握府兵,主管治安,而政务则多落在直隶巡抚身上。   不过无可否认,这个京营节度使依旧是个实权高官。   但到了九省统制,就很微妙了。   林海看红楼梦时还不大了解,真正亲身泡在官场里才体会出个中三味:王子腾这个九省统制可不是拥有九省守军的调动之权……这又不是非常时刻,哪个皇帝会脑残到把九省~兵~权一口气交给一个人?!   实际上,王子腾这个九省统制~权~力不小,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纪~检~委~工作组下地方……威慑力自然是杠杠的,但得罪人也不是一般二般的……   光是干点得罪人的苦活累活不算啥,若是为此得了圣心,那也大赚的。   只不过圣上若真是有心爱护王子腾,九省统制任满,就该给个肥差,比如主政一方的机会,让他补一补家底顺便养一养人脉,当然各部尚书也算“主政一方养人脉”的好位置。   自打开国到现在,列位阁老们的履历几乎都是一个模板出来的:文武双全,掌过兵也主过政,再在六部转一圈……然后入阁。   可是留京……须知京里肥差都有主了。林海好歹也是户部侍郎,还有好些消息灵通的同乡同科,外加没事儿就堵他的王爷皇子,他确定六部尚书都不会在年底年初更换。   王子腾已是一品,就算当尚书,一般来说也得给个一品的虚职,然后兼任尚书——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至于一品大员兼任侍郎……就从没听说过。   在王子腾心里,贾政好哄,那是因为他品级不高,人也相对单纯,但是林海不一样。不说林海已然位属高官,就冲他媳妇的娘家,这阵子还没少跟义忠王以及皇子们打交道……王子腾就不想出言敷衍。   说白了,他就算什么都不说,人家未必心里就没了成算。   于是王子腾更是敞亮道:“做了邻居,以后少不了走动。”除了跟北静王修复关系,他还得跟义忠王讨个饶啊……若是方便,你帮帮忙说两句好话吧?   这弦外之音林海哪有听不出来的?他心说:你都住这儿了,跟贵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赔不是只要不是一定要拉上我,当然……随你啦。   几天后,就在王家忙着搬家的时候,肃端王妃来到林府,没过一会儿义忠王妃也匆匆赶来……   当然,正在家里指挥仆从们打开行李,摆放家具的王子腾之妻不能立即知道到林府拜访的是哪位女眷,但就看马车的规制肯定能确认:来了两位亲王妃。   之后她就听说晚饭前走了一位,然后隔壁林府又来了位亲王……隔壁的亲王和王妃一同离开之后,王子腾才“姗姗”归来。   王子腾之妻帮着丈夫更衣的时候,就顺嘴把隔壁宾客往来说了一遍。   王子腾一听,就建议道,“横竖也是年底了,你把亲戚家的女孩子们都叫来咱家,尤其是荣府的姑娘。”   王子腾之妻会意,“这样才好邀请林大姑娘。”林大姑娘都上门了,就不怕她继母不过来坐坐,“我瞧着明后天就很合适。”   你问林海乐不乐意自家闺女到隔壁老王家里姑娘姐妹们相聚……那肯定是乐意的。   因为黛玉之前的生活坏境太“温室”了……日子过得~太~安~逸,黛玉身上便少了少年人的锐气。看到王子腾之妻送来的帖子,林海跟王禅也是实话实说,“让黛玉多见识见识姐妹们的品行手段,对她没坏处。”   王禅跟林海也默契上了,“远的不说,就说荣府庶出的三姑娘和表姑娘宝钗,看她们如此上进,我都很是佩服。”   一心改变自己,以及家族命运……这一点的确让人佩服,这个时代这么刚强的女人并不多见。而且论心机,林海再怎么偏心也承认黛玉也的确不如宝钗。   林海不想让黛玉多“取长补短”,只要能有识别和分辨的眼力就足够了。   爹妈的这番苦心,黛玉目前倒是真没体会出来,她只是乐意能跟姐妹们作伴说笑。   于是王子腾之妻可不就顺利地请到了一众出色的女孩子上门做客?   因为宁府一行,黛玉跟惜春忽然亲近起来。这次再见,惜春也挺兴奋,拉着黛玉道,“说是圣上许娘娘们出宫省亲,家里正商量着盖院子……到时候你要常去找我。”   探春宝钗等人亦在旁边点头。   黛玉便笑,“这可好。不过等院子修好且得等上一年。这几天我母亲就要下帖子,请兄弟姐妹们一起到我家去呢。”   其实王禅不想叫上男孩儿上门,可被热情的嫂子们“烦”了好几次,她在征得丈夫的同意之后便操持起来。   黛玉此言一出,宝钗立时抬起了头:她入宫一事就算舅舅回京,也没了下文……她不得不为自己另谋出路了。 ☆、第二十九回   在王子腾之妻高夫人看来,林海的前程品级倒还在其次,但是林海他媳妇的圈子委实厉害!纵然身为一品诰命,她也有许多仰仗林海他媳妇的地方。   因为王子腾远了义忠王,此次又开罪了肃端王,那么义忠王妃和肃端王妃乃至于内命妇这边的应酬交际,高夫人就很难参与,纵使她是贵妃的舅母。   六大阁老夫人多是诗书人家出身,若无人引荐,高夫人一样~插~不~进去……   话说,夫人~外~交要是不管事儿,怎么可能在几百年后仍为人所重视并津津乐道?   靠着枕边风对男人的影响倒在其次,主要是夫人们闲谈的话题可不光是家长里短,而是很能听到些前朝的动向,虽然多是只言片语,但只要有心明白人不难从中获益。   王子腾之前多年不在京城,没有丈夫撑腰和拓展人际圈子,高夫人的应酬越发少了,在王子腾“举~报”肃端王府之后交际圈子就越发窄了……   总而言之,就是高夫人需要搭着王禅这条线好生结识些“新朋友”。   高夫人这番心思也没有掩饰,王禅对此倒挺无所谓的:横竖年底到明年年初,自家也得办上几场酒席,到时候把隔壁王家太太请来一起坐一坐也就是了。   至于让王禅亲自带着,去给王禅娘家那边的亲戚家里,并一一介绍……这就别做梦了。   王禅肯拉高夫人一把,也是看在黛玉的面上。从王家回来的黛玉怎么看,都看得出这姑娘很是开心——黛玉那些相熟的小姐妹……讲心里话,高夫人应该一个都看不上,但为了黛玉也把人挨个请了来,好生招待了一番,而且还是宾主尽欢,黛玉回家才会这么高兴。   总归高夫人是用心了。   再说,王禅觉得老爷跟王子腾还聊得不错呢……虽然官场上恨不得除掉对方全家的~政~敌见面,一样得笑眯眯,好似一副交情不错的模样。   望着跟她爹正有说有笑的大姑娘,王禅在自己记事的小册子上备注了高夫人的名字。   林海见他媳妇埋头疾书,一会儿又抬头望向他们父女两个,便吩咐道,“闺女,找你娘要套请帖的格式来,咱们父女两个也给你娘帮点忙。”   所谓请帖的格式,就是空着抬头和落款,中间内容完全一致的那种。   老爷亲笔的帖子自然要送贵客,比如自己的娘家,大姑娘写的的帖子就专门给她的小姐妹们送去,王禅打定主意,便找了自己写就的帖子,又拿了一大沓子空白的帖子,按照自己小册子上的人名数好数量,一起递了过去。   罗汉床上摆了个小茶几,父女俩也开始奋笔疾书。   黛玉给自己的小姐妹们写帖子,难免心生感慨,“爹娘……我能不能再请外祖母家的三位姐妹,还有宝姐姐来咱家?”   下雪之后黛玉已然做东,请这几个小姐妹到来过家里,这才隔了几天就又要请人家来玩……每次做东母亲都要费神准备,所以黛玉提要求的时候也很是不好意思。   林海头都没抬,“跟你娘商量吧。”又提醒道,“别光请你外祖母那边的姐妹。”   黛玉放下笔,面皮微红但还是郑重道,“不是女儿要厚此薄彼,只是听姐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们年纪不小了,舅母们又总也不出门……”   那是没什么地方能串门子吧?   林海听了忍不住笑了:这是那几个丫头都把黛玉当救命稻草了。想想也是,女孩子擅长交际,在贾母那儿是能稍微受重视一点。   王子腾之妻高夫人乃是正经一品诰命夫人,你看她的交际圈又如何?还不是想借着他媳妇来打开局面?   邢夫人和王夫人就更不用提了,她俩本就人脉有限,再说一个无所出,另一个的亲闺女已经进宫做了娘娘,哪里会为了庶女的亲事上心?   再加上贾赦贾政兄弟也没成算,对嫡出的儿子贾琏和宝玉尚且放养,他们又能对庶出女儿尽上几分心意?亲爹都不闻不问的,两位夫人可不是就更“无视”庶出的姑娘们了。   只是印象里探春不是对亲事如此急迫之人,林海稍一琢磨便觉得探春应是受了宝钗几分影响。   原著里宝钗四处碰壁,找不到任何晋身之路,可不就只能跟着黛玉湘云争一争宝玉?贾宝玉也的确是宝钗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官宦之子。   凭宝钗的心气,有了黛玉这个好姐妹,自然要为她自己的前程搏一把……估计贾宝玉现在也不在宝钗眼里。   林海穿越之前都三张了,穿越后又多了小十岁,终于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叔。   他年纪一大把不会跟十几岁的中二病未愈的小姑娘们一般见识——搁在现代,这帮子女孩子不过初中生年纪。   如果黛玉乐意帮小姐妹们一把,那就遂了女儿的心思,如果女孩子们闹了小别扭,黛玉又改了主意那也就算了。   说白了,到了林海这份儿上,自家闺女是否成全了小姐妹们的好姻缘,他都不大当个事儿。   王禅也觉得无所谓:荣国府的这几个姑娘要么庶出,要么出身商户,再怎么努力,也影响不了大姑娘,更影响不了她娘家侄女们的姻缘,她就当做件好事儿积德行善呗。   反正大姑娘高兴,老爷就高兴。她就乐意看老爷整日里笑盈盈的……嗯,她望着林海渐渐面皮发烫:老爷长得真是好,人……更好!   夫妻恩爱不足为外人道也,可王禅的心腹大丫头们哪个看不出来?今日正好是绮罗和绣锦当值,见她家太太神色越发柔和,就等着听太太的吩咐。   果然,王禅捂了下脸,望向自己的两个丫头,“告诉厨房准备些新鲜果蔬来,再让老王去弄两只嫩嫩的小羊羔来。”   她提到的老王是她的陪房,如今坐着内院大管事。锦绣领命而去。   王禅又笑对林海父女两个道:“我家里有个收拾羊羔子肉的好方子,咱们这次可是沾了大姑娘的光了。”   黛玉连忙起身,扑过来抱着王禅的胳膊,“就知道娘也疼我。”她现在吃鹿肉吃羊肉都能克化得挺好。   话说,黛玉让亲爹给她续了点寿命之后虽然还略有不足之相,可从秋天到现在都没病过……   林海看了,就越发觉得黛玉那多愁多病身是因为丧父刺激太大,至于之后……那就是跟宝玉太不靠谱有关了。   本就天生体弱心思又重,荣府王夫人又不舍得给黛玉好生将养——林海可是记得,黛玉没丧父的时候初到荣府,要吃人参养荣丸,王夫人二话不说就给配了;等黛玉没了爹,纯粹借住荣府的时候吃点燕窝都要宝钗接济。   吞了黛玉百万嫁妆,连点燕窝都舍不得了……想起这一条来,林海对贾政和王夫人就更没好气儿了。   甭管宝钗真心还是假意,那个时候也的确只有她伸出了援手。   林海想了想,就把原著里的剧情当做前世好了,这次就还宝钗个好姻缘吧。退一步说,宝钗高嫁,薛家的家产就不会便宜荣府,省了荣府苟延残喘,一了百了,大家都痛快。   以心比天高的王夫人看来,她的宝玉可是天生神异,又是“国舅”之身,岂是宝钗配得起的?就算宝钗是她的亲外甥女,那也是商户出身,又没了父亲,除了家里有钱,又能帮衬提携宝玉多少?   不得不说,林海把王夫人的心思猜得极准。   实际上,此时王夫人就在家里在收送年礼,写帖回帖,心里还盘算着宝玉的终身大事:不得不承认,宝玉这些表姐妹里也就黛玉说得过去……   这也是王夫人一直纠结的原因:她实在不喜欢黛玉她亲娘,也不喜欢黛玉身上那股子清高劲儿,可是黛玉的爹还有后娘,那是她亲哥哥也不愿意得罪的厉害人物。   不过幸好哥哥王子腾回京,王夫人自觉挑选的余地更大,亲事暂且不用急。年底年初总要再进宫几次,刚好再跟娘娘商量商量。   却说宝钗可没姨母这般乐观,她正在梨香院里守着母亲,跟母亲商量给林府,尤其是黛玉妹妹预备多少礼物。   宝钗挽着薛姨妈的胳膊道:“母亲,我们姐妹几个在舅舅家做客,黛玉妹妹就说过些日子再请我们到她家里坐坐……说是她母亲那边的表姐妹们也去。”   薛姨妈道:“那是该多备些礼。”说着便招呼大丫头从箱子里取套好头面出来。   宝钗微微低下头,面色微红,“母亲,到时候……黛玉妹妹母亲那边的表兄弟也会凑趣。”   女儿本该进京待选,可这节骨眼儿上蟠儿出了事。   虽然金陵知府看在哥哥王子腾的面子上包庇了一回,但女儿进宫之事也没了下文,之后就传出姐姐家的大姑娘封了贵妃……薛姨妈怨儿子拖累女儿,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在薛姨妈心里,女儿再贴心也是人家的,将来终究还是要靠儿子。   可是女儿也不能入宫不成就随便嫁了……如果再嫁个商户,哪怕同样是皇商,又何必离了族人千里迢迢地进京来?   薛姨妈原本想仰仗嫂子和姐姐帮衬,给宝钗物色个好人家,甚至也动过宝玉的主意——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无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薛姨妈也不是没眼色到看不出荣府老祖宗和自己的亲姐姐都没有亲上结亲的意思。   至于嫂子……对蟠儿和宝钗那真是从头至尾都淡淡的。罢了,嫂子对她们姐妹也就那样了,嫂子大约觉着她们姐妹的夫家都对哥哥没什么帮助。   思及此处,薛姨妈也是悲从中来:家里尚且人情冷暖摆在明处,别说外人,幸亏宝钗懂得为自己谋划。指望哪位官家太太看中她家宝钗,怕是不容易;但若是哪位公子中意宝钗,非卿不娶,成就一桩好姻缘也有了几分把握。   薛姨妈也知道林家新太太邀请侄子侄女外甥和外甥女跟着他们的母亲来家里做客,必是“男女有别”:男孩儿与男孩儿玩在一处,女孩儿与女孩儿坐在一起,但是年少的男男女女总少不得相遇的一刻。   薛姨妈不一会儿就自己想开来,欣慰地搂着女儿道,“那更该预备重礼,”又张罗道,“把那匣子珍珠拿来。”   那匣子珠子固然难得……宝钗还是觉得母亲太着相:看林家的陈设,还有黛玉身上的衣着首饰……再联想下林家太太的出身,家中怕是不缺宫中的赏赐。   总之人家不差银子,与其像母亲似的送贵重的宝石头面,不如送些雅物:难得的善本古籍或是字画墨锭砚台之类……   宝钗转念一想,也就不再提醒母亲:不如母亲送母亲的,她送她的,母女两个两份心意,黛玉是不是更好跟林家太太“交代”。   她们薛家也是不差钱的……花银子买人脉当真求之不得!   黛玉这阵子常请姐妹们上门,林家太太每次都笑盈盈地跟她们几个说会儿话,才放她们小姐妹自去说说笑笑——总之就是林家太太看在黛玉的面子上,对她们这些小姑娘都挺和善。   宝钗也是打定了主意:奉承林家太太没准儿都比讨好她姨妈更上心。   准备好给黛玉的礼物,宝钗正要回房,偏巧这个时候薛蟠归来,到正房里拜见母亲。   宝钗见哥哥一身酒气,微微皱了眉,旋即笑问,“今儿又是跟谁出去了?”   薛蟠打了个酒嗝儿,笑嘻嘻地回答道,“那些人里……你就认得宝玉……”   宝钗一听便知是相熟的公子们小聚,宝玉年纪尚小,哥哥在席上怕是也弄不出什么出格的,否则跟着宝玉的长随报信儿后,光是姨妈就饶不了他!   于是宝钗便劝道:“以后哥哥叫宝玉出门,还是别留他太晚,不然姨妈那边恐怕不自在。”   宝玉的灵玉和宝钗的金锁“成对儿”许多人都听说了,但因为黛玉不在荣府,宝钗亦志不在宝玉,这回也就没谁嘀咕,甚至连薛蟠脑子里都没想过妹妹跟表弟凑成一对儿……   薛蟠闻言也连忙点头,“妹妹说得是。”姨夫和姨妈一样,全身上下都透着股子正经气儿,薛蟠想起来都觉得怵头。   宝钗见哥哥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便又道,“舅舅回京了,哥哥也多去舅舅家几回。”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厚此薄彼不好。”   薛蟠听见妹妹前半句刚要心生不快,又听见那后半句……便又喜笑颜开,“还是妹妹周到!”   舅舅家的表哥们可跟舅舅不一样,不至于“油盐不进”。   见兄妹俩十分和乐,薛姨妈心中甚慰,也搂着女儿笑了起来。   却说宝钗接了黛玉的帖子,准备到林府做客的时候,莺儿上前跟她家姑娘说道,“姑娘,史大姑娘来了,如今正在老太太跟前,彩云过来传话,请您也过去说话呢。”   宝钗听说换了衣裳便扶了莺儿一同往贾母的院子去。宝钗主仆赶到的时候,贾母屋里笑声不断。   宝钗行礼后,便听贾母问探春小姐妹们打算如何安排,探春就把她们姐妹几个接了黛玉的帖子一事告诉了贾母。   湘云闻言面色一滞,宝钗便知道这丫头没拿到黛玉的帖子。   贾母倒没当一回事儿:黛玉在她身边也就住了一年左右,湘云过来的时候不多,姐妹间不熟也是常理。   她便把鸳鸯叫到跟前,“你去走一趟,到林府去跟玉儿说,湘云来了,明儿她们姐几个必到。再问问她,这几天哪日得闲,让她回来陪陪我这老婆子,我想她了。”说完,又让鸳鸯开箱子,把前几日贵妃赏赐下来的一对儿珐琅梅瓶,还有一串珊瑚珠子一起送过去。   鸳鸯应下。其实黛玉上次回荣府不过半月之前。   宝钗和探春闻言都暗道一声:幸好老祖宗肯出面。湘云也笑了开来:没了爹妈的小姑娘最是敏感。   这也是老太太会来事儿:若是不提前说一声就带了湘云去,黛玉那边估计没什么,只怕林家的新太太不乐意。没见老太太往林府送东西,都非得宫里出来的不可?   而且身边女孩子们若是结下深厚情谊,贾母自然乐见其成。老太太心里头也有谋算:女婿是个怕麻烦的主儿,却绝对称不上薄情寡义。   只是老太太的言行举动传到王夫人耳朵里,王夫人自是一阵肉疼:想她费尽心力攒银子,一部分往宫里送,另一部分得想着建院子,偏偏女儿赐下的东西老太太都不犹豫直接送进了林府!   正在王夫人跟前的宝玉听了,完全没注意到母亲紧皱的眉头和紧绷的嘴角,他正浮想联翩:林妹妹的雪白皓腕配上那串嫣红的珠子不知又是怎么样一副美景。   姐妹们相聚他不得次次参与虽然十分遗憾,他却也知道姑父不会纵容他……不过数日后林妹妹表兄弟表姐妹都去林府相聚,他也拿到了林妹妹亲笔的请帖。 ☆、第三十回   黛玉亲爹还在,她就在荣府住了一年,跟湘云相处的时间不太多,两个小姑娘不算太熟。   不过湘云来做客,对黛玉而言,多她一个不嫌多,少她一个也不是事儿。   这天林海正好休沐在家,女孩子们到来之后按规矩也是要拜见一下他这个长辈的。   黛玉到荣府,贾赦贾政都不见,等林海回京又升官了,每次黛玉回荣府只要这哥俩在家,就都会特地见见黛玉,好歹说上几句家常话。   林海可不想跟他俩一样:对待这些亲戚家的女孩子怎么也得态度始终一致吧。   于是王禅和黛玉带着一众女孩子前来见他的时候,林海也细细打量了下这些原著里“各领风骚”的姑娘们。   他有点失望:除了年纪比较大的宝钗和迎春是一副少女模样,其余几个都还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儿”。   就是几无曲线可言,抛开衣着打扮单看身材压根看不出男女的那种。   林海心里暗道一声造孽,这么点年纪就得为自己的人生谋划了,而且这所谓的人生规划,不过是嫁进一个好人家。   在林海的看来,女孩子十六到十八岁时,可以跟她探探人生目标,等女儿真正独立,怎么也得是二十三四大学或是硕士毕业再说。   现在这个时代,对女孩子更苛刻更无情,他这个当爹的也许顾不了太多人,至少要让闺女出嫁前能无忧无虑地享受人生。   女孩子们的境遇这一对比,林海也不由轻叹一声。   正好这会儿宝钗刚刚说完自家的情况:把母亲哥哥以及相熟族人的现状都大致介绍了一遍。于是林海这一声叹,宝钗便理解为林叔叔对昔日故交,她爹去世的惋惜。   林海当初跟宝钗之父也是有点交情的:点头之交也是交情啊。   宝钗费心费力要跟黛玉交好,正是想借着黛玉见到林家叔叔和婶婶,让这二位对她有个印象,这份人脉将来……总能用得上。   宝钗说完,便轮到了迎春——女孩子们在林海夫妇面前说起自家事,都是按照年纪来排序的。   迎春嘴拙,再说她哪里知道贾赦和邢夫人心情如何?见一面都不那么容易。   林海见她为难,给黛玉使了个眼色。   黛玉微微一笑,“前儿回外祖母家,还见了舅舅舅妈呢。”随后就提了两句贾赦和邢夫人瞧着气色都还不错。   这倒也是。自打元春封妃,贾赦与邢夫人自觉前程在望,明显比以前滋润一些。   迎春闻言暗中松了口气。之后分别是探春、湘云以及惜春。   这三个小姑娘口齿伶俐,林海边听边留心其余小姑娘的反应:心眼儿最多的宝钗微微垂着头,脸上满含笑意,但注意力几乎全在他们夫妻俩身上。   迎春似乎一直在发呆,而探春跟宝钗的反应类似,湘云似乎在走神,而惜春最小,正在有什么说什么呢。   黛玉不曾父母双亡,也就没有跟同病相怜的湘云闹别扭,两个敏感的少女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又和好,抱团互暖,最终情意深厚了。   虽然同样是父母双亡,但原著里湘云的处境比黛玉要强得多,湘云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也称得上生活无忧,她叔婶没有苛待她,从湘云的婚事来看,实在无法相信湘云叔婶对她有什么歹意。   湘云小丫头在原著前半本里对她的处境抱怨颇多,实在是在荣府的生活和在叔叔家的境遇差别忒大,她心生不平而已。   不过往后翻翻,随着年龄的增长,湘云也的确乖巧懂事多了。   小姑娘们见过林海,便跟着黛玉到院子里说笑闲逛去。   屋里不再热闹,林海拉着媳妇就感慨上了,“有爹生没爹教,这虽是骂人的话,但……”   王禅也叹道:“但真是贴切。养儿不教父之过。”她都忍不住可怜起几个小姑娘了。   贾敬贾赦和贾政三位老爷……都是很不靠谱的爹:估计是孩子生下来,穿得暖吃得饱也就罢了,真是压根都没想过教导孩子,就想着孩子自行成才,然后光宗耀祖……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王禅她爹娘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爱若珍宝。   王禅未出嫁时跟她爹也是天天见,所以她看她家老爷和黛玉父女总是腻乎,一点都不觉得异样。   偏疼女儿的同时,她爹娘对儿子们也不是“放养”,从来都是遵循放儿子去历练,回来后再教导的顺序。   因此宁荣两府几位老爷的“教子”之道,王禅跟林海一样,都是各种嫌弃看不上。   王禅估摸着老爷听可怜这些女孩子,想给这几个丫头递个梯子,至于她们将来如何,还是要看她们是不是心明眼亮了。   林海道:“能给个方便就好,终归我又不是她们的爹。黛玉这几个小姐妹若是下场不好,她也得伤心。”   果不其然,自己猜得很对。王禅便点头道:“咱们大姑娘心善。”   林海已然表了态,细节把控都交给媳妇就好,然后他就搂住媳妇说起了正事,“老师明年致仕,朱大人递补上去,刑部尚书李大人许是要调任礼部尚书……”   刑部尚书的位子明年要空出来,王禅她爹也有机会往上走一步,但前提是要早作准备。   王禅先惊后喜,“真的?”   王禅跟娘家十分紧密,前朝的消息她知道得不比她哥哥们少。   她老爹的上司李大人下一站变成了礼部尚书……她娘家那边兴许还不知道:原本以为刑部尚书还得再连任一届,老爹于是有心谋个外任。   林海笑道:“五皇子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五皇子妃这些日子终于查出怀有身孕,五皇子大喜过望,专程再次向林海道谢:林海那药方究竟让身子哪里变得更好用更随心,五皇子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有数。   同是男人,五皇子自知自家事瞒不过林海,散朝后再次拉住林海,诚恳道谢之后便奉上了新一轮谢礼:就是这个刑部官员变动的消息了。   五皇子的叔外公曾任内阁首辅,还有位做着吏部尚书的舅舅,因此这消息不必怀疑真假。   王禅用力点了点头,“我不是怀疑真假……”她也有自己的担忧,她往隔壁老王家一努嘴儿“隔壁回京了,差事可有着落?那可是一品大员。”   京城高官位置虽多,但有实权的官职可不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王子腾尚且不敢说挑选位子,更别说王禅她爹。   须知王禅父亲都五十多岁人了,这一次若是不能升到二品,这辈子怕是摸不到一品的边儿了,所以才会想着京城挣不过,那就谋求外任。   作为贤妃的娘家,王家不缺底蕴,也不缺乏手握实权的族人,但问题是……这些族人年纪都不小了,往上再“动一动”的机会不大,王禅的父亲都算这些人里的年少之辈。   数年后,到了小辈们登上舞台的时候很可能老一辈担任高官的族人已经致仕多年,没准儿还有部分都入了土,说白了,就是王家已经有点青黄不接的兆头了。   现在九皇子刚刚大婚,等十数年后九皇子正值壮年,身边只怕没有来自母族的俊才可用。   王禅紧接着又道,“陆大人也要回京了,”她又补了句,“我爹怎么能不‘心虚’?”   陆大人归来,也是注定要占个“坑”的,还得是“好坑”。   话说,陈大人和陆大人分别是林海的进士以及举人座师。   陈大人乃是内阁次辅,如今七十多了,早已有“急流勇退”之心,甚至在林海刚刚回京登门拜访这位老大人的时候,就已经明明白白告知了他近年致仕的打算。   当然,陈大人毕竟是内阁次辅,就算即将告老“余热”仍旧不可小觑,但是林海就从没打过这位老师的主意。   原因简单至极:林海如今已是三品侍郎,想再升职而且是要紧位子的话,就只能在尚书或者各省巡抚之中挑一个。   陈大人乐不乐意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一部尚书或是封疆大吏也是一位阁老能一言可决的?   再加上刚回京就急切地抱上昔日座师大腿……这吃相太难看,林海作为科举出身的文官不能因为“太过务实”而不要颜面。   林海避嫌过后,陈大人这位老人家也该告老回乡了……于是跟这位座师也注定师徒之交淡如水了。   不过另一位座师陆大人比起陈大人可就热情多了。   林海这个户部侍郎主要是圣意,但也少不了陆大人一份推荐的功劳。虽然之后师徒两个往来依旧不算多频繁,不过这份默契已然存乎于心。   依照王禅她娘家的意思,陆大人回京做官,王家心甘情愿为这位盟友让个位置。王禅这番话可不正是想勾得林海再给她个“定心丸”:老爷会将公事说给她听,但未必件件都说得详细。   媳妇的弦外之音林海如何听不出来?   再次琢磨了下座师在信中的口风,他当即给了个痛快,“老师这一次似乎不想留在京中。”顿了顿,又来了句大实话,“留京许是要对上肃端王,忒棘手。”   话虽如此,但就像老爷说过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王禅也不遮掩,轻叹了一声。   林海好奇道:“老师不是跟岳父关系不错吗?书信里都没把他的打算透出几分来?”   半点口风不露,那怎么可能?   王禅答道:“书信里自然有交代,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不太放心吗?我娘亲自打发人送信,让我委婉地问一问,还嘱咐千万不许拿大,不许为了这点事惹老爷你不快。”   说白了,就是王家和林海各有各的消息来源和渠道,两家相护印证的消息,往往更为可信。   王家明智的地方在于把这事儿交给王禅,而不是特地把林海叫到王家询问。   不过对林海而言,岳父来问他绝不会反感,但媳妇开口他应答起来更为随意。   王禅此时还在嘀咕,语气含酸,“简直是……我娘那信写得好像老爷是她儿子,我是她儿媳妇!”   林海大笑。   他这个丈母娘最是心疼他媳妇,眼见婚后日子过得极为和美,真是不给夫妻俩找一点麻烦。   王禅觉得一时也说不清,干脆让大丫头把母亲的信拿来,交给林海自己看。   林海一瞧,好么,足足三页信纸上写的都是夫妻相处小诀窍——一看这耐心和贴心劲儿,就知道一定是亲生的。   因为没有公婆在上,丈夫又疼她,王禅每月里都要回娘家三四回,还都要带上黛玉,林海若是不加班离了衙门就直奔岳父岳母府上,跟长辈舅兄们吃个饭,最后再一家三口一起回家。   这种在现代在再常见不过的陪老婆回娘家的节奏,把林海他岳母感动了个稀里哗啦。所以信里除了心得,就是各种花式夸赞女婿难得……还写了足足两页。   林海越看那笑纹就越深,“我这么好啊,我都不知道。”说完,那张俊脸就贴到了王禅耳边,顺势可不就亲了几下。   王禅又闹了个面红耳赤。套用现代的说法就是:周身飘荡着粉红色的泡泡……   林海夫妇这边气氛不错,黛玉跟小姐妹们也是笑声不断。   林家也有个园子,这些日子已经修缮得颇为像样。黛玉先兴冲冲地拉着姐妹们去看她亲手挑选的几棵梅树,嘀咕上两句“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开花”,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跟姐妹们喝茶吃点心。   等暖和过身子,黛玉向宝钗道谢:宝钗特地准备的礼物她很喜欢。其次就是湘云的礼物:湘云送了四方她手绣的帕子,正好凑齐梅兰竹菊一整套。   见黛玉很看重她送来的帕子,湘云笑得不仅由衷了些,更平添了几分小得意。   湘云的针线活很好,尤其是在她用了心的前提下。   跟黛玉这种亲爹动不动就给零花钱,如今自己手头都快有一万两的土豪不同,湘云在银钱上不得自主,来到荣府才倒能存下点零花。因此她的礼物要么是亲手制作,要么就……不大值钱。   论出手这一点还不如迎春和惜春呢。   好在姐妹们都很体谅她,黛玉拿了湘云的礼物,给姐妹们看,大家正好凑在一处品评针线……然后她们兴致十足,又想要作诗“纪念”一下今日的相聚。   既然要作诗,没好酒没好菜怎么行?吃饱喝足才能诗兴大发!   黛玉便打发雪雁去跟大厨房说上一声。她虽然有个小厨房,但主要是准备夜宵和小点心的,用付不了真正的席面。   林海这边正搂着老婆一起看小那啥书——程度比~金~瓶~梅可轻多了,可王禅那面皮压根就凉不下来。   闹得夫妻俩的大丫头禀报时都不好意思进门,而是在外间说话。   听说大姑娘要留姐妹们吃饭,王禅便吩咐后又让大丫头跟管事传话,“打发人回荣府说一声,晚上家里预备人把姑娘们一起送回家,勿需担心。”   说起作诗,林海也有点喜忧参半:他看过女孩子们前些日子相聚后留下的诗词……反正水平和他期待的颇有差距。   不过艺术创作往往源于痛苦。   黛玉跟“痛苦”一点也不沾边,宝钗的心思也不在些许薄名之上,现在女孩子们的诗,在林海看来,都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林海不由笑道:“人不中二枉少年。”   王禅一怔,“啊?”   “随黛玉折腾去。”林海道,“在家就该怎么顺心怎么来。”言毕又向他媳妇道,“辛苦你了。”   王禅摇头笑道:“这哪里辛苦?不过一两句话的事儿。”   说句心里话,大姑娘常与姐妹们往来,她还因此省了许多事。   王禅明白极了:越是善待大姑娘,老爷就越是真心。作为继母,不好让大姑娘在家总是跟丫头们待着——看着好像相安无事,但老爷心里必定不舒坦。   可正逢年底,她实在是忙,夫妻俩看了会儿小那啥书,她就又回到案前处置起那一堆账目:总不好拉着刚接触庶务的大姑娘跟她一起算账对账吧?   眼见媳妇坐回里间的桌前,林海没挪窝,只是稍微坐直身子,再叫艾绿把大管家林大和心腹师爷包怀尚请来。   随着当初留在南边处理家产的管事们先后完成任务,举家回京,林海和包怀尚这边要禀报的事项也逐渐增多。   林海只吩咐保留林家在扬州的祖宅和祭田,铺面留了两个,全都用于出租,其余不动产都变现……只要不赔就好,不指望经过转手赚上一大笔。   作为户部侍郎,在扬州敢哄骗他的……凤毛麟角,甚至许多买家还会多出价,就为给林大人留点印象。   真正的问题是,买卖收了之后,在林家做了半辈子甚至一辈子那些管事们怎么安置。林海的打算是……投资海商。   原著的背景是架空无疑,但显然参考了~天~朝历史上真正存在的几个朝代……更不乏明晃晃的影射。   就林海亲身的感觉来说,基本就是明清混杂,一半一半。   目前的皇帝倒没有奉行闭关~锁~国~政~策,为了方便守卫,东南沿海没有全部开放,却是有数个因为开埠而繁华至极的城市。   能不能影响圣上再说,但不趁着这如火如荼的大航海时代大捞一笔,简直就是白穿了一回——如果在朝中发展不如他意,就干脆到东南亚去弄块地。不能当治世之能臣,也做不得乱世之枭雄,那就找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裂土封疆嘛。   不过林家以前不仅没做过海上贸易,连正经的买卖都不多,家产丰厚纯粹是因为数代单传,财富积累而来……   因此林海是预备派人过去学习一番,先交交学费也不打紧。正好今天有空,他就干脆把几位暗中观察过的管事叫来,好生嘱咐一番。   却说入夜之后,宝钗等姑娘坐着林府的马车一起回到荣府。打发人禀报过邢王二位夫人,丫头回话说姑娘们自便,宝钗这才回梨香院,三春与湘云则回贾母房中安歇——大观园如今连草图都没得,姑娘们自然还跟贾母住在一处。   探春回房都准备梳洗一下安歇了,先让哥哥宝玉拉住,追问黛玉妹妹现在如何,没说上几句王夫人跟前的大丫头金钏儿亲自来请:太太有话要问。   刚刚还说让她们回去早早歇了呢!   探春只得重新梳洗换衣裳,小丫头在前打着灯笼,她扶着侍书往王夫人院中行去。   探春还没进门,就见到她爹的小厮低着头小跑着往外走。她立即知道父亲此时也在太太房中:大约不是太太想见她,而是老爷有话问她。   探春心里有了计较,进门后想贾政与王夫人行礼后,便沉稳地坐在父亲和嫡母下手。   王夫人乐得有个心里明白的庶女,横竖在这个府里哪位姑娘也越不过她的元春——探春的确能压住赵姨娘,省了她不少心思。   因此她对探春……光看表面的话倒有那么几分母女情意。   贾政这个人跟伶俐真是不沾边,对着儿女又向来爱板着脸——此时忽然发觉自己跟这个女儿好像也是许久未见,他不知从何开口便给王夫人递了个眼色。   王夫人点了点头,拉着探春的手问过林府那一家三口,又笑道,“今日可尽兴?”   探春微垂着头,余光却足够看清父亲把她的话听得仔细。   此时王夫人忽然问,“听说你们姐妹几个见着了你们林姑父?”   父亲哪会关心林家太太和黛玉?探春便应道:“见着了。姑父十分和气,瞧着气色也好,比刚回京那会儿强上许多。”   林海来荣府接黛玉回家的那阵子,探春便见过她这姑父几次,对比分明,才有此一说。   贾政其实就关心林海现在心情好不好。   因为他眼下有个~大~麻~烦,有求于林海:原本他手里一笔用于修缮黄河河南段堤坝的银子不翼而飞!偏偏工部账上就是尚未拨付……他明明记得应该拨了下去,因为这笔银子的“孝敬”他早就收到了,更让妻子送入宫中的贵妃手里。   如果妹夫现在心情不错,他就干脆在明日上门求援——至于为什么不在衙门里堵林海……因为他不上朝,白天又得在工部坐班,等离了衙门再去找人要么找不到,要么就见到妹夫跟着皇子一起说说笑笑,“渐行渐远”地……离开他的视野。   他已经问计于舅兄王子腾,然而王子腾爱莫能助,他……是真没办法了! ☆、第三十一回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父亲居然要打听姑父脸色……可见所求的事情必不会小。   探春从王夫人处出来,眉头就紧锁上了。   探春年纪小,心眼却是不少:她知道自家跟舅舅比跟姑父更亲近,要去求姑父,那是舅舅帮不上忙,还是舅舅建议父亲去找姑父?   探春不仅知道舅舅回京了,还知道舅妈搬家后就请了隔壁姑父一家子过府坐坐,而太太和薛姨妈却都没“得闲”上舅舅家的门,甚至舅舅搬家,太太这边也帮衬得不多……   难不能太太与舅舅也拌了嘴?   舅舅一品,姑父三品,按品级舅舅比姑父强得多,所以这次舅舅究竟是不想管还是不能管?为着这个,探春这一路上都不免反复思量。   探春步行回到贾母院中,迎春和惜春全都睡下,而贾母还不曾安歇。   老太太听到探春这边的动静,就让鸳鸯把孙女叫到跟前问一问:原本她想明儿再说的,却没料到二儿子先急火火地派人过来把孙女叫走……二儿子还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可见不是什么小事儿,这回莫非要指望女婿出手相助?   贾母听了探春所言,便歪在榻上垂眼琢磨起来:反正不是为了宫中娘娘,不然她不至于一无所知。那应该就是衙门里的事情了……得想法子让娘娘心中有数才是。   老太太比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更拎得清,懂得取舍,说白了就是一个五品官不那么值得坚持到底。她的丈夫贾代善也不是一辈子顺遂,不曾有过顶着虚职过日子的低谷。   探春也上前,坐到祖母跟前,见祖母神色逐渐舒缓,默默给祖母捶起腿来。   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叹道,“三丫头回去歇着去。”又笑道,“既然跟黛玉合得来,就多走动往来才是。”   探春心道:老祖宗,您是嫌走动得还不频繁,让我再给黛玉写信……求情吗?这也忒着相了……   这次真是探春想多了,贾母只是想让探春多邀请黛玉回来瞧瞧罢了。她也看得明白:二儿媳妇说是要经常打发人去请黛玉,实际上……就是光打雷不下雨,答应得好好的,实则并不当真。   自从娘家哥哥发达之后,二儿媳妇的心也跟着大了。在贾母看来,王夫人他哥一路高升,绝对不止靠他自己的才干。贾史王薛四家交好了几辈子……正好趁着儿子这次……好生瞧瞧儿媳妇她娘家哥哥跟自家还剩下多少情分。   只要娘娘在宫中安好,沉寂也都是暂时的。就看长子身上只有爵位,次子十几年都不得升迁,老太太早就看清儿子的“潜力”。她一点都不介意儿子早点把位子腾出来,留给孙儿们。   平心而论,比起琏哥儿,她更偏疼宝玉。琏哥儿二十多岁,有妻有女,身上只有个捐官,在家安心当着个大管家,文不成武不就的混日子,贾母可不是一直都看得下去。   老太太如今“锐气”不减:虽然家里未必称得上蒸蒸日上,但总是有底气有靠山的。   她本想趁着年底年初亲戚走动频繁的好时候,给女婿备上重礼,看看女婿能不能提携琏哥儿。王子腾身居一品多年,都不成帮衬一下外甥女婿……只怕王家这边的路不大容易走通。   其实贾母想得十分靠谱。   自打王子腾回京,王夫就没从亲哥哥这儿得着什么好:王夫人再不识字,再没远见也知道把她的心肝宝玉往官学里送……   之所以贾母王夫人,乃至于贾政都不那么逼着宝玉去族学念书,那是他们都知道族学的水平,别说学不着什么东西,别跟着学坏就得念佛了。   无奈王夫人跟儿媳妇李纨提起想把宝玉送入官学,李纨当即表示她父亲已然致仕,人走茶凉……反正就是有心无力管不了;至于亲哥哥王子腾倒是同意推荐外甥,就是要价太高,高到王夫人都肉疼不已,想着先紧着娘娘的省亲院子,等几年攒些银子再说。   儿媳妇的这些“先手”,贾母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倒是王夫人在哥哥这儿撞了钉子有些没脸,于是哥哥搬家她没出面,之后……她哥嫂也没有打发人来邀请她上门。   再加上老爷官场不顺,这一夜无论是贾政还是王夫人都没怎么合眼。   第二天林海收到了贾政的帖子,自打他做了户部侍郎都没怎么留心这位舅兄……实在是没空留心。   抛开皇子王爷们花样堵人,给他提供一大堆要紧的消息不提,林海在户部待了两个多月,反复翻看卷宗,又跟同僚聊了许多轮天之后——搁到现在,这应该叫“领导谈话”,终于确定明年先送走四个跟肃端王府“交情不浅”的户部官员。   这个“送走”倒不是直接开革,而是送到一些边缘衙门养老去……反正这些人直到致仕一辈子再也升不了职就是,除非有天大的机遇,比如立下从龙之功之类。   阶段性任务完成,林海把折子递了上去——顺便一提,现在的户部一把手和二把手存在感十分薄弱,因此户部实际上做主的就是林海。   毕竟户部尚书和户部左侍郎身为圣上的心腹,胳膊肘拐到旁人身上,让拿住证据的圣上亲自一刀削下,他们还心服口服:对于圣上“在朕需要的时候拿着退休金滚蛋”的意思,也没什么不满,毕竟都给他们留了脸面。   因此这两位也不给林海找什么麻烦,但是肃端王府在暗地里出手骚扰,他们……也没提醒,更别提暗中援手。   林海等了一个多月,两位“混日子”上司也没递来橄榄枝,他扭头就跟圣上打了个小报告……   圣上作何想法林海不知道,但是上朝时曾经圣上还会偶尔瞥一眼这俩曾经的心腹,递了小报告之后,圣上就逐渐无视户部这两位堂官。   在林海想来,这二位未必真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愿意死心,无欲无求,只不过他们案发悔过才过去多久?不可能指望圣上立即回心转意。   也就是说如果有立功机会他们不会放过,林海也从不觉得二位上司装了一阵子泥胎,有圣上的信任他在户部能大事小事“一言可决”。   好似天生八爪鱼一样肃端王被砍了几个“好~触~手”之后还暂时平静收敛,也八成是因为不想太刺激圣上。   总而言之,其实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林海死活都不想去当那个出头鸟……没见王子腾告发了肃端王,回京后不也没有一直咬着不放吗?   因此在自家听完贾政所求之事后,林海眉头紧锁,半天都没说话。   不得不说,贾政在求人的时候态度摆得很正:不卖关子不绕圈子,而是上来就一五一十地把他知道的全都一口气“吐”了出来。   既然如此,林海也实话实说道,“很难。”他的确很难帮贾政一把,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明摆着:针对他贾政,或者说贵妃娘家去的。   新官上任为啥非得烧上三把火?还不是因为上任总会遇到下马威。元春封妃跟升官类似,只是这下马威不一定出现在宫中,而是直接下到了前朝。   林海不曾忽悠或者安抚,贾政与林海心不在焉地闲聊几句,连饭都没吃就此告辞。   贾政刚走,王禅从门外进来第一句就是,“贾大人怎么垂头丧气的?”   “遇上大事儿呗。”林海摇了摇头,“在工部十多年了,连下属都没收拾明白……也不容易。”   这件事就是贾政下属沆瀣一气,把这笔银子挪用了或者干脆瓜分了,然后贾政一无所知……   林海估计原著里可能也有此事——因为这谋划分明就是针对元春的娘家,林海颇有自知自明,就凭他这小蝴蝶的斤两,还影响不了太多。   只是原著里黛玉没了爹,林家家产被荣府吞下,贾政手头富裕,直接用银子把亏空补上而已。再联想一下宁荣两府几乎是一拍即合地竭尽全力修建大观园,用力拍圣上~马~屁之意昭然若揭……显然宁荣两府都有亏心事,事儿还不小。   荣府的亏心事他似乎知道了,要不要找义忠王问问宁府亏心事?千金难买早知道,就冲他衙门里那两个不好对付的上司,他也得防着自己因为无知而一脚踩坑里去。   林海这边计定,王禅就冷笑一声,“这位贾二老爷名声可不大好,胆小没担当那是出了名的。”   谁说不是?   原著里忠顺王府来了个长府官,贾政那怂得,毫不犹豫就把儿子推了出去……就算普通人家,外人打上门来,当爹当妈的不都是先护住自家崽子,等外人走了,在对自家崽子该揍揍该踹踹该夸夸吗?   贾政可好,纯粹窝里反,能做到人家爹妈的后半截,前面……压根没有。而且贾政始终认为儿女不成才,不如他的意,一定是孩子的错,作为一个父亲没见到他有过片刻反思,更别提行动……所以无怪乎宝玉他们兄妹几个,包括元春在内,都对亲爹毫不亲近。   对了,贾政好像还在荣府家宴时见到各种不祥之兆,光内心荒凉了,就是没想过如何避免……为人父母,林海觉得怎么也得以身作则,就贾政这样子还好意思埋怨宝玉?   好歹宝玉是真有才啊!   林海越想就越看不起这个舅兄,尤其他也给人当了爹之后。   他伸手攥住王禅微凉的小手,也是感慨道,“我知道啊。可惜我那位岳父实在是个真英雄。”   王禅点了点头,旋即也笑了,“虎父犬子,京里早就传开了。”就知道跟老爷说实话,老爷绝不会恼。   要说王禅也有私心:她就是有意把丈夫往她娘家那边拉,尽量减少自家老爷跟荣府那边的往来。   其实宁荣两府要是能人辈出,王禅心里再不乐意也要维持住这门亲戚……谁知道将来是不是需要人家搭把手呢?   可现在宁荣两府就是纯累赘,只能拖后腿不能送一程的那种……这门亲戚彼此留点面子就得了。   林海把贾政上门所求之事告诉了王禅,“都在工部十多年了,连点银子都守不住,你信他能守住荣国府的声名地位还有家产?”   王禅忽然觉得她无需再做什么,老爷什么都心里有数。   这会儿林海的大丫头艾绿过来禀报,“老爷,贾大人往隔壁王府去了。”   今儿王子腾好像在家……王子腾回京后跟林海当时也差不多,跟昔日故交都走动一遍。   不过王子腾要是肯帮忙,贾政不会求到他头上:毕竟在荣府那边,王家和林家可是“亲疏有别”。   于是林海大大方方地小人之心了一下,“咱们等着瞧热闹。”   王禅大笑,“咱们幸灾乐祸……也太不厚道啦。”   贾政这事儿林海不管,王子腾当然也不管:他比林海更简单~粗~暴,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再说这笔银子一共三万两,自掏腰包填平吧,就当买个教训。同时赶紧撒银子买消息去:看看是谁算计你和背后的娘娘啊……   王子腾的话贾政也是听进去了,但是三万两银子……贾政心头简直就像压了座……泰山,心都快碎成渣子了!   荣府若是手头富裕,他何必四处求人?找亲戚求救就不花银子不耗人情了?贾政再怎么拎不清,这个道理还是很明白的。   于是贾珠失魂落魄地走了。   王子腾坐在书房里端着茶盏,也忍不住长叹,“看来是不成啊。”   贾政在王府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出门上了马车……这消息传进林海耳朵里,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在贾政被圣上或是他上司勒令回家写自辩折子之前,甘愿破财免灾的话估计不会有什么事儿。   年底各部事情都多,贾政这边可能暂时没人理会,若是犹豫不决……那就后果难料了。   却说贾政回府之后,那脸色又是阴沉又是沮丧,看得王夫人心头狂跳。而贾政在书房里枯坐一个时辰,终于……决定……搞不定的事情找亲妈……   于是他厚着脸皮拉着王夫人一起找贾母去了……   贾母昨晚自打探春告退之后,也没睡好,下午本想说补觉,因为有心事也没睡着。老太太心情不好已然写在了脸上,凤姐儿都不敢上前,于是贾母的院子今日里破天荒地静悄悄,丫头们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听说二儿子两口子一起过来,贾母便知道事情怕是棘手了……知子莫若母,恐怕好事儿未必能这么早就找到她面前。   于是老太太又稍微坚定了一点:放弃儿子,直接培养孙子。   现代有这么一句话,叫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贾政和他哥哥一样,都不是不惹事的主儿,因此在求饶上还……挺有问道……   贾政进门就跪了,然后一五一十地道出全部实情。   王夫人见状也只能跟着跪,但跪得很是委屈——毕竟有个一品官做哥哥,她在面对一品诰命国公夫人的婆婆时,比刚嫁来那会儿有了太多底气。   贾母此时不想搭理儿媳妇——她知道儿媳妇其实不想陪着她儿子跪,这事儿也的确是她儿子理亏。   她撑着太阳穴轻声问:“官中还有多少银子?”   贾政抬头便是一怔,旋即求救似的望向他媳妇。   贾母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的绷着疼:她这个儿子不是什么仗义疏财,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她也不信儿子不知道家里究竟有多少钱……就这种事儿还得推给媳妇来开口,她这个儿子怎么长成这样的?!   王夫人早就习惯了丈夫提钱就看她,她反正没觉得哪里不对,“账上还有六万两。”   贾母低声问:“存在甄家的银子已经支了来?”   王夫人应了是。   其实为了弄钱修园子,王夫人面上不显,心里也是火急火燎!她甚至动了讨要过世小姑子的嫁妆,但她真的只是想一想,不敢露出半点心思出来。   贾母十分果断,吩咐鸳鸯去把长子夫妇一起叫过来。   贾赦和邢夫人匆匆赶来,贾母也不隐瞒——因为贾赦毕竟做过官,想打听总能打听得到,把处境说了清楚,便问,“庄子不能动,要么你们兄弟俩把银子和铺子分一分;要么大家还是一起过,你弟弟这亏空从宫中出,我做主再拿银子给琏哥儿补缺。修园子的事儿尽力而为,我这里有银子,再贴补一些,”又看向王夫人,“老二家的,你进宫跟娘娘好生分说一番。”   邢夫人一听便眼前一亮,旋即扭头殷切地望向贾赦。   贾赦真是理都不理她:大老爷这会儿还年轻,没有因为酒色掏空身子导致整个人都糊涂上了……他深知自己不是会打理家业的料儿。他媳妇除了样貌好,没有其他的本事,贪且蠢,银钱进了她的手不被骗不赔光也是奇闻一桩。   于是他直接道:“一切都由母亲做主。”   邢夫人连忙低头,好掩住自己因为怨恨而微微扭曲的神情。   贾母这会儿都不看二儿子两口子,“好。我这就跟你妹夫说。”   王夫人一惊:给琏哥儿补缺应该求我哥哥才对!但此时她知道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林海隔日就让贾母请到了荣府。   老太太已经知道儿子先后求过王子腾和林海,便把她的主意告诉了林海,而后很真诚地问女婿,“可还使得?”顿了顿又笑道,“不能让你亏了。”   林海微微一笑,没有婉拒:开什么玩笑,真要是说“亲戚间不讲这些”,这话传出去,贾政和王夫人就真能把他当冤大头!   不过拉扯一下贾琏?林海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是做得:印象里贾琏好色爱财,但不害命,似乎也不大惹是生非。正好明年户部要空出四个缺儿,林海不想把贾琏放到户部,不过可以拿户部的缺去跟别的缺换。   贾琏身上有个捐出来的五品同知,在六部不可能原品级任用,降一品变为六品的话,林海这个三品侍郎很能做主——刑部有岳父,是个盯着这孩子的好地方。   贾赦就在边上作陪,闻言顿觉满意:话说回来,六部的实缺花钱实在买不到,有过硬人脉的话,好歹算一算,这实缺大约值个一万多两,再算上人脉……总体而言,大房不吃亏,而且两房用度不分开,也能享受贵妃娘娘的照拂……因为这件事分明是因为娘娘而起,将来娘娘也必会有所补偿。   一切都按照母亲安排的那样,贾政也松了口气。   此时邢夫人王夫人妯娌俩拉着王禅在邢夫人屋里说话。   话说邢夫人也是王禅这辈子见过的最不像一品诰命的夫人……再看这妯娌俩气色都不大好看,脂粉压不住地不好看,王禅暗道:恐怕掐得挺厉害。   邢夫人自然不忿:你们二房犯了错,凭什么拉着我们大房受过?!她心里这般想,面子上可不就露了出来?   这位太太也是忘了贾琏因此得了六部的实缺。邢夫人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把贾琏迎春当做儿女看待过。   王夫人不想搭理她嫂子:无视就好,横竖嫂子也闹不出花样来。   话说王夫人有心跟王禅打听点消息:王禅那是贤妃堂妹,老爷受过也是因为贵妃……没准儿这根源还就在宫里呢。   王夫人猜得不错。这事儿就是肃端王府……的门人跟忠顺王府的门人暗自合计,一拍即合,没费什么事儿就弄出来的。   肃端王府多年致力于挪用~变~现~洗~钱,论业务娴熟还在户部和内务府官员之上……   王禅在荣府之前已经听到了准信儿:她外公执掌宗人府多年,旁人的事儿不好说,但涉及宗室很少有能瞒过这位老王爷的。   反正这消息一不金贵,二不值钱,宫中贵妃也早在前天知悉此事,王禅也就“知无不言”了一次。   王夫人闻言那脸立时就阴沉了下来,连邢夫人也收起了那副不忿,换成了一副忧虑的神色。   宁荣两府有个大~政~敌:忠顺王府,这事儿全家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   至于肃端王府……王夫人知道:这……兴许是从哥哥王子腾那儿摸过来的。她立时就没了底气再抱怨丈夫……老爷这是代人受过啊!肃端王府奈何不得哥哥,可不就来捏她家这个软柿子!   王夫人心中气闷不已:她得找哥哥好好说道说道了!   等林海一家三口告辞之后,王熙凤来到姑妈兼二婶跟前——她故意没上脂粉,就是不想王夫人看到她红润又得意的气色。丈夫得了实缺,六部的实缺,她焉能不喜?!   她也就不满意那么一点:三万两换这个官儿,王熙凤觉得忒贵。但是这事儿轮不到她讨价还价。   得了便宜,王熙凤自是要好生劝劝王夫人,她刚坐到王夫人身边,就见王夫人猛地抬了脸盯住了她的脸,狠狠剜了一眼,“我知道你给嫂子送了不少口信儿。”   舅母和姑妈都不得罪而已……但是自觉理亏,王熙凤还是站起身来,微微垂下了头,老实领训。   王夫人又道:“你觉得是我不舍得给琏哥儿弄实缺?”连番刺激之下,她是真的气炸了,什么慈悲菩萨,她根本装不下去,“你去问问你那好舅母开口就是多少银子!”   王熙凤登时一怔。 ☆、第三十二回   凤姐儿再怎么精明聪慧,也算计不过她那个看似寡言少语的姑妈,毕竟人生经历差了二十多年呢。   王夫人刚嫁入荣国府的时候,公爹贾代善还健在,她在婆婆贾母和她前一位嫂子手底下讨了许多年生活。   王夫人的这位嫂子就是贾琏她亲娘,出身不凡——反正不是当时的王家能比的。也幸好这位嫂子产后失于调养,早早去了,荣府这边又跟贾琏她娘~的~娘家闹翻了,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不然王熙凤未必能顺利嫁给贾琏。   话说当年王家王子腾不曾发迹的时候,家境并不大好,虽然大女儿嫁入了荣府,但二女儿却嫁进了薛家——薛家再如何跟王家素有交情,再家产丰厚,也是商户……皇商也是商户啊。   皇商本人不能科举,幸好儿孙没影响,除非子承父业。幸好薛家才大气粗,迎娶了王家二小姐之后,鼎力支持王子腾,才有王子腾的今时今日。   实际上,在薛蟠惹了人命案子之前,王子腾之妻高夫人待两位小姑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对小姑子也就是薛姨妈明显要比大姑子王夫人要更亲热一些。   凤姐儿生在了一个好时候,她成长的时候王家最困难的那段日子全成了往事,出嫁的时候嫁妆也比两位姑妈要厚实得多。   总而言之,就是王夫人比凤姐儿的人生多了许多坎坷,心机手段经过历练,比内侄女兼侄儿媳妇要强上不少。最起码王夫人更内敛,不似凤姐儿嚣张得意全在面儿上。   话说王夫人发泄过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她需要凤姐儿这个帮手,而且听自家老爷说,琏哥儿许是要进六部做主事,对凤姐儿更要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于是王夫人拉着凤姐儿坐到自己下手,细细道,“娘娘封妃后咱们府里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你素来心里有数,眼下平了老爷的亏空,给琏哥儿弄了缺,老太太说了要拿出体己填补……两三万许是顶天。可咱们家园子照旧得修……家里能剩下多少银子?若是卖田卖铺子,这传出去又如何使得?”   这话的意思就是家里就这么多银子,花完倒是痛快了,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见凤姐儿那上挑的嘴角逐渐紧绷并耷拉下来,王夫人又提醒道,“琏哥儿补上缺怕也只是个开始,上峰不孝敬?下属不笼络?这些可短得了银子?”   凤姐儿嫁妆固然比两位姑妈丰厚一些,但加上这些年的积攒也就三五万的样子——这些银子也就买个五六品的实缺,凤姐儿回过味儿来也是暗暗心惊。   自打舅舅王子腾升任一品,五品官……她可不那么放在眼里。   话说秦可卿怀有身孕而在家养胎,不曾因为被尤氏撞破~奸~情而羞恼自尽,可凤姐儿还是跟原著里一样,再次“弄权”——凤姐儿不去水月庵,静虚长着腿呢,还不能找上门吗?   反正凤姐儿再次为了三千银子,用一封书信害了一对儿有情人:别忘了张金哥那有情有义的未婚夫便是守备之子,守备就是正五品。   不过从这件事儿上足以看出凤姐儿的爱好:就两个字,银子!   这次她二叔犯了错儿,家里肯给二叔用银子,她信心满满:老太太必得给她们大房些好处。   横竖家底就这些,你多花点我这边就得短了些用度……老太太的体己也是一样的道理,凤姐儿在心里冷笑一声:姑妈偏着宝兄弟呢,打量着谁不知道?她若是不争不夺,府里这些家底保准让姑妈都“匀”给了娘娘和宝兄弟!   却说王夫人与王熙凤这姑侄俩各怀心思在一处说话,贾母在房中独自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把鸳鸯叫到眼前,“你去琏哥儿那儿把他们小两口叫来。若是谁不在,你就耐心等上一会儿。”顿了顿又嘱咐道,“回头去林家的时候,你也跟着去,仔细听听女婿怎么说。”   老太太总觉得儿子儿媳妇都在,女婿似乎话里有话,不得明说。   贾母也爱享乐,尤其人老了就更想得过且过。“可惜”林海不死,荣府拿不到原著里的百万家产,不说过得捉襟见肘,但实在不甚富裕——稍微出点事,就“人心思变”了。   儿媳妇好孙媳妇各自的心思,贾母这种人老成精的人物几乎一眼扫过去,就看了个透!   贾母心知不能再一味高乐,得亲自出面给儿孙……主要是孙儿们细细谋划一番。   贾母做了大半辈子的国公夫人,眼界手段不仅儿媳妇孙媳妇都比不得,甚至两个儿子加在一处也不如贾母深沉。   不得不说,贾母有一点好,她很舍得花大价钱给儿孙铺路,只要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鸳鸯领命而去,到了贾琏的院子,见贾琏衣着整齐,脸上微带喜色,又听他解释:就算鸳鸯不来,他也要到祖母那儿说说话。   倒是凤姐儿此时正在王夫人的屋子“领训”呢。大老爷贾赦没对儿子耳提面命,邢夫人也没说话,凤姐儿先让王夫人叫走了……贾琏替他媳妇说了两句,也略觉尴尬:这事儿鸳鸯回去必定要跟祖母禀报。   鸳鸯等了足足两刻钟,才把凤姐儿等了回来。凤姐儿一见鸳鸯,也面皮微红:老太太出体己为琏哥儿谋前程,他们小两口总该先向老太太道谢才是。   鸳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贾琏与王熙凤跟着鸳鸯,一起到了老太太屋里——三春识趣,早都躲得远远的。   探春知道得最多,纵然心里有几分好奇,也绝对不敢往前凑:父亲在工部勤勤恳恳十多年都没出事,大姐封妃以及舅舅回京,麻烦事儿就全来了,这怎么是“巧了”二字能解释得通?   自从他大哥被逼无奈请林姑父上门了一次,惜春也明白了不少:自家的处境不像她想象得那么好。   探春和惜春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长大”,反倒她们的二姐迎春仍旧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现在家里正修园子,地方已经清出来了,少不得人来人往,三个姑娘只能往珠大嫂子那里坐坐。   李纨虽不管事儿,消息也算得灵通。   在小姑子元春、公公贾政以及小叔子贾琏身上,总共要花上十多万两,虽有老太太体己填补……但是个人都明白,老太太的体己将来是要给孙儿孙女们分一分的,现在花用了,将来到兰哥儿这儿只怕拿不到什么好的了。   自打丈夫去世,李纨想得便足够透彻:贾母和王夫人如此溺爱宝玉,也没给宝玉寻个良师名师……只怕是应了那句话: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她估计婆婆王夫人是打算让宝玉靠着“贵妃亲弟”的身份出仕,兰哥儿将来……得靠自己的本事了。   若说李纨心中无怨,那也不是,但她的确是早早发觉“这一大家子没几个靠谱”的明白人之一。不指望他们,将来也不会受牵连。   如今公公贾政要拿银子添窟窿,可不就应验了她的猜测?   当然李纨这满肚子的主意不能说给前来做客的三春听。三春之中的探春和惜春又明显有心事……   总之整个荣府因为“囊中羞涩”,矛盾早早爆发,逼得府中上下,包括贾母,都不得不直面现状,且不少人都在琢磨退路……对荣府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却说贾母叫贾琏和王熙凤到跟前说话,也是嘱咐他们好生向姑父道谢:将来要仰仗姑父的时候不会少。   贾母偏心女婿,并没有顺带讽刺孙媳妇大伯的意思,然而王熙凤还是面皮发热。   有些话不挑明倒也罢了,大家都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到了现在再难自欺欺人下去:王子腾一品,林海三品,王子腾身居高位这么些年又何尝帮助过荣府?可林海回京上任这才多久,就能帮着琏哥儿补缺了。   其实元春封妃,王子腾出了力,并不能算是“对荣府毫无帮助”,但同样是因为王子腾,贾政才有此一劫。   在荣府几位“主子”看来,这是功过相抵了,尤其是贾政更是颇有微词,只是这微词都压在心里罢了。   无论是王夫人和王熙凤都心中甚是不平,但那又如何?这个时候她们也感觉到王子腾并非不靠谱,而是不大想为她们出面撑腰而已……   这姑侄俩能在荣府说话算话,素有威信,一是靠自身的本事,二是靠娘家。现在婆家对她们的娘家逐渐失去原本的敬畏,这二位的处境不说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必定不如以前了……关键是她们又该何去何从?跟着婆家还是继续靠着娘家?   为了这个,这姑侄俩数夜未眠。   当然这是后话,只是林海一家三口离了荣府时候尚早,此时挤在一辆马车上,一人怀里揣着个暖炉,正说着体己话。   林海是个公事私事都愿意跟老婆念叨念叨的主儿,尤其是发觉老婆有主意有见识,他就更愿意多说一点。   “我这舅兄在工部这么多年,一直平平安安,可自打他闺女封妃,还有咱们隔壁王兄回京,麻烦就找上了门。”   此言一出,黛玉立即抬起头,双目晶亮地望着她爹,静等下文。   林海见女儿兴趣十足,便继续道,“刚上任那会儿,就见着了舅兄的折子,当时库里银子不少,我也没犹豫就把这笔银子拨付了。”   工部做了预算上报,批不批银子那是圣上和内阁说了算,但什么时候拨付银子就是户部说了算。当户部拨付之后,这笔银子一样还得再从工部走上一遭,在经过省州府县层层下发到当地……   想来也是,若是工部对“工程款”没啥决定权,谁还跟给工部孝敬?   林海说到这里,也笑了,“当时这折子可不就是我那两位上司故意放到我眼前的,他们笃定我那会儿消息不灵通。我也是后知后觉,这三万两的银子背后还有两位王爷的人盯着。”   王禅此时插口道:“这也是打着坑老爷你一回的打算呢。”   林海应道:“谁说不是。我若是在这事儿上哪怕顺手多捞一下,就是罪过,毕竟另一边有我舅兄。”   前后两任林海都秉承着同样的原则:只拿该拿的孝敬,也就是同僚都拿,他也不拒绝,但绝不会碰“独一份”的横财。除此以外,从不贪污也不挪用。   所以他在圣上以及众多官员、士绅和百姓心中,都是实实在在的清廉好官。然而这样的清廉好官在盐政任上至少收了十几万的银子……不得不说,这真是讽刺。   黛玉这会儿捂着自己的胸口小声道:“好险。”说完又好奇道,“这是大表姐……贵妃娘娘碍了哪位贵人的眼?”也就是当着亲爹,她才敢问出这样的话。   林海笑道:“有功劳,无子无家世,初封就是贵妃,得罪的人不会少。”其余三妃儿子都成年了,她们的心思早不在争宠上,但圣上宫里其他的嫔妃恐怕咽不下这口气,再加上荣府的传统仇敌忠顺王府以及王子腾的对头肃端王府。   平心而论,就荣府现在的处境来说,拼命花钱修园子抱圣上的大腿,这举动本身没问题……问题是圣上跟太上皇不一样,他不喜奢华,至少不喜欢荣府这种讨好他的方式。   你一个逐渐没落的勋贵之家,为接驾而花费的银钱让圣上都咋舌……正是取祸之源。   这道理已经沾了“揣摩圣意”的边儿,林海不好跟闺女细说,只提了一句,“投其所好很重要。”   见父亲神色肃然,黛玉连忙点头,“女儿省得。”   王禅忽然道:“老爷,我想回趟娘家。”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老爷很疼她,她再清楚没有,可是那也不好恃宠而骄……还当着大姑娘的面儿。   林海就没多想,“成啊。”他都快忘了这个时代女人回娘家总是有点敏感,尤其是忽然提出来的——一家三口走累了,媳妇说顺路回娘家歇个脚说说话,他还能说“不行”?   正好他想把贾琏补缺这事儿跟岳父提一提,他有绝对的把握岳父不会拒绝:贾母送来的银钱他也会原封不动全转交给岳父。   王禅这边还想找补两句,结果林海果断同意,而且一脸的理所当然,连黛玉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实在是王夫人有心挑唆,因为事情太多就没顾得上……   黛玉活到现在,这辈子的大挫折就两样:丧母以及在荣府里听了不少下人的风凉话,然而这“下人”还被她的主子亲自出手赶到了庄子里去。   因此黛玉不说是个傻白甜,但基本上不把人往坏处想。又因为有亲爹在,黛玉怕什么?她最初有过观望继母之心,现在也不怎么防备了。再说她一点也不讨厌到继母娘家坐一坐:聊得来也处得来的姐妹很多……就是那些表哥表弟稍微有点烦。   这父女俩的反应,王禅顿觉自己又多心了……   却说王禅她娘家正好在宁荣两府与林府之间,偏巧王禅她老爹在从女儿这儿得到刑部尚书出缺的消息之后,立即把在京的,且说了管事儿的几位叔伯兄弟全都叫到家里,好生商量了一回。   三品就算高官,从三品到二品,从二品到一品,每一步都很关键,都需要点“机缘”。   得知老陆不大想留京,王禅她老爹也能想着再进一步了:正好他那位任着广西巡抚的族叔打算致仕了。   不过他还有个堂兄做着大理寺卿……圣上只怕不允许他们王家人同时担任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这简直就是包揽司法和诉讼!   可是一个广西巡抚加一个大理寺卿换一个刑部尚书,王家也觉得略亏。不过这会儿吃点亏,只会让圣上觉得王家识趣,将来也会有补偿。说起来他们王家有位九皇子,目光本就该放得更长远些。   王家这个族会开得和气又成功:族人们迅速达成一致。那位任着大理寺卿的堂兄也主动表示自己六十多了,眼见着也到头了,很乐意退下来给自家的小辈攒些人情。   总之王禅她爹心情很是不错,吃完晚饭,正想拉着他媳妇叨咕一下,他媳妇的大丫头就来禀报:姑爷和姑娘一会儿就到……   女儿女婿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王禅老爹无奈道,“瞧瞧,嫁了人还这么由着性子来。”   王禅她娘笑而不语,端详过滋润的闺女,再看林海就越发满意。   岳父这话你要是当真,那也忒傻。岳父的意思简直就是明摆着:你宠我闺女还听我闺女的,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林海忙道:“她想您了,这不就来了。”   王禅她爹显然十分受用这话:嘴角倒是绷着的,但眉眼真是漾满了笑意。   王禅上前,抓了把她爹的胡子,“晚上我就不能回来啦?我不依。”   王禅她娘笑眯眯地拉了闺女,也不忘牵着黛玉的小手,“你爹就是嘴硬。让他们男人说话去,咱们走。”   王禅她爹与林海目送“娘子军”手牵手渐行渐远……林海想起来,他岳父似乎话都没说完吧?   王禅她爹一点都不尴尬,翁婿两个落座再寒暄几句之后便进入了正题。女婿给自家通风报信,王禅她爹提都没提,倒是问起林海他隔壁的情况。   告发肃端王在许多人看来都太冒失,太急功近利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圣上对肃端王府的忍耐已近极限,但太上皇毕竟还在,圣上也不能不顾及脸面。   虽然跟肃端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高官先后倒了几个,但肃端王本人依旧安然无恙。王子腾回京后圣上也没给个仕途上的明示,圣上此举让许多人都抱着观望态度。   只是王子腾算是白手起家,五十多岁就混到一品,王禅她爹还是很佩服他的。   林海也认为王子腾有真本事,如果不想着投机,将来只怕走得更远。不过以后只要肃端王倒台,谁都不能忘记王子腾是出面跟肃端王过不去的第一人。当然,跟肃端王不对付的大有人在,只是有分量跟肃端王硬顶上且官居一品的,王子腾的确是头一个。   用现代的话说,王子腾这笔~政~治~资本可是捞定了的。   林海觉得,正是因为这一点,圣上才对隔壁老王喜欢不起来。王子腾就算因此入阁也未必是好事,而且一旦吃了次甜头,林海担心以王子腾他们家的家学渊源,只怕会变本加厉。   算计皇帝上了瘾,不管是暴毙还是家破人亡都不冤枉他。   岳父既然问到了,林海也就实话实说:王子腾很沉得住气,也与故交走动,但不甚频繁。   之后他便把今日所求之事和盘托出。   不出林海的预料,他岳父果然允了:就算不曾升任刑部尚书,刑部一个六品主事他总是能做得上主,更何况这缺不白给。   这边翁婿相谈甚欢,王禅那边亲母女两个说话就更贴心几分。   王禅她娘见女儿过得好,也没什么可嘱咐的,只是告诉她,“过些日子,贤妃娘娘要叫咱们两个进宫说话,贵妃说要见见你。”   王禅大喇喇地应了一声:贵妃和贤妃这是联手了吗?转念一想,似乎也未必,估计是看在老爷的份儿上见一见我?贵妃肯定不想断了她姑父这门亲戚,尤其是知道荣府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的前提之下。   在岳父家一直待到戌初,林海一家三口才打道回府。   第二天,林海从衙门出来正要回家——贾琏小两口说了要在今日上门拜访,沉寂了数日的小金忽然出动开了腔,“我要告诉您一个坏消息,您想现在听还是过一阵子再说?”   林海道:“我选择死得痛快。”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也真是“咯噔”了一下。   小金果然老实道:“我忙不过来了。义忠王、三皇子与五皇子都在按照您给的药方喝药,四皇子也有意试一试。”   四皇子是三皇子的同母弟,因为常年体弱多病一直比较“隐形”。   林海秒懂,“四处撒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成效,咱们就专攻一人吧。”   小金问道:“咱们专攻哪一个?”   “五皇子那边都有好消息了,我不打算让他双喜临门。生孩子也要……一碗水端平,你撤回义忠王那边的辅助吧,集中治疗三皇子。如果三皇子把四皇子也‘引进门’,就先把三皇子放一放,治好四皇子吧。”   义忠王~起~点太低,三皇子是快男,“治好”这二位不知猴年马月……他们成功生娃林海才有寿命奖励,因此最初什么局势现状都先搁一边,先攒上足够的寿元再说其他。   如果七皇子和九皇子也想“治病”,自然最好,不过这二位年纪太轻,想让他们认清“不孕不育的家学渊源”这么也得过上一两年。   林海刚跟小金说完,他一抬头,就见义忠王那张大脸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莫名有点心虚。   义忠王张口就问,“我不来找你,你就不去找我吗?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林海简直莫名其妙,“我哪儿要求您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义忠王眨了眨眼,“不对啊,你媳妇跟我说你最近都在打听贾敬那一家子的旧事……难不成我听岔了?”   林海立时陪笑道:“是我糊涂了。”说着就一拱手,“还请教我。您看,咱去哪儿说话最方便?”   “就你家吧。表妹还能再弄俩好菜。”   于是王禅和黛玉二人在自家门口,迎回了满面笑容,就差勾肩搭背的义忠王与林海。 ☆、第三十三回   不同于其他皇子,与义忠王交好相对安全得多。   当年的废太子诏书,乃是义忠王他老爹,现在的太上皇亲笔所写。   据说自始至终只说儿子性情暴躁,且重点在身体不行,既没批评儿子的德行,更没否认过半点儿子的才能……   但在这个时代,没儿子真是致命弱点。即便如此,义忠王依旧有不少死忠,而且他手里的势力足以让许多贵人眼红。   也幸好义忠王没儿子……   圣上揣摩过太上皇的想法:大约是再过几年等义忠王彻底死了心,再从那堆皇子里挑一个过继给他。   更妙的是义忠王跟肃端王早年就势同水火……要不是有太上皇镇着,恐怕就上演“有他没我”的全武行了。除此之外,义忠王跟忠顺王也很不对付。   圣上心里再明白不过:等哪天太上皇不在了,他的二哥准会跟肃端王他们一窝人不死不休,尤其是指宗室里那群倚老卖老的老家伙。   对此圣上不要太乐见其成。   这也是圣上一直对他二哥十分宽容的原因之一,另外的……就是义忠王和圣上这哥俩感情始终不错。   虽说大多数智商合格的人下决定是基于利益,但无处不在的人情总能让心里那杆秤稍微偏移。   总之就是圣上于情于理都不愿意为难他二哥,所以义忠王是真“自在”,林家他说来就来。他来了,圣上也不会多想。   不仅是义忠王,林家上下对此更是心知肚明,因此他来,众人只是略有吃惊罢了。   此时,王禅脖子上裹着毛茸茸狐狸毛围脖,身上披着件厚实的大氅,见到义忠王先道了个万福,抬头就问,“表哥你来都不提前说一声?”   就像义忠王与林海十分投缘一样,义忠王妃与王禅也很说得来。   对人家宁府秘辛感兴趣,还是林海在炕上说给王禅听的。结果王禅扭头就告诉了义忠王妃,然后又通过义忠王妃的枕头风让义忠王知道了。   于是就亲自上门解惑啦?王禅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这表哥今儿是干什么来的。   义忠王听了就笑,“想念你的好手艺呗。”说完,目光便移向了王禅身畔的黛玉。   黛玉立即规规矩矩地行礼,口称“王爷万福金安”。   义忠王纠正道:“叫表舅。”   林海向闺女点了下头。王禅轻轻捏了下黛玉的手。   黛玉甜甜一笑,“表舅。”   义忠王应了声“好”,再回头让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双手捧了个匣子上来,“你表舅母给你的。”   黛玉瞥了眼亲爹,得了眼色便双手收下了。   林海和王禅两口子不缺银子,林海到了现在的品级,想帮忙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儿。   义忠王夫妇想报答林海,又不想做得太招眼,那么对恩人的孩子好一点,就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正是明白义忠王夫妇的心思,林海和王禅才让黛玉坦然地接受表舅和表舅母的礼物:这礼物相当贵重,一套内务府打造的精致头面。   话说,义忠王得病的前因后果在京中的贵人圈子里压根不是秘密:为求子而疯狂嗑药,最后吃药吃到半疯癫。   义忠王在“云里雾里”的那段时间,做了许多荒唐事,但好在大错没有,全是小节有亏,但这也足够他老子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了,再加上太上皇当年信任的老臣宗室们吹吹风,终于让太上皇在自己的儿子酿成大错之前把他废了……   不过这段往事林海细细琢磨,总觉得很微妙。   纵观历史,太子被废无一不是因为“犯下大错”。就算是汉武帝那个明显是被冤枉的太子,也因为带兵反抗——这可是谋逆。   望向正笑眯眯跟自己媳妇闺女说话的义忠王,林海有种莫名的预感: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故事义忠王都会亲口告诉他。   现在还是下午,太阳没落山,看这意思义忠王也要再蹭次晚饭,于是林海在请义忠王进门坐下的同时,吩咐管家派人到荣府报个信儿:让琏哥儿夫妇晚点来,或者干脆改天。   为贾琏谋缺,那是荣府有求于林海,不是林海非得赚贾母这笔体己。林海不会让荣府上下连主次轻重都弄不清:他不惯荣府这臭毛病。   荣府可还有个爱蹬鼻子上脸的王熙凤呢。   林海对这位“脂粉堆里的英雄”始终没法儿有半点怜悯之心:仗着王子腾,为了银子王熙凤就能枉顾人命,还不止一次。   他要是再给王熙凤点好脸,王熙凤是否也敢用他的名头为恶?   林海跟管事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避着义忠王:义忠王可是来“告密”的,万一让他误会自己对宁荣两府情意不同寻常,岂不弄巧成拙?   总之林海这番吩咐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既称不上亲近也称不上客气,等管事告退义忠王才调侃道,“好歹是你原配的娘家……”   林海道:“若不是看在我闺女她亲娘的份儿上,我管他家闲事?”   “也是。”义忠王轻叹一声,“这一家子明白人不多了。”   贾代善与贾代化兄弟健在时,两家都是义忠王的得力臂助。可惜现在不同往日,林海点了点头。   义忠王接着道:“宁府那位少~奶~奶可不该姓秦,她是陈家的遗孤。”   林海一怔,“陈家?当年因为科举舞弊遭处斩的那位礼部侍郎?”   只要在位的皇帝不太脑残,抡才大典出现舞弊,那事后注定是要血流成河。当年这场震惊全国的舞弊案结案时,“第一任林海”还是个二十出头,考中了举人的小青年,却也足够印象深刻。   义忠王道:“就是他。陈家封爵后就弃武从文,这一家子与宁荣二位国公曾是生死之交。可惜这位年少成名的才子一步错棋几乎害死了全家。”   这陈家本身就子孙不茂,到了这位被处斩的礼部侍郎这一辈,就兄弟两个,这哥俩都做官,还都确认在舞弊案之中乃是关键人物,于是这兄弟二人,一个被砍,一个死在大牢里。   对这样的人家,林海也就怜悯那么一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毕竟他们一点不冤枉。   舞弊这种事儿只要沾上,差不多就得没命,还得连累全家,即便如此还要铤而走险,足见利欲熏心!   “嘿,”义忠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此事也是说来话长。那会儿我还是太子呢……表妹夫,你可知道他们捞得的银子都去了哪儿?”   林海忽然福至心灵,“别是让肃端王顺走了吧……”   义忠王抚掌笑道:“猜得真准。为什么父皇明知道我这好皇叔的手段,却不罚他?”他一口气给出了答案,“当时西北战事,我这好皇叔把从春闱中捞来的银子大部分都变成了粮饷送了过去。”   林海秒懂,同时又是深深的服气:肃端王果然非常人可比。   用舞弊弄来的银子替他皇兄填上西北大战的粮饷缺口……当时的圣上准是又恼火又慰贴,最后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他无奈叹息道:“陈家也是肃端王灭的口?”   科场舞弊又不是~谋~反,一般不牵连家人,反正当时的圣上不会那么丧心病狂:没收所得倒是肯定的,但案犯妻儿父母也不会怎样,更别提秦可卿这样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义忠王道:“得了消息,贾代化亲自去救,也只救回那么一个不记事的小丫头。父皇也知道。”   也就是说秦可卿的身世,以及后来让宁府找人收养,最后干脆让这丫头做了宁府的媳妇,这些事儿都在太上皇那儿过了明路:陈家就剩下这么一点骨血,还是个小丫头,凭太上皇的气量,不会再秋后算账。   见林海若有所思,义忠王又道,“为什么贾代化会亲自救人?因为打算灭口的不是我的好皇叔……我再跟他不对付,也知道他不至于连妇孺都不放过。”   林海又扶了额,“是忠顺王?”   肃端王和忠顺王一文一武,几乎同进同退,乃是大半辈子的好基友。   义忠王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是啊。眼见亲弟弟要替人背黑锅,父皇哪里坐得住?”   林海诧异道:“背黑锅?”   “秦氏她爹你知道是谁,可她娘也不一般。”义忠王双目深邃,“昔日~太~祖~爷夺下京城,发觉内库空空如也。这几十年过来,也没差准那笔财宝的下落。”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只是前些年流传过个挺有意思的说法,说是前朝内库的宝藏都让那位亡国之君的心尖尖……她娘家早早弄走了。”   这里说的“亡国之君的心尖尖”乃是前朝末帝的宠妃,末帝宠爱这位妃子基本到了妃子说啥是啥的地步,可想而知,这宠妃的娘家会有多大的本事。   然而最后末帝自尽的时候,这妃子却提早得了消息跑路了。至于末帝临终时后不后悔除了他自己也没人知道……   义忠王道:“秦氏生母就是那宠妃的同族后辈。”   林海正喝茶呢,一个把持不住,嘴里的这口茶水就飞溅而出……   义忠王下意识一偏头,结果发现这口茶水无论如何还是喷不到他身上……   因为全落在林海自己身上了……   林海一脸淡定,“王爷容我去换件衣裳。”   至多一炷香的功夫,林海归来,坐下就问,“那位前朝宠妃娘家不会就剩这么一支了?”   “查得着根底的就秦氏这么一个。”   “秦氏又不是男孩儿。”   义忠王笑道:“什么东山再起?谁担心这个。两位老王爷就盯着那笔下落不明的财宝。”   林海怎么听不懂这弦外之音?他无奈道:“您想啊,秦氏她亲娘纵然没被灭口,就这么母女两个能守得住惊人的财产?哪怕这母女手头只有一部分,也说不大通啊!”   若真是身家不菲,陈家何必非得替肃端王犯下舞弊大案?!   义忠王笑而不语。   林海默然良久才又问,“贾敬也是因为这个受牵连的?就认定宁府贪了秦氏这一笔银子?”   这也是林海一直以来的疑问:不同于宝玉这样生来叛逆,经过精英教育长大且的确没坠了自家威风的贾敬,骤然辞官出家,总得有个缘由。   义忠王正色道:“跟你说句实话,不好说。宁荣两府以前很有家底,但多富贵那也是提不上的。这么多年坐吃山空,都没把老底儿耗尽,不怪那俩老东西始终怀疑。”   林海道:“那又如何?撑死就是点子秦氏的抚养费吧,能够宁府一大家子嚼用?”   “表妹夫,”义忠王忽然笑了,“宁府有家底,那不是什么抚养费,那是买命钱啊。前朝宠妃那娘家后人知道情势不妙,想从那两个老东西手底下逃命,找上贾代化……可不稀罕。忠顺王有个儿子从军,后来死在了西北战场上,当时正是贾代善坐镇西北。”   得,这仇怨估计解不开了。   听到这里,林海恍然:我算是知道宁府为什么败了,然后荣府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义忠王还故意提醒道:“听说你要帮着荣府的小辈补缺?”   林海笑道:“您消息真灵通。”   “不如说是你岳父手脚很快。你面子不小。”   岳父你别这么实在!荣府还没有把孝敬送来。林海轻咳一声,却不答话:这再明显不过的调侃,也不是非回答不可。   义忠王一摆手,诚挚道,“你不怕那俩老东西,很好!”   林海心说:我这官位是圣上给的。要是在圣上和肃端王之间还想左右逢源,保准死得比宁荣两府更快!   忠顺王跟肃端王就是一拨的,得罪了其一,跟另一位关系注定好不了:因为他管的是银子!   反正林海还没幼稚到做了高官,想梦想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   义忠王此时又道:“我虽然不能给你撑腰,但总能让那俩老东西为难。”   一口一个老东西……林海也是笃信:当年义忠王被废,肃端王与忠顺王必是“功臣”。   正在此时,王禅忽然到来,“表哥,老爷,四皇子来了。”   四皇子?四皇子就是三皇子的同母弟,因为体弱多病向来不爱四处走动。   林海立即问向小金,“你这就开始给他治疗了?”估计四皇子也是来找上门来看病的……   小金也很诧异,“没有哇。”   倒是义忠王微微一笑,“你那药也是神妙。身体调养不在一时一日,只是喝下去,”他拍拍胸口,“立时就安定下来。” ☆、第三十四回   不管四皇子是不是上门问诊,林海总得跟着他媳妇把人家迎进门来。   义忠王作为长辈还是可以摆个谱的,坐等就好。   林海倒不是头一次见到四皇子,但的确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这位一般不爱现身于人前的殿下。   嗯,一目了然的英俊,若非身材瘦弱且带着一身病气,应该更为让人“一见倾心”……   他媳妇对着四皇子笑得挺不寻常:这也忒真诚。   联想起他们夫妻俩的缘分,林海也猜着几分:他媳妇大约是个耿直的颜控,而且还不分男女。   打一开始,就对他态度不错就不说了,难得的是对黛玉也存了几分真心,一方面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黛玉……的脸……吧。   反正他就觉得他媳妇特别喜欢打扮黛玉,衣裳就不多说了,三天两头黛玉身上都得多上一件他这个亲爹都没见过的首饰玩意儿——别忘了他们父女可是天天见面!   摸清了他媳妇的路数,林海头一个感觉就是:我这媳妇在这个时代也是异类。然后他摇了摇头,乐了。   王禅揪了下林海的袖子,小声问,“老爷怎么了?”你笑什么呀,笑得……我有点心虚。   林海道:“一会儿跟你说。”说完便指了指二人身后笑意盈盈的四皇子。   王禅的出身让她有足够底气,在私底下见到皇子们举止也能自在随意,皇子们也绝不会挑理。   林海则从他媳妇的态度看出亲疏远近,媳妇随便他也不见外就是。   此刻林海与王禅的小动作,都全落在四皇子眼中。   四皇子轻咳一声:意思是我还没瞎呢……   一众皇子之中,王禅跟九皇子最好,其次就是跟四皇子投缘。   九皇子那是因为血源近,情分想差都不行;四皇子就纯粹是合得来了,而且他在一众皇子之中也最没威胁。跟四皇子交好,谁都碍不着。   义忠王无子被废在前,当初能不能活过弱冠之年都存疑的四皇子,跟那把椅子铁定无缘。   也正是因为无缘,在兄弟们之中毫无威胁,四皇子在宫中生活尚算安逸,但……常年被病痛折磨。   大约是有小金辅助的原因,林海对他人的本性似乎比以前更敏锐:四皇子在平和的外表下几乎掩饰不住的阴郁和戾气。   皇家也养不出真白莲。凑得近了,四皇子肩头上的百分之十一,也不让林海有半点意外。   一行人重新回到林海待客的书房,四皇子先向义忠王请安。   义忠王也不客气,“老四,你还专门跑一趟?”   四皇子笑道:“正是如此。有二伯给我挡挡,我回去也安心。”   本来三皇子想拉着四皇子,请林海出来坐坐,再说说这方子的事儿。   林海这方子妙用无穷,单说这能让人心平气和的效果就值得几位殿下感激不尽。   这方子应是林家秘传,肯拿出来分享,皇子们得了好哪能一声不吭?再加上林海的媳妇是王禅,打声招呼道个谢总是必要的。   四皇子特地解释过后,林海一笑,“殿下何须客气?”   他心道:你要是纯为了方子上门,何必非得挑上义忠王上门做客的日子?再说义忠王刚才也挑明了……你们叔侄俩来我家说体己话,那我跟我媳妇先撤呗。   林海屎遁,王禅则大厨房遁。   两口子先后走开,到~后~宅重聚。王禅有点不好意思,主动招了,“我跟四皇子以前没少往来走动。”   林海颔首道:“不然也不好这样自来熟。”   王禅拉着林海轻声道:“因为他脾气最好。我跟我娘头回进宫的时候,在园子里跌了一跤,正巧四皇子经过,他打发身边的小太监去请了太医。”顿了顿又补充道,“他跟我说,他病得多,宫里除了圣上,就是他最清楚那些太医。”   林海眯了眯眼:难不成是青梅竹马?可惜辈分不对。他毕竟是过来人,稍微琢磨一下,便知道他媳妇对四皇子更多的是怀念,而不是什么留恋。   总之林海对自己很有信心。   王禅说完也稍有忐忑,端详了林海好一会儿,发觉老爷一点都没误会。   她才扁了扁嘴,旋即笑道,“不知为什么,就不想瞒着你。虽然我也知道,说出来许是要惹出……麻烦。”   林海一把搂住他的小媳妇,低头就亲了一口,“就喜欢你这实诚的模样。”   他的爱情观跟他前任差得挺多:他就乐于有事儿没事儿甜言蜜语一下。这可是讨老婆欢心最惠而不费的方式。   成婚数月,王禅让丈夫冷不丁撩个正着,难免脸红心跳。   她心情一好,就更愿意再多说一些,“四皇子身子不好,但一样得讨人喜欢。”   这话说得在理。   四皇子天生体弱,生母德妃万分愧疚,圣上则是怜悯。但若四皇子整日里一副“你们都欠我的”或是“我不舒服你们都得让着我”的姿态,就算身体调养得很好,只怕也难顺顺当当地活到今天。   于是林海轻轻点头,“四皇子是个灵透人。”   不灵透大约也没法儿跟义忠王交情不错:四皇子上门专程找义忠王说话,义忠王没有任何不耐,这叔侄关系如何林海有谱了。   王禅继续道:“他啊,这温柔和气的好性子得有一半是装的。”   林海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敢说。”   “有什么不敢?当着他的面儿我都敢说。”王禅指指自己的脸,“那会儿我还小呢,最是好哄,若非他在我面前主动露了本色,我哪里发现得了?”她没给林海接话的机会,又道,“他成婚年头不长,却心急得不得了……我早想劝他一直没找着好时机……”   林海神色郑重,插言道,“他的预感没问题。”   四皇子能心急什么?八成不是孩子。   有些事儿不比不知道,他兄弟们先后成婚,现在也只有五皇子妃刚怀上,七皇子妃也挺着肚子,其余几位都还没有动静。xvna。com   话说现在的皇族还挺“传统”:一般情况下都会给正妻两年左右的时间,两年以上无所出,才会让侧室生育。   顺带一提从三皇子到九皇子,这哥几个才相差四岁多一点。几位皇子的妻族都很给力,妻子的面子必须得给。   总体而言,生子方面的压力有,但绝没三皇子与五皇子那边那么大。联想到媳妇提了好几次的“性子”和“脾气”,林海自觉找到了正确答案。   他就跟小金提了一句,“集中精力治四皇子。三五皇子那边都暂时歇歇。”   小金就问:“义忠王呢?”   “先放一放。对了,你能专治情绪吗?”   “能有偏重,但是不保险。我不能保证义忠王那边始终没动静。”   林海无奈道:“专治四皇子。他生孩子对现今局势影响最小。”   小金郑重应道:“好。”   却说林家书房里,林海夫妇先后走开,林家的丫头小厮见状也都撤得远远的,就是为了方便义忠王与四皇子说话。   四皇子也开门见山道:“听三哥说林大人家传的方子极为灵验……”   义忠王平静道:“你看看我。我觉得我已经病好了。”说了也笑,“你这小子顾虑忒多,咱们这样的,跟林家经常走动,旁人说什么又何妨?”   “病”这个词曾经是义忠王的死穴,一提准发飙。这次二伯轻描淡写……四皇子道,“谢谢二伯提点。”他又低声道,“时候尚短,那边还有耐心。明年就难说,二伯您看?”   “那两个老东西,我死也要拉上他们垫背。”义忠王微微一笑,“能弄死他俩两个儿子,就能再弄死两个。”   四皇子道:“可惜嫡出的几个轻易不肯出京。”   “急什么。只要不想混吃等死,给圣上借口降爵位,他们总得出门。”   四皇子点了点头,又道,“借着新封的贵妃,父皇清了些人。”   不仅仅是肃端王的人手吃了亏,圣上也顺手清了点旁的势力,比如那些宗师王爷们的耳目,还捎带着了王子腾新养出来的几个人。   王子腾正为此事心虚不已,这两天只待在家里,都不敢再出门走动。   却说王子腾让姑妈教育了一回,稍微开了点窍,总算明白她为银子欺负弱小的同时自家在真正的贵人眼中什么都不算。   尤其是她的姑父林海比她想象得实权更大,偏偏这些日子伯父王子腾甚少出门,她不管是打发人还是递帖子,伯父那边一概没有回应:让她也不敢再动讲价或者为丈夫贾琏换个肥缺的心思。当然,她只管出主意,出头还是得二爷来。   这会儿正该出门上姑父家拜访,结果姑父那边来了个管事,让他们小夫妻晚点再去,他们府上有客人。   凤姐儿忙问贵客是哪位,林家的管事也不曾隐瞒。   凤姐儿一听便立时熄了也过去“凑热闹”的心思:她还不敢看不起义忠王,而是她实在很怕喜怒无常的义忠王。   嫁来京城之前,她也曾被伯母兼舅妈,王子腾之妻高氏耳提面命,把京城几位“不能惹”深深记在了心里。   于是这天她和贾琏,还有鸳鸯赶到林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只是他们小夫妻也底气挑理。   林海不搭理王熙凤,只叫了贾琏到书房说话——鸳鸯也跟了去。   王熙凤则跟王禅说起闲话,黛玉自然也在。   凤姐儿其实也有点虚王禅:王禅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完全看透你的心思,但又完全不在乎你的姿态……   凤姐儿只觉得她比伯母一点都不差。   黛玉有点犯困,但自始至终都含笑作陪,心里却是在琢磨:到我家里,嫂子果然收敛许多。   话说林海手下鸳鸯送来的孝敬银子,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刚刚收到的一封信笺交给了贾琏。   贾琏双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骤变:这信是目前在京中述职的广东布政使所写。而广东布政使正是贾琏几乎再无往来的亲娘舅。 ☆、第三十五回   贾琏亲娘的娘家还是很厉害的,当年就不比荣府差什么,如今荣府可没资格跟人家相提并论。   从贾琏亲娘去世之后,这两家逐渐少了往来,甚至到了连节礼都不互通的地步,原因有二:贾赦~好~色,贾琏亲娘的哥哥们觉得贾赦把自家妹妹气着了;其二,才是决定性的因素,两家分属不同派系。   早先两个派系还能互通有无,前些年似乎彻底决裂。   贾琏应该是知道家里跟舅舅们不再往来的原因,因此人前人后都没提过舅舅家半句。只是他心里那股子遗憾总是免不了的,舅舅们品级不低,在他娘还在的时候舅舅们都挺疼他。   甥舅亲这话真不是白说的……王子腾和宝玉薛蟠这两对甥舅暂且不提。   在林海的眼皮子底下,贾琏捧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笺,眼圈慢慢红了起来。鸳鸯就在边上,一声不吭。   其实这信里也没说啥,前面就是向林海道谢,给外甥谋了个好缺……后面的部分纯粹是写给贾琏看的。   林海为何不成人之美?   贾琏的舅舅这封信本身就代表着一份亲善。不过这一年里向他递来的友谊枝太多了,一来二去他也就“见怪不怪”。   按照现代的话来说,管票子的,管帽子的,若非情非得已,都不能得罪。林海虽然不是管票子的那群人里的顶尖,但也是排位很靠上的人物。   他是圣上的人,同时跟义忠王比较亲近,还有显赫的妻族以及位前途注定不凡的座师压阵,一般人已经欺负不了他。   可这有啥可得意的?他想用一半年的时间让他那二位上司彻底认命……这并不容易。   在户部“坐堂”这些日子,他揣摩明白了圣上的心思:户部尚书和户部左侍郎毕竟曾是圣上的心腹,这么多年下来有功劳亦有苦劳,纵然犯了大错圣上也不好让他们没下场,因此搞定他们两个的黑锅肯定要落在林海头上。   说圣上恶意满满倒也不至于,户部右侍郎的确是个好机会——就算是炮弹那也一定是包着糖衣的炮弹。   贾琏端着信半天都没吭气,林海自然趁机神游了一下。   直到这便宜内侄用袖子抹了下眼睛,林海便知道他开口的时机到了,“你舅舅身为广东布政使,回京述职不知要如何忙碌,王大人刚把你列进刑部的单子,你舅舅就打发人往我这儿送信……你舅舅有多留心你,也不用我说。”   这里的王大人就是林海的岳父,王禅的老爹。   得到全家支持的王大人底气十足,正在运作更进一步好执掌刑部,但给贾琏补个六品的缺,也就写张条子的事儿,什么都不耽误。   贾琏补缺,经手的人不会太多,但总有人乐意向贾琏他舅卖个好。   林海见贾琏哽咽不语,又提醒道,“挑个好时候上门?”   贾琏低声应道:“是。”   在贾代善去世以及太子被废之后,荣府有过一段时间无所适从,但随着王子腾崛起,荣府迅速倒向了这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原本四大家族之首却沦落到仰仗曾经的小弟,贾赦贾政兄弟虽然无法明言,心里总归要憋闷一下。   如今宫中有了贵妃,哪怕贵妃也是借了王子腾之力才有今时今日,但荣府自觉至少有“待价而沽”的底气。   从荣府“揪着”他的态度可见一斑:以前荣府跟林海可没这么亲近。贾琏的舅家要重拾旧情,荣府求之不得。   荣府上下也只有邢王两位太太不高兴而已。   林海又道:“琏哥儿你入职之后先瞧瞧旁人怎么说怎么做,万事不要强出头。贵妃资历差了些,你若是出了岔子,最是让贵妃没脸。”   贵妃身为四妃之首,却不得处置宫务,此事贾琏也听说了。经林海这么一提醒,想起叔父那儿还有桩三万两的官司,那股子激动兴奋顿时烟消云散。   见贾琏嘴角紧绷,林海心道:孺子可教,旋即又把“肃端王与忠顺王门人联手,坑了贾政还险些捎带上他”说给了贾琏。   别忘了鸳鸯就在贾琏边上站着,自然也听了个完整。这聪慧的丫头自然会把这番话一五一十传到贾母的耳朵里。   林海这叫准话,而在此之前荣府也只能猜测。   贾琏他们告辞之后,林海回房后先把荣府送来的银子都交给了他媳妇,“明儿就给岳父送去。”   王禅还调侃道:“老爷不留下点儿?”这话其实是说给一直旁听的黛玉。   林海则笑眯眯地望着他闺女,“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不要好处费,但是他们却不能不感激。”   黛玉显然听懂了父亲的言外之意,轻轻点了点头。   她刚见过琏二嫂子,亲爹便说了这番话……黛玉哪里不懂父亲让她远离琏二嫂子的意思?其实住跟着外祖母住的时候,琏二嫂子还算照顾她。   她想了想,忽然问道,“听说琏二嫂子神通广大,仗着王大人的面子恣意行事?”   这里的王大人说的可就是隔壁老王王子腾了。   林海听了就笑,“你年纪轻轻,消息倒是灵通。”   黛玉这半年里不知结交了多少新朋友,女孩子们往来书信,八卦之间也会搀着点新闻乃至要闻:像是王熙凤棒打鸳鸯。   可惜黛玉并不知道那对小鸳鸯的结局,否则她对着琏二嫂子一准儿笑不出来。   今天总共来了三波客人,黛玉知道父亲和继母也有话说,因此她立即问道,“琏二嫂子瞧着挺喜庆,只是不知回去怎么样。琏二哥上任之后就更难说。”   林海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没有正经教导过,但黛玉的~政~治~嗅觉相当说得过去。   黛玉知道两个舅舅以前都是仰仗王子腾,而琏表哥这官职则是通过她爹得来,她的“继外祖父”更是琏表哥将来的顶头上司,再跟着琏二嫂子偏向隔壁王大人……前程还要不要了?   就像她直觉元春表姐封妃必有隐情一样,黛玉早就笃定两个王大人压根不是一路人,哪怕从没有人明白告诉过她。   林海揉揉黛玉的小脸,“你二舅母和你这嫂子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不过长辈的好恶,跟你们小姐妹无关。”   黛玉应下,“那我跟姐姐妹妹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表兄弟们也照旧。”林海又嘱咐了一句。   这一半年里,贾琏对黛玉堪称照顾有加。万一贾琏历练之后成才了呢,总能给闺女点儿启示。   黛玉很听她爹的话,又不让她跟兄弟姐妹绝交,她一点都不为难。   闺女告退,林海才拉起他媳妇的手问道,“你别想哄我,义忠王走的时候偷偷给你塞了个小纸条。”   什么“偷偷”啊?义忠王压根就是把一张写满字的信笺当着他们夫妻的面儿仔细叠成小块儿,再捏在手里特地在林海眼前晃了三晃,然后故意丢到王禅手里。   别说林海夫妻俩了,就连四皇子都没想到他二伯如此“顽皮”,不一小心就小小地目瞪口呆了一回。   这会儿就剩夫妻俩,他们当然要说说义忠王的小纸条。   其实看王禅美滋滋的样子,林海就猜到义忠王那小纸条写的应该是岳父晋升……准了。   从媳妇手里接过,林海低头看过一遍:果不其然。   因为义忠王写得明白:自打圣上收到王家人的两封告老折子,第二天在内阁里就定下王禅老爹升任刑部尚书。   老爷偏向娘家的意思已经挺明显的了,王禅自然喜悦:在父亲升官一事上老爷搭了把手不说,又不见外!没为了避嫌,把荣府的琏二爷安排到旁的衙门,而且办事又讲究规矩。   王禅便道:“明儿打发人回娘家,把荣府送来的东西送过去,再给我爹娘报个喜。”   林海提议道:“还打发什么人,你就回趟娘家又怎么样。”   王禅一听也很乐意,但……总得作势“推让”一下,“这大年底的,我不管家务也不走动应酬,光回娘家……让人听见了,还不定说我什么呢?”   林海一笑,“你会把闲话放在心上?”   王禅果断道:“明儿白天我带大姑娘回去一趟。”   不同于林家怎么说都投机,贾琏和王熙凤在回了荣府之后立即让贾母叫到了跟前——贾赦和贾政也都在场。   王熙凤见状,低头行了礼便让王夫人拉到了自己的院子,留下气呼呼的邢夫人在她自己屋里恨声抱怨,“也不知道是谁的儿媳妇!”   不过王夫人虽然把侄女早早喊到跟前,无奈王熙凤压根不知道姑父和她家二爷究竟说了什么,只是二爷一路沉默,没有什么补缺之后的志得意满,让王熙凤颇觉不同寻常。   但王熙凤知道一样准信儿,“听姑父那位……”见王夫人面色微动,她立即改口,“那位王太太说,二爷补到了刑部。”   王夫人惊讶道:“不是户部?”补到刑部怎么能值一万多两?!   在高官女眷之中几无亲友的王夫人怎么知道如今六部六七八品这三个品级的官价?尤其是六部的缺,有银子有时也未必能补得到。   与此同时,听说孙儿的安排,贾母首先想到女婿林海对琏哥儿本事手段还不大看得上,至少笃定现在的琏哥儿不足以在户部任职。   想到这里,贾母也不由暗暗叹息一声:二儿子在工部都待了十多年,一个不慎,就坑掉了家里三万两。琏哥儿到了户部,若是让人算计个正着,只怕这点家底都不够赔的!   孙女封了妃,贾母料想忠顺王不会坐视不理。元春是荣府这么多年过去唯一一个能“上达天听”的人物。只要占了这一条,他们贾家就不至于在京城都无法立足,不管两个儿子官位如何。   这一年里发生的大事小事,贾母算是彻底看清两个儿子的本事,她也完全不再侥幸:儿子指望不上,那就得全力培养孙儿们。   于是她望向次子,“明年开春,把宝玉送到官学去。”   贾政打心里就很赞同母亲的决定——政老爷做官糊涂,但望子成龙之心不比其他当爹的差。他想了想便问,“不如请个饱学之士坐馆?”宝玉离家上学,母亲恐怕不好受。   贾母这次没给儿子面子,“你可有了人选?还是请琏哥儿和宝玉的姑父荐个人来?”   贾政一听立马虚了:自打他“亏了三万两”,他见妹夫就抬不大起头。   不过贾政舍不下脸,不代表王夫人不行:为了她的宝贝儿子,王夫人不说什么都乐意干,但伏低做小肯定没问题。   有贾珠的经历在前,就知道贾政和王夫人并非不愿儿子走一条“标准道路”读书上进。   虽然上官学,宝玉注定要用银子铺路,但上官学之前总得找个好老师给宝玉补上一二年的基础。   别忘了宝玉这个年纪本该试着写八股文了。   无奈宝玉混世魔王声名在外,贾政和王夫人看得上的老师人家不乐意来,乐意来的他们夫妇看不上。   于是这一日林海从衙门回来,就在自己的书案上见到了贾政的帖子——印鉴是贾政的,但信上的笔迹可不是。   林海看了就笑:可见凤姐儿用贾琏的帖子胡作非为……也是家学渊源啊。 ☆、第三十六回   不管是贾政“半推半就”让王夫人出面,还是王夫人纯粹自作主张,林海都不在意。   不过合适的老师,林海还真有几个好人选,都是他的同科或者同乡。像林海这般三十来岁就金榜题名的青年才俊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中进士时都三十多岁将近四十了。   想了想,林海又问向他媳妇,“黛玉的老师你可有了章程?”   王禅从一大堆账本以及帖子之间抬起头来,“明年开春跟着我娘家侄女们一起读书……老爷您看?”   今年秋末,王禅拿着林海的帖子请了林海的丁忧的同科教导她娘家侄女们,王禅在问过黛玉后就干脆让女孩子们凑做一堆了。   王禅早就笃定宁荣两府……照老爷的话说就是大坑,她一直在把黛玉往她娘家这边拉——她两个嫂子都很喜欢黛玉。   王禅唯独担心这拉拢的手段太紧迫太露骨,惹得老爷不快。   黛玉此时也停了笔——她帮着继母抄抄写写呢。她轻声道:“姐妹们跟女儿素来要好。”   荣府那边教导姑娘们的先生是个老秀才,继母那边延请的是父亲的同科,正经的进士。黛玉历来好学,她会选哪一边还用问吗?   媳妇的安排,林海相当满意。   这就是迎娶世家名门出身大小姐的好处:眼界够宽,轻易不会下作到为了银子为难原配留下的子女。   林海点了点头,给贾政他们夫妻俩推荐了一位出名的严师:他们要是真上门想请,并狠心让宝玉跟这位先生读书,荣府二房也许有救,如果舍不得……林海一看热闹的,压根不怕事儿大。   不过贾政夫妇所为,林海可要说给闺女听:尤其是王夫人用丈夫的帖子行事这一条,必定让黛玉知道。   黛玉当着继母的面儿大方道:“姐妹们倒还罢了,琏二嫂子那会儿……也稍微有点酸呢。”   父亲升官的消息传来,琏二嫂子倒还没什么。之后父亲成了外祖母跟前的“贵客”,琏二嫂子话里话难免外酸溜溜:许是她觉着一品大员的侄女还不如我这个三品官之女风光得意?   二舅舅和二舅母其实一个惆怅,一个嫉妒,她并非一无所觉。   毕竟是长辈,黛玉不好在父亲继母面前说舅舅舅母的是非,但可以用琏二嫂子“点个题”呀。   黛玉已经隐隐感觉到父亲对外祖家越发不耐烦,但又怕伤了她的心才在言语上尽量委婉一些。她很想说爹爹你不用为难……于是她立即这么办了,“外祖母最疼女儿,表兄弟表姐妹们与女儿都很合得来,旁的……也挺照应女儿。”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贾母很疼她,表兄弟姐妹们也因为常在一处而有些交情,旁人就是面子上的情分,彼此都是。   女儿这样坦诚,林海也来了兴致,问道,“你珠大嫂子待你如何?”   黛玉稍微撇了下嘴,“听说父亲您要进京,珠大嫂子对我就热络了一些。”顿了顿,她还是找补了一句,“人情冷暖,女儿还是省得的。”   李纨出身书本网,倒不至于像凤姐儿那般势利,而是为了儿子兰哥儿的前程,也不惜放下身段讨好黛玉。   林海循循善诱道:“瞧出什么没有?”   黛玉思量片刻,才小声道,“各怀心思,都在为自己谋划。”   林海闻言欣慰不已:元春封妃,这是宁荣两府沉寂多年之后崛起的最好时机,然而这一大家子就没有一个人对整个家族有点靠谱的规划。给贾琏补缺,都是因为贾政险些丢官而逼出来的。   回到父亲身边,黛玉就有些看不懂舅舅家了:在外祖母身边的时候她就觉得舅母嫂子们眼里似乎只有银子,学问官位这些真是全没听她们提起过一点半点。   谁让黛玉在父母口中听到的全是“谁品行手段如何”,还有“谁谁是谁的人”,以及“那位大人又跟谁不睦”……耳濡目染之下她逐渐不大奇怪:为啥两个舅舅一个赋闲在家,一个好些年了还是五品。   她光听父母说话,就把自家,继母娘家,以及舅舅家的同盟对头都弄了个门儿清,跟哪家姐妹可以多往来,跟哪家姑娘离远点……但感觉舅舅家的姐妹对她们家还没她知道得多。   等姐妹们来家里做客的时候,她就说一说劝一劝吧:姐妹们相处了那么多日子,怎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黛玉回房之后,林海从今天收到的一大堆请柬里就挑出两张来,交给他媳妇,“义忠王,琏哥儿他舅舅,这两家咱们必去,别的……”他指了指剩余的一大摞帖子,“咱们不去。”   王禅笑道:“表哥身子大好,就爱热闹了。”   病好的义忠王肯定要跟肃端王与忠顺王不死不休,纵然热衷交际应酬,圣上也能包容:想要马儿跑,也得给马儿吃草嘛。   却说林海的回复到了贾政和王夫人眼前,贾政颇为满意,直接道,“寻个好日子,上门邀请先生来坐馆。”   在他心里,宝玉不上进,都是因为老太太宠得厉害,不舍得宝玉读书吃苦。这次妹夫推荐了个严师,老太太总没话了吧?   王夫人却比贾政多了个心眼,见贾政甩手东家一样发了话,就出门到赵姨娘屋里歇着去了,她才面无表情道,“打发人出门打听打听,这先生口碑怎么样。”   执掌中馈的二太太发话,底下的人回复得极快:那位先生曾是姑老爷的同科,学问极好,也是远近有名的严师,唯独可惜……是个举人。   王夫人听了就不大高兴:举人也好意思荐来?宝玉性子是怪了些,但生带异象,才华更不同寻常……举人能教得了?!   其实她心里不平的原因也极简单,昔日给黛玉开蒙的可是贾雨村,那是位正经的进士老爷。   然而荣府自贾代善去世后,老爷们的请客门人师爷以及教课的先生,还没有一个举人。   单说这一点,贾政比王夫人可实际多了。   王夫人知道让老爷出头绝无可能,便想着跟贾母说上一回:道一道不平和委屈。   可惜贾母根本不想搭理二儿媳妇:自从琏哥儿跑来说他见了舅舅,更把如何跟舅舅再联系起来也仔细说了个明白。   贾母这两天都没睡好……纯是兴奋的。   荣府真正说了算话的厉害亲朋太少了,家里曾经一门心思依靠王子腾……结果大家也看到了。幸亏女婿有心照拂,光是这几次牵线搭桥老太太也是感谢不已。   于是老太太嘱咐琏哥儿,“得了闲多往你姑父府上走动走动。你的前程将来许是要落在你姑父和你舅舅身上。”   这话贾琏听进去了。他从他亲娘舅那儿知道了不少“官~场~常识”,想法志向也就都不同于往日。   这会儿贾母与王夫人婆媳正说着话,贾琏打发了丫头来,说他要过来拜见祖母。   王夫人心知老太太今日定不肯给她出头,只得起身走了。   儿媳妇走远,贾母就对鸳鸯道,“老二家的性子越发犟了。”在女婿和外孙女那儿吃了点亏,老二家的就这么一副不自在的样子。   鸳鸯来了句大实话,“二太太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   谁让二太太执掌中馈,说一不二这么多年啊……更别说二太太还有贵妃娘娘和官居一品的哥哥。   鸳鸯担心老太太没给二太太出头,甚至连安抚都没,二太太一时想不开会去娘娘跟前诉说委屈,或者找王大人告状。   她刚想劝劝老太太,贾琏正好进门,她也只得暂时丢开此事。   说来也巧,第二日元春就召王夫人进宫——作为贵妃,每月都能见见家人,说说话。   王夫人也是憋闷狠了,说过家里人近况之后就开始抱怨:林海一家子让她不痛快的地方很多,但真正能拿出来说的也只有这么一条,给宝玉寻先生不大尽心,有瞧不起她家之嫌。   当然,王夫人还没糊涂到直接说“林海是看不起贵妃您”。   元春这些日子正腻歪着呢。   舅舅王子腾这么多年在宫中也就收买了两个太监,两个女官,这四个人也不只忠于王子腾一个——你王子腾能用银子收买,难不成别人就不行了?   这都年底了,圣上忽然送了“大礼”,把内宫洗了洗……这四个人就剩了一个。   得到消息的元春一夜未眠,她都害怕得险些要找圣上“自首”:宫内宫外传递消息她一直靠着这四个人。   传递消息,这罪过可大可小。结果她还在担惊受怕,她那些姐妹……其余妃嫔也有得力人手先后“消失不见”。   元春高悬的心落下来一半:不是针对她和她舅舅的就成。有肃端王和忠顺王虎视眈眈,不怪她多想。   话说王子腾因为举发肃端王而得了圣上嘉奖,元春封妃正是借了舅舅的力,那么舅舅的对头来算计她,她也没什么好抱怨不甘的。   她召见王夫人,也是想让王夫人出宫传话:让舅舅莫急,圣上估计没打算对舅舅怎么样。   王子腾这些日子这么安生,正是因为自己的人莫名其妙就“沉”在宫里。他要看看是不是圣上想卸磨杀驴……   母亲刚刚一脸愁苦之色,元春还以为她要替舅舅传话,哪里想到母亲为宝玉的先生抱怨个没完?   元春顿时不大耐烦,直接打断道,“烦劳太太到舅舅家跑一趟,跟舅舅说无事就好。”   王夫人闻言一怔,她也不至于彻底昏了头,“这是怎么说?”怎么就“无事”,这些日子娘娘在宫里究竟遇上什么事儿了!   元春言简意赅,害得王夫人离宫到回府这一路上始终满面愁容:那“没了”的四个人也曾拿了娘娘许多赏赐!   那些赏赐自然都来自荣府。   元春的吩咐,王夫人自然早早照办。收到消息的王子腾在转天上朝时,见御史为了那去向不明的三万银子参贾政失职,他也只轻叹了一声,没为妹夫辩上半句。   林海则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以为把那三万两的亏空补齐就没事了?怎么可能!看你拿出三万两如此痛快,人家就想坑你更多的银子了。 ☆、第三十七回   贾政的本事就在那儿摆着,原著里还不知道他为了“交学费”花用了多少外甥女的嫁妆。   谁让黛玉你没爹没妈,欺负死你又能如何——贾政两口子这暗地里的心思要是让前任知道,估计能生撕了这两口子。   林海认准了“冤有头债有主”这一条,贾母和贾宝玉一老一小,他一大老爷们跟这两人计较也很跌份儿:做人总归得有点底线,不能因为那两口子下作,他也跟着下作不是。   不坑他不害他,也谈不上落井下石,不过各路消息林海绝不会主动告知,搭把手之类就更不用提。   有朝一日,若是真看不过去,要拉宁荣府一把,也得是贾赦贾政以及贾珍彻底告别“舞台”之后,他可以给小辈们比如贾琏贾蓉来一回“雪中送炭”。   林海不小心又神游了片刻,再回神就见那位御史正偷瞄他。   林海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回视,见御史猛地收回视线,又望向站得离自己不远王子腾和贾琏他舅舅……这二位都是礼貌一笑,总之就是三个人谁都没吭声。   话说这种日常小朝会,需要在京三品及以上官员方能参加。凭贾政的品级不仅没资格上朝,也没啥资格让一位御史在朝上参奏。   但谁让政老爷有三位“不得了”的姻亲:一品的王子腾,三品和林海和张恽。   被推出来强出头的御史面对这三位,心里只怕没有表面上这么镇定——不然何必总偷瞄林海他们三个。   林海他们三个都没为贾政求情,圣上让太监接了折子,就……议起了“正事”。   年底衙门要封账,林海作为户部侍郎有个推不开的活儿:亲自报账。不过这账不是报给朝上所有高官们听的,而是报给圣上以及诸位阁老和六部堂官们。   报完账,林海又让阁老们“拉住”,继续报一报下年的预算:户部三位堂官两位已成泥胎,他就是那个既干活又担责任,还得临时管一管人的。   年底写总结和计划,这一点古代跟现代没啥差别。   从圣上的书房出来,林海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谁让除了准备告老的座师,其余几位大人都存了要称一称他斤两的心思。   林海刚刚就任的时候,他们不曾考问,那是因为人家初来乍到就刨根问底,纯是故意为难人,传出去就是他们这些老的不近人情。   话说户部最重要的两件事儿就是收税和拨款,前一年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拨付没到位,而且肃端王也没霸道嚣张到……户部下拨的银子他想动那笔就动那笔的地步。   不过几位老大人默契地不肯提起肃端王,林海也就心头敞亮:在圣上没显出他的决心之前,这几位都想着明哲保身。因为阁老们多是两朝元老,与肃端王多少有些交情——至少明面上如此。   林海心道:圣上想独揽大权都得再耐心等些时日。太上皇还在,轻易动不得肃端王……远的不说,就说义忠王这位昔日的太子都没斗倒肃端王,反倒被他的“好皇叔”拉下马来。   就冲这个,满京城的权贵豪门就得对肃端王礼让三分。   林海思及此处,也暗自叹了口气:圣上固然是个明白人,但也真是……怂了点。   不过想想嘉庆在乾隆还在的时候,不也是戒急用忍?等老爹一死立即办了和珅,都没超过半个月。   总体而言,林海表现得中规中矩,亮点没有几样,但错漏之处也都是细枝末节。   从宫中出来,回到衙门的林海就接到了王子腾的帖子:请他和张恽,也就是贾琏他舅舅,三人一起坐一坐。   林海一想,今儿好像是他媳妇邀请娘家嫂子们以及嫂子们的儿女一起到家中“吃喝玩乐”的日子。   家去估计也是“孤零零”的,他还不如赴约:这几天王子腾十分收敛,他也的确有阵子没跟这位大人打交道了。   王子腾的心思林海能猜着几分:王子腾得开罪了肃端王,还想凭借这一点有朝一日踏入内阁;林海则是圣上的人,而圣上想做掉肃端王之心无比坚定。至于张恽……须知贾赦与原配张夫人的婚事可是由贾代善亲自敲定——这门姻亲压根就是从荣府的盟友里挑的!   所以在对付肃端王与忠顺王的态度上,林海、王子腾还有张恽立场保证一致。   却说林海坐轿抵达约定的酒楼的时候,正好在大门口遇见下轿的张恽,两人一打照面,齐齐笑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到包厢门口,早早赶来的王子腾起身相迎。   王子腾这位一品大员邀请林海和张恽,也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   曾几何时,王家林家以及张家,还有宁荣两府都坚定地站在太子身边。   当王子腾见势不妙,便果断带了宁荣两府一起远离太子,随后太子被废……然而出乎王子腾贾赦贾政等人预料的是,太子被废旋即被封为亲王,日子却过得越发逍遥自在。   当太子的时候,要顾忌的太多,等他被废,反而谁都得顾忌他……   想起义忠王的脾气秉性以及这些年的言行,此番邀请“老主顾”的亲朋故旧,王子腾多少有点心虚:林海明摆着跟义忠王交情不错,毕竟登堂入室;而张家自始至终“屁~股”就没挪过窝。   要对付肃端王与忠顺王,该把过往龃龉丢一边……王子腾还是愿意相信:大敌当前,义忠王必有足够气量。   事实也正是如此。张恽在偷偷请教过义忠王之后,就大大方方地前来赴约。   不过彼此见面后,张恽第一句就是“王大人,久违了”。随后他更拱了拱手,“王大人官运亨通,佩服佩服。”   王子腾笑容倒是没变,但目光微微一凝,旋即就干脆回礼道,“哪里哪里。”   林海一瞧,心里就乐上了:准有热闹瞧。   估计张恽这几句话是替义忠王说的——精神病好了之后义忠王时不时地显露一下本性,这位前太子其实相当活泼且……任性。   就像林海并不大欣赏“端庄大度”的标准正室夫人相,他也不大喜欢“故作神秘”的标准贵人样。   义忠王来他家不仅不见外,还爱跟他媳妇来点“没大没小”的互动,这才是林海下决心往义忠王这边偏一偏的关键……还是那句话,偏向义忠王最为安全,比亲近某位皇子都安全。   除此以外,骑墙派只怕都不会有好结果,比如他那俩被圣上提拔却蛇鼠两端的上司:圣上动不了肃端王,但未必动不了你啊……   朝中派系又不少,何必这么想不开?林海两位座师就分属两个派系,且这两家硬实力未必就比肃端王这边差上什么。   林海此时静听王子腾和张恽打着机锋,尤其是王子腾并不掩饰自己的迷茫,还积极在张恽这里打听消息。   进京述职之后,得了圣上嘉许,新官职却一直没有下文,王子腾也有点坐不住。   其实王子腾原本还很沉得住气:毕竟年底事务繁杂,无论是圣上还是诸位阁老,而且今年要回京述职的外省大员们都还没到齐,忙不过来也是有的。   偏偏让他听到了准信儿,刑部尚书出缺,而刑部侍郎王大人在三天之内就确定升职……王子腾难免忐忑:圣上对他不至于多么不满,但肯定没有面上那么器重。   原本他以为挑明肃端王在户部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正中圣上下怀。   实际上,揭破肃端王恣意妄为的确是圣上心中所愿,但该出头的人选……圣上可没属意王子腾。出面跟肃端王正经杠上,最起码得是个皇子啊……   林海自认是个外人都能揣摩出几分圣上的心意,偏偏王子腾身在局中,急于立功,反倒没看懂圣上的态度。   见王子腾边说边微露不平不甘之色,他就知道这位因为投机而吃到甜头的一品大员又动了“回归旧主”的心思。   林海深知自己终究根基还是浅了些,分量肯定比不过在座的张恽……别忘了琏哥儿的娘舅可是“祖传”的太~子~党,张恽才是王子腾的贵客,他不过是个作陪的。不过他若是不来,张恽也未必痛快赏脸就是。   林海都能看透王子腾今日目的,张恽可比林海大十多岁呢……从王子腾询问义忠王近况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位王大人打算低头示好,分明是有求于王爷。   当年带着贾家远着王爷,王子腾便是生了自立门户之心。然而这么多年下来,王子腾虽然升至一品,却离着自成一派……差着不少火候。   王子腾也五十多了,由不得他不心急。   想起王爷的吩咐“找个靶子挡在咱们前面,实在求之不得”,张恽点头笑道,“我回去帮着打听打听?”   王子腾腾地起身道谢,“在下先行谢过。”他有求于人不假,但也不能过于放低身价……这个度并不那么好拿捏。   张恽则道:“包在我身上。”上钩就好。   林海始终都坐在一边看热闹:义忠王的打算,王子腾绝非一无所觉,但他此时别无选择。无人引路的前提下,就此退居二线,王子腾如何甘心?   别忘了他这种有过“背主”前科的高官,想另寻明主也无人肯接纳啊。   不管怎么说,明面儿上也是宾主尽欢。   林海回到家里的时候,距离平时夫妇就寝的时间也就差半个时辰。   黛玉也没睡,见过父亲又陪着父母稍坐片刻才起身回房。   一直不缺人疼的黛玉此时可没点亮“强颜欢笑”技能……小丫头兴致不高,让她爹看在眼里。   林海换了衣裳,边泡脚边问他媳妇,“黛玉这是怎么了?”   他可不信闺女在家里还能受欺负,黛玉八成是跟兄弟姐妹们闹小矛盾了。   王禅笑道:“大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跟我直说。”   林海点了点头:他年少时的绝大多数烦恼,在如今看来就四个字……屁大点事。他估计黛玉是知道自己的烦恼压根不足以打搅父母,才干脆闭口不言。   “然后呢?”林海随口问道,旋即俯身搓起脚来。   大姑娘不好意思开口,那不是还有丫头婆子们吗?这点小事都问不出来王禅这正经太太也可以退位让贤了。   王禅又道:“姑娘们都凑在一处说笑,小子则聚在姑娘们不远处,姑娘们这边说得好好的,”说是姑娘们,但王禅这话专指黛玉她们几个小姑娘,“宝钗……就是薛家大姑娘,拉着史家大姑娘跑去跟我表嫂家的姑娘说话,几个小丫头刚认识,倒挺说得来。”   王禅今天请了许多娘家亲戚过来坐坐。   如果不打算把女儿送入宫中,那么这种轮流做东似的宴席,就是这个时代的相亲会了,而相亲会的级别就取决于这个圈子的品级。王禅是三品淑人,能接她帖子的太太夫人最低也得是五品。   能让他媳妇口中喊一声“表哥”的都是宗室……宝钗会动心,上去奉承结交又不稀奇。林海笑道:“黛玉觉着受了冷落,这就不高兴了不成?”   王禅道:“哪里就为着冷落不自在了?”她才不用给薛家留面子,“根本是上前示好啊……咱们大姑娘准是觉得没面子。”   黛玉可一直走着高冷系路线,臭小子们情书一封封地往家送,都没见黛玉多瞧哪个一眼。   林海接着笑道:“薛家大姑娘年纪不小了,为她自己将来谋划也是寻常。”只要不踩着他闺女上位,他不会计较。简而言之就是“我可怜你的处境,但别不识好歹”。   实际上宝钗这个时候哪有胆量踩着黛玉上位?她的前程没准儿还要指望黛玉拉她一把。   王禅觉着以薛家的身家,薛大姑娘自己都不肯拼上一把,这辈子也就活该那样了。   王禅在死了三位未婚夫之后若是就此认命随便嫁了,也不会硬拖到二十好几,直到遇到林海这个极合眼缘的……才有今天这样满意的日子。   所以,宝钗这股子上进之心王禅还挺欣赏,但说起手段……就……差了点。她调侃之余也说了大实话,“我那几个嫂子眼界高着呢。荣府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未必乐意吧?不然亲上加亲,才是美事一桩。”   王禅也是说到点儿上了。   荣府出了位贵妃,全家人包括宁府在内,尤其是王夫人心气儿立马不一样。在王夫人看来,宝玉可都算得上国舅了,若是就娶个商户女……王夫人自己都过不了这一关。   薛家母女只怕也看出了几分苗头。最初就是打着进宫的主意,宝钗乃至她母亲应该都没想过“非正室不可”。   林海就道:“我估计薛家志向不小,但总不至于不切实际。”   王禅果断道:“若是真做了小,以后咱们大姑娘也不用再跟她往来的。”   除非是给圣上皇子以及诸位王爷们做侧室,还得是有品级的侧室,否则继女跟个姨娘攀亲戚做朋友,王禅也丢不起那人。   这个道理宝钗何尝不懂?   她在林家结识了穆家几位姑娘,也跟这几位宗女有说有笑,但散了席回家心里就越发不安:她怕黛玉因此生她的气。闹点小别扭还就罢了,真要是因此瞧不起她或者远着她,那真是……悔不当初!   回到家里,看闺女微蹙眉头半天没吭气,薛姨妈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今天林家太太可没请荣府的二位太太,只让小辈们过去。   正好今天她姐姐王夫人要去大哥家里,她也就跟着去了,顺路把女儿送到大哥家隔壁的林家。   到了大哥家里,才知道大哥另有应酬,姐姐跟嫂子寻了借口单独说了会儿话,之后大家就说起宝玉和宝钗的婚事——这两个也差不多到了相看的年纪。   姐姐主动提起宝玉婚事,那是真为宝玉发愁……薛姨妈面上不说,心里如何看不明白?宝玉跟她家宝钗一样,都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最让薛姨妈心里憋闷的是……不管是她嫂子还是她姐姐,都似乎有意避开蟠儿。不说别人,她嫂子的的确确实在蟠儿惹出人命官司之后才露出冷淡之意,嫂子以前总还顾念当年情意,待她比姐姐更为亲热……   薛姨妈越想越心酸,想起早逝的丈夫,终于忍不住抹起泪来。   宝钗有心事,但听见母亲忽然抽噎起来,她唬了一跳,也赶忙上前劝解……宝钗能猜着几分:母亲许是在舅舅家不自在了。   人情冷暖宝钗这些日子真是见得多了。黛玉那边的小姐妹都是高官之女或是孙女,势利并不会明晃晃地显露在外。然而宝钗今天得以结识数位宗女,并有机会跟宗女的兄弟们打过照面,她终于知道:她哥哥在外面的名声非常不好,甚至已经连累到了她舅舅那边……   偏巧此时,薛蟠归来,摇摇晃晃,目光迷离地踏进门,宝钗不用凑过去都能闻到哥哥那一身的酒气与脂粉气! ☆、第三十八回   薛蟠吃了酒,身子热腾腾的,脑子也浆糊糊的……进门就盯住了他亲娘,没把妹妹看在眼里,“母亲,预备摆酒,我要纳妾!”   薛姨妈这边泪痕未干,就糟了傻儿子迎头一击,顿时怒极反笑,“出去!”   薛蟠立时就傻眼了。   宝钗见状连忙招呼管家请来小厮,把独自站着都晃悠的哥哥架了出去。   因为这傻儿子,哥哥一家都不大待见自己,更拖累了女儿的婚姻大事,薛姨妈如何不明白?   她嫂子那个人固然心高气傲,但有一点好:她若是忽然不待见你,总会找机会告诉你为什么。   薛蟠惹出的人命官司在王子腾得势时,根本不算事儿,可如今王子腾留京待补的时候,就有若干御史旧事重提,接二连三地参起贾雨村。   作为得力干将之一,贾雨村可是王子腾必保的。为保下贾雨村,这些日子王子腾花费的精力人力和财力,都让王子腾之妻高夫人十分心疼。   然而薛蟠从不知感激不说,进京后整日里花天酒地,关键是薛蟠新结交的纨绔们良莠不齐,有几位对王家可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薛蟠吃了酒又是个众所周知的大嘴巴……   与王家交好的几家人背地里跟高夫人抱怨过几次薛蟠的口无遮拦:那口气大得惊人,又是妹妹要进宫当娘娘,又是舅舅给撑腰,他犯下什么事儿都不在话下……   高夫人为小姑子教子不严很是生了回气,回头就跟丈夫告了状。   今天跟大姑子说了会儿话,本就心气不顺的高夫人自然拉着小姑子也发作了一通。   薛姨妈回到家里越想越委屈,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嫂子说得没错:蟠儿来到京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光靠她一个妇道人家看住儿子只怕是做梦。加上薛蟠回来又刺激了她一回,薛姨妈忍不住就跟女儿和盘托出……想让素来懂事又颇有些见识手段的女儿跟她一起看住薛蟠。   然而宝钗听完母亲的唠叨,她已经变得面无表情。   早先舅母待她很是和气,后来不知怎么着态度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宝钗总算知道原因了!   亏她一直以为表姐元春封妃之后,舅舅舅母有点嫌弃她……高不成低不就,太麻烦呢。   话说宝钗初入京城的确心高气傲,可一旦往舅母家走动几次,再跟着黛玉结识一群新姐妹之后,她已经变得很脚踏实地了。   凭自己的出身,在金陵许是能寻一门好亲事,但在京城……若是贪图名门嫡子,她肯定正室无望,嫁给这样人家的庶子……都有点悬,不借着舅舅声威铁定不成。   如今猛然听说还有哥哥给她拖了后腿,宝钗先是怒气上扬,旋即又深深悲哀起来:生来如此,她又能怎么样?   当听说母亲要她出面管一管哥哥,宝钗却是没法一口应下,“母亲这话我不能应。就说哥哥出门,我也跟着出门不成?”   要是换个时候,宝钗绝对会说“长幼有别”,从而婉拒母亲这个主意,不过今天刚刚被小姐妹和亲哥哥刺激了两回的宝钗也忍不住:不能再放任哥哥胡来妄为!   宝钗对她母亲的意思就是:管可以,但怎么管?   薛姨妈闻言就愣了一下,她女儿素来懂事,但凡有嘱咐,女儿都是必要照办的……这回……她转念一想,觉得女儿也委实为难。   嫂子特地提起“好好的哥儿都叫外人带坏了”,这话薛姨妈当然记在心里,管儿子若是管不住他出门吃酒玩乐,那就……管着他用银子。   薛姨妈把自己这主意一提,宝钗也点了头,“正该如此。就怕……”母亲您心软啊!家里自是不差钱,但怕哥哥让旁人引着又嫖又赌,百万家资也能在几年内败光。   宝钗的弦外之音,薛姨妈听了个正着,她想了想又道,“我的儿,我是得把那些个老管事们都叫到跟前来细细说上一回。”   宝钗点了点头,心中欣慰,“正好舅舅在京里,哥哥该跟舅舅家的表哥们相处才是。若是母亲再不放心,就送信回金陵,请堂兄们来京里住上一段时日?”   薛家人口不算少,薛父去世儿子不懂事,女儿年纪小,孤儿寡母的薛姨妈母子三个不曾为族人明里暗里地欺负,也是多亏了王子腾。   宝钗最是明白事理,自觉父亲在世时给舅舅的帮助恐怕不足以让舅舅一直尽心尽力地照看她家——其实现在舅舅就有点“再惹事就不管你们”的兆头,但是宝钗觉得如果哥哥能学好,哪怕稍微老实些,少个外甥拖后腿舅舅只怕也是乐意的。   再说自家不会白白烦劳舅舅一场。   宝钗虽然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能从小姐妹那边听出点门道:舅舅跑官,总是要银子的。   正巧母女俩虽然都没明说,可真想到一处去了,尤其是薛姨妈觉着有银子也要往哥哥那边使,姐夫那边……外甥女刚封妃姐夫就先赔了三万两,如今还有个省亲院子还建,将来怎么着还难说呢。   原本她想着若是宝钗入宫不成,跟姐姐家的宝玉来一回亲上加亲也是好事一桩,未料姐姐心气忒高,她暗里碰了几次钉子干脆再不上前自讨没趣!宝钗借着黛玉新认识了不少姐妹,还有哥哥撑腰,她就不信不能为儿女寻一门好亲事!   薛姨妈这般想着,心绪渐平,她拉着女儿道,“等你哥哥酒醒,看我饶过他!”   宝钗见母亲似是打定了主意,也轻轻点了点头。   且说今天宝钗拉着湘云去结识宗女之际,那些穆氏姑娘们对湘云可比她还稍微热络一点,也正是她们的态度,让宝钗再次压低了自己的目标。   有贵妃大表姐在,舅舅不会再花力气送她入宫,凭姨母的性子也不会帮她一把,由此宝钗也是清醒了过来。   却说梨香院里薛姨妈与宝钗母女相偎,说了好一会儿话,房里的灯子时方熄。然而荣国府王夫人的院子彻夜通明……因为午后贾政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见着媳妇他也没隐瞒直截了当道,“因着那三万两亏空,我挨参了。”   王夫人大惊失色:她再对朝中之事一窍不通,也知道亲哥哥王子腾是要上朝的……老爷身为贵妃之父,一品官的妹夫,为几万两的银子就让御史参奏了?!   圣上这究竟是不给哪个脸面?!甭管是贵妃娘娘还是亲哥……王夫人都瞬间脸色煞白。   贾政跟王夫人诚实,那是因为他这回又得舅兄出力不可——其实他挨参的消息也是舅兄打发幕僚专程跑到衙门转告他的,比之后他上司才召他过去说话。   贾政的上司工部左侍郎都面带怜悯之色:自打女儿封妃,贾大人这边就没消停过。   上司的脸色贾政看在眼里,他在恼火之余也挺无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舅兄那边等闲动不得,便只能拿他开刀。堂堂荣国府如今也成了旁人眼中的软柿子了吗……连翻打击之后,贾政甚至有点麻木:他好歹知道身为贵妃之父,圣上总要留点面子,因此虽然挨参,这一关总还过得去。   而且他情状可怜,圣上反而会替他出气。   但过得去归过得去,他总得想办法让舅兄、妹夫甚至贵妃娘娘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他为官多年没功劳总有苦劳。而且有一点他也问心无愧,他在工部诸多官员之中算是很清廉的。   话说贾政每年从衙门领回的俸禄和孝敬,连他的门客都养不起……贾政当真称得起“两袖清风”四个字。   从上司那儿出来直到回家,这段时间贾政一直在琢磨自辩折子要怎么写:他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但胜在老实勤恳……   贾政并非全无自知之明:他若是本事过得去,只要舅兄轻轻一推,再加上资历和父亲贾代善留下的些许善缘,也能坐稳侍郎之位。   正是因为这一个下午想得清清楚楚,贾政才越发难过:原本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如今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自然难免心灰意冷……那么一阵。   都是五十多岁知天命的人了,要说还有什么大前程,贾政自己都不相信:除非挺身救主……凭他这身板只怕还抢不到圣上跟前去。   想到这里贾政也忍不住自嘲一笑:以后不如把精力放在教导小辈身上。   跟着他的长随见老爷大半天阴沉着脸,忽然展颜,想必是想到了好法子……平心而论,荣府这么些年除了元春封妃再无什么喜事,可……也同样没什么坏事啊。   因此这回贾政挨参和上回莫名其妙就弄出了亏空一样,贾政尚算平静,至少没怎么失态,但他的门客、长随和小厮全吓坏了,尤其是几位门客都已经悄悄收拾行李,准备各奔前程了。   贾政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他也不强求门客们患难与共就是。   反正贾政回到家里的时候也彻底想开了,可王夫人听到“噩耗”险些心脏病都要犯了……   娘娘封妃的时候,宫中太监上门传旨,见多识广的婆婆尚且惊慌,她当时更是吓得手足无措,此番听说老爷要丢官,更是半天都说不出半句话。   贾政也不着急,靠在引枕上默默琢磨:折子如何措辞为妙……只说一点,圣上愿意继续重用肃端王……那才有鬼!因此只要把握好“娘娘封妃,舅兄开罪肃端王一系之后,他这边才陡现亏空”这一点,便足以脱罪,至于其他的就看舅兄和妹夫们的了。   虽然一直不大靠谱,但贾政总知道女儿刚刚封妃,立足不稳,最好不要让圣上以为娘娘手伸得太长。   有贵妃在,荣府纵然会有一段时日的沉寂,但总能缓得过来。   可惜贾政如今这番老神在在,看在王夫人眼里就是破罐破摔:丈夫是什么为人,她恐怕比贾母更清楚。最让她心力交瘁的是,老爷帮不上忙,无论是帮衬亲哥哥,还是提携后辈,甚至赚银子也无能为力,唯独花钱是把好手……   王夫人执掌中馈这么多年下来,里子面子都维护住了,更供出一位贵妃,实则功劳不小。然而婆婆认可她的辛劳,偏偏自家老爷总以为这是“理所应当”。   王夫人越想越是悲从中来,抹泪问道,“你妹夫怎么也不问一问?”   可怜王夫人对丈夫如此不满,也终究不敢质问上一句,而是想着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   贾政闻言似笑非笑地望了王夫人一眼,“舅兄妹夫都要上朝,琏哥儿的舅舅也是。”   他媳妇跟小妹不合,哪怕小妹去了,这股子怨气都要挪到外甥女黛玉身上,然而在黛玉身上没能出气,又转到妹夫这里……以前贾政是懒得管,再说舅兄总比妹夫品级高,前程好,如今……将来不可定论,贾政说什么都不许他媳妇胡来!   你觉着有亲哥哥撑腰,得罪妹夫林海也没什么大不了……却不知道纵然是你哥哥也不敢轻易得罪妹夫,因为妹夫不仅是户部侍郎,更攀上了义忠王。   妇道人家,总是头发长见识短!若不是还得指望舅兄,他定要好生跟他媳妇说道一回。   贾政这番心思王夫人一概不知,只是觉得老爷似乎也对哥哥生出了些不满……   实际上这阵子老爷仕途不顺,还就是因为哥哥开罪了肃端王。王夫人自己尚且对哥哥牵连自家而心生不忿,跑去哥哥家中替贵妃传话,哥哥不在家不说,嫂子也没给好脸……几次不快加在一处,王夫人虽然没法当着老爷把抱怨娘家的话说出口,但却十分认可老爷的心思。   老爷生气也没什么不对!   王夫人强自压下心中不平,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看着却平静了不少。   贾政见状才轻声道:“咱们有贵妃娘娘,你又担心什么。备些节礼,到舅兄和妹夫府上各走上一遭,请二位美言几句便是。”   王夫人应下,又问了一句,“老爷您呢?”比起老爷乃至全家的前程,面子什么的都是小事儿。   王夫人与王熙凤姑侄俩在狠辣果断上并无二致,但王夫人比王熙凤更为贤惠,在彻底对丈夫失望乃至绝望之前,她行事还是经常“以夫为天”的。   贾政也知道他媳妇必有此一问,“我要闭门写折子。”说着,他摆了摆手,“这阵子少走动也好。”   想想那笔银子已经填补上,老爷这次想是有惊无险,趁着年底收敛一下也是好事,若有应酬让小辈们出面就是。   就算娘娘封妃,自己也没收到那些她想象中的请帖……那些一二三品的诰命们必是眼高于顶,既然宴请他们的人家品级至多不过四五品,凤姐儿替她出席也很妥当。   再说明年开春琏哥儿也要到刑部任职,王夫人觉得给他们小夫妻俩些好处,他们必会回报。她此时也不怕琏哥儿得意,就抢了宝玉的风头——毕竟宫里有娘娘看着,还怕宝玉没前程?   打定主意之后,王夫人也心安不少,贾政坐到书房里预备写折子,王夫人则主动替老爷磨起了墨。   却说贾政与王夫人这边灯光彻夜不灭,宝玉则没心没肺倒在床上忆起今日林妹妹的一举一动。哪怕袭人特地过来禀报老爷太太那边似乎有事商量,甚至老太太都知道了于是也有些睡不安稳,但宝玉就能带着甜甜的笑容遁入梦乡。   袭人简直愁死了:她家二爷还一团孩气!   林海健在,黛玉跟宝玉依旧情意相投,但黛玉可不是非宝玉不可;又因为元春封妃之后,荣府并未显出蒸蒸日上之态,薛姨妈和宝钗也另有打算……   宝黛争锋不曾出现,那么远不如原著里那般备受追捧的宝玉也就不那么自视甚高:至少他自我感觉没那么良好,性子更为温和,但是待黛玉与旁人不同这一点依然故我。   大约是黛玉对他爱意有限,他反而要上赶着这位表妹,就跟“书非借不能读也”以及“抢来的饭才香”的道理差不多。   袭人此时纵然想着飞上枝头,给官家少爷做姨娘,无奈宝玉现在还在老太太的暖阁里住着,袭人知道自己若干妄动,不说没命也必会让老太太扫地出门,因此她如今最常做的便是突出宝玉上进。   不过袭人说上一百句,也不如黛玉随口一句“二哥哥学问都不如我了”。譬如今天宝二爷回来便是看了好一会儿书,才笑呵呵地~上~床~歇息。这小祖宗躺下后也不安生,时不时地笑出声来……弄得袭人也跟着心乱。   入夜后麝月打水回来,小声告诉她太太院子还亮着灯,袭人也连忙起来披着衣裳自己亲自出门瞧了一回:老爷太太那边别是又出事了!   前些日子二老爷闹出了亏空,家里沸沸扬扬,好些人都怕二老爷因此丢官,裁撤下人……   袭人也为此担忧了些时日,作为宝二爷的大丫头她倒不是不怕放出去,但是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日子指定是没了!   话说回来,袭人对宝玉确有情意,这无可非议,然而对这位自小被家人卖入荣国府的丫头而言,能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显然比那份情意更重要。   毕竟对于底层人民而言,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话说林海本该趁热打铁跟女儿聊一聊,结果因为事情太多没抽出时间来:贾政被参不干他的事,但他的座师之一,从西北来到京城述职的陆大人在面君后“召唤”在京所有故交与学生,他自然应邀得出席。   同时出席的还有林海的岳父和他两个舅兄。   见过座师之后,林海就让岳父拉到了一边。他岳父低声问道:“听说你帮着王子腾跑官?” ☆、第三十九回   林海吓了一跳,当即老实道,“这是哪儿的话?”旋即回过味儿来,又仔细解释,“我这户部侍郎虽说是圣上钦点,但实际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边尚且前程未卜,上面那二位冷眼瞧着,清理几个六七品还得反复思量,硬说我能替一品大员谋前程,这不是说笑吗?”   林海他岳父一听,心说:果然跟我猜测的差不离。不过为了保险,他还是追问了一句,“银钱上你也没搭把手?”   林海又是大实话上阵,“老王自己在南边有得力干将,又有家资百万的妹妹帮衬,还会跟我开口?”   他心说我跟王子腾非亲非故啊……就算投资也得找个绩优股,不能找这样注定完蛋的主儿啊……林海转念一想,别是前些日子他们几个见了一面,王子腾投诚义忠王成功,外面就有人瞎传了吧?   毕竟他比贾琏娘舅家底厚。   当着自己的岳父,林海一定得解释清楚,尤其是身边还有几个故意支棱着耳朵想听清翁婿所言的同僚……林海低声道:“王子腾邀张大人和我坐了坐,但小婿只是陪客。那位王爷和张家是何等关系?”还用我明说吗……   王子腾都要跟肃端王硬杠了,适时透露一下王子腾的靠山,让肃端王那边稍微有点忌惮也是好事。   林海始终有点危机意识,他得给自己身前立个大箭靶子,否则他一定是肃端王和忠顺王集火的对象,毕竟他在京城的根基还不如王子腾,偏又占了那个要紧的位置。   林海的岳父想了想,还是提醒道,“这话我还是从九皇子那儿听来的。”   林海闻言也略有惊讶:这些日子他跟以往结识的皇子们都没怎么走动,包括算亲戚关系最为亲近的九皇子……   林海忽然福至心灵,一拍额头:他是没跟皇子们亲近,但架不住义忠王往他跑,还引来了四皇子……九皇子别是为着这个“吃醋”了吧?想想九皇子最年轻,而且他的确算是“圣上指过去”的。   好吧,皇子不来就我,我也得上赶着点傲娇的小皇子。   林海越琢磨就越想笑:二十出头的九皇子搁在现代还没大学毕业,偶尔中二一下不稀奇。林海还是九皇子的长辈,小辈撒下娇就由着他吧。   几乎是同时,九皇子就在宫中遇到了二伯义忠王。   义忠王与圣上始终感情不错,如今为了肃端王再次联手……义忠王对肃端王的恨意“真挚”到宁可顶着太上皇的不快和不满,也要早早让肃端王付出代价的地步!   说起这一点,不仅是所有皇子,连带着圣上都得在心里说上一句:服!   这不,义忠王今儿刚从太上皇那儿领训出来,就被圣上请走安慰了一番,预备出宫回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九皇子。   话说义忠王还是太子的时候没孩子,对当时还只是皇孙的几位小皇子都挺不错——最起码在太子的东宫之中,几位小皇子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   不过九皇子年纪小,他还没怎么体会到“伯父的爱”,他这位伯父就疯了。而后就是长期的疯癫发作期,这时的二伯不可理喻不可控制到连死对头肃端王都不敢招惹,九皇子更是一听二伯的名字就怵头……   不过二伯如今病好了,九皇子为自己再三壮了胆,这才上前跟二伯讨个说法:您把父皇指给我的林大人拐走了!同时还得请二伯解惑,王子腾明明是投奔您,怎么又把林海牵扯上了?   总体而言,林海除了不大主动之外,九皇子还是挺满意的,户部人和事能说的都会经由王家转到他的案头,其余的能在需要时有所提醒也就够了。   他一个还没正经分府,没有大量手下的小皇子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义忠王遇见小九,便想着一会儿顺路去看看小四:小四也已经开始吃林海的祖传秘方,他该过去瞧瞧。   彼此见礼后,义忠王于是问向九皇子,“你怎么一脸委屈相?我还抢了你心上人不成?”   这话本是看玩笑……太上皇已经精神,至少骂他这个儿子的时候中气十足;圣上依旧耐心,却有条不紊地开始清理内阁那几位胳膊肘拐向肃端王的老头子……总之一切看着都不坏,义忠王自然起了玩笑之心,万没想到九皇子小脸一抽……   九皇子此时要是实话实说:我就是觉得您抢了我的心腹才不痛快……这也忒没面子。   九皇子干脆拉着二伯取起经来,“您怎么跟他们关系那么好的?”   义忠王哪里听不懂九皇子的话外之音?他微微一笑,指指自己的太阳穴,“疯上一回。然后给点好脸,谁敢不满意?”   连你爹都不例外。   九皇子顿时无语。   不过叔侄俩边走边聊,如此走了一会儿,几位太监已经落后二人数步,侍卫们更是隔着老远。   此时义忠王依旧面带微笑,口中却吐出一番几能石破天惊的言论,“我膝下荒凉……当年你们父皇在外办差,京里又情形不大好,你可还记得你母妃带着你们几个进宫暂住?”   其实这个事九皇子他们兄弟几个早有怀疑:兄弟几个有一两个生得不容易也就罢了,怎么个个成婚之后都好几年没什么动静?   但这话彼此心知肚明却说不出口!   若真是有幕后黑手,这……背后的势力何等惊人?怎么看最先中招的就说他们的二伯义忠王。   九皇子没怎么往深处想,已经惊出了身冷汗。   义忠王却继续随口道:“太上皇就算了……我还没听说过给自己儿子孙子下药的。”   九皇子此时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义忠王伸出手来——那手指白皙得不似寻常男子,他收回一根手指,又道,“当时宫中有两位母妃许是办得到。”   一位是圣上的生母,另一位则是太上皇中晚年最为宠爱的妃子。   圣上的生母,以及皇子们的祖母在宫中……找现代的话说素来专业酱~油~党,不那么显山露水,不惹事也不见得好欺负,虽然绝对称不上好人,但也不是丧心病狂之辈。   若说她为了儿子,对义忠王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下手也还说得过去,但对付自己亲孙子……那就真没道理了!再加上她死因成谜……   九皇子一直觉得祖母一定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才被灭口,未必是太上皇出的手……毕竟当时宫中极乱,宗室中的老王爷亦可引动宫中的太监宫女乃至于老太妃们动手。   那么目标就只剩下那位在盛年去世的宠妃。偏偏那位宠妃的哥哥目前就在内阁……还排名第二,当年圣上登基他亦出了力。   义忠王像是一眼看透九皇子心中所想一样,低声劝解道,“别总怕知道得太多,像我似的,半辈子都蒙在鼓里,险些糊涂死那才是最憋屈的。”   九皇子终于点了点头。叔侄俩又聊了一会儿,最后九皇子一脸纠结的告辞,义忠王望着侄子的背影感慨道,“还是个孩子呢。我这皇弟倒是个难得的好父亲。”   义忠王的心腹太监此时低头道:“王爷,这也是好事儿。”   义忠王笑道:“我这几个侄子本性倒是难得的都不错,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将来指定要吃大亏才能成长。感慨完毕,他就去看望自己的四侄儿。   四皇子已经连吃了三天的汤药,义忠王问起他感觉如何,他略有迟疑,“不知怎么说,就是莫名地觉得挺高兴。”兴致也高,这话不好直说,四皇子这一停顿,居然面皮微红。   义忠王过来人立时就懂了,他还故意望向侄儿媳妇……四皇子妃的小脸登时就成西红柿了。   五皇子妃是如今皇子妃之中的头一份,唯一一个挺着肚子的,四皇子夫妇自是羡慕无比。四皇子当着二伯也不再隐瞒,“哪怕有个丫头,我们也有些盼头。”   这话说得义忠王就不是滋味了,于是说了会儿话他也就早早离宫回府去了。   却说九皇子回到自己的院子一夜没睡好,第二日就趁着见母妃的功夫跟娘家来了回和盘托出。   贤妃素养再好,这回也白了脸:多年的猜测一朝成真,你让她怎么沉得住气?几位皇子婚后都没动静,你可以借口说是给正室颜面,但是……这不能细究啊。   别说她这个当娘的,连圣上只怕也会怀疑。贤妃垂头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根儿子商量一下——贤妃是个很开明的母亲,她不把九皇子当孩子,而是尽可能地凡事儿好商量。   贤妃道:“当年伺候过咱们的那几个我还有点印象,”她把自己的心腹宫女叫到跟前,低声问了几句得到回答后,又对九皇子道,“你出宫的时候跟你外公舅舅们提一提。这几个人得从他们老家查起。”   九皇子从二伯口中得知这些线索后,先惊后怒,此时怒意也已经消散得差不离,“这事儿几位哥哥也不会纵容。”   “正是这个理。”贤妃轻叹道,“圣上哪里不想动,没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终究不成。”   这一点九皇子很是清楚,不说山高皇帝远的诸省~守~军,只说拱卫京城的禁军,京郊大营以及驻守在直隶的数万精锐,光是这三大部就山头林立!   圣上想动肃端王,恐怕会再来一次京城大变……   就目前而言,割裂肃端王与忠顺王跟军中的关系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断了他们的银子。   想到这一点,九皇子也感慨林海位置关键。只是现在还急不得……跟母妃商量后,九皇子便出宫寻外公和舅舅。至于如何跟圣上禀报,就是贤妃的事儿了。   却说这天林海从衙门归来,就见舅兄——也就是王禅他大哥前来拜访。   林海这位舅兄在彼此落座后,直截了当道,“前些日子的谣言查到了……”他说了个名字,这人正好是王子腾的门客之一。   林海点了点头,心说这点小事不值当你跑来一次吧。果然……重头戏旋即上演。听完舅兄所言,林海立即召唤小金,“皇子们因为嗑药中毒才不孕不育的吗?”   小金道:“不一定。他们几个皇子状况十分有趣,有些看起来是药物影响,有些确是遗传因素更大。哦,对了,四皇子妃有孕。”   林海笑道:“这么点几率也能几次成功,运气很好啊。”   小金解释道:“心情好也能提高一点几率。不过这种提高不太稳定。还有……”   小金虽然没有表情,林海也感觉到小家伙十分为难,“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说?”顿了顿,他深吸口气,“我顶得住,你说。”   小金也不再酝酿,“您的妻子也怀孕了。不过这一胎您要是不给母女一起续命,恐怕要一尸两命。”   林海捂住额头,半句话也说不出:幸好五皇子妃怀得比他媳妇早。 ☆、第四十回   有娃了!   但那点子惊喜瞬间被忧虑碾压了过去……   林海一时都顾不上身边还坐着大舅子,以及他媳妇正瞪大眼睛望着他,狠命揉了把自己的俊脸……好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王禅兄妹两个简直看呆了。   眼前……先把大舅子打发走,林海再抬头便彻底恢复正常,应允道,“那几个人,回头我也派人回南边查一查。”   其实他有心拜托金陵地头蛇甄应嘉帮个忙,可想了想这点“破事”,岳父那边看来告诉他并让他已是信搭把手任的表现,他就别再自作主张地扩大范围了吧。   林海大舅子的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离去——王家老家在西边,江浙一带实在没什么势力人手。不过临走时,他还是抽空提醒了一下妹妹,“妹夫瞧着稍微有点不对,不是嫌此事棘手吧?”   王禅也有此担忧,却还是安抚兄长道,“老爷应了就是应了,不会犹豫不决。”   要不是娘家是九皇子母族,娘家荣辱一定程度上都得指望九皇子,她都不想“多管闲事”。   林海就站在三四步之外的地方搂着他闺女嘱咐,“多帮衬下你母亲。邀请兄弟姐妹们来咱家全由你,但前面的准备到中间招待再到最后收尾,都得你自己做主。”说着又捏捏闺女水嫩的小脸蛋,“闺女你也长大啦,将来一准要做一家之主,正该提早练练手。”   黛玉……确实不爱争权,但听说能自己做主,就美滋滋地点头,“嗯。爹爹放心。”说完,小脑袋还往亲爹胳膊上一靠。   林海自然把闺女搂得更紧。黛玉对男孩子们的热切追求压根不怎么在意,毕竟小姑娘一点不缺爱。   虽然黛玉待宝玉比旁人不同,但也远远不到需要父母开口的地步。   话说,林海现代的父母都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后考上了大学,毕业后事业发展得不错,尤其是他的母亲无论职位还是收入都比他父亲稍高。   父母十分开明,不仅能因材施教,还能尊重孩子的意愿。在这样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林海的三观以及对女性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林海抚养黛玉也是照抄他父母的教子方式:放权和放养,只有出现不对的苗头的时候才会出言阻止并及时引导,其他的时候真的就靠言传身教以及儿女自行领悟。   黛玉聪明又懂事,很适合这种教育方式。若是个叛逆的小子,林海肯定得先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等哥哥远去,王禅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父女俩在她身边说话,怎么能听不见?   换个小门小户出身或者心眼儿小的,准得怀疑丈夫不满想分权;王禅就很笃定,老爷这是给她省心省力呢。   毕竟后娘不好当,沾手越少,错漏也就越少。   林海把老婆闺女先打发回房——这俩现在都娇气,不禁冻。他则招呼内外院管家以及林家大总管林大到书房。   当然在“训话”之前,林海先找小金确认了一回,“我媳妇怀孕多久了?”   小金答道:“大约二十天出头。”不用林海要求,他也会主动解释,“我又没有透视眼,只能通过分析她激素水平来得出结论。”   那过不了多久,他媳妇也会意识到身体的变化:月信没来,还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了吗?   林海点了点头,“不错,你提醒得很及时。”可惜没法给小金加鸡腿,他转头对坐在自己下手的老家臣们道,“过些天家里就有喜事,辛苦几位,这一年里多操劳一二,必有厚赏。”   林大又惊又喜,“莫非太太她……”   林海颔首笑道:“她自己都未必知道。”   几位管事无需对眼色,齐齐起身异口同声,“恭喜老爷!”哪会有人没眼色到直接问“老爷您不是弄错了吧”……   之后林海问起南边那些产业处理得如何,有没有哪个海商乐意让他们入股。   据林大回话,这一半个月里有甄大人热心引荐,愿意让户部侍郎大人入股压根数不胜数……别说入股,白送干股都乐意的商家至少有两手之数——这还是林大他们特地挑选本钱大口碑好的人家,尤其是有些老伙计光商户们的孝敬都收到手软。   林海闻言眼睛一眯,“老甄这……有点妙啊。”   别说一品的王子腾在跑官,身在江浙的甄应嘉一样在跑官。甄应嘉跟王子腾还不一样,京城的根基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甄家肯定得有点“愿意当冤大头都找不到正主”的茫然与无奈感。   却说当初甄应嘉与他还有些交情往来,甚至他媳妇进京也早早到林家上门做客,但不知他在江南听到了什么风声,原本两家挺热络忽然就冷淡了下来。这阵子连信也来得少了,可甄应嘉在南边又依旧热心帮衬。   这是怎么说的?难得跟甄应嘉还挺谈得来,不用有话直说,好歹给点暗示也行啊。   其实,王子腾写信告诉甄应嘉:义忠王病好了而已,还是林海给的药方治好的。   老林当初果然给我了神药,甄应嘉这么一琢磨,于是对林海的感激之情更不含糊。   甄应嘉之所以举动异常,那是因为他媳妇把主意动到了义忠王府里。   若是进宫不成,不如让女儿混个侧妃?因为甄家太太来京走动一段时日之后,并没发现太好的结亲人家……甄家大姑娘的问题跟宝钗一样,都高不成低不就。   于是甄家太太找义忠王妃试探,还没说上几句,就被恰好经过的义忠王亲自打脸……   虽然在太子被废之后,甄家与义忠王联络不似以前,但总体而言,甄家依旧是义忠王麾下。结果来了出自荐枕席被王爷亲口拒绝的好戏……甄应嘉夫妇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脸见人。   这点始末林海没从林大口中得知,却在回房后从他媳妇那里当做笑料一般听了来。   林海回房,就把自己对甄应嘉的疑惑告诉了他媳妇。   王禅抿嘴一笑,“这事儿兴许我知道。”   义忠王与林海交好,王禅自然跟二表嫂也越发亲近。甄家太太为女儿“求恩典”,这事儿义忠王妃纯粹当笑话一样说给王禅。   “二表哥一直吃着咱们家的祖传方子,嫂子那边夸个不停,信里道谢,打发人来送礼也要道谢,见了我的面儿还是道谢。”王禅笑得更欢,“嫂子跟我说,她如今跟表哥……不比他们成亲那会儿差上什么,哪里担心多出来几个年轻的小丫头?却没想到表哥一点颜面都不给留。”   王禅对着丈夫一点都不隐晦那点女人特有的小心思。若是非要追根究底地问一句为什么,王禅准会回答:老爷赤诚相待,我怎么好辜负他?   王禅这番心思若是让林海知道,他也只会偷着乐:这时代的女人对专一和忠诚上的要求实在太低。   林海笑道:“他们夫妇也是宗室里出了名的情投意合,王妃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王爷有此一举也不稀奇。”他换上家常的衣裳,就站到他媳妇身后,捏起肩膀。   值守的丫头没有半点反应:她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王禅也不推辞,只是笑容更深,“谁让他们甄家这些年也不大老实?虽然不至于就改换门庭了,但这次不分好歹的出头,就不能怪表哥拿他家作伐子。”   林海估摸着甄应嘉夫妇俩觉着女儿在京城没能找到太好的人家,不如送入义忠王府,表一表忠心,同时对他家女儿而言也是个好出路——亲王侧妃可有正三品。   可换到义忠王看来,他刚病好就要往他后宅里塞人,这也未免太墙头草,还是挺下作的那种。   于是林海也道:“老甄也忒急切了些。”   “听说他明年就该回京述职了。”王禅道,“总不能一直那么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翻翻原著就知道王子腾这个人对亲友的提携,真不算上心,当然这也是因为他那堆亲朋也没几个扶得起。甄应嘉指望不了王子腾,才有之后为了前程赌博似的举动。   林海便道:“贾史王薛外加一个甄家,这里面除了史家兄弟都是明白人之外,也就咱们隔壁那位是个人物了。”   自始至终,王子腾也就对贾雨村不赖,这次贾雨村挨参他也一力护持,动用了些人脉帮贾雨村渡过此劫,但对贾政这个妹夫,王子腾显然……懒得搭理。   不过林海也没管贾政,哪怕求援的书信已经连着送来了两封:让这位前任二舅子提前摔跟头知道畏惧是好事,省得将来在他睁一眼闭一眼地纵容之下,王夫人直接做出几件破家除爵的大事。   再说这次贾政注定有惊无险,因为他本人不是得利者,何况他还有个当贵妃的好女儿呢。   这天晚上,圣上来到元春宫中,本就想稍微安抚一下自己最为年轻的妃嫔。单纯靠着告密,没必要将元春一举封为贵妃……说起来,圣上对元春多少也有些情意。   圣上没想把贾政怎么样:贾政才能平庸,却跟贪婪不大沾边,此次让贾政涨个记性也就罢了。   元春也能猜着圣上几分心思,但为父求情却是必须的——再说肃端王动不得她舅舅王子腾,就捡了她爹这个软柿子,元春当着圣上也无需忍让。   她的见解跟她父亲告罪自辩的折子意思完全一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她冷笑一声,“老王爷这是把工部当他家的了吗?”   这话说得……其实挺冒险的。   不过比起妃子“干~政”,肃端王的嚣张跋扈势力非凡才是令圣上又惊又怒的地方。圣上微微一笑,“二哥当年何等风华?不也照旧敌不过我这位好皇叔。”   在太上皇的几个儿子之中,圣上的“文韬武略”都不是上上之选,但他的性情却很出类拔萃:沉得住气又气度恢弘。   他素来能听取不同意见,哪怕这人是他的嫔妃,“他都能对付我二哥,收拾几个臣子又算得了什么?”   元春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父亲这次绝无大碍,只是圣上这话她就不能接下去了。   圣上一瞧就知道元春心有畏惧,倒未必是怕肃端王,而是怕惹恼了他。他摆了摆手,“他老人家背地里还在笑话我,”说着刻意顿了顿,“且等着吧。”   他已经挖好了个大坑,就等着肃端王和忠顺王往里跳呢。   却说林海跟枕着他肩膀的媳妇正闲聊,小金忽然急火火地召唤他,“您那便宜侄女也怀孕了。”   便宜侄女……是元春吧?林海对这消息本身不大惊讶,他惊讶的是消息的来源,“你怎么知道的?”   小金道:“皇帝今晚心血来潮,也照着我的方子吃了碗汤药呀。”   林海也来了精神,“这孩子顺利出世也算奖励的吗?”   “当然啦,不然我早早您干啥?”小金也嘀咕了一句。   林海想了想,又问,“你是怎么判断我媳妇可能会难产的?”因为有寿命在账户里,到时候给老婆孩子续上,她们自然性命无忧。林海会有担忧,但不会恐惧。   “您妻子脊椎上有几处骨裂,生产时开骨缝就会很艰难。”小金解释道,“可惜没有剖腹产,不然您不用花费寿命为妻女保命。”   林海隔了一会儿才问,“我一直很好奇,你前面那些话十分科学,但说起续命又无比玄学,你是怎么做到二者统一的?”   小金简直莫名其妙,“玄学也是科学的一种。”他像是头一次认识林海似的,“您为什么这么问?”   林海忍不住在心里竖了大拇指,由衷道,“我服了。” ☆、第四十一回   本来夫妻俩闲聊到刚才,都有点昏昏欲睡。结果小金这么一打岔,林海立时清醒。   这人一清醒,眼神必然有所变化。注意力几乎时刻都在丈夫身上的王禅立时察觉,她出声问道,“老爷这是想起什么了?”   林海没法儿说实话,只得道,“还不是九皇子那边牵连太广。”而后又叹息一声,“尽力而为吧。其实我本有心让老甄来京城给我搭把手,没料到义忠王是个性情中人。”   王禅调笑道:“表哥难不成坏了老爷‘大事’不成?”   林海大笑,“打探个消息,拢一拢人手若是也算大事,这天下哪里还有小事?”顿了顿,他又抚掌道,“老甄在金陵那种官员养老的地方做久了土财主,回京之前来一出当头棒喝……简直妙极!”   王禅听着舒坦,嘴上调侃道,“表哥知道了,指定高兴。”   “你指定没少在你表哥表嫂跟前夸我,作为回报我也夸夸他,”言毕,林海暧昧一笑,搂着媳妇就亲了一口,“我就不夸你了,省得你骄傲。”   王禅小脸通红,乐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这在现代都烂大街的梗,都能让媳妇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林海端着他媳妇的脸蛋道:“媳妇,你这几天脸上肉渐多啊。”   除非那天生不合,吵闹甚至动手就没有宁日的夫妻,不然新婚夫妇哪有不长肉的?   林海自己也圆润了一小圈,这才结婚多久?都赶上他穿来后养精蓄锐足足养了小一年的水平。   丈夫这满怀善意的调侃,让王禅吓了一跳,她摸着自己的脸问,“真的胖了?”   如今当然不是个以瘦为美的时代,但也讲究玲珑身段。   王禅颇为感慨,“出嫁前娘亲给我做的衣裳,现在穿着……也有点紧。”旋即情不自禁面色微红地撒娇道,“都是日子过得太舒坦,老爷对我太好的缘故。”   嫁过来便能当家作主,又跟丈夫想得到一起,说得到一块儿,关键是丈夫又一心一意,这要是都不能算对他太好,只怕她娘也要骂她不知足了。   这话林海十分受用。甭管是夫妻还是父女甚至是朋友关系,想长长久久,就得没事儿互相吹捧。   林海笑意盈盈道:“你如今还得管着肚子里那张嘴,再多用些才好。”他就这么揭开了谜底。   王禅简直难以置信,“哈?”   距离她上次小日子还不足一个月,老爷怎么能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子?王禅估摸着老爷膝下只有大姑娘一个,心里有些急了。   想到这里,王禅不免叹息:别说老爷,她其实也挺急的。自己交好的几个姐妹几乎各个都抱上了二胎,就她连头一个的影儿都没摸着。   媳妇的表情太明显,林海便问,“你不信我?”语气十分轻松不说,还指指自己的双眼,“我眼力可是极好的。”   我还知道贵妃和四皇子妃也都怀上了呢,不然我账户里那十来年的寿命余额是打哪儿来的?   小金比较闲,林海交给的任务它已经完成,因为四皇子妃已然有孕,它就问道,“她不信您,您不失望吗?”   “这有啥可失望的。”他媳妇把这话当良好的祝福才是正常反应。   老爷这副哄闺女的语气让王禅十分无奈,她不是不信,是怕希望落空。等了片刻,她再抬眼定睛一瞧:老爷又不知在思量什么呢。   此时小金正跟林海嘀咕,“您这次也是侥幸。”   林海痛快承认,“百分之十几的几率……果然侥幸。”   他穿来就是这样的身体条件,因此很能心平气和地说起自己的“能力”问题。   小金又来了一句,“在几率之外还有运气,您运气很好。”   林海也挺高兴,“借你吉言。”   王禅眼睁睁地发现老爷似乎心情……忽然就好起来了。她有种预感,老爷的家传秘方绝不简单,而且老爷的想法也与旁人大相径庭。   横竖日子还长着,她总会了解的。思及此处,王禅笑眯眯地按在自己的小腹处:要是真怀上了,那就太好了……   虽然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让林海喜忧参半,但圣上与元春联手送来个意外之喜——就目前而言,小公主赠送的寿命比皇孙们还多。   有这份奖励打底,林海肯定能保全妻女性命,他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正好媳妇主动靠了过来,他自然就欢喜地搂住了媳妇。   毕竟这是他前后两世第一个的孩子,孩子的娘又深得他心,怎么能不稀罕?   王禅则紧紧贴住她家老爷,眼前就是老爷那张几无死角的俊脸,她比她丈夫更心满意足地遁入梦乡。   于是第二日整个户部上下都发现侍郎林大人心情极好。   “升官发财死对头死老婆”这中年男人的四喜似乎都不沾边啊?众人议论纷纷:那就只有“中年得子”……大家伙得预备礼物了。   再有三天户部就要封账,大家的心思也大多不在公事上……衙门里事务不多,林海处置完便离了衙门,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府。   到进家门,最先迎出来的林大便禀报:家里来客了。   林海再往里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了披着毛茸茸大氅的王禅:衬得她小脸只有巴掌大。   林海直接看乐了,“冷不冷?”问完才把视线挪向媳妇身边那个挺眼熟的小伙子。说是小伙子,那是因为人家看着至多三十出头。   不用林海问起,王禅便开口介绍,“这是我堂兄,族里排行十一。”   这小伙子也不以舅兄自居,而是主动行礼,“见过林大人。”   林海回礼道:“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王禅抿嘴笑道:“我就说老爷好说话。”   她堂兄王祉干笑了一下。   回到书房,林海与来客聊了聊,知道这小伙子刚满三十,三年前中了进士,堪称王家的千里驹,如今被点了扬州知府,明年开春离京赴任。   老婆娘家接连退休了两位三品以上的高官,不仅给岳父腾了地方,更是泽被小辈……   圣上让他岳父得偿所愿,还因为王家作为贤妃娘家十分识趣,又在王家的年轻一辈之中特地提拔了几个。   今天前来拜访的王祉便是其中之一了。   这位叫舅兄或者小舅子都可以的小伙子十分坦诚,“今儿是厚颜来求援的。明年到扬州还有赖……妹夫拉一把,”说到“妹夫”二字他还面皮微红,“只求推荐个幕僚就好。”   林海算是发现了:王家人似乎面皮都挺薄啊。   当然这肯定是表面现象,能在京城立足的世家心狠手辣,厚颜无耻总是要占一样的。   不过说起到扬州之后“拉一把”……林海恍然:如果只是希望他提醒一些扬州官商情况,无需用上“拉一把”这种摆明了欠下份大人情的说法。   估计这便宜小舅子身负重任,前往南方做官之余还得尽心尽力地查找昔日给废太子、皇子们乃至太后下毒的线索——贤妃想起的几个可疑人物,至少有一半老家都在江浙一带。   这些人固然已遭灭口,但从他们的家人麟驹入手,没准儿还能有所收获。   话说贤妃作为一个母亲,儿子被人下毒,还是极为歹毒的~毒~药,她若是无动于衷,毫无行动才是咄咄怪事!   贤妃也的确没能坐住,把一切都交给圣上处置,而是她接连召见了自己的嫂子们——还都不瞒着圣上。   娘家兴盛,封妃多年,儿子也已成年,贤妃确实有这个底气把自己的“爪子”亮出来,同时她很清楚:圣上不喜欢柔弱的菟丝花。   这一点纵然是资历最浅的元春都看得明明白白:元春可都没有扮一扮白莲花的心思。圣上又有什么手段没见识过?何必假惺惺装模作样,反而弄巧成拙呢。   就在林海跟便宜小舅子说话的同时,元春正劝着圣上,“贤妃姐姐这几天召了好几次娘家人,您看淑妃德妃姐姐那边是不是也提上一二句?”   元春虽无实权,但作为四妃之首的贵妃,内宫的出入记录自然看得到。   三妃儿子都不比元春小,因此元春称呼三妃一概都是姐姐:没娘家没资历没儿子,元春自觉姿态应该摆得低一点。   贵妃在提醒他一碗水端平,圣上闻言便颔首道,“爱妃说得是。”   虽然圣上不知道当日二哥跟小九具体说了什么,但看小九的之后反应不难猜个正着。   诸妃之中娘家最兴盛的当属淑妃,不过淑妃父兄多为武将,且是圣上登基后逐渐提拔而来。若是此番淑妃直接出手查探,容易打草惊蛇,更容易让群臣误解。   而贤妃娘家就是很恰当的选择,何况王家素来谨慎内敛,圣上全不担心王家会给他拖后腿。   思及此处,圣上也展颜一笑:二哥的病果然好了。此番挑个帮手都如此有分寸,而不是直接摆明车马不死不休。   毒害他二哥以及他一众儿女的应是一伙人。帮人就是帮己,圣上很乐意给二哥行个方便。   元春对当年的秘闻也有所了解,她正是用舅舅王子腾收集的证据告发肃端王,才得来上进的机会。   户部拨给西北大营修整营房的银子,被肃端王勾结户部几位官员挪用,西北大营这边管粮饷的官员一直没收到银子,却不曾上报朝廷……若说肃端王没有给西北大营之中的几位将官毫无关系,这怎么说得通?   王子腾交给元春的便是几位将官收受贿赂的证据,尤其是做主瞒报的那位官员,他家里有位长辈曾是昔日太上皇的近臣……在禁军中供职的近臣。   这里面的关系压根不算复杂,圣上得信儿一查……发觉元春所言非虚。不过有意思的是,圣上厚赏了元春,却不很不欣赏王子腾的“小心思”。   封妃至今,元春凭良心说,圣上对她颇为宠爱,除了没有实权……可想起自己的出身以及缘何封妃,她便没了丝毫怨怼。   至于舅舅的前程,到现在圣上也不曾给个准话……此番“赏罚有度”,大约就是帝王心术。   元春都承认:舅舅这回太冒险,手伸得太长,许是惹了圣上不快。可是舅舅若不冒险,哪里有她的今时今日?   元春也颇为哭笑不得。   圣上见元春脸上忽悲忽喜,放下手中书册,“爱妃,难不成还在忧心你父亲?”   我哪里担心我爹?   时至今日元春也是看透了:她爹帮不了她,可就算惹祸她爹也没有惹大祸的本事!好在有点自知之明,胆小从而听劝。   想到这里,元春微垂着头,也不由自嘲一番:她操心的是她舅舅,可她还不是没胆子跟圣上实话实说?   圣上见状微微一笑,“给你父亲提个醒吧。想着自己不同流合污,将来朕问起来也能问心无愧……这可不成。”   父亲这是自欺欺人啊。然而元春转瞬之间便欣喜不已:对在朝中为官的娘家人的处置,圣上不曾隐瞒,这是头一次!   有了头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元春自觉靠到了圣上肩上,“是该提醒一回。”   娘家家底如何,贾政揣着明白装糊涂,元春可是一清二楚。别看她身在宫中,可在娘家自有可靠耳目。   傍晚时分,贤妃忽然派人前来请圣上移驾,元春知道轻重,不会在此事上胡乱犯酸,甚至连抱琴都知道贤妃绝不是在争宠,要给她家小姐没脸。   等圣上走后,元春往榻上一靠,才轻声道,“牵扯不小。”   贤妃在宫中屹立不倒,焉能不知分寸?居然不顾忌讳,直接从其余姐妹宫中拉人,可见今日之事……不是小事。   贤妃特地把圣上请过去,当然不是小事!   贤妃迎圣上进门,便开门见山道,“这几天听见有人谣言说,林大人那方子里有几位药配伍起来,有损肾水。”   须知林海的“祖传药方”圣上也在用。圣上一听,就笑了,“这是女人的手法。”   贤妃往西边一努嘴,“八成是那边传来的,您得拿个主意。”贤妃所指的方向,正是几位太妃居住的宫室。 ☆、第四十二回   从当年太上皇登基那会儿算起,军中就山头林立。想想这天下的宗室和勋贵们,多是因为军功起家。   这群人哪个在军中没几个亲戚故旧?   太上皇不是“马背上的皇帝”,因此面对这群杀气腾腾又桀骜不驯的功臣们,他奉行拉一批打一堆的策略,拉着一众文臣以及亲近他的宗室和勋贵,压制那些心比天高或者死守地盘一步步退的将门武官,十余年过去,果然卓有成效。   不过太上皇这收拢兵权打压宗室与勋贵的举动,再怎么极力避免牵连太多,也难免落下“重文轻武”的结果。   翻翻史书,看看宋太宗的生平就知道了。太上皇此举必有后患,现在……只是露出冰山一角罢了。   因为太上皇的嫔妃,乃至于太上皇的父皇留下的几位老太妃,那都是出身勋贵,其中更有数位的娘家败在或者干脆毁在了太上皇手中。   太妃们出身名门,自是心高气傲之辈,若有机会定会报仇雪恨——皇权至高无上这话也就糊弄糊弄老百姓,见识多学问大之人就难以洗脑……那些老太妃们会忍气吞声绝非畏惧皇权,不过是因为暂时打不过而已。   圣上早就看透这些弯弯绕绕,最初的愤怒已然烟消云散,如今剩下的念头就是该如何冷静应对:父皇这就是您用尽全部心力手段,甚至为了保住帝位,平衡当时关系连二哥都能舍了的结果?   当年爱若珍宝的嫡长子都能丢开,牺牲妻妾,还有别的儿子孙子只怕也不在话下。   圣上摇了摇头,更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脸上的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屋里有地龙,窗边还点着炭盆,贤妃却觉得有点冷,圣上脸上的笑容绝非“得色”,更不是什么“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的欣慰之感。   太上皇与圣上,反正不像看着这么父慈子孝。   作为早早就伺候圣上的贤妃,对此自然心知肚明: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依旧不放手,圣上的心情可想而知。圣上几次三番想收回兵权,要动肃端王和忠顺王,若非太上皇……   贤妃不由腹诽:换做那些世家,若是老一辈恋栈不去,还时常掣肘……那还怎么温情脉脉?   须知肃端王身边那些宗室全占着好位子,甚至到了皇子们都眼热的地步。   此时圣上忽然问道:“确实是西边那几位老人家出的手?”   贤妃回神郑重应道:“已经盯了好些天。”她抬手轻点,指向角落里垂头不语的心腹,“亲见那几个嘴碎的小子跟老太妃们的心腹往来过好几回,才拿的人,借口……”贤妃微微一笑,“自是孝敬没给够。”   以贤妃名义拿人自然比圣上出面要合适许多。   圣上颔首笑道:“你做得很好。”   老太妃们的所作所为,父皇只怕早就有所察觉,然而父皇就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想必对那几位老太妃也颇为忌惮。   老太妃们深居宫中多年,没准手中握有杀手锏,若真是什么都不顾拼死一搏,父皇恐怕也要“晚节不保”……所以父皇他老人家乐得有个孝顺儿子替父分忧。   他若出手,让人拿出把柄,他这皇帝的名声还能要吗?君王失德自可令宗室与百官言废立!   此时贤妃的心腹上前,在贤妃耳边说了几句。贤妃点了点头,这才转向圣上问道,“那几个小太监已然料理好了,圣上这会儿要不要瞧一回?”   贤妃会暗中把人弄到自己这儿里,正应了她那句“拿人”,但她却不会越俎代庖,抢了慎刑司的活计,在自己宫中对太监行拘禁拷打之举。   之所以说是“料理”,是因为贤妃的心腹来了次“神兵天降”,那两个太监当时就吓尿了……不收拾擦洗一下换件衣裳,哪里能面君。   圣上忽然笑了,“闲着也是闲着,传吧。”   这就是跟他二哥混久了惹上的毛病,偶尔会那么不正经一下。   话说这群伺候主子的宫女太监,也就分那么几种:忠于一个主子的,找不到门路的,双面间谍两家通吃的,以及给钱就干的……   贤妃弄来这两个正好是最后一种。既然拿钱办事就不用期待这俩小太监能有什么气节——在贤妃眼里,这两人是小太监,实则也都上二十好几人了,比九皇子还大上那么一两岁。   这两个小太监也就是因为年纪轻,不知旧日秘闻,又贪财才因为谣传林海药方一事而露了行迹:他们如何受人收买的行迹。   二人为被带到圣上跟前时,莫说手软脚软几乎摊在地上,光是额头上流个不停的冷汗就在各自眼前汇成一小滩水。   而自打这二人进来,圣上的心腹大总管就眼皮子一跳,等这两个小太监五体投地,这位大总管也砰地一声跪下了,叩头不止,“奴婢知罪。”   原来这俩小太监正是圣上这位心腹总管太监的徒孙。   圣上又笑了:这才对嘛。不牵到他身上,就不是久居宫中什么都见过的老太妃应有的手笔了。   跪在地上的大总管在这温暖如春的房中,见圣上一笑却遍体生寒。   圣上素来沉得住气,但是一旦他不愿再忍,那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当年圣上还是皇子之时前往西北大营,营中有人阳奉阴违,险些让圣上吃了大亏,然而若干年后此人不仅畏罪自杀死于大牢,其家族无法在京中立足,连姻亲都无人做官了。   贤妃端了杯茶过来,轻声道,“咱们不发作自己啊,”说着也无奈一笑,“横竖都是牵扯得上。”   说穿了人家老太妃打得就是个投鼠忌器的主意,若真是顺着那条谣传往深处挖,圣上闻听到若干真想,震怒之下都不好重罚那些宫人,不然他的大总管就得先倒下。   老太妃这边甭管是为了自保还是干脆让太上皇与圣上父子反目……反正她们的目标达成了大半。   最后圣上让贤妃从贵妃宫中请走,用过晚饭才回到乾清宫……贵妃也得到了圣上的安抚和赏赐,一直关心宫中这点动静的德妃和淑妃暗地里也松了口气。   三妃早已不再争宠,而是争儿子的前程,可儿子的前程则大家齐心协力襄助圣上,让太上皇放手。   德妃淑妃虽然不知当年除了圣上,全家都在宫中中了招,但也猜得着这次绝不是什么小事,而且圣上好像忍不住了……   宫中之事,尤其是圣上今日下定决心治标又治本,林海自然一概不知。   送走了便宜小舅子王祉,闺女黛玉则赶在晚饭前回来——她到荣府做客去了。   黛玉一进门就扑到林海怀里,“还是爹最好。”见王禅在侧,也不忘补上一句,“母亲也好。”   林海一瞧: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开心啊。   王禅立时瞄向了紫鹃。紫鹃一缩脖子,目光就往黛玉身上飘。   林海与王禅就都明白了:估计是姑娘之间的小事,若真是受了委屈,紫鹃不敢瞒着。   荣府固然捉襟见肘可也要脸要面,黛玉邀请小姐妹们一次,王夫人那边势必要凤姐儿做主回请。   宝玉稀罕黛玉阖府皆知,这回就拿了元春赏下来的歙砚送给黛玉。   黛玉喜滋滋地把玩了一会儿,才吩咐紫鹃收好,更对宝玉嫣然一笑,“这个我瞧着真好,多谢二表哥。”   黛玉当众称呼宝玉可不那么亲昵。   黛玉给个好脸,宝玉就很满足,又取出早就预备好的一套湖笔,“再看看这个。”   自打黛玉亲爹回京又多了个继母,荣府这边从表哥嫂子再到一众姐妹,包括宝玉在内,都鲜少有人再给黛玉送首饰衣料当礼物,而是转向书画加笔墨纸砚,若是囊中羞涩,最不济也会送个精巧的摆件或者亲手绣制的帕子。不过林海和王禅的回礼也都十分给力,连王夫人都挑不出理。   林家送来的礼物荣府上下都看在眼里,袭人看着宝二爷猛显殷勤,倒不是心疼那些好东西,而是嘀咕二爷这片痴心,哪里瞒得了人?!   但袭人心里怎么想都无济于事,因为宫里娘娘赏赐给宝二爷和林姑娘的东西,那都是成对儿的!所以她无论人前人后劝一句“二爷得顾及林姑娘名声”都不敢。   与原著之中的情况不同,母贾政自始至终都把黛玉看成是宝玉的良配,而王夫人在挑选儿媳妇的时候稍微在宝钗身上动了点心思,随后跟妹妹外甥女斗了几次心机,她也无奈默许了黛玉……   在贾母与贾政看来,若非得亲上加亲,宝玉迎娶黛玉不成,湘云的排位可都在宝钗之前。   只是贾母并非全无自知之明,直到三品官之女配五品官之子……女婿只怕轻易不能同意,因此在议亲之前说什么也得逼着宝玉上进。   至于宝钗……也明显志不在此:她的心思不在宝玉身上,她要为自己谋一门好亲。   远的不说,宝钗去过舅舅家和林家,亲眼见过什么是真正的高官门第,像荣府这种只有贵妃支撑,鲜见诰命夫人往来的普通官宦人家,可不是她能放在眼里的好选择。   湘云此时也有心事:她叔叔要她跟着婶子一起调任西南……她不大想离开京城。于是宝玉跟黛玉相处,甚至有点旁若无人的样子,宝钗和湘云也都不曾理会。   因着前次宝钗拉着湘云自去结交宗女,黛玉跟她俩面上没什么,心里却一直稍微不自在……直到今天。   话说黛玉如今可是货真价实的“小公举”脾气,她倒不想谁都时刻围着她,却觉着作为好姐妹你越过我去认识旁人,不管你们是不是存着别的心思,事后总得给我解释一下吧?   然而她等了几天,这两个姐妹的来信就像没有这回事儿,今日见了面……看宝玉跟她说话说得投机,她俩就更不往她这边凑。   黛玉有点失望。想想小姑娘的家境和她的年纪,就知道“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条距离她太远了……   于是大于这点小情绪不仅让一心一意只关注她的宝玉瞧了个正着,连探春和惜春也没错过。   想要宝玉探春惜春为这点小事儿跟宝钗翻脸……那不能够,但偏心什么的确实不在话下。   虽然宝钗“启迪”了探春,让这位素有才智的庶出三姑娘开始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但论亲疏远近,在探春心里,就说实诚这一条,宝钗就不能跟黛玉比。   总之,宝玉探春和惜春看见黛玉不高兴,总得问问为什么,之后还得劝上几句。   被表哥表妹们哄得差不多的黛玉回家,看见她爹,就想再多嘀咕一会儿。每天她都能跟她爹嘀咕一堆乱七八糟的……反正没什么正经事,她爹都一直笑眯眯地听她说个没完,今天她确实需要父亲给她解惑。   不过在开腔之前,黛玉瞄了眼继母王禅。   王禅也很大方,扶着座椅的把手就要起身,黛玉见状连忙道,“母亲,您不要走,我……一会儿您不许笑我。”   王禅一听,就坐稳了:继女示好,说什么她都不能不给面子。   黛玉苦恼的正是她这些姐妹们:为了八字还没一撇的夫婿,就能不顾姐妹的感受了吗?   至于宝钗和湘云,尤其是宝钗的心思,还是探春给她的剖析的呢。夫婿什么的,黛玉一听就得脸红……好吧,其实这些话探春也是红着脸往外说的。   黛玉跟父亲几乎无话不谈,稍微抱怨了一下小姐妹,又迟疑道,“这么早就得谋划她们的前程了吗?”顿了顿又问,“凡是高门第,都讲究门当户对吧?”   虽然继母提醒过她人各有志,但是黛玉还是很难想象素来端庄大度的宝钗会甘于做妾……   她父亲虽然也有妾室,但那时她还太小,记忆不深,但在外祖母和舅舅家亲眼见到舅舅的几位姨娘,在太太面前畏畏缩缩的姨娘……宝钗愿意成为这样的人,黛玉简直难以置信!   这些话虽然难以启齿,但是黛玉还是向她爹问了出来。   林海压根没那么多忌讳,当着闺女媳妇哪有什么不好说的,“薛家大姑娘进京原本是要入宫待选的,薛家就是想让她走你大表姐贵妃娘娘那条路。”   下面那句不用说,黛玉都明白,“可是入宫没有提携可怎么成?”   贵妃娘娘和宝姐姐都是隔壁王大人的外甥女,王大人已经把其中一个推到了贵妃之位,下一个……必定心有余力不足了!   林海又及时道:“你想想,自小就有人告诉你,你将来要入宫做娘娘,风光无限,全家都要指望你,若是再能生个小贵人,更是前途无量……结果一朝梦碎,你怎么想又怎么办?”   黛玉脱口而出,“那怎么能甘心?!”   难怪宝姐姐要自谋出路!   王禅此刻又补了一刀,“薛大姑娘也是可怜,若非家人自小边对她这样‘寄予厚望’,她哪会生出这番心思?”   说起来宝玉何尝不是如此?因为生带异象,就被祖母和父母一起看作家族中兴的关键。   林海一直都挺好奇:贾珠若非早死,必是响当当的青年才俊,从这位二房大公子以及入宫且逐渐站稳脚跟的元春看来,荣府的家教其实挺不错的,但不知为何,贾母和王夫人到了宝玉这儿,好像忽然间就不会教导孩子了一样。   思来想去,林海也只能归因于“通灵宝玉对众人的震慑力太大”了。   林海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媳妇这补刀不够狠,“闺女,薛家刚进京时薛大姑娘模样如何?是不是颇为从容有志气?”   黛玉立时恍然大悟,“难不成隔壁王大人乃至于舅舅舅母应允了什么,可是大表姐封妃之后就变了卦?”   林海颔首道:“不然薛大姑娘缘何信心满满?你这宝姐姐像是……”他指指太阳穴,“这里不好使的?”   说到这个,黛玉略有沮丧,“她好生精明,我可不如她会来事儿。”   当时父亲在南边病重,消息传回来她哭得不行,荣府里不少下人待她的态度也有微妙的变化,那个时候除了外祖母,就是宝玉和宝钗安慰过她,她知道那时候宝玉和宝钗都是真心,十足的。   宝钗还甚至拿她自己的经历来劝说,最后二人一起痛哭了一场。   那时的那份情意黛玉始终不能忘,借着她结识些名门闺秀压根不是事儿,宝钗所为也称不上过河拆桥,但她已经发觉她对宝钗和宝钗待她……并不对等。   这才是导致黛玉一直不大自在的根本原因。爹娘的意思她明白,每人的出身成长都不同,宝姐姐又心怀大志这般言行也是常理,黛玉理智上能理解,但感情不那么容易接受。   看闺女扑在他胳膊上耷拉着脑袋,半天都没言语,林海则心中感慨:这丫头能懂得付出不一定能得到回报的道理就好。   他揉揉闺女的小脑袋,直接把她的发髻就弄歪了,“等你悟透了,你也就长大了……一半吧。”   黛玉智商够高,但情商至少小时候实在不太行,尤其在荣府时身边还有个贴心又大度的宝钗,黛玉本就有点小脾气,这一比较,在下人的口中名声可不就差了,再加上王夫人对此有意纵容……   林海自觉一个大老爷们背后说人是非,还是女人和小孩儿的是非,也忒掉价,所以宝钗、凤姐儿、王夫人乃至贾政的本性,都要黛玉自己有个亲身体会并问出口,林海才会给出他的答案。   林海不能命令女儿说谁谁是坏蛋,你不许再跟他亲近……这对黛玉的成长没有任何好处。   黛玉听了她爹的话,就撅了嘴,“我不小啦。”   林海拍拍闺女的后背,“可在爹爹眼里,你永远是我的宝贝小闺女。”   黛玉抱着她爹的胳膊,“这还差不多。”我本将心向明月,你不珍惜那就算了,反正爹爹始终疼我就好。   实力哄过一波闺女的林海目送闺女离开,就听他媳妇小声道,“老爷,薛家大姑娘这些日子对咱们大姑娘有所疏忽,估计是她一时顾不过来了。”   林海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宝钗应该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虽然她也没有远见到哪里去,但是忽然就对给她牵线搭桥的小姐妹不闻不问,也不大对劲儿。   王禅不紧不慢道:“前些日子我不是请我那些姐妹们过来做客吗?薛家大姑娘主动跑去结识的就是宣平郡王家的二姑娘。”   宣平王在一众宗室之中也是混得很不错的那一类。不过此人林海的确不熟,于是他静听媳妇解释。   王禅继续道:“宣平郡王妃按辈分,得喊我一声表姑……她嫁进王府二十年就生了个姑娘。如今宣平王那几个儿子都是两个侧妃所出。”   说到这里,林海就懂了,“两位侧妃正为了世子位不消停呢?”   郡王按礼法只有两个侧妃。郡王妃没儿子,为了儿子的前程,两位侧妃自然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王禅又道:“薛大姑娘出身不成,但皇商家里有银子,又不奢求正室之位,宣平王那两位侧妃似乎都有点动心。”   原来如此,如果一切顺利,将来宝钗也能捞个郡王侧妃当当……你还别说,林海都觉得这事儿靠谱。   不过两位侧妃对王禅心高气傲不起来,但指定不会让薛家来挑选她们的儿子。但愿薛家别因为局面不错而错出昏招。   其实宝钗以及薛家实在心气太高,非高官门第根本看不上,导致之前碰壁不少。不然在五品以上的官宦之家挑个夫婿一点不难,若是眼光不凡,直接挑了个寒门贵子或是青年才俊,将来一样能捞个诰命。   不过薛家必然觉得这样不保险,而且宝钗也不甘心先跟这样的夫婿过一段苦日子。   可见薛家倒是自始至终地目标明确,意志坚定。   王禅也笑道:“求仁得仁,也是好事。但薛家大姑娘若真是给宣平王府哪位哥儿做了妾,咱们家她就不能来了。对了,”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宣平王府其中一位侧妃跟史家大太太似乎是表姐妹。”   黛玉若还在这里,必然明白为何这段时日宝钗和湘云走得近。   林海听了点了点头,“京城可真小。”   他也不会过于关注宝钗,横竖这丫头成功给自家闺女上了一课,对于他们家来说,宝钗的“使命”也就圆满完成了。   却说第二日王禅进宫跟贤妃说话,林海早早回府:他想看看闺女自己考虑得如何,是不是已经想通……黛玉的确比较大方,但性子真说不上豁达。   可他刚回家换好衣裳,管家便来报:义忠王驾到……   林海莫名觉得今天的事情只怕不简单,义忠王进门都没寒暄,直接给他来了个大消息:西南恐生~民~变。   须知西南是忠顺王的地盘,即使这位老王爷回京养老,他的故旧亲眷在西南亦是编织出了一张大网。   林海转念一想,便笑了:肃端王步步为难……这就是圣上酝酿良久的应对了。这一招釜底抽薪若是成了,当得起一声“妙”,但若是弄巧成拙,帝位不稳。   林海冲着义忠王拱了拱手,“愿闻其详。”   义忠王笑得意味深长,“我那好弟弟终于憋不住了。” ☆、第四十三回   基本上肃端王每次挪用巨款,都有好处“敬献”给太上皇,从太上皇没登基那会儿一直持续到现在……所以说肃端王与忠顺王最大的靠山和保~护~伞就是太上皇。   不然林海那两位上司明明都是圣上提拔,却敢跟圣上阳奉阴违,他们又不智障没有依仗安敢如此?   阁老们总说肃端王嚣张跋扈,实则真正嚣张跋扈且大权独揽之人……大家不能直说而已。   有个孝道在头上压着,圣上纵然要收拾肃端王这一派人,最多就是小打小闹,不敢也是不能对肃端王伤筋动骨……不然第一个出面阻拦的必是太上皇。   这一点林海也是在任户部侍郎之后才逐渐体会出个中三味的。   最初他刚入京的时候,大多数人的看法都是:太上皇只是碍于肃端王乃是从龙功臣,而且肃端王亦对几位皇子多有照拂拉拢,所以不能不包容忍让。   可实际上呢?   太上皇哪里是不好动肃端王,他压根就是不愿动!甚至谁让肃端王为难,他都要暗中替这个好弟弟出气!   被太上皇绝佳演技晃了一回的林海,已经反思了一段时间。   等他当上户部侍郎之后被两位上司坑了一回,再看圣上的反应……纵然圣上存有考校之心,也有一二回护之念,但林海却是心知肚明:真要是跟肃端王正面杠起来,圣上八成是要把他“放生”的。   太上皇与圣上这父子俩恐怕半斤八两,林海自然要给自己多留后路。   作为后路之一的义忠王也不知是不是倾诉欲发作,把他如何得到的消息说给林海听,“我在西南有几个耳目,这么些年过来也没投了旁人。”   你咋知道这些属下没投了旁人?   林海并不怀疑义忠王的智商:义忠王必定不会相信一面之词,想必这位前太子在这些耳目之外另有信得过的故旧亲朋。   义忠王果然道:“当年我得封太子的时候,那俩老东西就瞧我不顺眼,事事为难我。”   林海无奈道:“因为您不好糊弄,当然就免了虚与委蛇。”   因为那张药方的缘故,林海发现义忠王对他……貌似是真心的……交好和亲近,这情分最起码比几位皇子要可靠多了。   大约跟他对义忠王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而且他们林家早先也是~太~子~党,多少有点信任基础。   义忠王自嘲道:“谁说不是。也是我当年年轻气盛,就干脆翻脸了,之后斗得无所顾忌。起初,父皇还会稍微护着我,节制一下那俩老东西,但几年之后父皇对我与老东西的斗法不偏不倚……这倒也罢了,但再之后,父皇不知为什么忽然偏心起那俩老东西,这才是多年来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林海默然:以前义忠王抱怨,都是直指肃端王与义忠王,这回居然毫不忌讳起太上皇……这转变总是需要个契机吧?   果然不出林海所料,契机这就来了。   “你可知道前两天宫中流传出你那药方中有两味药颇为‘不凡’,久服不利肾水之说?”   林海先吃了一惊,旋即笑了,“这……奇思妙想,不得不佩服。”   小金拿出的药方故意选择大量“大路货”药材,这些药材的药性,包括配伍,如今早都已被研究得差不多,这时忽然说这药材配伍有问题……那得堵上天下所有通医理之人的嘴巴才成。   所以林海才说这谣言是“奇思妙想”。   义忠王抚掌笑道:“果然吓不住你。此事说来话长……”   话说在宫中几位妃嫔合力经营出了几条人脉,只可惜受人员所限于是能耐也有限,因为宫女太监不得轻易出入宫禁。   简而言之,这个人脉兼情报网,对内实力有余但往外……就很抓瞎了。   这个时候肃端王适时出现,与几位老太妃结盟——这在义忠王获封太子之前就已结成的宫中势力,让义忠王吃了许多苦头,直到他自己也在宫中培植出亲信,与这些嫔妃们的势力分庭抗礼……然而这一切显然又都在当时的圣上,现在太上皇眼皮子底下。   林海听到这里,就觉得太上皇似乎自始至终都乐于坐在高台上,看眼下的戏台子里不停上演……猴戏,当猴子们要跳出戏台的时候他也会适时出手。   果真是天子,天生高高在上。   只是太上皇您就不怕玩脱吗?   仔细想想,悉心养大的太子最后又不得不把他废掉……就算太上皇癖好再不同寻常,也不会热衷这种当着全天下自打脸面的感觉。   思及此处,林海便暗搓搓地笑了:养蛊,养来养去谁知会不会噬主。有义忠王则前车之鉴,父子不同心,便是最大的隐患了。   义忠王此时也坦诚道:“宫里前些日子不是换下不少人手,正好补缺的有几个我的人。前几天的事儿可不就从头到尾看了个全乎。”   话说以前妃嫔,如今的太妃联合肃端王等人建立的庞大情报网,不只自用,还……接受订单——有爱财如命,讲究物尽其用的肃端王在,这般行事风格自然不足为奇。   也就是说,传递消息不在话下,更能为掩盖某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提供方便。   正因为如此,太后之死,以及几位小皇子当年在圣上在外办差的时候中了算计,义忠王都承认:背后黑手依旧成谜。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宫中不知换了几波人,纵然能深挖深查找出个把涉事之人,但并无对证之下这些人的供词自然无法置信。   不过那些能够互相参照的故事……义忠王这不就主动告诉林海了,“反正说你那方子药材有问题的,正是肃端王妃的手笔。”   林海一点都不意外,“嗯,她也拿到了药方,还让自己儿子吃过。我估计这位王妃就只管拍板……她为了她儿子迁怒我,也是寻常。”   “败坏林海的名声”这主意是肃端王妃出的,可具体怎么实施绝对是她的手下自由发挥去了……而且这帮子手下应该还没看过林海那药方。   结果就弄巧成拙,谣言传到圣上耳朵里,圣上都乐了。   义忠王把圣上的反应都说给了林海,同时又道,“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我那皇帝弟弟盯着这群人良久,终于抓到了把柄,岂有不顺势清洗一番的道理?”   纵然是一国之君也不能无故拿人。每次清洗过后,都得补足空缺,而正是借此机会,义忠王也弄了几个人进去。这耳目各就各位才一天,就偶然得到了个小道消息:忽然消失的那几个太监里面还有圣上跟前大总管的徒弟徒孙,而那徒孙里偏巧有人擅用西南秘方。   说到这里,义忠王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   林海点了点头,只静等下文。   义忠王果然道:“我寻思着既然西南不安稳……不如将计就计。贵州有个道台的缺儿,你瞧着甄应嘉成不成?不过我也不是不给他活路,史家兄弟里的老大我也准备弄过去。”   这个史家老大说的就是湘云她叔叔,贾母的侄儿了。史家亦是~坚~贞的~太~子~党,貌似自始至终都没改换门庭过。   林海听了险些喷了:您这勉强废物利用的语气是闹哪样?   好吧,谁让甄家想把自家没寻到合适婆家的女儿,送到义忠王府来呢?还早不送晚不送,非得赶在义忠王大好,势头上升的时候?   按照先撩者贱之说,甄家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且甄应嘉在金陵虽是闲职,却也是正经三品高官,道台才四品,还是穷地方兼对头老巢里的道台。   不过林海还是郑重应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老甄,能不能改变你家族的命运当真在此一举!   正事说完,二人举着茶盏相视一笑。   却说王禅入宫未归,义忠王来访,黛玉就要客串一下女主人的角色。   也是义忠王忒不讲究,不过这位王爷满京城无人敢惹,大家也只能装聋作哑,其他皇子可不一样。   身为皇子,不好轻易入臣门,因此其余几位殿下亲来林家道谢以表示感激之情之后就再没上门过……   可就这么掐指一算,除了七皇子,所有的成年的皇子全都上门走了一遭。   贵人见过了,不说习以为常,但拘禁之意大减,至少黛玉这个“初生牛犊”就是如此。   她估摸着时间,觉着王爷和父亲聊完正事,就该亲自过去送上点心,再问问王爷要不要留下用饭。母亲在晚饭前必会归来,但她好歹也得吩咐管事们在厨房做好准备。   黛玉回忆过王爷前几次都爱吃些什么,又在心里算了算提起收拾的食材,“厨房里可还有小羊羔子?”得到回答,才把人员安排和若干琐事跟前束手站着的厨房管事一一吩咐了下去,最后还板着脸道,“都仔细些。”   在场的管事哪里不晓得轻重:义忠王与老爷太太再如何亲厚,那也是响当当的亲王,太上皇圣上尚且不能如何厉害人物!   奉承都来不及哪里又敢怠慢?   给管事们安排好活计,黛玉余光正好见雪雁归来,就站在门边。   黛玉冲着这丫头点了点头,雪雁行礼后方道,“老爷叫姑娘去见王爷。”   黛玉听了便回头冲着身后的紫鹃道:“更衣。把箱子那枝白簪子玉拿出来。”   就算义忠王让黛玉喊一声“表舅”,她也不能身穿一身家常衣裳就去见客。   同时义忠王和义忠王妃送她的首饰配饰也得戴在身上几件——王爷认不认得出不要紧,但你不能没有这份眼力劲儿。   自打老爹做了户部侍郎,家里的应酬虽然不算多,但没有来客级别低。更衣梳妆这套活计,紫鹃和雪雁不仅熟能生巧,连黛玉也是各种小能手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黛玉便收拾妥当,扶着紫鹃的胳膊往父亲待客的书房而来。   家里人口少,因为住的地方“高度集中”,从自己的院子出发走过去花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   黛玉进门的时候,就见义忠王跟他爹正“哈哈哈”得起劲儿。他爹咧着嘴还冲她招了招手。   黛玉这才上前,先向义忠王行礼,“见过王爷,”又主动加上了二字后缀,“表舅。”   义忠王今儿过来纯粹是心血来潮,没有备上什么小礼物,他瞥了眼墙角站着的心腹小太监,然后就把自己的扇坠从折扇上拽了下来,直接递给了黛玉,“乖。”   义忠王身上的物件儿无一不贵,对林家这样的真土豪而言也是难得之物。   义忠王还解释道:“腰上的玉佩更好些,可惜络子是你表舅母亲手打的,若是送了你,你表舅回府之后祸福难料。”   林海也“嗯”了一声,充分表示了理解,“咱们从来不挑。黛玉还不快谢过你表舅?”   黛玉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噗嗤了一声,随后便屈了膝,“谢过王爷表舅。”扇坠上雕得是山水,油润的白色玉底上那三两氤氲烟绪恰好当做云雾,很是别致。背面则是两行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落款是乐庵。   乐庵是义忠王被废之后自取的号。   黛玉立时就囧了:这送我合适吗?因为义忠王跟自家确实够熟的,她二话没说,便把扇坠直接拿给父亲看。   林海看了就乐了,“收着吧。等你表舅或是表舅母下次来给你换一个,这就当订金了。”   义忠王一听就来了兴致,把扇坠要回去看了一眼,看完了整个人也囧了,“外甥女,下次表舅一定给你换个顶好的。”   破解这片刻的尴尬的……正是一声“太太回来了”。   王禅在大门口下车的时候就知道二表哥又来了,想想刚刚堂姐贤妃在宫里跟她交的底,她便知道二表哥此来也是给她家老爷报信儿的。   对于这样的二表哥,王禅怎么能没好气儿?她连衣裳都没换就直接过来打招呼。   见礼后,她才问,“留饭吗?”   义忠王一笑,“烦劳表妹。”   王禅来了句“那你们说话,我去收拾”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黛玉本想跟着继母一通告退的,无奈继母腿脚太快,整个人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她刚刚从父亲身边站起身并迈了三步。黛玉回头望了眼她爹:意即我是走还是不走啊……   小脸上真真是大写的尴尬。   林海看着就又乐了,他又把闺女搂到了身边:横竖正事说完,两个大老爷之后的闲扯应该没啥少儿不宜的。基于~政~治嗅觉要尽早培养的道理,朝中事若是不那么要紧的,完全可以让闺女旁听。   义忠王显然看得透林海的真意,“怎么?这么早就培养起亲闺女了?”   林海把手搭在闺女的肩膀上,“今年开始看邸报。将来许是要她支撑家业,现在不早了。”   没儿子自然就全力培养女儿,这事儿又不稀罕。   义忠王万分理解。   然而黛玉已然听得一脸懵逼。   她的生母生过弟弟,继母更是刚过双十年华,父亲这一年里就没闹过病……黛玉坚信自己将来是有弟妹的,因此她来继承家业,这种事儿黛玉真是从没想过。   黛玉此时也不大冷静得下来,虽然不是热血冲脑但脑子里也有点嗡嗡嗡,不过碍于表舅在场,无法发问。   林海看得出女儿神色微变,但还算沉得住气,便笑向义忠王道,“羡慕吧。”   这个笑容真是太贱了。   不过义忠王还是由衷道:“非常羡慕。”换个人这么扎他的心窝子,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林海这么说当然是故意的。他捏捏女儿的小脸蛋,“闺女,去帮帮你娘。”   王禅府内府外一把抓的厉害太太准备一桌家常菜哪里还需要黛玉帮忙?林海纯粹是让黛玉定定心去,继承家业的事情要另找时间跟黛玉交代一番了。   等黛玉跟抹青烟似地飘出门去,林海瞟了眼墙角的小太监:说是小太监,只不过此人身材容长,又长得面嫩,实则看看脖子上的皱纹,估计也是三十开外的人了。   而且林海每次遇见义忠王,王爷身后跟着的似乎都是此人。   那估计他的话可以当着这位心腹太监说给义忠王了——此时屋里除了对坐喝茶的他们两个,也只有这么个小太监当值。   于是林海端着茶盏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出来,“羡慕就自己去生几个。”   义忠王轻笑一声,刚想回答,忽然福至心灵,整个人猛地蹿了起来,“什么!你难道是说?!”   连墙角站着的小太监琢磨过味道来都陡然抬起了头。   林海再没卖关子,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义忠王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你说我听。”他险些连表面上的淡定都维持不住。   他已经为药方的来源编出一段逻辑自洽的瞎话,“王爷,你知道我们家数代单传。好在家底还行,为子嗣没少四处收集良方秘方,总觉得万一哪个吃着就灵验了呢。不怕王爷笑话,前年我都病得下不来床,险些一命呜呼,还是我府上的大夫从府里书房找着这么个方子,原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万没想到不仅养好了身子,还……对子嗣极为有利。”   孩子就是义忠王的死穴,此刻他干脆微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千万别是希望大失望更大……表妹夫你……千万别在这个事儿上开玩笑!   不然我这心实在受不了!   林海又继续道:“五皇子那儿已经传出好消息了,我媳妇也怀上了,只不过她自己尚且不知道。”   “听说老四那儿也有好消息。”义忠王难耐激动之色,一脸“过来人我懂”的神情道:“忙里忙完忙到忘了日期,不稀奇。”   甭管古代现代,只要对自己媳妇上点心,都能大致记下那个“周期”。   林海拍了拍义忠王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王爷加油啊。   义忠王却忽然把身子往前一探,一拳就砸在了林海胸前,“好兄弟!若是真成了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他简直双眼冒光,“回去我就加把劲儿。”   他大约觉得这都不足以表达他的狂喜之意,于是狠狠地跟林海拥抱了一下。   正巧这个时候王禅进门,见状……便是一脸懵逼,片刻后才问,“你们两个商量什么鬼主意了,怎么忽然就这么……投缘。”   义忠王则一脸地高深莫测道:“能……坑很多仇人。” ☆、第四十四回   王禅连忙看向自家老爷求证,林海也复制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王禅无奈,便扭头望向了墙角站着的小太监:这位伺候了义忠王大半辈子的公公此时竟是满面喜色。   于是王禅轻哼一声,“不说算了。反正二表哥高兴,宗室里那群老人家就要不高兴了。他们不高兴,我外公就该高兴了!”   王禅她外公当了大半辈子的宗令,不知结下多少善缘,自然也多了许多对头。不管怎么说,义忠王和肃端王搁在一处比较,王禅她外公那是毫不犹豫地偏袒义忠王。   正在兴头上的义忠王更是大笑道:“谁说不是!”   此时小金忽然插嘴问道:“您改主意了吗?”   林海道:“你现在能一次性兼顾多少人?”   小金答道:“三个,四个很勉强,效果也不好。”   “给义忠王点温暖吧。既然局势已经这么乱了,就不怕更乱。”   “好嘞!”小金超级兴奋,“义忠王如果得子,奖励非常多,兴许我能就此升级!”   林海惊讶道:“你还能升级?”   小金骄傲道:“不会升级的金手指都是咸鱼!”   “升级标准呢?”   “你的账户余额里有十年以上,括弧含的寿命。”   你这是念细则吗?还括弧……林海来了兴致,“来来来,说说看,你们还有什么规章条例吗?你升级之后除了能多照看几位病人之外,还有什么功能?”   “人工智能守则,自毁功能,辅助条例,节点运行原则……”小金还真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   提到自毁,小金的语气依旧轻快,林海猛然发觉这小家伙应该是很喜欢跟他交流沟通的……   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横竖这小家伙也不会抱怨他是负心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什么都不耗费——脑内意识交流可比说话做表情更环保,以后得多和小金唠唠嗑。   林海跟小金闲聊的当口,义忠王和王禅也有说有笑。   却说义忠王在林府吃过晚饭,回府之后果然“干劲儿十足”,也不知是不是一窍通百窍通,跟他媳妇并肩而卧的义忠王虽然疲惫,脑中竟是无比清明。   父皇的确爱他,但也爱江山。江山他大约不用再想了,但现在他就求个念头畅达!   想起前些日子里皇弟跟他的那番推心置腹,义忠王决定明日进宫就给他弟弟答复。   义忠王想得清楚:纵然今日表妹夫给他送了个“大礼”,但就算现在他媳妇就怀上,能孩子成年成婚自立门户,他能不能看到那个时候都还两说。   毕竟当年嗑药,损伤了身体的根本,他自觉寿数有限。因此早早除掉对头,对老婆以及还没影的娃,都好。   话说林家这边,等义忠王一走,林海搂住媳妇把刚才他跟义忠王商量的那些事儿全复述了一遍。   政事上王禅轻易不出声,出声必有见地,或者干脆是“老爷说得对”,但说到有利于子嗣的时候,王禅终于震惊了,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腹。   看媳妇目瞪口呆的模样,林海玩心顿起,伸出几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你这嘴,张得能塞个鹅蛋了。”   王禅一巴掌糊在林海的手背上,还捏了捏,“老爷,我脑子一片空。你掐掐我。”   小金在媳妇有孕二十天左右的时候就给了预报,林海特地又等了这么十多天,按道理月信没来他媳妇也该心里有数,可看现在这样子……他这媳妇也是心大。   夫妻俩说悄悄话的时候,王禅的大丫头都在外间守着。要是此时能听见自家老爷的心声,准会给自家太太鸣不平:连着几个月失望,加上这会儿比较忙,太太就懒得想了。   林海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媳妇的小脸,嗯,手感极好,“媳妇儿,你万事悠着点,身子要紧。媳妇儿你嘴聪明,多余的话我就不啰嗦。”说完,狠狠在她媳妇脸上啃了一口。   王禅让林海捏得回过味儿来,此时两颊微红,“老爷放心。”   林海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过几日请个太医瞧瞧。”万一有法子帮她媳妇缓解一下脊柱裂的影响呢。   王禅却是想岔了:是得有些防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怀着孩子难不成就不出门了?   托几辈子祖宗的福,林家人口简单,老爷身边也没旁的丫头伺候,她尽可以安心,不过想起老爷跟二表哥走得这样近,肃端王那边未必会沉默。   倒不是王禅有被害妄想,实在是肃端王和忠顺王这对组合跟“磊落”不大搭边。   想到这里,她立即把贤妃对她的提点转述给林海,“听说圣上这回因为意外之喜,收获不小。”   这个意外之喜指的便是找了几个不通医理之人瞎编了点谣言,就这么扣住了条大鱼——顺带一提,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大多数都是不识字的,哪还能指望他们通医理?   林海眉毛一挑,“哦?”   王禅言简意赅,“抓到了一位老太妃的心腹,当年跟太后的事情有点干系,因为这心腹就是扬州人,娘娘就请我跟老爷说一声,若有进展,必有重谢。”   前些日子圣上把王禅她堂兄王祉点为扬州知府,想来早就盯上了这么一位。能让日理万机的圣上盯上,指定来头不小。   王禅此时像是验证林海的想法,又补充道,“娘娘说这人以及那位太妃娘娘,势力财力和人手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样,太上皇和圣上都不曾照拂,总之就这么挺莫名其妙就出头了。”   林海稍一琢磨,便问,“难不成跟前朝……有关?”   王禅点头道:“娘娘也这么说。”   “前朝那些宝贝去向依旧成谜,如今国库……”林海是户部侍郎,心里有数,国库里有银子,但银子不多,明年南边万一发个大水都未必够一次赈济和重建的,更别说太上皇和圣上都心心念念的动兵收回曾经的西北十一州,“对这笔外财自是势在必得。”   说起西北十一州,那还是太上皇他老爹临死那会儿,诸皇子争锋,京里“大戏一出接着一出,热闹非凡”……可随着尘埃落定,登基的圣上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把几个兄弟打发的打发,圈禁的圈禁,逼死的逼死,而这些皇子妻族母族自然也受了牵连。   其中一个死了的兄弟他妻族正是西北一位将军,听得自家几乎被灭门,老婆孩子一个没剩,登时就气晕了过去,再醒来带着麾下就反了。   这位将军十分骁勇善战,投靠了北狄人之后功勋赫赫,连夺西北六州,随后因为劳累过度死在了营中,当时太上皇根基不稳,为收拢权柄而无暇他顾,断断续续都丢了五州,最后北狄人的精锐骑兵终于卡在了西北第一雄关安西关之外。   西北产战马,而西南的马则更适合耕田,载重。丢失了西北十一州,本朝虽不至于像北宋那般几乎被卡了战马的脖子,但现在的骑兵质量公认不如开国那会儿。   关键国库里银子只能维持正常运转,却称不上饶有余裕。   看看北宋就知道,骑兵这儿一断茬儿,国~土~就很难守得住——当然,北宋灭亡的根本原因在于重文抑武的国策,但不得不承认“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器要是不成,必然事倍功半……   退一步说,弄到这笔外财就算不用在夺回西北十一州上,也足够让肃端王和忠顺王“老实老实”了。   林海跟原著再一对照,忽然明白秦可卿为什么就那么上吊了……看她对凤姐儿托梦的内容,也不像是单纯的有远见,而是对……有所预料。   林海笃定秦可卿这位所谓的前朝余孽,知道得比他预想得还多,也比他想想象得重要。没准儿秦可卿早已经在圣上跟前挂了号。   不得不说林海这次的直觉又“灵验”了:第二天他就听林大禀报,秦可卿去了,一尸两命。   圣上刚摸出“前朝余孽”这条暗线……秦可卿就死了,应该被灭口了……   至于是哪边出的手,可不是林海这个“小侍郎”该关心,能查证的。   林海也只能轻叹一声:秦可卿的出身加上身处的环境,不带惊天外挂实在是难以善终。就算秦可卿跟了圣上,甚至是太上皇,恐怕都难逃一死。毕竟她背后的财富太惊人,惊人到了几个顶尖势力都势在必得的程度。   他越发觉得京城在未来的十几年里,只怕依旧安生不了。既然如此,他就得早作准备。   原本他都送信给史鼎史鼐兄弟二人,请他们介绍一二靠得住的老营老兵——顺带一提,他跟史家看似不怎么走动,实则……君子之交淡如水。   如今看来,这五十个老兵做护院,恐怕还不够数。于是林海打算明天再修书几封。   话说,在义忠王跑来报信儿以前,林海就觉得西南可能要有异动了:肃端王和忠顺王若是坐以待毙之辈,不能安然活到今天。   他躺在床上仔细思量,忽然想起一点往事:还在扬州任上的时候,听几位盐商闲聊之时知道有几位面生掌柜过来收粮食……反正收粮食总不会为了酿酒。   因为没谁听说哪里开了个新酒庄。这么说吧,小作坊除外,但大酒庄背后一定有大靠山。   只是买卖的粮食数量不多,感觉像是细水长流的意思,林海便觉得大约是哪位王爷要有点小动作,正谋划着多养点兵,现在看来……忠顺王早有准备啊。   换成他是忠顺王也得多做几手准备啊!   若是当年太上皇刚退位,圣上刚继位的时候,父子和睦,两代君主和连着两次从龙之功的肃端王忠顺王还处在蜜月期,两位王爷估计并没太多想法。   能拼着立下从龙之功,也一定想着能封妻荫子,最起码到了儿子这一代爵位不必降等,甚至其余儿子都能捞个爵位,保上三代富贵。   不过时过境迁,原本还算忠心的肃端王和忠顺王其实现在已然有了封疆裂土之心。趁着太上皇与圣上渐生龃龉,若是挑唆得当,甚至父子反目的一天也指日可待。   当臣子哪有当皇帝来得畅快,是吧?   可若是再对照原著一瞧,林海就觉得忠顺王只怕也没能得着什么好,撑死跟圣上这儿也就维持一个不胜不败:如果忠顺王真是成了彻头彻尾的权臣和摄政王,那么元春哪怕是贵妃,荣府也能死绝……别忘了忠顺王和荣府那是老对头!   可原著里写得很清楚,宝玉睡了忠顺王的~禁~脔,忠顺王不过打发了个长府官前来威胁兼追问下落。   林海又酝酿了一下,才打好腹稿:给甄应嘉的信应该这么写。   他一直有心拉甄家一把:   一来甄应嘉跟他挺投脾气。   二来甄应嘉是他第一个客户,甄家的小儿子和庶出的小女儿都是吃了林海的药生下来的。   只不过庶出的小女儿体弱,能活到成年的机会不大,这一点从林海得到的寿命反馈上能看得出来。甄家保住了,林海还能多收点“租子”。   第三,甄家……估计家底比荣府更厚。虽然原著里没写到贾府和甄家的结局,但能从显示荣府的结局各类线索中得出许多,既然荣府王夫人能替甄家保管家财……首先甄家到了败落之际仍有数箱财宝,亦有死忠,光这一点就比荣府强上不少。   第四嘛,就是史家兄弟也要前往西南为官,那么甄应嘉只要坚定些谨慎些,再跟史家凑得近些,八成能全身而退!   打定主意之后,林海便召唤起小金,“经常跟你说话打扰你工作吗?”   小金兴奋道:“一般不会。”又主动解释道,“这个点儿他们都安歇了,所以肯定没问题。”   “原来如此。”林海调侃道,“也就是不那什么的时候都方便聊天?”   “没错!为他们调理内分泌的话,完全不挑时间。”   关键一举,还是需要监控的。   “这感情好。对了你管查找错字和润色吗?”   小金毫不犹豫,“管。”   还能兼任小秘书……林海嘴角一挑。   第二天,师爷包怀尚和大管家林大明显发觉老爷回信比以往更多更快……作为林海心腹,其实知道昨晚的动静,就是“太太可能有孕,老爷召见内宅各路管事,把这些人仔细嘱咐了一番”,因此二人也没多想,只觉得老爷通身喜气,处置庶务自然动力十足。   不过很快他俩就暗地里叫苦不迭了:因为老爷忽然留维持住这样一个效率……他俩作为负责收发和初步筛选信件的关键人物,尤其是这些信里有不少不能走官家的驿站,一来二去,负责送信的人手就不够了。   他俩怕耽误老爷的要事,当年就携手向林海诉苦兼承认错误。   林海听完也很无奈,这就是人丁稀少的缺憾。这一家子满打满算就三个主子,又需要多少家臣仆从?   正如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用时也犯难:西南不稳,没准儿消息灵通的北狄人还会趁火打劫,因此这阵子书信不可能少。不然他也不至于厚着脸皮让小金搭把手。   如此一来,专人专信肯定没戏了,只能跟后世的快递一样,在外弄个小网点兼小卖部,由一个小团队来负责一大片区域。   正好南边的铺子都收了,还有许多老掌柜账房待命呢。   林海就把这念头跟两位心腹说了,就被两个心腹连着拍了好几通马屁,之后两个人屁颠屁颠地回去执行。   林大和包怀尚相当于林海的机要秘书,除了他俩,林海还有数位幕僚,不过大多数都是“管财务”的,能出谋划策的“军师”一个也无,他想了想,觉得现在也算安定下来,勉强站得住脚,是该再招聘几位幕僚来。   林海又埋头给自己的座师陆大人写了封信,把自家现在的情况说了说,最后请他给自己推荐一二人手。   陆大人现在就在京城,林海宁愿写信相托,也不愿意没事儿总往座师府上跑——只为避嫌。   至于安插个把钉子进来,他也不大在乎:水至清则无鱼。   再说钉子也并非不能用,一般来说那颗钉子在潜伏期,除了传递消息之外一定会是勤勤恳恳努力完成任务的好员工。   之后林海就去宁府转了一圈。在秦可卿灵前,还忍不住叹息:实在是个可怜人。   贾珍还是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尤氏却不曾不见踪影而是尽心操持——这夫妻俩一个憔悴,一个疲惫,实在一目了然。   至于贾蓉也没有像原著里那样老婆死了都“没心没肺”,林海看他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悲愤。   看来这次秦可卿的死因并非被尤氏撞见“爬灰”丑事,而是这一家三口都确认秦可卿是被灭口了。   原著里秦可卿托梦告别的内容,可是相当有内涵。她应该不止是单纯的有见识,而是对自己的身世多少有些了解,对自己会牵连宁府乃至荣府都有所预料。   不然何至于建议凤姐儿多准族产和祭田?须知以宁荣两府现在的态势看来,也是渐渐没落,而非败落……好歹有个贵妃撑着呢。   从宁府出来,他又到荣府坐了坐。   贾政的告罪折子递了上去,现在不曾有下文,虽然他心里觉得可能不会有什么大事,却还是难掩忧色。   倒是贾琏看着比以前沉稳了些——林海给他指了路,小伙子果然就靠谱了起来。作为林妹妹的亲爹,宝玉也十分上赶着过来拜见,且应对得当:因为秦可卿死得突然,宝玉的气色也不算好。   平心而论,宝玉不犯病的时候是个很能让人心生好感的小公子。林海闲着没事儿,还多嘴问了一句。   小金果断给出答案:宝玉目前还是个雏……   回家的路上林海就在掂量:要不要再拉贾蓉一把。因为他感觉得到,贾家的小一辈似乎都还有救。谁说不是?年纪最大的贾琏都没到大学毕业的年纪……他们都还没定型呢。   林海到家,就听黛玉说他岳母来了……林海赶紧先去换件衣裳:他去宁府吊丧,身上穿的比较素净,自然不适合见岳父。   却说在林海归来之前,王禅母女两个已经说了好一阵子的体己话。   听说闺女有孕,王禅她娘二话没有直接上门……带着她家相熟的太医来了,可惜王禅怀孕的月份尚短,纵然太医经验丰富也没能留个准信儿。   不过王禅她娘问过伺候自家闺女起居几个的大丫头,心里也有了谱:估计这回就是怀上了。随后这位郡主就挥挥手,把大丫头们赶到了外间,自己则捧着闺女王禅的脸蛋道,“越发滋润了。”   王禅一撇嘴,“您就说我胖了吧。”   “还好,胖得不多。”王禅她娘笑嘻嘻地又端详了会儿自家闺女,“给姑爷预备了人?”   王禅摇了摇头,“老爷不好这个。从女儿嫁过来,院子里就没姨娘没通房。最先说我许是有喜的,也是老爷,这些日子老爷也……”她的脸蛋已经红得有点发涨,“守着我呢。娘,”她抬头与母亲对视,“我不想给老爷再准备人。”   闺女这是耍小性儿了?   王禅她爹反而笑了,“不给就不给。”   别说讨要通房……在老婆怀孕期间出轨的都是王八蛋好吗?   林海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讲究个脸面和节操。   跟母亲“任性”一回的王禅其实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结果直到正月过去,老爷还是始终守着她……   与林家其乐融融不同,薛家此时真是痛并快乐着。   因为王禅有喜,黛玉整个正月都没正经下帖子邀请小姐妹过府一聚,宝钗那筹谋了一半的婚事也没了下文,然而西方不亮东方亮,这一日薛蟠卷着一身酒气和寒风归来……进门就开始嚷嚷,“妹妹你猜我今天与哪位贵人吃酒的?宣平王家的二公子!”   宣平王的侧妃,也就是这位二公子他娘,在年前曾对宝钗动过心思:让宝钗给自己的儿子做侧室。   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甄应嘉收到林海的书信,也在痛并快乐着:是个好机会!要不要押上身家搏一回? ☆、第四十五回   甄应嘉听说义忠王痊愈,便写信给在京的媳妇,让她去探探王府的口风,真心跟义忠王“再续前缘”。   万没想到义忠王哪根筋不对,立时就发作上了。闹得他媳妇一个灰头土脸,甄应嘉也不得不蜷起尾巴过日子。   俗话说人活一张皮,甄应嘉面上倒是沉稳依旧,在金陵该如何就如何,但心里……急得都快开锅了:他想回京任职的事儿只怕黄了。   事实就是明摆着:贾政若留在江南做官,绝不仅止于五品,还是十多年都没提升的五品小官,但是对一个家族而言长期远离~政~治~中心的结果就是没了再进一步的机会。   甄应嘉不说雄心壮志,但绝不会满足于甄家在他之手始终是个土财主的地位。   此番收到林海的书信,甄应嘉那颗犹如浸了冰水的老心脏忽然热乎了那么一点:有史家兄弟作伴,去西南不失明智之举,最起码应该……退得回来不是?   他现在正经拿得出手的政绩和功劳一样也无,若是进京谋求实缺,只能硬拼人脉和银钱……怎么想怎么亏啊!   甄应嘉坐在书房里琢磨了大半天,期间反反复复地翻看林海那封信:信里把京中目前局势一一介绍了一遍。   话说林海向来秉承一个原则:既然要送人情,那就送个实在的。   这份人情甄应嘉自然会记在心上。同时甄应嘉很认同这么一句话:听人劝吃饱饭。他已经做出决定的当口,他媳妇的信也“姗姗来迟”。   甄家太太虽然因为义忠王而臊得短时间内不好再跟义忠王府走动,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主母,却是个公私分明的主儿。   她在给丈夫的信中写得全是大实话:几位皇子都很难搭得上线,若是强行为之,代价大到不值得。   以甄家现在的地位和声势,投靠皇子们,那叫抱大腿,这世上哪有抱大腿而不用付出点什么的道理?   再说除了四皇子体弱,必然无望大宝,其余的三五七九四位皇子……根本看不出哪位极为出挑,能远胜其余兄弟,乃至于有势在必得之相!   别忘了圣上今年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圣上可能拿太上皇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收拾不听话不孝顺还势力未成的儿子,真不费事儿。   甄家太太觉得哪怕义忠王直接下了她的脸面,甄家依旧该“重修旧好”,平心而论也是甄家有错在先。   昔日义忠王被废,肃端王和忠顺王这批人收集废太子罪证的时候,贾赦贾政兄弟交上去的“罪证”有一部分还是甄家引导过去的呢——曾经,江南正是前太子义忠王最重要的钱袋子所在。   甄家不像史家那样始终闭口不言。   甄应嘉和他媳妇现在都觉得甄家曾经的那点小心机,没瞒过义忠王:想避免秋后算账那就赶紧扑上去多立功。   甄应嘉现在想想,光立功讨好义忠王行不通,估计还得补个投名状:西南他还真是非去不可……反正一个道台也值了。   过了两天,行礼收拾得差不多,他也跟继任的同僚交接过,甄应嘉在家难得清闲,抱着小儿子正逗弄呢,贾赦和贾政的信也一起送来了。   这哥俩意思相似,都是多年不见,煞是想念,期待来京相聚。   荣府还是一心跟甄家做好朋友的,他俩信中半句不提京中局势……那是因为他们兄弟的确知之不多也知之不详,也就不再“误人子弟”。   拿着这两位昔日好兄弟的来信,甄应嘉感慨颇多,摇了摇头他又看向贾政那封信的末尾:贾政似乎有意跟甄家做成儿女亲家。感慨自己的儿女渐长,尤其在甄应嘉大姑娘这儿多问了好几句。   估计是听说他家大姑娘在京城不曾寻得良配,贾政与王夫人夫妻便动了心思。   话说义忠王对甄家太太不满,也不至于闹到人尽皆知。因此贾政夫妇对甄家大姑娘如今正身处尴尬境地,并不知情。   这夫妻俩会询问甄大姑娘的情况,说白了就是吃着碗里的也想着锅里的罢了。夫妇俩已然发觉黛玉这个儿媳妇不能轻易弄到手,就算有贵妃在后面撑腰也不行。   王夫人曾在大正月里趁着元春有孕,进宫的时候提了句宝玉的亲事,请贵妃拿个主意,结果让元春一句“不急,母亲且忙正事”臊得面皮通红,噎得胸口发闷:为宝玉找媳妇怎么就不是正事了?   她哪里知道元春心里正担忧舅舅牵扯进几位老太妃的昔年旧怨,这事儿要是没处置好,不用再为有没有好媳妇伤脑筋了,因为脑袋已经没了。   却说甄应嘉忽然想起来曾经自家那个宝玉也有段时日张口闭口都是林妹妹,现在吗……似乎又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甄应嘉倒是不觉得贾政夫妇癞□□想吃天鹅肉:元春有孕的消息已然传到他耳朵里,他身在金陵亦听说过贾宝玉之才,光看家世宝黛也算相配。只是……贾宝玉不大着调,林大人八成看不上。   想到这里,甄应嘉有点头疼:不得不说,儿子尤其是健在的嫡长子这一点上,甄应嘉跟贾政真是同病相怜。   两个宝玉今年都十四了,是该认真相看的年纪了……然而甄应嘉比贾政看得明白,他儿子高不成低不就!   一声透着急切的“老爷”把甄应嘉从沉思中唤回神,他抬眼望去,就见他的小厮出现在门边,额头见汗。   得了老爷的眼色连忙上前,这位伺候老爷七、八年的心腹身子弯得几乎打了个对折,“老爷,大爷房里的丫头有喜了。”太太不在家,这种事儿也只好烦劳老爷亲自做主。   甄应嘉脑子里“嗡”的一下,他毫不犹豫,冷声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不过哪怕是宁府这种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未必干净的地方,都没闹出过婢生庶长子的破事,更别提比较好面子讲规矩的甄家了。   小厮一溜烟儿地退去,甄应嘉一拳砸在书案上:他媳妇这才走了多久,后宅就出了乱子?   在金陵也就罢了,等他回京乃至于到西南做官,这些全都是现成的把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第二样齐家都做不好,遑论后面的治国和平天下!   原想着自己一个人回京述职就罢了,如今看来说什么也得把这个惹祸的儿子捎上!   他这气正不打一出来呢,就听后宅那儿传来阵阵几声惨叫,随后就是他那个糊涂儿子的吼声:“放开!王八蛋!混账!”   得益于甄宝玉的年纪,他还不曾在外招猫逗狗花天酒地,因此骂街也骂不出什么花样……   可甄应嘉的脸色却又阴沉了几分,抬脚就直奔后宅。身边的心腹们急忙跟上,更是各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就在甄宝玉大闹“谁给你们的胆子”之际,他正好出现在他儿子身后,轻飘飘地接上一句,“我给的。”   这会儿甄老太太也杵着拐杖,扶着丫头颤颤巍巍地出现,然而见到如今情形,老太太眼前一黑,险些闭过气去。   甄宝玉双手抱着个凳子似乎乱挥,吓退一众婆子之后自己也气喘吁吁,而就在他的脚边,一个头发散乱,容貌出挑的丫头正跪坐在地,低声抽泣。   这是婆子们奉了甄应嘉的命令,前来拿人的,结果“人犯”连毛都没摸到一根,却让自家大少爷弄了个人仰马翻:好几位嬷嬷脸上身上都挨了几下,不重,但面子上很难受。尤其是领头要带走这丫头的嬷嬷,还是甄家太太的心腹,小时候还伺候过甄宝玉。   这些细枝末节甄应嘉一概顾不上,他先扑到亲娘身边,“母亲,您没事吧?”   甄老太太只是一口气没上来,人又没糊涂,伸手挥开面露焦急之色的儿子,望着依旧抱着那个凳子,但整个人已经吓得呆住的宝贝孙子,老人家长叹一声,“瞧瞧这是什么样子?”   老太太再疼爱孙子,也不能把整个家族的名誉都赔出去。而且老人家很清楚,就算她舍不得曾庶长孙,她儿子也不会容情。   最后的结局自然是甄宝玉的小细胳膊拧不过他爹的大腿,被按在床上让他爹也用凳子拍肿了后座……而那个爬少爷床的丫头也被灌了药,之后发卖了出去。   有意思的是,这丫头并非甄家家生子,亦不是甄宝玉跟前一等丫头。傻儿子就这么被算计了!   甄应嘉扶了额,把还不能坐得住的儿子叫到跟前,难得语重心长一回,“你也不小了,为着个丫头,打骂对你娘身边得用的嬷嬷……胡闹这么一场,你可对得起把你当心尖儿的老太太?”说完,更将甄家现在的处境捡了能说的部分告诉儿子。   甄宝玉听到一半,小脸通红,之后血色渐退,双目睁大,“啊?”   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儿子只用一个“啊”来回应他……甄应嘉抚住了自己的额头:再不用心教导只怕真废了……   长辈的疼爱是有限度的……甄宝玉还处在叛逆期,悟出这一点的他简直心痛死了。   甄宝玉稍微忿忿不平了一下,就让他爹看了个正着。甄应嘉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难掩失望之色,“让你锦衣玉食,说一不二到如今,你竟是这样报答你祖母和你爹我。”   甄宝玉再脑残中二,也讲良心。他爹这一句话,直接让甄宝玉“清醒”了一点。可就这一点,也足够让甄应嘉欣慰不已。   当甄应嘉进京,面君之后先登门拜访林海,二人闲聊的时候,甄应嘉就把自家这点丑事以及顺势教子,一口气全倒给了林海听。   甄宝玉比贾宝玉强不少啊。   这是林海的第一感受:说甄宝玉莽撞也好,不懂事也罢,最起码懂得护住“自己人”,亦懂得反抗;原著里贾宝玉似乎犯了事儿,要么逃走,要么唯唯诺诺地站在父母面前,之后落泪或者挨打……   话说前些日子,林海随手为贾蓉谋了个缺,在车驾司做个小官。单论品级,比贾珍给贾蓉卖的那个龙禁尉差了好几级,然而林海把信送出去,贾珍就带着贾蓉上门来道谢……那份感激之意不似作伪。   林海忽然觉得贾珍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加王八蛋,但目前总不至于虎毒食子。   为了这个,王夫人暗地里还跟贾政嘀咕了几句:对琏哥儿,蓉哥儿都这么上心,却没见妹夫给宝玉寻个良师……   林海早给宝玉荐过一位严师,宝玉如今也的确跟着这位先生读书,王夫人并非不知,她只是忍不住抱怨几句——她女儿元春有喜,她哥哥刚刚就任内大臣,天子近臣,的确多了抱怨的底气。   贾政此时也已经官复原职,心情不错,语气也很柔和,“不得功名在身,总不是正道。”这句话很是公道,贾政自己对这话更是深有体会,“宝玉不能走了我的老路。”   王夫人焉能不知读书科举才是正道?她只是舍不得宝玉儿子吃苦罢了——宝玉从正月十五之后上门拜师到现在,已然瘦了一小圈儿。   话说贾宝玉现在的师傅也不曾教他八股文这等正经科举的本事,只管教他诗词和四书五经,宝玉果然也没什么抵触——这小子如今的动力便是黛玉那句“二哥哥学问不如我”。   宝玉忙着读书,也不怎么在后宅厮混,袭人一天到头也见不着二爷几面;薛蟠则因为妹妹婚事四处应酬结交新人,不怎么着家,宝钗倒是盼着哥哥哪日能给她带来点好消息——好的小道消息。   总之大家各得其所……   难得过了一个来月的消停日子,等北方春暖花开,确切的是江河冰融,大地回春的时候,北狄人犯关。   两朝第一次短兵相接,北狄人战场之上抓了个将军……这人偏巧是贾代善曾经的下属,荣府的故交,以及……义忠王侧妃她堂哥……   单是为西北准备粮饷就够林海累死累活的了,在朝堂上听说此人已然投敌的时候,他也能替荣府默哀一下:真是流年不利啊…… ☆、第四十六回   西北战事忽起,这明显在圣上预料之外。   连着数日,散朝后林海都跟着一众重臣前往圣上的书房开“小会”。   户部的情况就在这儿摆着:账上有多少钱粮,以及实际能动用多少钱粮,林海这次不会替任何人遮掩,当着圣上、阁老、尚书以及匆匆赶回的数位大将军,一一说了个明白。   甭管什么时代,户部都必有亏空,差别就是贤君亏空少,庸君……基本就拿不出钱来。   此时北狄人的精锐骑兵已然堵住西北第一关,再加上个带着亲兵逃出关外投敌……士气实在不怎么样,粮草再不齐备,这仗真不好打。   林海不懂打仗,但他明白: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圣上与内阁商议出的结果是,就地调拨一部分先救个急,粮草的大头自然得从湖广江浙徐徐运输而来。京城、直隶乃至山东的存粮都不能动——以防万一。   得亏去年是个难得的丰年,粮食主产区一无天灾二无*,不用因为没粮而下旨坚守。   话说林海做户部侍郎的时候尚短,但在南边监管盐课多年都没出过岔子,想必能胜任这个“大管家”的位置,关键林海还不贪。   林海座师陈老大人致仕之后,按顺序递补入内阁的齐大人望着林海,眯了眯眼:如今怎么也得吃苦受累上一阵子……到时候干得好可以找人摘桃子,干得不好更是顺理成章地空出这个要紧的位子。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对面面色严峻的忠顺王使了个眼色。   忠顺王会意,轻轻颔首。   林海自打进京就没给这两位老王爷以及他们身后的子孙门人什么面子:进了户部便把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烧到了肃端王的手下身上。   去年冬月,连着让两个五六品的主事主管调离户部之后,“敬酒不吃”的林海自然让肃端王记在了心里。   肃端王和忠顺王在江南人手十分有限,即便如此也尽力调动人力物力,探查了大半年,实在找不到林海能拿得出手把柄,可不只能“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然而肃端王这一系对自己恶意满满,林海此时却视而不见:毕竟大事为重,好在双方都有这等默契。   安西关内便是一马平川,千里沃野,若是让北狄人破关而入,那么下一个能布置重兵固守的地方,已经是京郊大营的布防范围。   不同于林海这样即使投诚也依旧能继续为官的士大夫,肃端王和忠顺王这样的天潢贵胄大肥羊,北狄人绝对会兴高采烈地……宰掉。   大敌当前,肃端王一系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但战事平定之后呢……林海想了想,到时候应该“后路”会发威。   王爷,看你的了。   显而易见,病愈的义忠王比圣上更靠得住:一个自小按照继承人培养的前太子比他做了皇帝的弟弟更有担当,也更护短。   倒不是圣上薄情寡义,而是年少时作为皇子,总少不了委曲求全,趋利避害的经历。这些经历直接影响了他的性格,用人之道自然也包含在内。   却说整个正月,义忠王几乎夜不虚度,然而还是没有听到好消息。   义忠王有点失望,却没影响半点正事——听说他大好了,曾经的故交下属都“把持不住”暗中多番示好。   京中自来不缺消息灵通之辈,义忠王疯癫的时候仍有死忠对他不离不弃,其中有几个死忠至今分量都不小:西北西南各有两三带兵之人依旧心向义忠王。   明眼人都能感觉到义忠王与圣上兄弟相得,更在默契联手对付肃端王一系。   另外,义忠王虽然无子,但圣上有心将一位皇子过继,而义忠王对四皇子总是另眼看待……四皇子那身子骨虽然不靠谱,但四皇子妃已经有孕,将来义忠王府不怕后继无人。   因此许多人都觉得现在又到了在投注的好时候:再说义忠王恩怨分明的性格委实能让投注之人比较安心。   夜里王爷拉着自己没个消停,白天还得帮着王爷处置这堆满整张书案的拜帖与书信,义忠王妃也是痛并快乐着。   另外,自打堂哥反了,义忠王这位侧妃干脆病倒了……这会儿太医刚诊过脉,来回话说:心病不除,药石罔顾。   这位侧妃是个规矩人,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在王府都不争不抢有眼色,安安心心的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对这样的“姐妹”,义忠王妃也生不出什么厌恶之心。背地里感慨一下这侧妃命苦,义忠王妃便吩咐侧妃处伺候的丫头婆子一定尽心尽力照顾。   王妃在内书房处置庶务的同时,义忠王则在外书房接见“故人”。这时候能上门的多是宗室,论辈分都是义忠王的堂兄弟们,还都是说话算话,并非守着祖业混日子的那种兄弟。   太~祖~爷乃是马背上得来的江山,子孙之中亦有尚武之辈,这群人想凭着西北战事多捞些战功……于是这些堂兄弟们凑在义忠王跟前,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想请战的,剩下的一个手上功夫不成,又从不曾带过兵,则自告奋勇,申请去西北调拨粮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乐意亲近他的兄弟们都如此上进,义忠王不免心中得意。不过主动请缨者众,他也要稍微挑选一下。   史家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人,保龄侯史鼐已然定准,启程前往西南任职,剩下保龄侯史鼎……义忠王是准备给他重任的。   话说史鼐史鼎兄弟两个,还是史鼎在兵事上更为突出——这都是明摆着的。   史鼐是袭爵,本身不降等袭爵就挺了不得。   作为侯爵府的三儿子史鼎几番踏上战场,在他并非圣上心腹的前提下还能凭军功封侯,足见此人的本事。   关键是这兄弟都十分低调,不贪财不惹事不~结~党,从这哥俩的老爹站到义忠王这边之后不管义忠王起起伏伏,就没挪动过自己的“后座”。   简直是忠臣兼良将的典范。   义忠王就在琢磨找机会跟史鼐私下里见一面,他有话嘱咐:不管是父皇还是皇弟总要挑出些宗室派往西北,他就从在座的这几个兄弟里面荐上一两个,再把能战善战又稳重的史鼎调过去……简直两全其美。   既已计定,义忠王便对堂兄弟们道:“圣上不想再指望肃端王与忠顺王半点,”他想了想又郑重道,“这么多年来,怡安王也越发看不惯这两个……你们若是能前往西北,绝对不能坠了咱们兄弟的面子!”   怡安王便是曾经的宗令,王禅她外公。   兄弟们闻言精神一震,皆道,“王爷放心。”可算给个准话啦!   其实自打太上皇登基为了坐稳皇位,把京城弄得一片腥风血雨,逼得那位将军不得不反之后,这些年陆陆续续始终有人悄悄出关投靠北狄人。   偏巧如今的北狄大汗又是个难得的明主,懂得不拘一格降人才,更晓得在来往商队之中安插探子,入关后行拉拢策反之事,只可之前惜费尽力气也只弄了些六七品的小将。   然而这次一下子走脱了个四品将军,想想此人在西北军功供职多年,知道的东西若都吐露出去,最起码西北大营要重新布置防线,还有那些设在关外的补给之处大约都废了。   所以,义忠王并没有看起来这么乐观。送走这些比较一根筋的兄弟,义忠王转身回了内宅。他刚踏进正房大门,撞见王妃……他刚要开口,就让王妃一把抓住手腕。   “王爷跟我走,李妹妹说是不行了,她有话跟咱们说。”那个堂兄反了的侧妃就姓李。   义忠王也没二话,“走!”   李侧妃的院子距离正院不远,义忠王夫妇一进门便感觉热气扑脸,屋子里浓重的药味,配上李侧妃蜡黄的脸,枯瘦的身子,让人平添不妙之感。   李侧妃见王爷王妃全都到了,她挣扎着想起身行礼,被王爷王妃默契地一人一手牢牢按住。   义忠王不擅长劝人,王妃自然要“冲在前头”,“妹妹好生养病,你堂兄是你堂兄,碍不着你,更碍不着咱们王府。”   侧妃的堂兄~叛~逃,对义忠王府声名有那么一点影响——王爷的对头准会看笑话,背地里嘀嘀咕咕少不了,但王妃说的“碍不着”却是大实话。   估摸着是心存死志,啥也不怕,李侧妃说话比以前直率太多,“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是不想活了。”见王妃又要苦口婆心地劝一劝,她立即再次开口,“我那好堂兄托我母亲给我送信,要给王爷下毒呢。”   自打李侧妃开口,她那大丫头便心知不对劲儿,此刻已然汗如雨下,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侧妃看也不看,冷笑一声,“既然不拿我当女儿,我又何必还顾着娘家。两面三刀……也不看看是不是有这个本事?”   这番话她说得有些急,话音未落人就喘上了。   王妃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却难掩面上惊讶之色。   倒是义忠王一脸了然,“跟我以前吃的药一样?”   李侧妃捏着帕子捂着嘴一时说不出话,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义忠王拍着李侧妃的后背道:“肃端王叔总是这么疼我。”   义忠王妃见状,对角落里已经吓晕过去的丫头都没给个正眼,低声跟身边心腹道,“拿人,好好审。”   婆子们上前,一人一只胳膊,就此拖着出了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大夫到来,李侧妃此时也恢复了不少,大夫诊了脉便借口开方子,脚下抹油一般迅速溜走——不仅侧妃脉象不大对,但凡长着眼睛的,都看得出这屋里气氛更不对!   李侧妃望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大夫,又轻声道,“王爷,宁府秦氏许是我堂兄做下的……不管怎么说我娘家也脱不开干系。”   这次义忠王也惊了,他微张着嘴,随后抿了抿唇才道,“这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我堂兄他娘,不是前朝宗室就是前朝末帝的妻族。我小时候见过我这婶子拿过一支金丝点翠凤钗,后来我入了东宫才知道那钗上的印记乃是前朝造办处特有。王爷王妃想想我娘家的品级,手握前朝宫中之物岂是寻常?”李侧妃似笑非笑,“我想着,若非我这婶子出了大力,我又焉能有幸迈入东宫?当时娘家应该给肃端王送过银子——肃端王只要收了银子就保准办事儿……”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咽气,便想着干脆和盘托出,也不管王爷王妃的承受力,“至于我为什么晓得我娘家派人把秦氏灭口……那是因为我母亲把人直接塞到我这儿好让人躲风头,毕竟家里培养个几个死士也不容易,正巧我身子不爽利,娘家人派人过来伺候也是顺理成章。”她顿了顿,轻咳几声,双眼晶亮,“我想着不如顺水推着,如今人就在我手里,向王爷告发也很便宜。”   义忠王夫妇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位一直安安生生在府中过日子的侧妃,齐齐望着人家,而后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劝起。   李侧妃无疑有功!   然而李侧妃却不居功,“我小时候让我妹子推下河,当时已是深秋;我本与我表哥情投意合,却让父母棒打鸳鸯……如今连给我下药都做得出,还想着我护着他们?”   还有这事儿呢!   义忠王都哭笑不得,“你还真不想活了?”怎么都口无遮拦了?   无亲情无爱情无事业无子女的四无女人心如死灰……似乎不难理解。   “他们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他们。”李侧妃展颜一笑,“反正我这一辈子……最后就对得起自己吧!”   宫里的老太妃们能为了自己娘家找太上皇和圣上找说法;李侧妃也能为了自己而彻底让娘家的野心灰飞烟灭——虽然自打她家出了个~叛~逃的堂哥,她娘家三代内注定再没法儿翻身。   话说,义忠王这儿添了个“意外之喜”,林海今儿顶着落日余晖从衙门出来,毫无意外地又让人堵了。   一脸喜色难遮掩的四皇子碍口邀请道:“林大人可有空?今儿我做东。” ☆、第四十七回   横竖被很多皇子们都堵过门,也不差这一回。四皇子能特地前来,想来是有比较重要的话说。   话说,林海这阵子忙于重新统计各地粮库库存,拿到相对准确的数据之后再下令调拨转运——凭着“新粮倒出去,陈米换进来”这等手段捞取好处,也算是“源远流长的传统剧目”。   其实这不算是太恶劣的,至少换入粮库的是陈米,能吃的陈米。   以前可有换霉米,或者干脆把粮运走只留一个空库房,等到上面来人视察,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就弄出一出水淹火烧库房的好戏。   偏巧当年震惊全国的火烧粮库的大案,就是还未登基的圣上亲自查办的,而带兵过去把犯官的家族围了的,就是故去的荣国公贾代善。   案子办下来,死的死,关的关,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作为对官员的巨大震慑,后劲儿持续到了今天。   因此多地粮库最多就是数目——账上的数目,和库里的实际数目,有些对不上,但差距不算很大。   至于这些数据怎么来的……圣上在各地都有给他送密折的心腹,林海在江浙为官十年怎么也不会连个肯跟他交代点实情的同僚同科都结交不着。   再说这次大家都知道深浅轻重:北狄人来势汹汹,与其拍着胸脯地谎称数目绝对属实,到时候调用粮草的时候对不上,导致失了乌纱乃至没了性命,还不如吐露实情,让上面心里有数呢。   所以,林海这阵子办差没遇到太多阻力,可就是按部就班的处置事务——户部堂官的确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但光是开会布置任务也够他天天加班,今天这是难得的收工早,正想早点回家抱老婆逗闺女,偏偏路遇四皇子相请,林海哪里能像四皇子这般灿烂?   但是皇子亲自相邀,又在人来人往的户部衙门门口,林海不能不识抬举:只希望四皇子早点放了他。   打发个长随回家送信儿,林海便跟着四皇子走了。   车行不多远,大约就是走到了内城边上,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一座深宅大院,却挂着个“瀚海居”的招牌,除此以外怎么看都不像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这里显然是这个时代的私人会所:这种地方林海自然不陌生,但门面如此低调的他倒是头回见。   四皇子此时笑眯眯地解释道:“表姑父,这儿是我二伯娘的产业。”   人前叫我林大人,人后称呼表姑父……这一波拉关系,可见他那药方又被认作“神效”了。   倒不是林海自我感觉良好,作为诸位已婚皇子之后明面上势力最弱的一个,四皇子奉行与人为善且恩怨分明当是正道。   林海便笑道:“难怪能身处闹市而如此清幽,别具一格。”   四皇子道:“新开张,还没几个人知道呢。表姑聚会,也可选在此处。”他顿了顿,又道,“这儿有我一股。”   难怪……林海会意一笑。   话说林海他媳妇前些日子忙里偷闲,与好姐妹们在一处京中闻名的“私人会所”散心,那天正好林海休沐,便对他媳妇来了回车接车送。   王禅那群小姐妹目击“秀恩爱”,感觉简直就是“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她们当即就不依了,拉着王禅非要狠宰她一顿方可抒发这份“愤懑”之情。   可惜没过多久王禅便查出有孕在身,这顿狠宰自然要拖后。林海觉着不如便宜关系户了。   想到这里,林海笑容渐深,跟着四皇子穿过花开正艳的梅林,踏入一座二层小楼:楼中另有一番天地。   一层是个戏台,二层……只有一个包厢,推开类似屏风的拉门,不仅能把一层戏台尽收眼底,亦能透过另一边硕大的玻璃窗欣赏窗外美景——没错,这个时代已经有玻璃了,造办处就会烧造,而且质量还挺不错的。   林海站在窗边,凭栏远望:这玻璃显然比自家的还透亮一些。   他又不是学化学的,小金也没有百科全书功能,像诸多穿越前辈那样依靠新鲜化工产品赚到第一桶金,基本不用想……   他敲了敲眼前的玻璃,也不知道那些老掌柜们替他购买海商船队的事情操办得怎么样了。   看林海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后四皇子才问,“怎么忽然走神了?”   林家好歹也曾是公侯门第,他不信这位表姑父会是没见过世面的主儿:玻璃这东西虽然来钱,但用得起的人就那么多,这玩意儿也不用经常更换,赚钱怎么快得过盐商?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垄断的生意最好赚。   林海闻言回神,随便找了点托词,“正琢磨衙门里的事儿。”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样样有章可循,但终归有些头疼。”   四皇子直接来了个“我懂”的表情,“半路接手,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话里有话啊……林海正色道:“殿下有何教我?”   “瞧着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几位老大人可不就按捺不住,想着借此翻身了吗。”四皇子摇头笑道,“我听说那几位似乎又打算在金陵知府那里做点文章。”   金陵知府还是贾雨村。   他去年整整一年都不大顺,一直让御史参,好在……朝中有人好做官,王子腾力保,还有薛家时不时资助一二,打点关系,贾雨村便这么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不过那些小辫子依旧是小辫子,当时没正经追究不代表以后也不秋后算账。   另外,贾雨村起复还有林海那封引荐信的功劳——虽然林海穿来之后,尽力避免与贾雨村往来,但因为这次推荐,贾雨村若是定罪,林海多少会受点牵连,主要是名声上的牵连。   打个比方,某位官员因为贪污受贿而丢官下狱,不会对当年曾经欣赏过他的大人们有太大影响,但处置不好,还是挺恶心人的:会被怀疑眼光有问题。   四皇子此番提醒便是这个意思:父皇、二伯、他还有九弟,都很看好林大人,自然不希望此人一个不小心着了小人的道。   林海却一点也不担心:费尽心力找他的把柄,这都多久了,还是只能拿贾雨村做文章。   大约是林海的不以为然太溢于言表,四皇子当即劝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贾雨村在去年年底允了一件事,便替他主子收了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要不是了不得的把柄落在王子腾手里,不得不花大价钱卖命;那就是想花银子谋个好差事。   想想林家也是公侯门第,数代单传——就是说没有同辈的兄弟分家产,再加上林海在盐政任上待了十多年,才有这一百多万的家产……能一口气花掉二十万银子买官,那得是买个什么样的官啊……   当然,六部尚书肯定值二十万两,但这是花钱能上的位置吗?林海心中一动,“难不成是打盐政的主意?”   四皇子颔首道:“正是如此,不然哪里舍得。”他不卖关子,痛快解释个彻底,“我听二伯那边的意思,从南边传回来的消息就是说有王大人保驾护航,更有上一任巡盐御史推荐,最起码能保证个副职。”   林海一听,脑子里就嗡了一下:他才离开扬州多久,贾雨村借着他的名头生事,居然都没人提醒他一下?!   固然老甄正在进京述职的路上,但连写封信就做不到吗?他不至于怒极反笑,还算沉得住气,“难怪。”   话说林海动了真火是什么表现?就是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了一点。   这么一点细微变化却瞒不过“明察秋毫”的四皇子:天生体弱,却能倍得父母疼爱,他可不是一般地会看眼色会来事儿。   他跟他二伯不一样,跟林海的交情一般,话说多了容易交浅言深,他便没相劝,继续道,“继任巡盐御史这才在扬州待了多久,”内内外外的关系都没闹清,“贾雨村此事做得并不嚣张,横竖在江南知道这消息……就是他能帮着在盐政上谋个肥缺,知情人不多。”说着,四皇子自己也笑了,“因为拿得起这笔银子的也不多。不过你那位继任本事怎么样另说,但忠心却是没说的。他不知道贾雨村背后有几位人物,也颇有自知之明,无力阻拦但密折向父皇上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林海点了点头,由衷道,“圣上圣明。”   四皇子特地挑了义忠王妃的产业,话里话外还反复提及他二伯……林海又道:“多谢,殿下和王爷。”   四皇子笑了,“我就一跑腿的动嘴的,本来二伯想亲自跟您说的,可惜今儿上午二伯就让父皇留下了,都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出宫回府。”   除了那些依旧死心塌地跟着义忠王的臣子们,义忠王的母族与妻族之中如今亦有数人在军中效力,而且义忠王也曾经多次上过战场——正巧都在西北,因此圣上请他二哥为自己出谋划策亦在情理之中,比起那群各怀心思的宗室和勋贵,他二哥显然可信得多。   话说西北起了战事,但京城繁华依旧,粮食价钱一个子儿没涨。   这有赖于去年是个丰年,不光是百姓,还有群臣百官都觉得此战战胜问题不大,问题是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以及赶紧趁机老些好处,包括战功~政~绩还有……沉甸甸又白花花的银子。   不过人事远非林海现在能够插手,他只消踏踏实实地把本职做好,还有理一理隔壁老王不声不响地算计了他这一笔账。至于贾雨村自作主张……这位仕途上遭遇过坎坷的知府哪有这个胆量?   林海其实也有些疑惑:王子腾固然重利,但还不曾太过急功近利。比如检举肃端王通过户部堂官挪用西北大营修缮银子,显然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林海自认没长一张好欺负的脸,王子腾此举……别是缺钱却地只能出此下策了?   四皇子此时正好道:“托表姑父的福,昨儿太医瞧过了,说是我媳妇怀得是双胎。”说着,都忍不住露了一对酒窝出来。   林海笑道:“恭喜殿下夫妇得偿所愿。”其实出继给义忠王,四皇子夫妇八成是乐意的。说着便敬了四皇子一杯……香茶。   四皇子还老老实实吃着林海的方子,因此滴酒不沾。   林海听着四皇子絮絮叨叨说起这些日子他媳妇的各种新奇的小反应,还附和几句。好些年都没有好消息,一朝有孕,四皇子妃也是底气渐足。四皇子奉承媳妇又乐此不疲。   林海越听越觉着有趣,谁让他家里也有个怀孕的祖宗呢?不过跟小金确认一下也很必要,“小金,四皇子妃这边真是双胞胎?”我账户里因为四皇子这边增加的寿命可不像双胞胎啊。   小金道了声“稍等”就去扫描了……片刻后反馈结果,“哪有双胞胎?只有个可爱的小姑娘。”   靠着摸脉确认双胞胎的确很不靠谱,不过四皇子没儿子夫妻俩肯定再接再厉继续生。林海便让小金把“治疗调理”的功能都用在义忠王和四皇子叔侄俩身上,比例五五开。   实在是现在若是不再加把劲儿,到了四十五,义忠王想要亲生子就真的希望渺茫——小金也无能为力的那种渺茫。   小金精力十足地应下,“您瞧好吧。”   却说说完正事,林海跟四皇子吃了顿不错的私房菜,在夜幕低垂二人准备乘上马车各自回家的时候,四皇子忽然凑近,轻声道,“昔日宫中隐秘……王子腾一直全力查探,银子用了许多自然得到了些眉目。宫里那些老太妃手中心腹不少,二伯身为太子当年众望所归,已然着了道儿……”   林海不会轻视宫中那些小人物……嘉靖还曾差点被宫女勒死……他听到这里,郑重点了点头。   四皇子肯说这些,其实全是那个药方以及真正起作用的小金的功劳。只是四皇子不知真相,肯定把恩情全记在了他头上。   四皇子微微眯了眼,望着林海的目光道,“光是这些宫人又如何让太上皇如此忌惮呢。老太妃他们手中捏着个了不得的秘密,揭开来足够太上皇焦头烂额,名誉扫地……”   林海终于瞪大了眼睛:天家无情,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简直不胜枚举,但……太上皇是殿下你的亲爷爷吧?这语气……   林海再好奇还是得忍住。   四皇子摆了摆手,“心里有谱就成。”横竖等你再往上爬一爬,迟早会知道,虽然未必知道全部,但只消皮毛也够受用一阵子了。   坐在马车上,林海琢磨了一路:四皇子冷不丁丢出一个大秘密,没准儿是……他觉得快要脱离苦海了。   思来想去,林海还是觉得这秘密还是跟太上皇如何坐上那张椅子有关系。   至于太上皇弑父的可能,林海不是没考虑过,只不过若真是如此,一旦揭破,太上皇又怎是一个“名誉扫地”了得? ☆、第四十八回   却说林海回到家里,王禅和黛玉还没归来。   他打发长随回家除了告诉他媳妇晚上有应酬,还让他媳妇若是闷了寂寞了,尽管回娘家松快松快。   王禅乃是老来女,自小便备受疼爱,林海陪着媳妇回娘家,王禅当着他的面儿都大大方方地跟爹妈撒娇。   可想而知林海若是不在,王禅俨然是个“小祖宗”,不过人家爹妈就吃闺女这一套……   最近林海又比较忙,不是很顾得上他媳妇。王禅怀着孕正娇气,林海便打定主意:不如让岳父岳母,主要是岳母来“救急”了。   媳妇闺女不在,林海颇觉“寂寞空虚冷”,尤其今天知晓了点让他横生倾诉欲的大事儿。他干脆不换衣裳,坐车去接老婆闺女回家。   林海来到岳父家的时候,他岳母正搂着王禅夸奖女婿,“这么知冷知热又宽怀大度的爷们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可得珍惜。”   王禅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您说车轱辘话呢?都几遍啦?我是您闺女还是儿媳妇啊?”话音未落,就让她娘弹了下额头。   “你还不耐烦上了?”   王禅捂着脑门,笑嘻嘻道,“知道娘疼我。您不用担心,女儿是那不知分寸的人?”   却说王禅有孕,王禅她娘便把曾经伺候过她的一个嬷嬷和一个丫头送到林府——这也是因为林府有经验的嬷嬷和丫头压根凑不够一只手,外面请林海又不放心,便干脆请岳母襄助。   王禅她娘听了,自然求之不得。   这回跟着王禅回娘家的便是那个丫头,名字□□梅……别看这名字常见,实际这丫头乃是王禅她娘陪房的姑娘。   也就是说春梅爹娘曾经都是王府做事的,眼界手段自不必说。   王禅靠在亲娘怀里,懒洋洋的都没怎么说话,那么在林府这些日子过得如何自然要春梅一一交代。   听说女婿通房姬妾一个不要,这眼瞅着都两个来月了,还日日守着闺女,每日同起居,王禅她娘才有刚才那番话。   王禅此时则坐起身来,拉着亲娘的手道,“饿了。”   王禅她娘赶紧招呼身边的丫头去拿些点心。   林海跟着岳父进门时,就见他媳妇……嘴角上还挂着点心渣子。他忍俊不禁。   林海岳父无可奈何道:“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王禅可不怕她爹,她就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越活越回去能怀上您外孙呀?   王禅她爹拿他闺女也是没辙……然后就没再说什么。   王禅她爹已然就任刑部尚书——平日里在朝上还是衙门里总是一张面瘫脸,对他这个女婿也只是微笑,然而面对闺女时总是表情丰富……至少在林海看来如此。   把老婆闺女接回家的路上,王禅和黛玉面面相觑了一下,才几乎异口同声问,“老爷,您有心事?”   林海捏了把闺女的小脸,又拉着媳妇的手,“今儿心事太多了,都不知道先说哪一个。”说完,便望向黛玉,“又跟表姐妹们交换礼物了?”   两家都挺“土豪”,女孩子们彼此见面就从没空过手。   黛玉也挺愿意跟着继母来王家坐一坐:倒不是她挑剔,但是王家的姑娘们跟舅舅家的姐妹们单说气度就不一样。   当然这话黛玉也就在心里嘀咕一下:她再单纯也瞧得出,舅舅家这些年有点……嗯,大不如前。   没银子自然不好应酬交际,这道理她明白。在外祖母身边时,她便发现舅母们轻易不出门,不是管账就是在房里礼佛,跟继母这样除了回娘家,隔三差五还有请帖完全不同。   现在瞧着,外祖母和舅舅都在指望贵妃娘娘提携,等到几位表哥历练些年,再继承家业。   虽然爹爹从不曾说过二舅舅坏话,但黛玉察觉得到父亲不喜欢二舅舅,连带着二舅母父亲也瞧不上。   她跟姐妹们,尤其是王家的姐妹们闲聊的时候,也听说二舅舅去年被参,今年出了正月虽然官复原职,但终究还是在圣上那儿记了一笔。   想着似乎贵妃娘娘都不心急,也不曾出手回护,黛玉便知道贵妃……恐怕早有在娘家换个当家的心意。   元春的这番心思,别说贾政就连王夫人都没瞧出半点端倪,偏偏让只闻其名,连面都没见过的表妹猜了个正着。   元春小时候祖父还在,祖父去世她则跟在祖母身边,无论见识心胸都远非认不得几个大字的亲生母亲可以相比。   在宫中历练了数年,虽然借着舅舅的“一臂之力”得以封妃,但她却看得十分清楚:舅舅这个人……靠不住。   女人想过得顺畅,在婆家立得稳,除了靠自己的本事之外,就得看娘家和子嗣——皇家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舅舅王子腾告发肃端王之举,在元春看来虽然必要,但没必要亲自出头不是?在圣上彻底收拾了肃端王与忠顺王之前,舅舅前程多少有点祸福难料的意思。   而且舅舅在几位皇子之中更偏向最为年长的三皇子,然而元春深居宫中,又因为有孕得以与圣上相处,她直觉圣上比起三皇子更喜欢五皇子,七皇子、九皇子,甚至四皇子在圣上心中位置都比三皇子更高。   除了舅舅王子腾让元春糟心,自己爹娘就更愁人了:真是知道得越多,越觉得他俩糊涂。元春做了贵妃,朝上之事乐得有人主动告诉她……   不过元春正发愁娘家的未来之际,姑父“挺身而出”,先把堂兄贾琏弄进了刑部,又给宝玉寻了良师,更不知道动了那根弦,还把宁府的蓉哥儿安排进了兵部,虽然不过七品小官,比珍大哥哥给蓉哥儿办下的龙禁尉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但那会儿元春跟珍大哥哥看法一致:得好生谢过林姑父。   结果正月里西北战事起,蓉哥儿立即捞着了立功的机会……   母亲眼里只有大房的爵位以及荣府的银钱,她想把这些都留给宝玉。而姑父帮了荣府两房,还拉了宁府一把,王夫人今天在进宫时便跟元春抱怨了几句:觉得林海有点亲疏不分。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元春最近对母亲颇为不耐烦:家族兴盛从来都不能只靠一个人。建功立业,甚至恢复宁荣两府荣光和威风的机会近在眼前,母亲眼里还只是那个空头爵位,还有那几万两银子!   她宁愿母亲想着卖官鬻爵,好歹……出息些!   却说元春这儿正生着闷气,圣上忽然驾到——圣上事先可没说要来她的凤藻宫。   今儿跟二哥聊了大半天,圣上也没什么好气儿。二哥神智清醒,也能稳得住情绪,条理清楚地跟他诉说过往旧事……主要就是贾代善死后,西北让肃端王逐渐渗透之后的糟心事儿。   他二哥似乎没什么事儿,他这个听众却气得~胸~疼。   二哥离宫回府,圣上在书房枯坐了一会儿,还是意难平,想起今日元春母亲也进宫探望,听心腹总管回报贵妃娘娘之后脸色也不大好看……元春身子不同以往呢……   圣上便下令起驾,到凤藻宫坐一坐:两个失意人同病相怜,圣上觉着兴许他心情能稍微好上一点。   话说圣上虽然不好对着元春破口大骂或者吐苦水,毕竟事涉肃端王,他都不得不谨慎。若非牵连甚多,他早把肃端王那一家子丢进宗人府,活活关到死了。   然而元春却没那么多顾忌:她敢跟圣上抱怨她爹娘。说起来,元春自己“嫌弃”,总比圣上金口玉言申饬来得轻微得多啊!   再说元春其实很怕自己生了孩子之后,爹娘就此抖起威风,尤其宝玉还小品行不曾定型……现在这个弟弟已然初现纨绔之色,若是再让祖母母亲一味溺爱,只怕就要废了!   在元春心里,像她父母这样的“愚笨之人”既然已经在圣上这儿挂上号,将来有朝一日若真是父母那边惹出了什么事,圣上兴许不会跟“愚笨之人”太过计较。   元春这番小心思圣上心如明镜:不过这点心机他一点都不厌烦,这就是所谓的防患于未然了。   想想贾政夫妇俩,一个迂腐不知通融,一个贪婪又不择手段……竟有个明理聪慧的女儿,也是难得。   想到这里,圣上便有意逗逗元春,“宣平王妃前些日子进宫,到淑妃那儿说取中了薛家大姑娘,可惜这姑娘还是希望能入宫待选……她就不强人所难了。”   宣平王没有嫡子,两个儿子都是侧妃所出。而两位侧妃似乎都取中宝钗,有心为儿子纳进门……这事儿元春如何不知道?   但是亲表妹跑去给郡王的庶子做侧室,注意是侧室,不是侧妃,元春心里当然有疙瘩:这很伤面子啊!   王禅也一样跟黛玉说过:若是宝钗做了侧室,就尽量别再跟她来往了……原因跟元春这儿一模一样,嫌丢人。   元春听到这里反而松了口气,“人有人的缘法,当真强求不得。”说到这里,她福至心灵,别是我母亲跑去乱说话,让宣平王两个侧妃都改了主意吧?!   元春攥着帕子,简直没话好说:谋算自家的银子倒也罢了,怎么连姨母家的银子都算计上了!   看着元春恍然大悟之后先惊后恼,随即微垂着头一脸郁闷,圣上顿觉好笑,“你若是心疼你那表妹,不如替她留心,给她选个好亲事。”   元春想了想,说了大实话,“高不成低不就,我又能如何……薛家表妹跟着我那位林家的表妹往高门大户里走动了几次,只怕越发心高气傲了。”   平心而论,元春从荣府耳目这儿听说宝钗的做派之后,其实不大喜欢宝钗:作为商户女,志向未免太高远。   元春自己这番话对着圣上说出去,宝钗便无缘皇家以及京中的王府了,侧室都不成。   不过这对宝钗而言,并非坏事……以宝钗的出身,嫁入高门,哪里轻易站得住脚?薛姨妈和薛家表哥又哪里像是能给宝钗撑腰的?   其实宝钗嫁给寒门士子真心是个好选择。等这士子高中,宝钗也一样扬眉吐气!   元春身为贵妃,自然能替宝钗选择合适的人生……真的只要她几句话就够了。   圣上听了也颔首道:“你想得周到。”   其实淑妃看在元春的面子上,还想给宝钗指个婚呢……指婚不仅有面子还有实惠呢!   却说元春用她自己的烦心事开导了一番,圣上这一晚好歹睡着了。   然而林海这一边……他只得拉着双目晶亮的媳妇脑洞大开:太上皇为何如何忌惮那几位老太妃。   王禅不能说多八卦,但对曾经的豪门恩怨以及可能的风流韵事,还是万分感兴趣。   不过林海还是看得出来,他媳妇对太上皇似乎也缺少了点敬意……你说这得是谁才能给王禅这等印象?   细思……真是“有趣”。   至于王子腾算计他,王禅跟林海看法完全一致:等着吧,过不了几天王子腾就得亲自上门为林海这封“推荐信”花费巨资。   之所以不是现在,那是因为王子腾领了差事到京郊大营去了。 ☆、第四十九回   但是王子腾“出差”,不代表林海就坐等王子腾归来再“好言好语地商量”。   若是谁都能跟他来这么一出先斩后奏而毫无反应,林海自觉直接把面皮丢下水道得了,横竖谁都能欺负一下。   虽然为了西北备战,林海最恨节外生枝,不过他这回真是孰不可忍。   首先,他纵然十分信任……与其说是四皇子给他送来的消息,还不如说他笃信义忠王。至少在肃端王与忠顺王这对“双宿双飞”的兄弟一起倒台之前,他选择跟着这位前太子混!   在报完仇之前,义忠王的目的以及相应的手段简直直接又~粗~暴。在此期间,义忠王绝对不会四处树敌,也同样不会轻易丢开同盟。   林海顶着昏黄的油灯写了几封信,交给老包,让他派个信得过的人手带去江南——他得问问,他才离了扬州多久,怎么昔日的同僚旧识连点“小道消息”都不肯跟他说了。   什么呀!   了解林海的人都觉得林海不会跟王子腾联手,至少不会联手得这么毫无征兆。   甄应嘉这个地头蛇听说贾雨村弄着了“大买卖”,在花了些功夫打听到具体内容之后,连着犹豫了三天,都没想好要不要提前告密:但是贾雨村信誓旦旦,林大人离了扬州,难不成就彻底舍了他十多年的……地盘……   原话虽然不是这个,但意思总归没错。   众人,包括甄应嘉听了,都觉得在理,而且圣上已经露出要收拾肃端王和忠顺王的意思,那么同样跟这二位王爷不对付的王子腾与林海联手,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最后还是新任盐政御史觉得事情哪里不大对,不管怎么样我先打了小报告再说……这才通过一封密折入了圣上与义忠王的眼,随后经过四皇子再入了林海的耳朵。   从面前的甄应嘉口中得知始末,林海都不得不承认,贾雨村实在是个忽悠人才!而且他不必忽悠一世,只挣一时,有这么个时间差在,若是林海不明就里让王子腾哄住,再像推荐贾雨村一样推荐个人选,他就算上了王子腾的贼船!   话说在林海把信发出去没多久,甄应嘉便已经回京——他来到京城之后又让圣上派出去办差,也是巡查……其实就是去检查粮库。   这不风尘仆仆地刚回京面君之后,立即就跑到林海这儿“交代错误”来了。   既然要跟着大人物混,那就别轻易改换门庭。这还是从义忠王那儿得来的教训。   话说甄应嘉在南边的时候还不大相信,林海就真……实际上做主户部了?结果眼见为实,户部两位堂官目前为止的确是泥胎,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暂且都是拿着正印的“摆设”。不过听说,二位静极思动,并不甘心就这么熬日子熬到致仕,他们不说立即把林海拉下来,但折一折林海的名声却是势在必行。   这二位就挑中了贾雨村。   贾雨村这个人心眼儿很活,同时靠住王子腾之后又很听话,办事十分用心……不过官场上有这么一句话,你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把柄自然也就越多。   贾雨村自打做了金陵知府,已然被参了好几次,每次都有王子腾作保,这一次涉及盐政,当然就没这么好脱身了!   在甄应嘉回京之前,御史写好的奏折已然送到了圣上案头。不过这折子里倒是没提林海站在贾雨村身后,为其撑腰,只是说贾雨村的确借林海的名头在江南售官……二十万两银子一个位置。   话说林海作为前任巡盐御史,对扬州盐政了解极多,圣上问起举荐一二人选自然顺理成章。   此时林海也不废话,直接把那御史奏折的抄本递给了甄应嘉,“你且慢慢看。”   给圣上的密折,林大人这儿居然拿到了抄本……   甄应嘉想问,又有点心虚:其实他有点隐秘的小心思,王子腾和林海都混得好,他未必都见得这两个人好。但是他跟林海脾气相投,说起亲手陷害林海……能不能成功搁一边,他也是真做不出来。   林海看出甄应嘉的疑问,并不隐瞒,“义忠王给的。”   甄应嘉干笑一声,那尴尬之色都掩不住,于是他低头看起了那几张薄薄的笺纸。   老甄这反应虽在意料之中,但林海不知怎么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你难不成又得罪王爷了?”   甄应嘉微微抬头,隔了会儿又缓缓摇头,“王爷说让我去西南吗,”顿了顿他以实相告,“我想去西北。”   以前呢,到西南做官,好在忠顺王的老巢插几根钉子,稍微用点心,王爷就能看到成效……甄应嘉觉得这样的机会不赖;然而西北战事起,甄应嘉的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现在去西南,西北平定之前,他恐怕都得先熬上一阵子的资历,因为圣上和义忠王轻易不会调整内忧外患。   而在西北,只要能负责好粮饷调运,战事平定,升官简直板上钉钉!   话说甄应嘉在金陵虽然是正三品,但做了许多年的虚职,转为实缺,撑死也就是四品道台……可若是能在三五年内再升上一品,那他这辈子在六七十致仕之前,兴许还能摸得着一品大员的边儿。   因为甄应嘉也是快五十的人了。   在现代,高~干~的标准一般都是省部级,换到这个时代,就是正三品,说得是实职正三品。   林海能理解的老甄的急迫之心,也正是因为他急迫了,可能还有王子腾作对比,老甄有些失了分寸——圣上对王子腾多少有点嫌弃之心,最后还是让他做了天子近臣,内大臣。   老甄似乎觉得上面高不高兴喜不喜欢,也可以搁在一边,只要功劳够,能堵人嘴,圣上还是得按规矩晋升授官。   话虽这么说,但是……林海忽然觉得现在劝说老甄未必听得进去:他其实也没办事拉着,揽着,让人不摔跟头。兴许人家还觉得你没安好心,阻人上进呢。   林海点了点头,“我听说史家大哥依旧去了西南,而史家二哥则要让王爷派往西北。不过西北的位子,大家都在争夺,万一拿不着……”   甄应嘉应道:“顺其自然。”   林海心中冷笑一声:你看着可不像会是“顺其自然”的主儿。横竖甄家有钱,他乐意造,就随他去。   就在林海白天在衙门里忙得抬不起头,回家还要整理证据,好给贾雨村点教训之际——参人还是林海的老本行呢,王禅扶着腰笑盈盈地走到他跟前,“老爷,说个趣事让你乐一乐。甄大人让甄家太太求到贵妃跟前,想请命去西北参战呢。”   林海“哦”了一声,片刻后才回过味儿,“让贵妃赶出去了?”   “那倒没有。不欢而散是真的。”王禅笑道,“贵妃都没提娘家人谋求什么,甄家跑去央求,也是……异想天开。”   林海放下笔,笑道,“许是走投无路了。”想了想,又道,“隔壁老王虽然不在京城,但估摸着,他觉着正是老甄向我告密呢。”言毕,从书案上捡了封信递给王禅,“瞧瞧。人家不在京城,什么事儿都没耽误。”   王禅一瞧日期,前天写的,再看内容,让她家老爷荐两个人。她摇了摇头,“这有点拙劣啊?稍微花点心思,甚至找到您的门路,随口一问就知道是骗人的呀。”   “谁又相信王子腾这个一品大员在哄人?”林海颇为感慨,“可见是缺钱缺得厉害,这种招都用得出来了。其实甄家有钱,他若是肯帮着老甄跑官,老甄也不吝惜那笔银子。”   结果……林海一语成谶。   五皇子的舅舅是吏部尚书,林海这一日从衙门出来,正好遇见五皇子的这位舅舅。   因为五皇子的关系,这位吏部尚书对林海十分友善,见到林海寒暄过后,便爆了个料,“甄应嘉甄大人谋到了个西北的道台。”也不卖关子,捧着手炉笑道,“还是王大人帮着他跑下来的。”   这个王大人说得自然是王子腾了。话说现在西北的官职比较吃香,但也卖不出天假,否则缺钱的王子腾何至于打盐政的主意,在明知道圣上和义忠王的眼睛几乎时刻不曾离开盐政的前提下。   吏部尚书大人显然话没说完,他又道,“这么财大气粗,倒是难得一见。竟是软硬兼职,把那二位同样候补这官职的人选劝得主动‘让贤’。”   好么,为了这么个官,居然露了富,简直作死。林海实在不想评价甄应嘉这番举动:好像着了魔。   似乎是林海的诧异与不认同太过明显,这位吏部尚书居然打算好人当到底,“林大人莫非觉得不值?说起来此事您也该知晓一二,宁国府的长孙媳妇不是前些日子没了吗?”   林海目光一凝,“难不成叛逃的那位……”   吏部尚书依旧笑眯眯的,“不可说。”   林海忍不住轻叹一声,在心中暗道:可见甄应嘉没说实话……前朝那笔财富谁都动心,查到了一二下落,果然不顾一切地追寻过去。   就是不清楚甄应嘉真正的目的王子腾知不知道。   王子腾至少在给甄应嘉谋官的时候不知道,不过……也快了。 ☆、第五十回   郁闷了一路,回到家里,林海更是毫无顾忌地把这份苦恼之意露在脸上。   难得早回府一回,得到消息的王禅带着黛玉在二门处迎接,一见林海这副“尊荣”,原本都爱问的“忙不忙”,“累不累”以及“想吃点什么”一概省了……   林海没二话,一手老婆,一手闺女,拉着自己这两个珍宝正往屋里走——林家说不上多大,但从二门到内宅正房还是得走上那么一小会儿的……   这一路上老婆闺女都不吭气,林海就知道自己这脸色难看到把她俩都吓住了。   他不冲妻儿甩脸色,但是心情不佳的时候也不想强颜欢笑……反正就是“我不高兴,你们没必要跟着我不高兴”。   一家三口进了屋,他才坦诚道,“没什么大不了。谋划了好一阵子的事儿,不能得偿所愿,也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会别扭一下。”   只是“别扭”一下那就罢了,就怕你心里是恼怒与不甘啊。   王禅谨慎起见,察言观色了好一会儿,才问,“甄大人那边……又不妥当了?”   林海点了点头。   当面称“大人”那是客气,背后还用这个称呼,绝对不是什么两家亲厚的明证。   黛玉如何听不出继母的意思?她心里难免稍有遗憾:跟甄大姐姐还挺说得来呢,现在也只能再远着些了。   甄大姐姐是从南边来的,黛玉还挺想跟她多亲近。   原本黛玉跟宝钗最说得来。   这跟宝钗有心讨好有点关系,不过两个饱读诗书才识过人过人的漂亮姑娘太容易“惺惺相惜”了,可自从薛家为宝钗谋划入王府做侧室,黛玉就不得不跟宝钗疏远,在荣府那边多与三春湘云经常往来……   看着好像能玩在一处的姐妹也不少,但实际上迎春太闷,惜春太小,湘云又总是不远不近的——毕竟黛玉没有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原著里黛玉湘云在嘴炮过后,彼此了解并抱团互暖的……友谊基础完全没有,黛玉与湘云只是普通的小姐妹,因此黛玉在荣府也就只能跟探春说得多一点。   无奈探春是庶女,身不由己的时候很多,手头也不松快。黛玉知道探春的难处,往来走动的频次一直把握在王夫人容忍范围之内。   于是黛玉要想不寂寞,只能去找继母那边的姐妹们玩耍……亏她一直都希望两边都能有合得来的姐妹呢:继母娘家的表姐妹们再合得来,黛玉也不想冷了生母那边的亲人们。   另外……继母那边的两位舅母对她固然极好,但那副有意考校让她做儿媳妇的模样,黛玉只觉得尴尬:我年纪还小……舅母们的意思我真不想懂。   她倒是一点不担心婚事不能自主:有爹爹看着呢。   此时黛玉纵有几分郁闷,望向眉头轻蹙的父亲,她也撒不出娇来,更不敢嘀咕,只能牢牢抓着父亲的手,同时暗下决心:我这算什么心事?这阵子不能给爹爹添烦恼。   这世上大约只有三类人:只要难受就吃不下饭的,还有情绪波动不怎么影响食欲的,以及……能化悲愤为食量的。   林海是后者。   王禅与黛玉有日子没见林海满面愁容,难免稍有忐忑,眼见林海饭量更胜以往,且在连用三碗米饭后神色舒缓,这母女俩也齐齐安了心。   等林海吃完了,抚着胃口默默消化,在他充满爱意的催促目光之下,老婆孩子下筷子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饭后黛玉陪着父母吃了碗酸奶便早早告退:今儿爹妈有话说,她才不没眼色地杵在他们跟前呢。   紫鹃倒是觉着姑娘应该再多跟老爷说两句。不过她终究不是多嘴的丫头,何况她家姑娘又是个有主意的。   回屋后,黛玉脱掉厚重的外套,抱着手炉坐了一会儿,才让紫鹃预备笔墨,她要给宝钗回信。   却说黛玉是二月的生日,因为不是整岁数,父亲公务繁忙,母亲有孕,自然没有大办,只请了相熟的亲朋姐妹过来坐一坐。   说来也巧,宣平王妃也是这一日的生辰,当天王子腾之妻高夫人带着两位小姑,两个儿媳妇,以及外甥外甥女们一起到王府贺寿。   宝玉本想来林府给黛玉庆贺,无奈他可拗不过亲娘王夫人。   至于宝钗……她去宣平王府本就有让侧妃相看一番的意思……当时她还不知道因为贵妃元春有言在先,她于宣平王府已经彻底无缘。   前程在望,宝钗很是兴奋,不过黛玉这边也能无视。宝钗人没到,但送了重礼过来:一副董其昌的行草扇面。   宝玉和探春他们兄妹的礼物则是和贾母给黛玉捎的东西一起,让鸳鸯亲自送了过来。   虽然其余兄弟姐妹的礼物也算用心,但论价值真没法儿跟宝钗比——黛玉私心里也的确喜欢这副扇面。   黛玉对宝钗的观感有点复杂:一方面宝钗的大度、大方和贴心都让人心折,但……商人重利的那一面又表现得特别明显……   黛玉能理解宝钗的难处,也能体谅她的处境。   但以后恐怕很难继续做好姐妹,黛玉难免遗憾:她坚信宝钗就是出身拖了后腿。不过即便如此,宝钗嫁入王府只要能生育,必能落个诰命,不仅侧妃不在话下,乃至于……将来能像外祖母一样,做个尊荣无限的老封君。   只是,黛玉笃信继母特地要求她之后不要再跟宝钗太亲近,绝不仅止于“姐妹去王府做侧室,说出来忒丢人”这一个理由。   说起来不管是生母继母,甚至是爹爹在闲来无事时,都会跟她说一说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可他们说得并非人家后宅里那堆鸡毛蒜皮,而是……各个家族之间的关系,说完姻亲还会提两句“派系之争”。   于是不用继母明说,黛玉也隐隐约约猜到宣平王与继母的外公怡安王……政~见~不同,甚至贤妃娘娘所出的九皇子也与宣平王不是一路人。   说白了,哪怕宝钗嫁给宣平王的儿子做正室,她和宝钗都不好继续经常往来。   黛玉此时也不由轻叹一声。   雪雁已经摆好镇纸,而紫鹃则在磨墨,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把黛玉唤回了神。   黛玉深吸口气,提笔沾墨,在笺纸上写下“见字如晤”四个字,心中还是不免自嘲道:以后只怕最多就是多写几封信,礼物送得贵重一些。照爹爹的话说,除非宣平王一个想开了,或者一个想不开,来个改弦更张……不然就只能姐妹之交淡如水了,字面上的淡如水。   却说黛玉回信的时候,王禅已经靠到林海怀里了——她就觉着怀孕了,不仅爱撒娇,更受不得委屈,她看老爷越发顺眼,自己也……更依恋老爷了。   王禅眨了眨眼睛:要是能生个长得像老爷的男孩儿最好不过!待思绪飘了老远,王禅忽然意识到……怎么又走神了!老爷正犯愁呢。   偏巧林海此时餐后血糖彻底升上来了,也挺有心情说话。不过他先用力捏了捏眉心,开场白就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失策了!”   王禅微微侧头,静待下文。   林海继续道:“咱们还没成亲那会儿,我是真心想拉老甄一把。”   扬州数得着的盐商背后都有主子,甚至整个江浙一带,能和他比较说得来,家底又相仿,可以拉拢结盟且“来之能战”的,不过甄应嘉一个。   而且大家曾经都在义忠王麾下,很有结成“统~一~战~线”的基础。谁知道甄应嘉还没进京,都已经让京城这个花花世界迷了眼……   这里的花花世界自然是指京中各大势力和派系。现在马后炮似地想一下,义忠王会不给甄应嘉面子,没准儿就是知道甄应嘉的小心思,甚至是看到了甄应嘉向其他派系示好的动作!   林海把这番猜测一说,王禅就乐了,“甄大人跟老爷不一样。您这位子……其实没有几个敢轻易动一动的。”除了那两位不动林海恐怕这辈子就再无希望,甚至还牵连子孙的户部尚书以及户部左侍郎。毕竟这是利益使然,很好理解。   林海也笑了,“对,谁让他不像我,娶了个好媳妇。”   这话王禅虽然听得十分舒坦,却不会傻乎乎地居功:最初老爷刚到户部办差的时候,其实还是挺……前途未卜的,自己娘家有心相助,但当时盯着这个位子的那几位老人家连圣上都不敢小觑,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自家娘家也只能尽力而已。   半年过去,老爷在户部立足已稳,不仅是源于他的个人才学才干,更不要忘了老爷与几位皇子都结下了善缘,他们不说非得伸手拉上一把,只要及时透露点消息,就足够老爷自保乃至于~反~攻。   尤其是老爷得了义忠王二表哥的青眼,这一点连王禅也始料不及……之后自然是窃喜不已。   自小,她爹娘还有外祖父外祖母都告诫过她,千万别小瞧她的二表哥。   这还是二表哥被废,疯疯癫癫那会儿的事儿呢。如今二表哥神志清醒,不用家人再提醒,她都能估摸到二表哥的分量。   王禅便道:“甄大人跟老爷不一样,老爷为人为官公正廉明,立身正自然也立得稳。甄大人难免想得多一些。”   林海比他媳妇更坦荡,他一挥手,“媳妇儿你放心,我不会妄自菲薄。不过朝中有人好做官也是至理名言,又没谁规定靠山只能有一座。”   甄应嘉进京肯定要寻靠山的。在江南的时候,甄应嘉没有找上王子腾这座……山头。   王子腾作为一品大员的确有个独立门户的资格,他也的确有些得用的人手,但距离自成一派实在太远了。   说白了,就是甄应嘉嫌弃王子腾这靠山实在不过硬,但他又并不愿意轻易得罪了去。看如今贾府哪怕出了位贵妃,也要仰仗王子腾……这时候他凑过去,论资排辈的话他也得在贾政之后。   贾家和甄家的确是几辈子的交情了,但让甄应嘉老老实实地听贾代善调遣使唤,那没问题,但现在是他要矮贾政一头,他不乐意!   所以当林海表露善意的时候,甄应嘉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做人尚且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做官……就更得懂得狡兔三窟,除了与义忠王另眼看待的林海示好之外,他还给他自己预备了点备选。   林海自认这里就是他的疏忽了。   因为公务繁忙,加上他得打起精神应付来自肃端王那一系的各种风波,感觉老甄已经接过他递过去的橄榄枝,他就在脑子里这件事情之后添了三个字“已完成”,之后便没再此事上留意……显然,他低估了老甄的私心。   现在想想,要是义忠王知道老甄骑墙还想两不得罪的心思……老甄若不去登门赔罪表忠心乃至于交上投名状,想去西北基本做梦。   话说老甄要是个阁老,骑墙估计义忠王也就忍了,毕竟阁老有那么点“朝三暮四”的资本。但老甄你这入京候缺的主儿也想“朝三暮四”……林海只能暗自感慨一句:老甄,你猛。   老甄当然是另投明主了,而且这明主也很给力,不知怎么着,跟王子腾那边合力,真把老甄弄去了西北做官。   只是主子出了大力,你又该做什么回报人家呢?算了,人各有命,老甄你自求多福吧。   林海便轻声道:“蓉哥儿媳妇没了,又跑了位将军,”这里面没联系才有鬼,“大家一窝蜂地往西北扎,有多少要捞军功,又有多少别有所图,唉,我都想得心累。”言毕,故作一副愁苦相。   贾蓉的妻子秦氏……这小娘子的身世在京城若干有心人眼中都不是秘密。   王禅闻言“噗嗤”笑出了声:老爷那神色是发自内心,还是纯粹装的,她可看得出来。老爷正抿着嘴,偏偏不知哪里不对,居然挤出一边的酒窝来,跟老爷眉眼透出的情绪完全不搭呀!   林海怎么知道自己酒窝出来捣乱?   他皱了下眉,“还笑!”他这样子一看就是纸老虎。   王禅“拼尽全力”在林海脸色的酒窝处戳了一下,而后笑得眼睛都睁不开。   对着正怀着孩子且胖嘟嘟的媳妇,林海忍不住在媳妇的嫩脸上捏了一把——娶个小媳妇,就是得拿人家当半个闺女待啊。   好不容易等王禅笑够了,林海才正色道,“前朝那笔外财,那就不是咱们能肖想的东西。”   太~祖~爷杀进京城的时候,卷了前朝皇帝小金库,部分国帑,以及扫荡了不少京中士族豪门的末代后族的嫡支已然跑得无影无踪……据说他们带走了足足相当于前朝末年五年的赋税总额。   不过前朝中后期昏君怠君迭出,贪官污吏横行,一年赋税远远不能和前朝鼎盛时期相比,但前朝末代后族卷走的仍旧是一笔能让绝大多数见多识广的大人物都眼红的财富。   从太~祖~爷到今上,一连几代帝王都对这笔财富心心念念,势在必得。然而接连努力了将近百年,未必一无所获,但八成付出和回报不怎么成正比。   换位思考一下,他若是这末代后族的主事人,逃离之后必然会蛰伏下来,拿出一部分银钱建立商队,购买商铺,用钱生钱,同时招募培养人手,之后就是暗中养兵,最后不惜重金收买拉拢朝中官员……若还有闲钱,自然再扶个政~权~什么的……   想想北狄人为什么这几年越发强势吧。   林海甚至觉得宫中那些两代圣上都不得轻动的老太妃们,跟这前朝后族都有牵连。   也正是因为这笔财富数量太惊人,林海才尽量避免与它有什么联系:无论直接的还是间接的。   连数代帝王都没能如愿,他这细胳膊细腿就别自找不痛快了!   他此番剖白他没有“非分之想”,正是想让他媳妇跟岳父,尤其是他媳妇外公怡安王那边传话的心思:王子腾和甄应嘉可能都从各自背后的靠山初领了任务……他其实跟王、甄两人也就是表面融洽,但万一旁人不知道呢?所以他得先把自己摘开。   别忘了等在衙门门口专程来提醒他的那位尚书大人——这位大人“你要是听我的,就离甄应嘉远点”的意思简直就要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所以近期他得弄出点事情来表示“自己跟王子腾、甄应嘉都没那么熟”!   话说,五皇子的母族同时也是圣上妻族,换成王子腾,可能还会多心,觉得自己是在受威胁,不过林海还真感觉不到五皇子那边有什么恶意。   想到这里,林海又召唤起小金,“你升级了只能监控目标的身体状态,不能监~听~对方言谈吧?”   “是的。”小金迅速答道:“但是实时监控心跳、呼吸频率和激素分泌水平,就能够大致判定对方是不是在撒谎呀。不过遇上天资异禀的真影帝……您还是参考就好,别百分百当真。”   这不就是随身测谎仪吗?林海乐了,“你简直是个宝贝!”   小金立即骄傲地在林海脑海里转了几个圈儿,还边转边道,“等四皇子夫妻生了,您赚取的寿命就足够我升级啦。”   “要扣除我账户里的寿命吗?”   “不需要,我升级只看业务总量啦。”   谁研发出来的小金?忒厚道啊!林海由衷道:“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不过……哪怕义忠王得子,您这边也就是得到十年二十年的寿命。您妻子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即便难产只要您给她续上点寿命,足够她迈过人生险关。可是您的大女儿……虽然现在并不明显,但等她成年之后恐怕需要您长期为她续命。”小金顿了顿,还是解释了彻底,“原先我功能不足,没有正确判定并及早告诉您大女儿的身体情况。”   这个……意料之中。   如果按照原著情节推断,黛玉只怕都没活过十六岁。林海安抚起小金,“你已经十分了不起了。”他想了想还是轻松道,“看来为了黛玉,我也得好生做个‘散子大师’啊……”   明月高悬,万里无云,乾清宫中灯火通明。   圣上正和三四皇子的生母德妃说话,“老三也该离京到西北历练历练。今年,我想着就让老四出继吧。”   德妃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都听陛下的。”   再怎么舍不得,德妃也知道出继给义忠王,对四皇子而已无疑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而老三让圣上派向西北,德妃满心欢喜却不敢表露几分:老三、老五和老七都在争夺这个西北监军之位……不管怎么说,她的儿子赢了!   圣上此时又道:“老三老四都该跟我二哥好生学学。”   德妃一怔:难不成义忠王也要去西北不成? ☆、第51章 第五十一回   圣上已经跟他二哥义忠王商量好:义忠王时隔多年再次披挂上阵,执掌帅印。   圣上挑来选去,经过好一番思虑,才决定让他实际上的长子三皇子监军,与二哥一起前往西北领兵作战。   话说本朝监军与明代的公公监军不同,是由成年且深受君王信任的皇子或是皇帝的兄弟来担任。   监军权力不小,也许不能拍板,但拥有至关重要的一票否决权。   只不过这次要跟二伯一起行事,三皇子从生母德妃这儿得到消息后,开心了足足一刻钟,才逐渐镇定下来:他得沉得住气。   然而他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往上翘。   看老三这副模样,德妃也忍俊不禁。   圣上昨晚肯对她明言,本就是让她提前跟老三打声招呼的意思。   作为皇帝,他的一言一行何尝不是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在这个当口儿,单独把三皇子一个人叫到跟前……他的人选可不就迅速曝光了?   圣上可是在他二哥的建议下,要试着钓钓鱼呢。   德妃三皇子母子两个都笑够了,德妃才道,“老三,陪我出去走走。”   三皇子轻车熟路地挽住他母亲,母子二人一起往屋外的小院子走去。   德妃独居一宫,侧殿偏殿也无其他“姐妹”,宫室后面的小院子自然随她摆弄。   德妃的家族十分兴旺,但德妃刚刚被指给圣上那会儿——当时,圣上也不是皇帝,只是个颇为得宠的皇子,德妃的父亲还只是个六品小官儿。   单论父兄,她是没什么底气在后宅中挺起腰杆的,因此她始终都很沉得住气。她连育二子又都能亲自抚养,耳濡目染之下,她的儿子们也跟她一样。   母子走到一株梅树下,德妃抬手抚了抚树枝,枝干上花朵轻颤,梅香扑面而来。   三皇子还记得这株梅树是母亲亲手种下,平日里侍弄都不假他人之手。此时跟着他们母子俩的太监宫女也已退出数步远,他眯了眯眼,静等母亲开口。   德妃果然开口,“你父皇想让你从军。”   从军才好!手中有兵,心里不慌。更别说父皇也是在军中素有威望,才得以坐上那把椅子。   三皇子心中得意,面上却没露出几分,哪怕是面对他生母。他轻轻颔首,依旧闭口不言。   德妃笑道:“这才好呢。笑得早的,不一定一直笑下去。老三你素有分寸,去西北也别抢着出风头就是。”   他还年轻,不管是个人威望还是麾下人手都不能跟他二伯相提并论。三皇子更是猜得到母妃生怕他一时得意,到西北被人挑唆着胡乱出头抢功。   三皇子终于坚定道:“母妃放心。儿子知道轻重,不说别的,那两位老王爷也时刻紧盯着,儿子不敢以身犯险,到了西北也都听二伯的……”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德妃拍了喜爱儿子的手背,“得了,你就哄你母妃吧。”   三皇子故作委屈道:“儿子这话说得再真心不过……”   德妃摇了摇头,心中欣慰,“那两位王爷……”说着声音渐低,“你父皇尚且忍让了这么多年,这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还得与你二伯联手……这差事你办得好,以后你自然是头一份……”说着忍不住叹息,“你二伯昔日何等风采,都吃了这么大的亏,母妃实在是担心你。”   以前老三没孩子,性子越发暴躁,德妃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如今的三皇子很听劝,“母妃疼我,儿子知道。”   话说三皇子依旧是个“快~枪~手”,为了子嗣也心焦过许久,不过看兄弟二人都因为林海的祖传秘方而先后有了好消息,他觉得自己总不会运气那么差。   再说小金准备的秘方本就有让人心平气和的作用,坚持吃了这么久,三皇子自觉床笫之间不仅不再那么力不从心,心绪也不会一点火就着——他本来就远远不如义忠王病得那么重,即使没有小金出力,他感受到效果的时候也不比义忠王那边晚多少。   顺便一提,正是因为三皇子最近表现得十分沉稳,在兵事上亦颇有见地,圣上才选定这个儿子跟着二哥去西北。   德妃再次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嘱咐道,“你四弟要出继,没事儿来多去瞧瞧他。”   三皇子又笑了,“这还用母妃说?”   四弟出继,对他不仅没威胁还有绝大助力,他是得有多蠢才能把这样的同母弟往外推?更何况兄弟俩本就感情不赖。   四皇子若是依旧没娃,圣上也不好意思把这个儿子塞给二哥:二哥本就是没孩子才要过继,你给人家弄个一样不会生的……算怎么回事儿?   话说三皇子从母妃宫中出来,便直奔他四弟的院子——如今几位皇子都没有开府建牙,还住在宫中,而且哥几个还是邻居。   只不过四弟很快就要搬出去,到义忠王府居住了。   三皇子过来的时候,四皇子正跟他媳妇说话。听丫头禀报说三皇子来了,四皇子妃面色嫣红着把丈夫推走,“快去忙正经事,一会儿再歪缠也来得及。”   话说四皇子得到自己要出继的消息比他三哥还早得多:圣上要把自己的儿子送给二哥,肯定要先跟二哥商量。而义忠王对他看得上的人,从来不卖关子。   因此义忠王前脚答应圣上的提议,后脚就让四皇子本人知道了。四皇子知道了,四皇子妃自然也知道了。   四皇子原本还跟媳妇商量,是不是告诉德妃一声,转念一想还是让父皇自己去通知吧。   若是再早几年,四皇子恐怕还是会惆怅一下,而现在……已经足够心宽的四皇子很不厚道地觉着能早日离开这座“深宫”……简直让他大喜过望:这是逃出生天啊!   而他出继后爹娘依旧是爹娘,只是不能再叫父皇母妃而已,二伯和二伯母成为他的养父养母,怎么算都是得到的比失去的多。   只是出继后,他的养父至少要离京一段时日,若是战事吃紧,兴许得数年不归。   虽然没人明说,但义忠王前往西北绝不仅仅是过去带兵,必然还要追查前朝那笔巨大财富的下落——只有有脑子的都知道,前朝末代后族能把这笔财富守住这么久,本身的势力和人力都不容小觑!   不带兵过去围剿,圣上和义忠王心里全都没底。   而之所以总是称呼他们为前朝末代后族,那是因为这一家子刚好也姓穆——皇族也姓穆啊。   却说四皇子边走边琢磨,直到在书房里见到他三哥。   而兄弟俩见礼后连寒暄都没有,三皇子便直接道,“四弟你……永远是我的亲兄弟。”   三皇子这个人性格挺有意思:如果他是在哄人,一定是春风化雨一口气说一大堆让你舒坦慰贴的话,甚至能把你夸得飘飘扬。可他一旦脱口而出,往往说得都是真心话。   深知三哥脾气秉性的四皇子忽然笑了,“这里没外人,三哥该恭喜我才是。我也该恭喜三哥。”   三皇子一怔,旋即笑盈盈地端起茶盏,“咱们以茶代酒,互相恭喜吧。”说着,他就来了个先干为敬。   四皇子滴酒不沾已经好些年了。   他再次对他三哥一笑,仰脖饮尽杯中水……有点烫!四皇子的五官立时就抽作一团。   看四弟表情骤变,三皇子大笑出声:他四弟怕烫。一般人觉得有些烫但还能忍受的程度,四弟就不行。   小时候他很喜欢逗弄他这个性子柔和的弟弟,无奈这个弟弟越发身子不好,母妃时刻看得紧,他别说“动~手~动~脚”,就连跟弟弟说话都得先在心里过一遍才成。   现在嘛……似乎有点重回幼年,可以稍微自在点跟四弟开些玩笑。   三皇子笑够了,才亲自从太监手中接过温水,递给他弟弟,“别生三哥的气啊。”   四皇子嘴角一挑,还翻了个白眼,“呵呵,我记住了。”他就是舌头有点麻,几口微凉的清水灌下去,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三皇子笑嘻嘻道:“哥哥错了,这就给你赔个不是。”   四皇子看着他哥真躬身一揖,也有点绷不住,“三哥你真好了。”这话也就他敢说。义忠王病得重时,那是真疯子。而三皇子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阴阳怪气。   三皇子正色答道:“林大人那方子出奇见效。”   四皇子点了点头,“义忠王也说那方子让他获益良多。”既然提起这个,他也忍不出多说一点,“当年京中生变……二伯查了这么多年也有了些眉目,那时候那二位老王爷行事并无差池。”   义忠王深恨肃端王与忠顺王,但还不至于什么脏水屎盆子都往这两位头上浇。   三皇子应道:“想想也是。那二位心思路人皆知,但当时皇祖父若是丢了京城,也没他们什么好。”   “咱们兄弟让二伯接入宫中,等咱们长大一个两个全都子孙有碍……不瞒哥哥说,弟弟曾经觉着那是那二位丧心病狂,有碍生育的□□都敢下给二伯,咱们兄弟也是可怜,不说代人受过,还是被捎带着了。”   三皇子闻言不由瞪大眼睛,“究竟怎么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子们年少时似乎都“中了招”,这消息终究从贤妃处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这件事就算皇子们为夺嫡到了有你没我的程度,都得团结起来,同仇敌忾;德妃、淑妃和贤妃更不在话下,碍于二位老王爷一位有银钱一位有兵权,更有看似常年不问~政~事实则什么都瞒不过他的太上皇做靠山,正面杠八成行不通,但是折腾肃端王和忠顺王的儿女……还不容易?   也好在那药看着威力没那么大,随着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妃先后有孕,来自三妃的报复总算还在彼此都能勉强忍耐的程度之内。   之后西北战事起,大家又都默契地就此打住……内斗现在还有理智有分寸,但过些日子可就难说了。   四皇子轻叹一声,才继续道,“那二位见不得二伯的好……是真的。”   三皇子道:“四弟何必如此客气?他们巴不得二伯断子绝孙才是。”肃端王和忠顺王可是当得起“权臣”这称呼,“父皇当年在外遭遇的那些意外,只怕这二位也没少伸手。权臣……又算得了什么?人家分明是要做大权独揽的摄政王。”   四皇子跟着点头:肃端王和忠顺王大权在握,父皇就颇受掣肘……而父皇不能一言九鼎,他们这些皇子自然跟着势弱。   三哥都二十五了,还没封爵离宫——自打太~祖~爷打下江山,这都是头一份。   “只不过那二位当年都一门心思对付二伯和父皇,至于咱们兄弟……”四皇子往西边虚指,“纯粹是那里的老人家受人所托。”   三皇子这次是真地惊讶了,“穆家人已经能做到这一步了?”这里的穆家,自然指的是前朝末代后族,“也是,除了那个穆家,又有谁恨不得咱们穆家断子绝孙?”   四皇子平静道:“早就能了。不然三哥以为北狄人为什么忽然就攻了过来?幸好父皇已经拔除了几个钉子,宫中也安生了下来。偏巧这几个钉子往深挖了去,都跟那两位由千丝万缕地联系,不然那二位在这当口儿缘何如此收敛,但就说西北那些位子,凭他们平日里的作风,那得安~插~进去多少人?”   三皇子听得出四弟的弦外之音,“可惜了。”   如果父皇手中宽裕且并非大敌当前之际——这个宽裕指的不是银子,而是真正听命于他的将领和兵士,父皇自然会抓住把柄,给那二位来个一锅端。   这般先斩后奏,想必皇祖父也说不出什么来!   顿了顿,三皇子郑重道,“多谢四弟。哥哥我明白到了西北该做什么了。”说完站起身,真正一揖到底。   四皇子笑纳了这一礼,等他哥坐下才又道,“果然定准了。”   三皇子摆了摆手,“刚听母妃说的。万没想到……料事如神的军师近在眼前。”   战功什么的不要强求,也不用想着非~击~杀~几个北狄大将不可——西北那边只怕也错综复杂,走错一步,也可能万劫不复。毕竟在十多年前,那些人都能在趁乱在宫中给贵人下药,还藏了这么久才被揪出来。   他只要能跟着二伯把那两位以及穆家安~插~在西北的钉子拔一拔,父皇必会记他一功。   三皇子告别了四弟,回到自家后,在他的书房又独坐了大半天,直到入夜时分彻底想清楚轻重先后,又有了章程,他打起精神,心中暗道:都瞧好吧。   回到卧房,他拉着他媳妇连着“奋斗”了两次,明显感觉比以往更~持~久……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三皇子抱着这个念头一夜好眠,而他媳妇比他睡得还香。   却说第二日上朝时,林海一如平时,专业打着酱油。   万没想到圣上在接过几位重臣的折子准备退朝的时候,一位有些面生的御史站了出来,“臣有本奏。臣参奏户部右侍郎林海纵容金陵知府贾化收受贿赂,为数人谋利。”   贾化就是贾雨村。   就在此人出列,大声禀报的时候,林海可没错过这人身边的左都御史脸上一闪即逝的诧异之色。   林海见状,一下子留平静下来,还暗自笑道:这都多久了才找了这么个把柄?   他摇了摇头,忽觉他那二位上司也是颇为不易。   圣上正调兵遣将,预备与北狄大战一场,为了这么点无法查证的破事儿停他的职……怎么可能啊?!须知户部现在大多数总领方面的活计可都是他林海在做。   圣上果然面无表情,只让太监把这折子收来,他甚至都没打开看一看,而是直接宣布退朝:准备去乾清宫召集阁老们继续议事。   那御史大概也没料想到圣上是这个态度,甚至当初说好的要帮他说话的几位老大人……一个都没站出来。圣上离去,他已然傻眼,之后官员们鱼贯而出,他依旧呆立未动,直到太监上前提醒他,他都没立即回过神儿来。   御史想参人,势必要经过“御史的头头”左都御史。   显而易见,左都御史不会允许这位御史在这个时候参奏林海,这位御史便在朝上来了回先斩后奏。   表面上,这御史是冲着林海来的,实际上……依旧是剑指王子腾——贾雨村捞来的好处大部分可都给了靠山王子腾。   这一点林海心知肚明。   大家都算“受害者”,但林海却不想再和王子腾这边再有半点纠葛。   人善被人欺,他显然不能再低调下去了:你能参人,我也可以啊。   贾雨村作为王子腾如今的得力敛财能手,林海边写信边笑:就是你了。   贾雨村乱判葫芦案的剧情,林海可还没忘呢。之所以他挑出这件事来“放倒”贾雨村,因为贾雨村做官后为太多人家谋利,但毫无疑问薛家就是那些获益的人家里最软的那个柿子。   严格来说,薛蟠惹出命案,但真正动手的不是他,案子重审的话获罪的只会是薛家的那些下人,而非薛蟠本人——就算薛蟠被定了罪,也能用银子赎人。   只不过薛蟠出事,宝钗的“青云路”算是彻底断了。   至于王子腾会不会报复,然后怨上他……林海的回答是我等他出招。   虽然王子腾背后的靠山林海到现在也没一一辨认分明,但他敢肯定那些靠山大多与义忠王不睦,不然义忠王不至于对王子腾几乎不闻不问。   写就书信,林海把笺纸折好并装进信封,吩咐包怀尚亲自给左都御史送去。   左都御史是圣上的人,跟林海是拐着弯儿的师兄弟:林海进士时的座师也是左都御史中举时的主考。   贾雨村不久前才为了一个盐政的位子讨要了二十万两的银子……银子是不是完全到位林海不知道,但……薛家也是很有钱的。   左都御史一看这是软柿子加肥肉组合,只怕会意动不已。   话说薛家上下哪里知道风暴即将来袭?此时薛姨妈和宝钗还沉浸在“贵妃召见”的惊喜之中。   真的是又惊又喜。   元春这次都没让她母亲传话,而是让抱琴亲自上门传令。   薛姨妈母子三个依旧住在荣府梨香院,因此抱琴到来得先见过贾母、王夫人,之后才是正主薛姨妈。   王夫人心知女儿必定有要紧的话说,不管她内心如何忐忑,第二日还是老老实实地和妹妹外甥女一起进宫。   元春有孕在身,自然能有点特权,经常见见娘家人也不在话下,甚至薛姨妈这样身无诰命的太太也能进宫——只要元春不提宫务,宫中其余几位娘娘很乐意行个方便。   元春这一胎颇为顺利,但仍旧免不掉易于疲乏且有点缺乏耐心这两样怀孕带来的缺点。再说就算她现在没怀~龙~种,也不会因为太顾及王夫人而让她自己受委屈。   寒暄过后,元春进入正题,“听说前些日子宣平王妃过寿,母亲和姨母都去了?”   一听这口气,王夫人就知道女儿不大高兴了。   女儿威势日盛,到了女儿一皱眉王夫人就怵头……此时她也只能辩解,“还不是你舅母相邀,我们才跟去热闹热闹,也……见见世面。”   荣国府掌家的二太太说去王府是见世面……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提醒元春能提携下娘家人,毕竟西北在很多人眼中就是纯粹的建功之地。   王夫人心里的娘家人自然特指贾政和宝玉。   元春闻言便笑,“虽然明面上瞧不出来,但宣平王与忠顺王近日里十分融洽。”   王夫人闻言面色一白。   她妹妹薛姨妈以及一直垂头不语的宝钗更没好到哪里去:谁不知道国公爷贾代善还在世时就跟忠顺王府几乎不相往来?   别说忠顺王与荣府,就连舅舅王子腾与忠顺王也颇多龃龉:舅舅在西北时就把肃端王参了!   而肃端王与忠顺王两位王爷的交情满京城又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稀里糊涂地嫁进去,而后再稀里糊涂资助~政~敌……最后败了自家以及亲戚家,宝钗再想嫁入王府,实现她的“凌云壮志”,这种事也绝不会做!   王夫人忽然就松了口气:她就算不情愿,也知道宝玉的婚事要仰仗贵妃。   想让宝玉迎娶黛玉,贵妃不发话这事就不成。但是出于私心,王夫人还想留个备选:宝钗……就很不错。   所以她不想宝钗早早出嫁,才出了这么个主意:让宣平王侧妃误以为薛家得寸进尺,肖想正室。   如今看来,竟是歪打正着了!   薛姨妈则是心中发苦:这……我的女儿……她越想越是替女儿难过,要不是身处宫中,元春还瞧着她,她能立时落下泪来。   元春此时却并不理会母亲与姨母的纠结心思,而是直接叫过宝钗,又拉着宝钗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微笑道,“这个妹妹我觉着很好,你的终身大事我会替你瞧一瞧。”   宝钗闻言便红了脸,又连忙谢恩。   又聊了一会儿,元春露出倦意,王夫人便主动告退。   元春歇了个午觉,醒来刚喊抱琴摆饭,圣上跟前的太监亲来传旨:圣上也要来用饭。   傍晚时分,圣上果然准时驾到。元春连忙迎上前去……她倒不用伺候圣上更衣,只要亲手递碗热茶就是。   圣上见元春气色不错,笑问,“你母亲来了,心情好了不少?”   元春笑道:“把该说的说了,开心不好说,放心倒是真的。”   圣上来了兴致,“哦?”   元春毫不避讳,“就是不让我母亲和姨母给我那几个妹妹乱许人家。”   圣上颔首道:“记得宁国府长子长孙媳妇没了,这将来的宗妇之位可有着落?”   元春一听就知道不对:宁府现在可不算什么,圣上怎么会心血来潮给蓉哥儿点起鸳鸯谱?她立即摇头,“我那侄子媳妇可是刚没。”   圣上轻笑一声,“你那侄子媳妇有些来头,回头你不妨找人回去问问。”   元春身子一凛,“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向大家解释一下前段日子更新差劲的原因。   因为我家老爷子中风复发了。   他以前就中过风,倒不至于彻底口眼歪斜,但半边脸抽,左半身无力……就是那种走三五步路一个看不住就打晃摔倒的地步。   前阵子哪怕到现在也一直都在治疗,扎针加输液,我跟我妈就一直陪着他。家人有病真的是费心费力,当时就希望自己能有个兄弟姐妹,尤其是在医院里坐等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的那种感触特别深。   现在我爸恢复得很好,快看不出中过风的程度,所以我也能安心继续码字啦。 ☆、第52章 第五十二回   秦可卿是秦业抱养来的。   这个元春当然知道,她甚至知道秦可卿身世很不简单:秦氏是罪臣之女,同时她生母跟前朝末代后族穆家似乎还有点关系。   蓉哥儿与秦氏这门亲事就是伯祖父定下的:秦可卿无论相貌还是才识手段都很出挑,她身上还有利可图。   元春觉着圣上也是默许的:伯祖父和祖父二人在世时始终深得义忠王与圣上兄弟二人信任。   这回北狄人来犯,背后就有穆家的手笔,这事儿宫里都快传遍了,元春焉能一无所觉?她只是觉得圣上刚刚那番话也不像是要秋后算账,而是提醒她……多管管娘家?   元春便拉着圣上的胳膊问,“那过几天我把我宁府那边的嫂子也召来说说话?”   圣上颔首道:“正该如此。”他捏捏元春的小肉手——自打有孕在身,元春丰润了不少,瞧着越发惹人爱,“你那个侄儿让林海帮衬着进了兵部?”   这个侄儿自然说得是贾蓉,一点误会的余地都没有。   这要是换个人让圣上这么问,只怕都能吓出一身白毛汗。元春却依旧笑眯眯的,“就是他。我这侄儿也到了领差使的年纪,给他寻个差事也省得在家里闲来无事招猫逗狗。这孩子读书不成,骑射却还过得去,到兵部当差也是恰当。”她忽然面色微红,“横竖瞒不过您,我也就直说了。自打伯祖父和祖父去世,如今肯帮衬我那娘家的,可不多了。”   圣上一听就乐了,“你倒是实诚。”   元春捂了捂自己微微发热的脸蛋:果然赌对了,向圣上示弱没坏处。   卖官鬻爵圣上不能容忍,也是因为权贵们交易的通常是顶顶要紧的位置。但为了子女或是亲朋子女谋个六部职缺,尤其是底层职缺,圣上并不介意。   故人之后不好高骛远,努力上进,圣上自是乐见其成。于是圣上又赞了一句,“这么踏实的孩子不多见。”   其实不管是贾琏还是贾蓉,进入六部衙门后似乎都有点脱胎换骨之意:不仅行事收敛谨慎,更晓得小心做人。考虑到年纪,能压制年轻气盛本性的贾蓉比贾琏表现得还更好一点。   话说贾琏沉稳下来,那是因为他在有心人的引导下看了不少卷宗:状告他媳妇和婶娘的案卷就有半尺高,旁边还有若干告他老子仗势强买古玩珍器……虽然这些案子似乎都是不了了之,但贾蓉翻看卷宗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   之后他更听说了不少闻所未闻的“小道消息”,再加上舅舅的反复提点,别看贾琏才就任月余,言行却已经很像样了,至少他勇于任事……所以短短时间内口碑就比他二叔贾政强。   至于贾蓉,则是憋足了一口气要给他媳妇找个说法!他媳妇没了之后,他才知道他媳妇身世很不寻常。   他能感觉得到,媳妇就是因为偏向婆家而导致殒命。   别说贾蓉这般觉着,连元春都笃定秦氏恐怕为了怀中儿女的前程,在决意向婆家这边和盘托出甚至是直接向她告密,才会被忽然灭口的。   不然就说不通了呀。   秦氏管家这些年里,往家中安排的管事仆从都已经让圣上暗中指派人手牢牢盯住。   元春想着若是让蓉哥儿主动“往前凑一凑”,到时候顺藤摸瓜抓出大鱼,也能记蓉哥儿一功不是。   等过些日子,再看看能不能给琏二哥寻个机会……元春想到这里便道:“我那侄儿听说也想去西北见见世面……也不求别的,能踏上战场就好。”   圣上又笑了,“这个简单。”   若是想着在西北军中抢个将军之位,圣上必定恼火,但元春想娘家侄子过去做个校尉队正之类的,圣上一点都不为难。   想想元春有孕之后央求的东西,对他而言都是举手之劳。   元春更不曾为她大伯父亲以及娘舅这三人谋官求情,让原本对她尚有一二不满的圣上也逐渐欣赏起她来。   圣上想着翌日得闲,就召贾蓉以及那些尚算上进的勋贵子弟到他跟前考校一二,提拔几个像样的,塞到二哥那儿,一起离京奔赴西北,倒也便宜。   却说元春轻飘飘地一句话就把宝钗的婚事捏在手上,王夫人心情复杂,回府后她要先去向婆婆贾母回报,一时顾不上脸色难看的妹妹与外甥女。   然而薛姨妈从在凤藻宫听得“噩耗”就手软脚软,脑子晕乎乎地回到家里……眼前只剩女儿和若干心腹之际,她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跟天塌了似的!   宣平王两位侧妃全都属意宝钗,纵然只能许个侧室之位,薛姨妈仍旧难抑自豪之心,甚至在蟠儿与两位小王爷应酬过之后,生起了“待价而沽”的心思。   当然,薛姨妈从不曾把女儿当货物,可希望女儿攀德更高些却是毋庸置疑——虽然薛姨妈不提,但她心里也有准备,自家将来是要靠宝钗……其实就是女婿支撑的。   一朝梦碎,还惹得贵妃不喜,薛姨妈那泪水真是止不住:老爷你为什么走得这样早?若是你在,也不会这样憋屈,还让女儿险些毁掉半生!   她又悲哀又委屈又后悔,还有那么一点点恼怒:嫂子你怎么回事?牵线搭桥的时候怎么也不问个清楚?!   因为多年支持哥哥,薛姨妈比她姐姐更有底气跟兄嫂发火。   宝钗本来还好,婚事不成她失望难免,却也……暗自庆幸没有稀里糊涂地跳下火坑:宣平王府那二位侧妃与其说是取中她,还不如说是看中她家的家底。   套~用~现代的说法,宝钗的心思就是:不介意你看重我家的钱,但你不能只看重我家的钱。   因此宝钗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只是为了这八字都没一撇的婚事远了黛玉,让她颇为遗憾。这一路上宝钗就在思量如何挽回跟黛玉的情意,哪里想得到刚着家,母亲就崩溃大哭。   母亲一哭,宝钗也悲从中来,泪水唰地淌了下来。母女两个几乎抱作一团,抹泪不止。   薛蟠回到家里,见到的就是母亲和妹妹双目红肿,哽咽难言的模样。   他立时急了,“是舅母还是姨妈欺负妹妹了?!”说完就要往外冲。   他不觉得宫中的贵妃娘娘会为难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你还别说,薛蟠呆是呆了点,对旁人的善意还是恶念并非一无所觉。   尤其是因为修筑省亲别墅而让府中捉襟见肘,王夫人情急之下露出了几分贪婪的本性。结果连薛蟠都知道姨妈王夫人对自家的家产动心了。   “万幸”元春有孕在身,自是不能在省亲。因为银钱不济而院子不曾竣工,倒也不是什么麻烦……反正院子一时半会儿根本用不上。   于是曾经急切地想要从妹妹给她搭把手的王夫人又安生了下来,直到听说宣平王侧妃那边打算动真格的,才再次出手试着搅黄宝钗的这门婚事。   薛蟠哪里想到他姨母歪打正着了?他就记得姨母不怀好意来着!   薛姨妈见儿子往外走,连忙喝道,“站住!”这一声喊出来喉咙都有些痛,“你这是要逼我和你妹妹!”   她怎么觉察不出姐姐那逐渐变化的微妙态度?只是姐姐有个做贵妃的女儿,薛姨妈别说翻脸,就连拌嘴她都不敢!   宝钗的婚事在娘娘手中比让她自己去打听相看自是强得多……好在贵妃通情理,不会一味护短。   薛姨妈心绪渐平,宝钗也极有眼色地把哥哥拉了回来。一家三口对坐无言,薛姨妈吃过一盏茶后才跟儿子诉起苦来:宝钗的婚事黄了。   按说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宝钗不好在场。然而薛姨妈素知女儿不仅是个有心的,更是个有主意的,她自己的婚事总归该她情愿才好。   薛姨妈固然觉得儿子才是她的依靠,却也很疼女儿,女儿的意见他也颇能听得进去。   母亲的心意宝钗如何不懂?   她跟着黛玉才有缘遇到宣平王家的几位贵人,但真正牵线搭桥的却是舅母高夫人……宝钗便拉着母亲的手轻声道:“舅母那边未必知情,母亲是不是该跟舅舅舅母说一声。”   薛蟠不等他娘说话,便急匆匆道,“妹妹说得对!这事儿要寻舅舅去。”   他还不至于蠢到家,哪能去找宣平王的儿子讨说法?不找舅舅忙着出头,又能怎么样。   却说王夫人跟贾母说完话,回房便打发人到大哥府上,问问嫂子何时有空,她有话要说。   高夫人得到消息时觉得天色尚早,就干脆上门来了——两个小姑子可是刚从宫中出来。   王夫人见到嫂子,也不卖关子,“娘娘说,宣平王投了肃端王。”   高夫人震惊了,不仅双目瞪大,嘴巴也合不拢,片刻后方问,“消息可靠?”旋即意识到自己心神不宁说错了话,她连忙解释道,“这阵子跟宣平王府走动了好几回,没看出哪里不寻常?老爷临走前还嘱咐多跟宣平王府亲近些。”   王夫人一听心里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大哥和娘娘的判断正相反啊……于是她把这皮球往外一推,顺便做回好人,“嫂子不如跟妹妹也说说?”   高夫人哪有不应之理?纵然丈夫官居一品,对昔日有恩的“金主”小姑子一家,还是得以礼相待。   话说王子腾愿意把外甥女送入宣平王府也是存了交好,甚至结盟的意思,还很有诚意:想想那不菲的嫁妆,就知道宝钗并非全无分量的姑娘,就算他自己的庶女都未必能比这个外甥女更“实惠”。   不一会儿,薛姨妈和宝钗一起到来。   宝钗也没有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该瞎掺和”的忐忑,见礼后大大方方地坐在母亲下手,眼观鼻鼻观心,却不会错过长辈们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宝钗沉稳的样子,高夫人见了暗中点头:宝钗若想将来“得用”,不唯唯诺诺有主见才好,娘娘再一提携,前程……未可知。   这么一想,荣府二房的三丫头其实也不错,将来一样用得上,只可惜这姑娘不是大姑子所出,高嫁不得。   于是高夫人十分耐心,对着小姑子和外甥女再次解释了一回,“这就回去打发人找老爷寻个章程。”   宝钗垂眼不语:舅舅与娘娘看法不一致啊……她又该偏向哪一边?   分说完毕,高夫人便立即告辞。王夫人、薛姨妈、凤姐儿和宝钗起身相送。   凤姐儿是听说舅母要走,特地赶过来的。   宝钗定定地瞧了凤姐儿几眼,发觉这位表姐脸色十分难看,到了脂粉也遮掩不住的地步,再想起近日里二爷与二奶奶不睦的传言,宝钗那份压在心底的不安越发分明:舅舅与姨夫这边也要……逐渐生分了吗?   琏二哥的官不是舅舅给的,靠的是琏二哥的舅舅和姑父。   姨夫被御史参奏的时候,舅舅似乎也没帮忙。那么娘娘对舅舅态度有所变化也在情理之中……只苦了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姨母和表姐。   想想自己将来出嫁,也有婆家娘家生龃龉,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宝钗琢磨得多,对自己的婚事忽然不那么期待了。   却说高夫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先见过贾母,之后便是与王夫人、薛姨妈和宝钗说话,甚至没让凤姐儿作陪,宝玉也不得召见……   听说高夫人到来的时候,袭人这边就招呼麝月,给宝玉预备起会客的衣裳:高夫人作为一品诰命,绝对是稀客!   宝玉手里端着本书,压根没搭理这俩丫头:太太和姨母刚从宫里回来,舅母就来了……不好说一定是什么大事,但需要舅母亲来的事项……他不去搀和最好。   看看宝玉哄女孩子的劲头,就知道他若是把这份才智用在正道上,可绝对当得起“伶俐”二字。   宝玉如今对黛玉依旧一往情深,尤其是势在必得之心,比原著里都未必差上什么,哪怕这对表兄妹相处的时候并不太多。   抛开二人情趣相投,黛玉也的确是宝玉遇见的最好的女孩子,没有之一。   不过宝玉也明白自己想抱得美人归,一定要过姑父这一关。仕途经济他擅不擅长倒还另说,但是学问却是一定要过得去的。   俗话说有压力就有动力,宝玉又拜了严师,这些日子一门心思苦读,自然颇有些长进——到了他师傅都夸他“有灵气”的地步。   这阵子宝玉逐渐开窍“步入正途”,变得懂事又上进,贾母、贾政和王夫人在欣慰之余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谁让这一半年里荣府,包括隔壁宁府,大事小事接连不断,就没消停过。   只是随着贾母和王夫人一时顾不到宝玉这里,宝玉又要每日读书,袭人……便以半个主子自居。   这次高夫人来,袭人就想着让宝二爷去高夫人跟前晃一晃,万没想到高夫人拜见过贾母,就去王夫人房里说话,然后就……直接告辞了……   秋纹打帘子进门就说舅太太已然走了,袭人听了也呆了呆,“这是怎么说的?”   晴雯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殷勤给哪个看?”   袭人的脸瞬间红了。   宝玉依旧叛逆不羁,但比起原著,他的离经叛道有所收敛。   袭人对这样正经又温柔的宝玉自然更为倾心。   宝玉也待袭人不坏,但这份“不坏”显然不足以让其他丫头服气。她此时年纪又小,手段稍显幼稚不说,更是有贼心却没贼胆。   毕竟老太太住得太近了,动静稍大一点,老太太都能听得见,别说那些本就耳聪目明的大丫头们。   偏偏袭人正臊得有些坐立难安的时候,湘云与探春相携而至。   两个姑娘进门一瞧:这不对劲儿啊。袭人那一脸尴尬还没散去呢。   于是二人对视一眼,正想找借口再来,宝玉直接开口留客,“妹妹们有什么事儿咱们坐下说。我看书也看得厌烦了。”   湘云素来爽直,又跟宝钗交情很好,闻言便不走了,“宝姐姐好似十分伤心。”   探春一听,就觉得这话不好:从宫里出来就伤心了,传到娘娘耳朵里算是怎么回事儿?!她忙找补道:“宝姐姐那是……触景生情也说不准呢。”   当初宣平王府宝玉也是跟着去过的,“宝姐姐要谋求个好婚事”哪里瞒得过他?正是因为这八字没一撇的婚事,宝姐姐跟他们这些姐妹兄弟都稍微有些生分。   一心攀高枝……宝玉心中不喜,但终究不能背后论人是非,“咱们挑个时候过去陪她说说话。把林妹妹也叫上,相熟的姐妹都去……帮她排解排解。”   他心里真正想的是:若是能出门就好了,他想去找林妹妹……只可惜姑父家里规矩大,没帖子不让进门。   自从林海回京升官,荣府上下就再没人能把黛玉宝钗再放在一起比较,连王夫人都一样。   宝二哥的心思,湘云和探春也看得出几分。   安抚宝姐姐,宝二哥有点心不在焉,话里话外倒是听出宝二哥想念林姐姐。湘云和探春对此……也不意外就是。   探春此时只能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不如二哥做东,请薛姐姐林姐姐都来坐坐散散心?”   家里院子都没修好,要么银钱不那么趁手,要么……干脆几房之间生了龃龉。   探春觉得八成是后者,因此这种时候除非宝二哥出面做东,不然太太和琏二嫂子都会驳了去。   明知庶出妹妹在打自己主意,宝玉真想说一句:三妹妹简直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   “跟老太太说一声,我就写帖子。”   荣府再不富裕,请外孙女过来坐坐的银子总还有。贾母乐得孙子孙女与外孙女亲厚,宝玉说要做东她哪有不应下的?   第二日宝玉与姐妹们一起写帖子商议如何做东的时候,诸位皇子、义忠王、肃端王、忠顺王等等在京中很“说得上话”的宗室勋贵济济一堂,看圣上考校年轻一辈的功夫和本事。   宝玉那几位经常走动的好友,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都在考校之列。   至于贾蓉则是让义忠王一纸调令弄到了麾下,做了个七品队正,还是骑兵的队正。此时倒是不在校场之中,而是在大营中让鱼宁府有旧的教习死命~操~练。   林海自然更没闲着——回到家里也没得闲的那种。   他已经给左都御史送了不少料儿,今天收到南边的来信,自然顺手又在那“料儿”里添了几笔——不得不说做官还是要讲究利益均沾,你吃肉不能不给人家留碗汤。而贾雨村为了银子太一意孤行,把副手得罪到不惜向林海告密也要把贾雨村“请走”的地步。   那副手背后的靠山跟义忠王关系很是一般。   可惜贾雨村注定要替王子腾受过,他只能希望将来王子腾继续得势,他还有再翻身的一天。   原因很简单,因为义忠王悄悄送来了个口信儿:现在暂且和肃端王休战,最起码要把关外就要自成~一~国的穆家收拾一下再说。   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就是义忠王安心捏着帅印,不用担心西北大军之中肃端王和忠顺王这一系撂挑子或者拖后腿,作为回报,肃端王一系给王子腾这边点颜色,义忠王也不要多管。   至于王子腾不惜开罪他,也要默许贾雨村用那个一戳就破的名头,拿盐政的缺来狂敛二十万两银子……的原因,义忠王的心腹在这次送口信儿的时候也给出了答案:王子腾和他背后那几位王爷要用这笔银子买马。   买马做什么呢?林海也当着他媳妇的面儿都忍不住“呵呵”一下:照这个趋势来看,王子腾将来的某一天暴毙而亡,可真不冤枉。   王禅从老爷看信一直到回信,看了个满眼,她也很无语:不怪义忠王和肃端王,乃至于圣上都要防着你们这一系,这眼见着就要调拨粮草和大军到西北应敌,你们还要暗搓搓地买马……其心必异!   林海放下笔,随后就笑了,“孩子不听话,揍一顿就是。”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思对王子腾幸灾乐祸,这件事……再次提醒他,他的耳目太少了!   光靠那些还在江南的昔日同僚完全不成……早知道就不收起江南的那些铺面和产业了。他暗中抱怨了一句,转念一想:不对,除了进京来的老人,剩下的全到广东去忙活购买船队的事项去了……就这样,他的老管事还来信诉苦嫌人手不够。   林海一巴掌糊在自己的额头,“最近忒爱忘事!”   王禅倒是一针见血,“老爷太忙了,什么事儿都不得不亲力亲为,时间长了必出纰漏。”顿了顿又诚恳道,“咱们家得用的管事太少了。”   “岂止是管事,幕僚也缺得厉害。”   林海曾经拜托座师给他推荐几个师爷,然而跑来“面试”的,林海都没看上。如今只让这些人跟着老包做个文书,真正关键的消息他们一样也碰不到,“你可有好人选?”   王禅面皮微红道:“我这也是受人所托……这一家子与我舅舅昔日颇有些交情。”   哦,那就是老宗令怡安王那边的推荐。   林海点了点头,“姓甚名谁,出身如何。”   王禅道:“老爷若是答应见一见,我就让他递帖子。”   第二日黛玉到荣府与兄弟姐妹们小聚,顺便安抚一下婚事不成的宝钗,林海从衙门出来算算时间正好顺路去荣府把黛玉接回来,半路上正巧遇见也要回府的贾琏。   林海就招呼贾琏坐到他身边暖和暖和——今日天寒,林海是坐马车“上下班”的。贾琏下马,正要往他姑父的车厢里钻,没想到随便一瞥,也瞥见了熟人:柳湘莲。   不过今日柳湘莲可不是“孤独一枝”,他跟着他叔叔出门的。   而这位气宇轩啊的中年男子认得贾琏,再打量了一下贾琏身后的马车,他便下马上前,拱手问道,“敢问车中坐着的可是户部侍郎林大人?”   林海一听就命人撩了帘子,他脑子一转就知道这是谁了:他媳妇推荐的新幕僚就是柳湘莲他叔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柳湘莲和尤三姐这一对,在本文里肯定是要拆了的。柳湘莲将来可是名将,更是客户,嗯。 ☆、第53章 第五十三回   原著里提到的年轻人,林海几乎全都见过一遍。   不得不说,只看卖相,这个卖相包括长相和气质,当属北静王为最,其次就是柳湘莲了。   若是只说五官和容貌之精致,宝玉当仁不让,但是气质……真心不行:并不是说宝玉气质差,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自然别有气度,只说他太软绵绵了,没有少年特有的那股子朝气与锐气。   林海对宝玉肯定谈不上喜欢,但现在宝玉这尚算规矩的纨绔才子模样,他也说不上厌恶。   因此黛玉去荣国府,他并不阻拦。只要他本人不做出什么让王夫人能“异想天开”的举动,就足够了。   至于出阴招算计黛玉,在荣府还没走投无路的时候,王夫人自是没这个胆子。   林海这番脑内比较不过片刻,回过神就笑眯眯地夸起了柳湘莲——原著里柳湘莲的手下功夫那是真的好,有侠气也仗义,如果有人护持,在军中恐怕能走得很远。   柳湘莲他叔一脸骄傲道:“我这侄儿极有家祖之风!”   柳湘莲也是世家子弟,他的曾祖父也就是他叔的祖父,跟贾源贾演是一辈人,功勋虽然不足以封爵,却也官至二品将军。   柳湘莲虽然叛逆,却是做梦都想重振家风的那种人,听他叔叔当着户部侍郎夸奖他,他情不自禁地挺直起身板。   林海一瞧就乐了,“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他们几个都要跟着义忠王到西北走一遭,不如我向王爷引荐,你也跟着去吧,兄弟们在一处互相帮衬着才好。”   柳湘莲今年才十八,周岁十七,还是个很好忽悠的少年。林海这一副慈爱伯乐相,让柳湘莲顿生好感。   小伙子双眼冒光,想也没想地连忙点头,正要开口应下……忽然觉得不对:林大人是长辈,我是不是太大喇喇了啊?   他叔叔一掌糊在侄儿后背上,“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谢过林大人!”   柳湘莲吃了他叔叔一掌,身子挺得更直了,之后就跟着弹簧似对半一折……他一拜到底,“谢过世叔。”   嗯,小伙子挺机灵,还知道攀关系。这一礼林海受之无愧。而他身边的贾琏看着这对叔侄,止不住内心的羡慕。   林海缺人手缺得厉害,这次柳湘莲叔侄两个一起送上门来,他也是喜出望外,他看了看天色道,“二位先去我府上稍坐,我去把我家姑娘接回来。”   贾琏闻言赶紧道:“这事儿交给侄儿吧。”他把黛玉送回林府,还能顺便蹭个饭……也没准儿啊。   自打知道他二婶和媳妇为敛财究竟做了什么,他冷落了他媳妇好一阵子。   偏偏凤姐儿还摸不着头脑:内外严查了好一阵子,也没发现琏二爷有新人……思来想去,也只有琏二爷新官上任却心情不佳这一个原因了。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佳,凤姐儿有点不敢深想。   贾琏在仕途上有亲娘舅和亲姑父提携,单论靠山未必比凤姐儿的伯父王子腾差多少。尤其是贾琏现在已经在六部任职,见识人脉和手段随着时间推移必会今非昔比。   素来欺软怕硬的凤姐儿在府外依旧敢仗着王子腾跋扈横行,然而在府中她很明智地行事谨慎且收敛许多。   不过挪用府中上下的月钱拿到府外放贷……她依然故我:府中余钱不多,她得趁着管家的机会再多存点私房。   凤姐儿可有预感:这家迟早要分!于是她边琢磨边翻看账本的时候,就听屋外平儿等几个丫头齐声招呼,“二爷。”   凤姐儿连忙起身,从贾琏手中接过厚重的外衣,“冻着了没有?饭菜已经备好了,现在摆上?”   贾琏摇头道:“换件衣裳。”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呢,“我得把林妹妹送回家去。”   凤姐儿一点就透,“二爷正该多跟姑父走动。姑娘们如今正在梨香院坐着说话。”   贾琏应道:“我这就去。”   他还没出门,就听打探回来的平儿道,“老太太想留饭呢。”   却说黛玉在荣府带了一整个白天,眼见到了饭点儿,父亲还没来接,她也在嘀咕父亲是不是公务缠身……若是父亲也没回家,把怀孕的继母扔在家里一整天忒不像话!   话说黛玉跟王禅待遇相近,只要林海有空就会亲自来接……可这太阳都下山了,林姑父还没来,宝钗便问,“咱们一起用点?”   湘云忙笑道:“这可有口福了。”   宝钗道:“横竖都是些家常小菜,不值得什么。你们喜欢再好不过。”   宝玉拍了拍黛玉的手背,“宝姐姐倒好,抢了我的行市。今儿本该是我做东吧?”   黛玉掩唇笑道:“中午你不是请过了?”   黛玉话音刚落,莺儿便带了鸳鸯进门。   鸳鸯冲着宝玉等人行礼,起身后方笑道,“老太太问哥儿姐儿用饭没有,若是没有,老太太那边已经预备好了。”   贾母留饭,宝钗自然就不去凑热闹:鸳鸯话里说得是哥儿姐儿,其实老太太让鸳鸯问的只有黛玉一个。   于是宝钗玉众人告别,并把兄弟姐妹们送出门。   宝玉和黛玉走出好一段路,再回头瞧去:宝钗依旧扶着莺儿在门口处望着他们几个。   黛玉冲宝钗摆了摆手,扭过头便跟宝玉道,“宝姐姐瞧着挺好的,我还以为她得低落上几日。”顿了顿又自嘲一笑,“她就算低落也不会叫咱们瞧出来的。”   宝玉叹道:“也是。”   可是当初说宝姐姐要嫁入宣平王府的时候,没见宝姐姐哪里不情愿。自此之中,宝玉对宝钗态度就微妙了起来,“终身大事合该慎之又慎。”   黛玉立时盯住宝玉,“这话可不像你平素爱说的。”   宝玉笑道:“妹妹明察,这是我师傅说的。”   这表兄妹俩说话没有一点要瞒着湘云以及三春的意思,只是这番话听在各人耳朵里滋味各不相同。   湘云和探春想法都颇为默契:宝姐姐还是薛姨妈的亲生女儿呢!她们两个一个要靠着叔父生活,另一个是庶出……婚事上只怕做不得一点主。   她俩还有个了不得的共同之处:都不愿做妾,也不愿入宫。   这两个小姑娘齐齐望向宝玉身边缓步前行的黛玉,羡慕之余也很无奈: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是得跟这位表姐好生相处。   探春想得就更现实一点:若是老爷太太真把她……“送了人”,有黛玉相助,她总能有个向宫中的娘娘告状的机会!   大家各怀心思地来到贾母院子,刚进门就见贾琏坐在贾母下手,祖孙俩皆是满面笑容。   毕竟荣府上下,最不愿意看到儿孙都仰仗王子腾过日子的……一定是贾母。   却说大家见礼后,贾琏才向黛玉道,“半路上遇到姑父,姑父让我送你回去。”   贾母搂着黛玉,嘱咐贾琏道,“路上小心。”也不再提留饭的话了。   在场众人之中,最遗憾的就是宝玉:只要能跟黛玉待在一处,他就很开心,甚至说不说话都无所谓。   于是送黛玉回家的贾琏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林海到家换了衣裳,看过自己肉嘟嘟的媳妇,就把柳湘莲叔侄俩一起“拎”到了书房。   面试柳湘莲他叔到一半,贾琏带着黛玉来了,林海看着贾琏身侧的宝玉问,“倒是有日子没见你了,”说着故意逗宝玉道,“你跟你师傅处得可好?”   宝玉的脸腾地红了。   宝玉脾气秉性为人如何都另说,但他的确有真才实学。   你得承认十三、四的小公子能写出那样的诗句很不一般——原著里都说宝玉的诗词颇受追捧。   一般来说,有才的人都有傲气。   凭他老爹那个声望,也弄不来良师,宝玉在自家学堂里无人压制自然无法无天。然而当他有了个能让他在学问和为人上都服气的老师,宝玉自然就……乖巧多了。   面对姑父,宝玉就更乖巧了:第一,宝玉没有好赖不分;第二,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对林妹妹的爹无礼。   林海一笑而过。贾琏和宝玉既然都来了,林海也得留个饭,看今日贾琏殷勤且……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怕这孩子心存疑惑需要他这个当姑父的解说一二。   话说宝玉与柳湘莲自然也认得,而且二人还算说得来。在林海跟柳湘莲他叔以及贾琏说话的时候,宝玉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柳湘莲直言相告,“本是陪我叔叔来拜见林大人。万没想到林大人说要把我荐给义忠王。”   宝玉也不惊讶,“你也要去西北?”他那些哥们全都要往西北扎,他心里莫名地不痛快,但是……场面话宝玉不是一点都不会说,“男儿自当……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柳湘莲笑道:“建功立业……还不敢想。”   那也只是现在不敢想啊。   饭后,悬着的心落回胸膛的柳湘莲他叔带着他侄子先行告辞。   贾琏有事要请教,自然还得多留好一会儿。至于宝玉,则跟着黛玉一起到王禅跟前闲聊去了。   有求于人嘛,姿态肯定得放低,贾琏亲自给他姑父倒了茶——其实给长辈倒茶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贾琏做得自然至极。   林海不由感慨:果然踏入官场,整个人一下子就成熟了起来。   话说刑部也许在六部之中排位不高,但却是个好地方:刑部的各种卷宗只要你有心细细查找,各位宗室,百官群臣的小辫子应有尽有。   贾琏进了刑部,权责在手,他也翻了不少案卷,然后他就惊呆了。   就说凤姐儿暗中放贷,因为逼迫太甚,对方受不住把放贷之人告上衙门——偏那放贷之人贾琏记得,正是凤姐儿心腹来旺的手下。   除此之外凤姐儿还包揽诉讼,虽然只有一次,却还是逼死了人——虽然苦主状告的当然不是凤姐儿,但贾琏有心追查,一封信送过去,就知道他媳妇收了几千银子。   贾琏的确异常好色,但人品却是难得的过得去:他再怎么胡作非为,总归还有底线,就是不肯为谋财而害命。   凤姐儿乃至她姑妈兼婶母可就没这么点“忌讳”。   却说当差一个月,就查到了自家这么些丑事,贾琏在家对凤姐儿只是略有生分……已经挺不简单了。   因为贾琏总觉得家里没钱……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对不住他媳妇。   不得不说,没了原著里黛玉的嫁妆填补,荣府现在已经是半个空架子了。之所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贾母知道府中情况不像样,已经暗中在用她的体己为儿孙谋划了。   贾母看得明白:王夫人和凤姐儿管家的手段,以及两个儿子花银子的势头,若无谋划家败不过三五年内。   这些贾母也没有隐瞒贾琏——贾琏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还是将来要做顶梁柱的孙子。毕竟等宝玉金榜题名,最起码还得上十年。   话说贾母对贾琏坦诚,贾琏对他姑父也很坦诚——说白了,他不光棍儿都不成,荣府那点事儿瞒得过姑父吗?   只是林海听内侄对他诉苦,有点哭笑不得:我管得了你们怎么过日子?   贾琏还真没有让姑父给他在银钱上行方便的意思:若是仔细点过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他难得面对一个靠得住的长辈,烦闷了许久终于有了个宣泄口,一时没能收住而已。   回过神来的贾琏双颊发烫……林海看了只得安慰他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多一句都不肯说。   这回贾琏终于反应过来,他让他姑父误会了。他抹了把脸,急切道,“姑父,侄儿央求您的不是……银钱。”   林海点了点头,“看着也不大像。”银钱真不趁手,也不该是贾琏过来央求。   贾琏沉吟半天终于道:“侄儿觉着有些不对。义忠王自打病愈,跟肃端王几乎都不往来,见面也没个好脸,如今却能说上几句话。”这二位若是暂时联手,那究竟要对付谁!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但贾琏多少还心存侥幸,才跑到姑父这儿讨个主意,毕竟姑父就是义忠王那边的啊。   贾琏虽然不想被妻族把控,但是妻族真要是倒了他也没好处。   林海笑道:“你舅舅提醒你的?”   “舅舅就提醒我要多留心几位王爷……”   贾琏的娘舅已经前程,到西南继续任职。其实凭贾琏这位娘舅的本事,谋个西北的重要官职不在话下——可见这人很能把持得住。   于是林海诚恳道:“你舅舅了不得,你多跟他学学。”又拿甄应嘉当反面教材,“甄大人便是走你伯父的门路,在西北谋了个缺。须知甄大人数年不曾接触庶务,西北这几年注定错综复杂,又因为担着大军粮草调运之责,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十年都未必翻得了身。”   姑父这意思……是说舅舅沉得住气,而甄世叔太不自量力吗?   贾琏这么一想,脸上就露了几分行迹。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让他喜怒不形于色,未免太为难人。   林海继续道:“外敌当前,情不情愿的总要先歇了内斗之心。”见贾琏一个劲儿点头,林海轻飘飘地补了后半句,“那怎么能够呢。”   贾琏一脸懵逼。   圣上、义忠王和肃端王正联手清场呢:本钱不够的,就没资格入局而已。   王子腾身为内大臣——也就是领侍卫内大臣的副手,就算加上他身后的那几位王爷……按现代的话说,话语权也不够。偏偏他们又想掺一脚,甚至还不惜弄来了烧手的银子去采购军马。   平心而论,林海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王子腾才有这等看似豪赌之举。但他能猜到王子腾可能面对的……就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什么~诱~惑~都无所谓,反正他不想知道。   贾琏心事重重地拉着宝玉回府了。   而王夫人见到归来的儿子,也能安心准备歇下了……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要自嘲一下:好像林海会把宝玉怎么着似的……就是宝玉跟琏哥儿亲近,她倒是真有点不是滋味。   于是她又摩挲了儿子一会儿,才问,“你二哥跟你姑父都说了什么?”   宝玉对官场根本不关心,“衙门里的差事。”只是面对母亲他不能表现得不耐烦而已。   至于贾琏回屋,都没凤姐儿一个正眼……他躺在床上足足想了半夜才因为疲惫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却说贾琏和宝玉告辞,黛玉也回房,屋里就剩林海和王禅的时候,林海终于瘫在罗汉床上,“琏哥儿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王禅也道:“听我哥哥说,荣府长房二爷很沉稳也很好学。”进了刑部就耐心翻起卷宗,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沉稳好学的模样?   林海颔首道:“这个内侄也值得提携一回。”不过他要提携贾琏,更多的是看在贾琏娘舅以及……元春的份儿上。   如果这个贾琏都参不透,那还是在刑部多磨练几年吧。   贾琏他舅这个人不说了,未必将来一定能入阁,但八成是个能“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人物。   至于元春,林海也是前阵子才意识到:元春比他想象得更得宠。   并非说元春对圣上有多大的影响力,她不是那种想提拔娘家人圣上也照准的绝世宠妃,而是她在传递消息上不比其余三妃差……须知三妃跟了圣上至少二十年,且每人都为圣上生了个出色的儿子!   思及此处,林海也忍不住感慨,“贵妃不贪,要求都能卡在圣上容忍的范围之内啊。”   王禅她堂姐可没把元春当做敌手……元春这一胎是儿子又如何?跟他的几位哥哥年纪差了太多了,等这位小皇子长大了,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前提是这位小皇子真能平安长大。   君不见义忠王昔日固然被废,之后夺得帝位的也是与义忠王年纪相近的今上,太上皇的几个小儿子实在是龙椅的边儿都没摸到。   王禅坐到林海身边道:“所以说贵妃不简单,有她在,荣府未必多风光却也过得差不到哪里去。”   这是实话。   贾赦贾政兄弟虽然依旧心向王子腾,但有贾琏在……只要贾琏把持得住,不倒向王子腾那边,就算亲生父亲和叔父获罪,荣府也照样维持得下去。   然而就算媳妇凑了过来,林海都懒得动弹,除了嘴巴,“贵妃托我提点下琏哥儿。”他在户部,贾琏在刑部,他怎么提点?除了这种偶尔的见面答疑解惑,自然是请当刑部尚书的岳父出手呗。   请岳父出手自然得跟他媳妇说一声。   不过贵妃敢来通过林海向王家提要求,那么宫里贵妃和贤妃,也就是王禅她堂姐,已然联手了。   这事儿不难猜。王禅自然也想了个分明,她打算回头让娘家向堂姐求证一下,若真属实,把王夫人和王熙凤在外面做下的事情全都告诉贾琏又怎么样……举手之劳罢了。   第二天,林海跟同僚吃中饭的时候,听说王子腾已经回来了……正面君呢。   贾雨村是王子腾的人,因此贾雨村如何处置很大程度上要看王子腾怎么跟圣上分辩:贾雨村又听话又能拉下脸皮大肆敛财,这样的好下属王子腾只怕不会舍弃。   如果不舍弃贾雨村……薛家这边尤其是薛蟠可得提前嘱咐好啊。   这一日下午,薛蟠从“温柔乡”里被官差请走。薛蟠的小厮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跑回荣府,哭丧着脸向薛姨妈和宝钗报信儿。   薛姨妈这些日子正心气不顺,吃着调理气血的汤药,乍一听到儿子被官差带走的消息,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这是京城,不是金陵。   丫头们已然把薛姨妈放平在~床~上,宝钗则红着眼睛吩咐,“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王夫人和王熙凤一起到来,甚至没来得及坐下说上几句话,贾母、邢夫人和李纨也到了。   其实把薛蟠叫到衙门好生说道说道……这事儿贾琏上午就听说了,他打发小厮先回府,跟贾母打了声招呼。   薛蟠为了香菱而命仆从打死冯渊,贾雨村为包庇薛蟠而胡乱判案……这始末贾琏若是不知,也枉为刑部主事。   这里面牵扯他家,乃至于姑父家的就是:贾雨村乃是由二叔和姑父举荐的,虽然真正给贾雨村实缺的是王子腾。   贾母听了,觉得跟自家关碍不大,于是老人家就没言语。既然在贾雨村这儿出了纰漏,贾母甚至猜得出王子腾和林海已显不睦之相……而且孙儿的偏向也十分明显!   贾母待人到底有几分真心,未必能乐见薛家倒霉,然而这件事荣府实在插不得手……   可惜老人家想错了,贾琏大致知道各种隐情决定袖手旁观,然而他二叔是个“实诚人”,官复原职也不过一个月的贾政在听到些风声之后,毅然决定替贾雨村求情!   可惜就是折子递上去,便再无下文。   贾政等了好几天……在薛家交了数万的银子之后,薛蟠都完全无损地被送了回来,自己写就的“情深意切”的折子依旧石沉大海。   贾政这心悬着好几天终于按捺不住,找上了林海。   你还别说,林海真不知道他这二舅子给贾雨村求了请……直到贾政亲口和盘托出。   林海也是哭笑不得:你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把贾雨村参了的?是我啊……   你说冯渊乃是被误伤至死,薛蟠不曾亲自出手,兴许是事实,然而贾雨村真正“碍了人眼”的原因是接着盐政补缺一事,狂敛二十万银子……   为什么不好拿这二十万银子说事,那是因为直到现在盐政那些不大要紧的职缺都是可以直接买卖的!   跟六部这种补缺需要银子、人脉和个人能力三者缺一不可的情况不同,盐政那边的小官真的是给银子就行,而且圣上,义忠王都曾因此获利,在西北还有外敌的时候,盐政无法轻动。   这些话就算能说,林海也懒得解释一一给贾政听。   他扶额道:“我帮你打听打听,但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证。”   贾政终归是个软脾气——他似乎只对儿女们比较有“能耐”,“那多谢妹夫。”   贾政告辞而去,林海望着二舅子的背影陷入了深思:与其说贾政要保贾雨村,不如说是他在坚定地向王子腾“表忠心”。   毕竟在工部做了十好几年的官,林海相信贾政也许能力不足,但他绝不至于……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傻白甜!   想想吧,贾琏听说义忠王和肃端王打算先对付王子腾以及他身后的靠山时,都很果断地……尽量跟王子腾那边保持点距离。这点心思林海觉得贾政也该有。   他捏了捏太阳穴,忽然福至心灵:在原著里荣府的确逐渐成为空架子,但即使没有黛玉那笔丰厚的嫁妆,荣府也不至于连修院子的银子都不趁手……   那贾政挪用荣府的大笔银子干什么去了?!还有……林海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都小瞧了他那个大舅哥。贾政在荣府说一不二……那不能够,贾赦说话也照样管用……所以这兄弟俩把荣府的那一大部分家底拿去干什么了?!   昔日里贾代善可是义忠王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见识过亲生父亲的威风……林海觉着能让贾赦和贾政这哥俩死心塌地卖命的人物,八成不是王子腾,那么他就只能往始终“不理外事”只在宫中闭门修炼的太上皇身上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错字下次更新时改……   PS,本篇的宝姐姐可不做妾。探春依旧是王妃。 ☆、第54章 第五十四回   甭管这是不是真相,林海觉得还是该慎重一些。   如果照着自己这个思路想下去,不用脑洞大开,就能猜着贾赦贾政只怕有脚踩两条船之心。   太上皇这个靠山,若是早些年兴许能让林海他这两个舅兄“横行无阻”,但现在已然日薄西山,随着太上皇花在修炼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肃端王……看起来都在“穷则思变”。   换位思考一下,林海估计太上皇很想在见祖宗之前做出点名垂青史的大事件,再选个合他心意的孙儿坐上皇位。   只是合乎太上皇心意的皇子,八成入不得圣上的眼。   太上皇倒不是不曾疼爱过自己当了皇帝的儿子,只是想要天家有什么持久不变的父子真情,除非其中一个死得早!   怀念早早离去的父亲或是儿子,那感情铁定真挚得不得了。   比如二十五岁登基的乾隆,对皇祖父以及父皇和敬爱绝对发自内心。   再看宋高宗,宋孝宗,宋光宗祖孙三代,两对父子……没准儿互相之间杀了对方的心都有,尤其是高宗养大的光宗,干脆就是个精神病人……   另外,不能说爱修道的皇帝都不好,可有嘉靖的前车之鉴在,想想太上皇服用的丹方——这个时代道士炼丹岂有不用朱砂之理?朱砂就是硫化汞,他还记得这玩意儿损伤中枢神经和肝肾呢。   所以太上皇越修炼就越无情,也越暴躁易怒,这是常理。   两位舅兄“侍奉”这样的主子颇多不易……林海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召唤起小金,“你能查查几位皇子是不是体内汞超标?”   小金依旧是立时回应,“您需要详细的各项数据的话,最好能提供鲜血。”   那就是得验血,获取皇子们的鲜血,这个……臣妾做不到啊。   林海捂住了额头。   听闻贾政告辞,王禅扶着她的大丫头找了过来。   一瞧老爷苦着一张脸,王禅十分好奇,“老爷又为什么犯愁了?”   她可不觉得贾赦贾政兄弟俩能给老爷惹出什么麻烦,只是王子腾回京后尚不曾跟自家往来……她多少有些担忧,怕贾政代王子腾来恩威并施。   好歹王子腾就住在隔壁,王禅又素来是个有心人,从这些与隔壁往来的权门高官身上可看出了不少门道。   这里得说明一下:除了那些在夺嫡夺权大业中输个一败涂地的,本朝宗室贵胄们,尤其是身上仍有王爵的那批人,他们都拥有封地——虽然被历代帝王一削再削,也不能干预封地人事政事,但他们可以收取税赋;也拥有一定数量的府卫——其实就是这些王爷们的私兵。   因此这些人若是能为了一个目标团结起来,圣上绝不只是头疼,而是真如临大敌。   王子腾为人怎么样另说,但他查遗补缺找错漏,揪“小辫子”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关键是这位为了功劳政绩不怕得罪人。   所以王子腾领了内大臣之职,刚刚开始熟悉本职工作,圣上又是一张圣旨下去,让他再做钦差,到京郊大营巡查去了。   说是巡视京郊大营,但其实“意在沛公”。圣上有意让王子腾看看东北三王封地内的动静。   话说,京郊大营不仅要拱卫京城,防范北狄人,还要注意封地在东北三省的那三位王爷的动静。   东北民风彪悍,百姓中能骑射之人不在少数,正是出精兵良将的好地方。   那三位王爷如今因为有官职在身,都住在京城,虽然远离封地但威信仍在。   他们行事又向来谨慎,不管是太上皇登基还是圣上继位,都没能在他们身上寻到错处。   王禅就记着当年父亲点评这三位王爷的时候,就说过这三位也就是行事低调,但真若说齐心合力,肃端王与忠顺王都不一定斗得过他们。   王禅不知道林海头疼什么,她自由发散就琢磨到了王子腾身上,“隔壁王大人那边而又结果?”   林海一听就知道他媳妇想岔了,借着贾雨村盗用他名头的机会,彻底跟王子腾割裂开有什么不好?   他展颜一笑,“管他有什么结果。这事儿正经说出去,最多让贾雨村吃些亏,又动不得隔壁。”   一品大员若是能为这种“小事”丢官,那才是儿戏。   王禅一听,就双眼一亮,“老爷下定决心了?”   林海奇道:“没跟你说过?”他顺手把媳妇往怀里一按,“我自始至终也没想往隔壁那边插一手的心思。”   等媳妇肚子再大一些,   这不是怕您也犹豫,怕您也想投石问路乃至于两不得罪吗?   王禅面皮微红,凑到林海身前一把抱住林海的胳膊,“是我小人之心了。”说着,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隔壁王大人最近颇得人心。我爹说,就因为这个,金陵知府贾大人只怕不会被严办,王大人那外甥也能交银子了事。”   岳父是刑部尚书,加上岳父的岳父怡安王从最初极其欣赏太子到如今力挺圣上……林海冷眼瞧了许久,确定怡安王和岳家都是响当当的“帝~党”。   媳妇真是想太多,林海自觉人言微轻,三品官在高官之中就是底层,只是职位重要才惹得众人“青眼”,然而这也不足以让他有底气左右逢源。   从他父亲那一代开始,他家就是太~子~党,如今名头改了,成为义忠王一系,但换壳不换芯儿。   其实他也不是没动过跟着圣上混的心思,然而义忠王让他治好了,他也省了改换门庭的力气。   林海倒不是有什么绝大信心认为义忠王能始终屹立不倒,但哥俩合力让太上皇歇了干政的心思,同时清掉太上皇那些顽固的心腹,当然不在话下。   至于之后的皇子夺嫡……那至少得是十年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呗。   于是林海又笑道:“我就想过这点事儿能把他们怎么样。王大人若是能把他狂收的二十多万银子的用途跟圣上分说清楚,莫说他前途无碍,没准儿还得加官进爵。”   王禅一怔,“加官进爵?”   “肃端王当年如何赢得太上皇信任的?”林海道,“照着前人办事啊,上好的例子就在那儿摆着,就看他舍不舍得。”   王禅惊道:“只怕是不大舍得。”   林海又笑了,“分出一部分也成啊。圣上像是自己吃肉,不许底下喝汤的?”   这比喻……王禅嗔道,“只怕倒了呢。他这是自己吃肉,给圣上喝汤!”   可惜如今北狄人犯关,又有穆家这个心腹之患,外敌当前,圣上哪里还会再挑起内忧?再加上太上皇也越发喜怒不定……所以这回圣上还是得忍着。   王禅越发觉得自己这表哥十分不易,又慢悠悠道,“要是不急着用银子,何苦做下这等让人诟病之事?王大人瞧着……以前也是个规矩人。”   “人嘛,都得有那么破例第一回。其实,”林海轻声道,“当初我也想岔了。原以为王子腾回京后便跟东北三王搅在了一处。现在我有了个新想法,过几天有机会找义忠王求解便是。   现在义忠王不是在宫中就在大营中,这两个地方可不是想去就去的。轻易寻不到人,林海早早递了封信过去,义忠王收到后使人来回复说:得空咱们细细聊聊。   王禅乐见老爷与二表哥交好:二表哥在她一众表哥之中是最“真”的一个。虽然也是心狠手辣,但你不负他,他绝不会毫无预兆地插你两刀。   纵然需要你做出牺牲,二表哥也是会把人叫来,亲自解释——这个是她舅舅说给她的呢。   “我也怪想二表哥的。过些日子四皇子出继,总有机会见面。”   林海摸着媳妇依旧平坦的小腹,“瞧着吧。王爷不来,四皇子许是要上门。”   王禅一笑,“老爷知道啦?”   林海道:“光在家待着太闷了,你正该多邀请些姐妹过来坐坐。”   王禅跟四皇子妃十分亲厚,自从二人齐齐怀孕,书信……每日一封。等满了三个月,四皇子妃必会上门探望好姐妹,作为护妻狂魔预备役的四皇子只要有空,八成得陪着媳妇一起过来。   四皇子很快就得改称为义忠王世子,跟林海这位义~忠~王~党来往,不说天经地义也是一点都不招眼的。   却说林府林海与王禅其乐融融,到了隔壁王家……不说腥风血雨却也一点都不平静。   听说贾雨村挨参,薛蟠也让人带到衙门里自辩,王子腾在外自然是气得……险些砸了笔洗:当时他案上也就那笔洗最不值钱。   原本他寻思着自己刚刚离京就着人算计,简直示他于无物——在京里明明那些人答应得好好的,关键时刻不会拖后腿。   然而他还没怒上半天,就又有消息过来:是林海给左都御史出的主意,盯着贾雨村。   王子腾立时释然:说白了,他不信林海会想跟他撕破脸。   之所以有此一出,八成是因为贾雨村借着林海的名头收取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惹得林海不得不有所行动。   佛祖还得争那一炷香呢。堂堂户部侍郎的名头不是那么好盗用的。   当初贾雨村出这主意的时候,王子腾不置可否。他想的也是事成之后把贾雨村丢出去,他再放低些姿态,也足够林海出气了。如今来看,贾雨村也把林海的脾气想得太好了。   何况林海拿贾雨村回护薛蟠的案子说事,却不曾提及江南盐务卖官一事,本就十分留有余地。   所以王子腾只打发人回京送了几封信,说贾雨村只要别彻底丢官回家种地就好,旁的他不多过问——还是那句话,贾雨村若是好好的,莫说林海那边不好交代,圣上那边也说不过去。   那二十多万的银子也得拿出一大笔孝敬圣上,或者……弄来的良马送一批给圣上就是。至于上供巨资买官的那位,王子腾也得出面为这人谋个肥缺,当然盐政上的官职肯定是不成了。   也幸好是在盐政这边动的手脚——江南盐政历来是圣上与义忠王的地盘,不然这二十多万的银子还不知道得拔上几层皮呢。   不得不说,王子腾实在是太乐观了。   因为太上皇暗中压制,圣上一直以温和好说话闻名……甚至有时候面对肃端王与忠顺王,还稍显软弱。   不过忍了好些年的圣上,也到了反弹的时候。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自己的固有地盘江南盐政,王子腾这样新晋的一品大员都敢觊觎,圣上若是这就轻易放过了他,准能让闻到血腥气的鲨鱼扑上来,把圣上撕扯个血肉模糊!   于是王子腾巡视后回京,面君时没感觉到任何异样。他向圣上禀报:东北几个马场经营得很好,尤其是良马的价格十分“良心”。   圣上接过折子一瞧,尤其是看过良马的价钱就乐了:王子腾自掏腰包贴补他,只求他心软放过吗?   有人双手奉上好处,圣上自然笑纳,随后大笔一挥,准了王子腾采购良马的折子。   王子腾出宫后回家休息了半天,准备该干啥就干啥的时候,他收到了新消息:贾雨村去官。   他惊得张开了嘴,同时气血上涌,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等脑子里那股子眩晕劲儿过去,王子腾发觉……他左手有点麻。他此时靠在引枕上,盯着自己的左手缓慢地握拳再放开……一言不发地不停重复这等动作。   王子腾之妻高夫人见状,直接吓出了眼泪。   毕竟也是上了年纪之人,自家亲朋之中不乏因为怒火攻心而导致中风的例子。高夫人一瞧也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老爷,太医马上就到!”   王子腾点了点头,轻舒一口气,“还好,不重。”果然再好说话也是皇帝!   王子腾出身于半没落的勋贵之家,能以五十多岁官居一品,绝非只知道霸道跋扈之人,而是颇为善于自省。   让圣上一巴掌糊懵了之后,他果断想明白自己太自以为是,也太小瞧圣上的脾气和胃口。   还好醒得还算及时,若是依旧稀里糊涂的,给远在西北的“主公”和那群兄弟发去错误的消息,他才是罪该万死!   王子腾思及此处,用依旧微微发麻的左手拍了拍媳妇的手背,“莫哭。”说着又握住了媳妇的手,“几针下去就好,正好也……”他忍不住苦笑一声,“避避风头。”   高夫人反应很快,“正该如此。”   王子腾叹息一声,“贾雨村是保不住了啊。”   话说王子腾夫妇与林海夫妇不同,很少夫妻说话能有商有量,而是王子腾大多在发号施令,高夫人在“领命办差”,总之高夫人能且敢劝说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此时儿女们都在外间候着,屋里暂时就夫妻二人,高夫人才低声道,“贾大人在江南颇能败坏老爷名声。他为老爷办事,也没少中饱私囊。”   王子腾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高夫人也松了口气:老爷听得进去就好。   王子腾的确爱财,确切的说是他们王家人人爱财,但王子腾显然是王家人之人比较罕见的那个,他能把持得住。   该捞的捞,不该动的,他也委实能忍得住。不然王禅如何能说王子腾也曾是个规矩人?   王子腾这次就是他唯一一次坏规矩,把手伸长,拿到这二十万银子也是从东北三王那里得到准信儿,可以购得良马,他本都打算一部分良马用来“贿赂”圣上,另一部分自然是绕道送到他西北的“主公”手中。   实在是……大家都觉得趁着北狄主力犯关的时候,北狄人的国都防卫不足,正是来一场偷袭的好机会。   毕竟握有前朝惊人财富的前朝末代后族穆家……他们的大本营现在可就在北狄国都!   如果没有巨大利益在前,谁又肯铤而走险搏上一把?王子腾他们这一波人打得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   王子腾正在思量,此时他的长子领了太医进门。   诊断过后,王子腾挨了几针,送走太医又喝了汤药,整个人有点昏昏欲睡,却不忘嘱咐老婆儿子,“打今儿起我要闭门养病。”真得避避风头。   高夫人和儿子们都十分有眼色:老爷有主意就好。   再回到王家隔壁的林府,林海已经洗漱完,正要抱着媳妇睡觉,林大忽然亲来送信……   林海一瞧那蜡封——四皇子打发人送来的,打开信匆匆看过,他也……震惊了,“圣上削了贾雨村。”   王禅也微有动容,“这是不再姑息……隔壁那一系人了?”   圣上的处境其实跟康熙有点像:都是内有想要一手遮天权臣,以及想真正裂土做主的藩王,外有彪悍强敌……   他没有康熙苦逼的地方在于:他坐上龙椅的时候已经是个成年人,而且他面对的权臣也没那么强。   话说康熙何尝不是韬光养晦,说白了就是装怂了许多年,默默积蓄力量,才把压在身上的三座大山一一掀翻,正是靠着这些~政~治资本,他才达成整个封建王朝顶尖的君主集权。   圣上大概也是走在这条路上,能不能成功……这个另说。   正是因为现在圣上的君权有限,那么臣子们胆子大也在情理之中。这个时候杀鸡儆猴,林海还是觉得稍微有点早啊,毕竟大军调拨完毕,才是杀人祭旗的好时候。   他想了又想,直接把自己琢磨得越来越精神,他这一翻身,自然也让王禅睡不安稳。   于是王禅戳了戳他的腰眼,“老爷想什么呢。”   “这里面有事儿。”林海一把抓住他媳妇的手,“你别乱动啊。”憋得久了,哪里禁得住乱撩拨。   老爷这么一“警告”,王禅立时就老实了:怀孕不足三月,虽说也快了,但她不敢乱来。   却说正在今晚,圣上与义忠王一同在宫中见了个人。   这个人王子腾和林海面对面也都不认识,唯独贾雨村见了只怕要惊叫出声:不是那个死缠烂打,进献了二十万银子谋求盐政实缺的傻白甜富商又是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王子腾没倒,薛家肯定是破财免灾啦。王子腾死了之后就另说。 ☆、第55章 第五十五回   如果贾雨村若是亲眼见到此人如何进宫,见到圣上与义忠王又是如何从容行礼,说话时又是何等调理清楚,他绝对会立时给自己一巴掌:他是怎么瞎到认为这样的人就是那待宰的肥羊?!   却说此人大礼参拜后,不止义忠王对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圣上……干脆是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爱卿辛苦了。”   此人平静道:“为圣上办差,不敢言辛苦二字。”说完,大着胆子直视圣颜,才动容道,“圣上又清减了!”   义忠王忽然笑道:“你小子倒是在江南过得滋润得不得了!”说着,目光便挪向了此人微凸的小肚腩。   此人面皮立时通红,“小的是去经商的。”   话说这位影帝姓白名洲,乃是当年义忠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与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一同出门闲逛,随手救下的一个小可怜——因为生父身死,被嫡母赶出家门的外室子。   顺便一提,当时亲手救下他的是圣上。   白洲的父亲便是商人,他在经商上亦是颇有天赋,让义忠王稍微~调~教~了一番,便打发到江南给他当眼线去了。   这眼线一当就是十几年,而且此人在江南也另有际遇,他因为“身家清白”——他被圣上救下,同时在义忠王麾下受过些教导,这些人几乎无人知晓,被穆家,也就是前朝末代后族的人看重,白洲也凭着他的本事一步步地“爬得更高”。   正好穆家那边不甘于继续在江南做“小打小闹”的盐商——穆家因为手握惹得人人眼热的财富,同时手头又没兵,自然得夹着尾巴过日子,随着他们靠着经营让原本的财富越发壮大,同时靠着金银收买了若干官员之后,他们自然要谋求更多的官位。   在江南暗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盐政的底细?偏偏外敌当前——虽然这也是他们穆家弄出来的,圣上想必很缺银子,穆家便打算在盐政这儿插个自己的钉子,而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直用银子收买。   十几年兢兢业业的白洲就在此时被推了出来。   偏巧贾雨村又为了给他靠山捞银子,就在发大话说可以忙着弄个盐政上的实缺,为了能取信众人,还把昔日举荐过他林海抬了出来。   穆家在江南的几个主事人商量了一下,觉得纵然官职不成,搭上王子腾这条路银子花得也不算亏——是的,穆家这几位主事比林海都清楚,王子腾真正的靠山在西北!   白洲是圣上的人,因此这整个过程林海参没参与,林海与王子腾是不是一拨人,圣上再清楚不过。于是林海纵然被御史参奏,依然屁事没有。   而且白洲此次进京也是身负穆家给出的任务:寻王子腾讨个说法。   反正江南盐政谋缺这件事的结果就是王子腾拿了穆家二十万银子,得吐出大部分,同时他本人不得不休养在家,同时贾雨村丢官,薛家破财免灾……   看起来似乎只有一个五品知府回家而已,实际上……明眼人都瞧得出圣上终于怒了,因为王子腾那一系人乱伸手而怒了。   所以兔死狐悲的压根没有,反而因为空出了一个金陵知府,而让某些人兴奋了几分。   话说贾雨村免官,王子腾闭门养病的消息传来,薛姨妈又懵了。   薛蟠在衙门里没吃苦——贾琏好歹是薛蟠表姐夫,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是负责此案的刑部官员还是差役们对薛蟠尚算客气,但薛蟠这个纨绔大少爷哪里体会过被审问的滋味?   薛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他敢在金陵老家横行无忌,然而进了刑部衙门整个人就像淋了雨的小鸡,真是又瑟缩又胆怯……看得贾琏险些都不认识这个表弟了。   贾琏当时还暗骂自己:我是怎么觉得薛蟠颇有几分豪气的?一定是席上喝太多了眼花了的缘故。   其实,贾琏做了官,哪怕时间不长,但眼界的提升恐怕比他不当官的二十来年加在一起都多。事实就是,贾琏如今不仅稍微看不上他媳妇,更开始鄙夷起了薛家……   可惜贾琏不知道,不止举止不俗的宝钗,甚至如今很是安生的凤姐儿都曾经不大瞧得起他。   这些都是题外话,只是见识过薛蟠的反应,再回家他有点没好气儿……此时薛蟠也已经从衙门出来回家“压惊”去了。   王熙凤把贾琏迎进门,先把巧姐儿抱来给贾琏瞧。   贾琏对巧姐儿……其实比较一般,但也不至于当着女儿都不给好脸。逗了会儿女儿,又用了饭,贾琏的心情也好了一点,愿意说几句话,“我竟不知道薛家兄弟为个女人能当街闹起来,还要人性命。”   这种事儿对于能包揽诉讼害死人命的凤姐儿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然而看着贾琏的脸色,她自然要替表弟说情,“蟠儿还小,不懂事,二爷看他自打进京不是规矩了许多?将来,”凤姐儿想了一下,才道,“还得二爷提携。”   我为啥提携这样的娘家亲戚!   这话忒打脸,贾琏才不会说出来,“薛姨妈也该给他寻个师傅才是。”   这话也是贾琏有感而发。他的学识真的非常……不怎么样。平时的公文自有幕僚代劳,他只需要看过之后提要求修改,修改过了他用印就好,然而面对上司他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原因很简单,贾琏的上司……刑部尚书与侍郎都是正经的进士,坐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贾琏会有点插不上话的窘迫时刻。   也幸亏他是下属,保持安静也不出错。   王熙凤看二爷的神情,就知道他又走神了:二爷自打上任,也就意气风发了一两天,随后他就一日深沉过一日。   这样的二爷让凤姐儿喜忧参半。喜的是……哪有女人不希望丈夫官路亨通?忧的是……二爷不可捉摸,她那想把二爷捏在掌心的“雄心壮志”已然消散得不剩多少。   夫妻俩相对无言,平儿就在边上也不敢言语——这气氛明显不对。   贾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歇了吧。”   第二日正好是贾琏休沐,他正在家逗女儿,凤姐儿就坐在一边听彩明念账本,平儿来报:贾琏的幕僚求见。   贾琏把女儿交给凤姐儿,自己则直奔书房。   幕僚前来也是来传口信儿的:贾雨村丢官,王子腾闭门养病。   贾琏一听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这结果他也不是毫无准备。他想了想:既然大家亲戚一场,顺手人情何乐不为。   于是他打发这个幕僚到薛家住着的梨香院走一趟。此时薛蟠正靠在床上,薛姨妈张罗人熬了安神药打算使香菱哄着儿子喝下。   对于香菱薛姨妈也是心情复杂:一切因着丫头而起,同时她也承认这丫头十分无辜,但她就是……忍不住就想迁怒。   可惜薛姨妈还没想好怎么迁怒,贾琏派来的幕僚就到了。听到消息的薛姨妈就懵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要迁怒?   薛蟠再呆也知道他能全须全尾地从衙门出来,只消用银子免罪,靠得就是他的好舅舅!不知怎么回事,身为一品大员,天子近臣的舅舅忽然告病……莫说薛姨妈,他都不由双手冰凉。   宝钗得到消息匆匆而来,看着母亲再看哥哥,她都不知道该先安抚哪一个。   别说薛家,得到消息的王夫人也是立时白了脸。   贾赦倒是心情舒畅,只是这份情绪不可能露了出来。   总被王子腾压着他能开心才怪!不管怎么说,连着两代人都是王家抱他家大腿,到了他这一辈形势颠倒,他很是气闷,幸好如今他投向了太上皇,不至于继续因为同一个靠山而不得不矮王子腾……好几头。   邢夫人的幸灾乐祸……是个人就看得出。人老成精的贾母也懒得搭理这个蠢媳妇:她倒觉得王子腾正在避风头,躲过这一场也就没事了。于是她直接把邢夫人打发了出去。   邢夫人面皮涨红着出去,贾赦贾琏父子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话说如果不是因为今日事关王子腾,在这种正经的家庭会议上,王夫人也不能像这次一样边伺候贾母边旁听。   至于邢夫人能来,也是沾了王夫人的光。毕竟两个儿媳妇不好明面上太厚此薄彼,邢夫人再不堪也是有诰命的将军夫人。   邢夫人本该来当背景板……却是个想冷嘲热讽的背景板,贾母一句话又把她轰出去了。   本来乐得看妯娌出丑的王夫人一直绷着张脸,却是连假笑都做不出。   贾琏瞄了眼婶娘,沉稳依旧:因为他做官是因为娘舅和姑父,而不是王子腾——自从做了官,这等场合他自然获得出席的资格。   大家略坐了一会儿,贾政才姗姗来迟……他刚从衙门回府,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贾雨村丢官,贾政却是真的替他惋惜了一会儿:昔日贾雨村第一次丢官,是因为不会“和光同尘”也就是抱大腿,而这次再丢官,又是过于“和光同尘”……他回府的路上都在琢磨贾雨村若来求救,他是管还是不管。   贾雨村做官不成,做个幕僚却是十分胜任。不说别的,单说捉刀总比他现在养着的几个清客强。   至于舅兄王子腾在家养病,他却不大担忧:因为王子腾给他送了封信,把前后始末大致提了提……当然是美化过许多倍的,不过糊弄贾珍那是足够的。   贾政当着全家把王子腾给他消息说了一遍,站在贾母身边的王夫人先忍不住念了声佛。   “警报解除”众人自然各回各家。   等儿孙先后行礼告退,她招来了鸳鸯,“把娘娘上回赐下来的那个小屏风给黛玉捎过去,若是能见到黛玉她爹,你就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鸳鸯应下,自去收拾准备出门:她得赶着林海回府的时候再登门,不然也见不到林大人不是?   至于贾政与王夫人一起回屋,王夫人伺候着贾政脱下官服,换上家常衣裳,忍不住抱怨上一两句,“真是可恨。”   昔日老爷和哥哥提携他做了知府,如今却拖累起哥哥!   当然贾雨村为了给王子腾敛财才得此结局,王夫人就自行忽略了这番因缘。   贾政道:“他做官不成,学问却是很好的。回头干脆让他进京来,给宝玉做先生自是尽够的。”还能给我做文书。   王夫人一听,这话在理。贾雨村是进士,还曾经给黛玉启蒙,若是教导宝玉,让宝玉也能金榜题名……那她也该善待他才是。   她点了点头,又道,“但愿哥哥告病,不会牵扯到娘娘那边。”   这话贾政听了就笑,“娘娘那边最是无需担忧。”   这个时候贾政多少有点给皇子做外公的飘飘然……虽然面上他很聪明地没有显出半分。   他乃至于他们荣府将来指望的绝不是他舅兄王子腾,而是娘娘以及娘娘所出的小贵人。   要不说怎么是夫妻呢?   元春肚里的孩子男女尚且不知,也阻止不了王夫人喜形于色。正因为有元春在,哥哥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她会担惊受怕却不会乱了分寸。   连王夫人都能让贾政几句话安抚好,更别提王熙凤了。   只不过王熙凤能想得更多些,“娘娘若是再召婶子入宫,那就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贾琏笑了笑,“娘娘素来体恤咱们。”   你还别说,还真让王熙凤说中了。   数日后,元春打发内侍上门,让王夫人与高夫人薛姨妈一同入宫说话,还让薛姨妈带上宝钗。   王夫人给内侍送上银子后,不由对侄女兼侄儿媳妇王熙凤笑了起来……这也是数日来王夫人笑得最为发自内心的一回。   王熙凤也笑道:“娘娘当真疼惜太太。”只可惜没叫上我。   虽然有点酸,王熙凤也知道轻重:能如此频繁地见家人,圣上已是破例。   却说元春听说舅舅王子腾告病之后,她开心得多吃了两碗饭:舅舅最该闭门老实些日子!   舅舅在京里这半年里做下的事情,元春只是从贤妃那儿听了一部分就替他心跳不已:样样都踩在圣上能容忍的边儿上。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终有一天圣上未必再给舅舅一个弥补的机会,而是直接下狠手一举除掉他!   舅舅的靠山手里有兵心里不慌,但舅舅没有啊!圣上要收拾舅舅压根不用斟酌!   元春因为舅舅安生了下来而吃得好睡得好,连圣上看了她这越发红润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倒是……”然后就有点说不下去。   元春抚着小腹道:“陛下就笑话我没心没肺呗。我若是吃不香睡不好圣上再嫌弃我不迟。”   圣上很喜欢元春这副俏皮的样子,于是元春之后“想再叫家人进宫先安抚再敲打”的要求他痛快地准了——没错,先安抚再敲打,这就是元春的原话。   其实元春召见家人势必要说起朝中事,圣上哪里不知道?   按规矩呢,嫔妃总是不好直接触及~朝~政,这种曲线式地传递消息,圣上也是默许的。   到了进宫拜见贵妃的日子,高夫人等几位诰命按照品级装扮好,从宫门一路顺畅地来到凤藻宫。   高夫人极有眼色:从这一点就瞧得出,老爷这外甥女在宫中地位不凡。早先她还为贵妃只有空架子不得掌宫务而暗地里嘀咕过几句。   现在回想起来,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边一巴掌。   其实高夫人对元春不说怠慢,但是态度上总是有那么一点高高在上。在元春封妃后这份态度被她收敛起来,但言谈举止之间还是带着股子“以恩人自居”的味道。   如今王子腾不得不闭门躲风头,高夫人的优越感也跟着消失无踪。   元春在宫中待了几年,眼光何等毒辣,见舅母比以往殷勤的样子就能把她的心思猜着个□□分。   但是再有手段本事元春也不愿意冲着家人使……她待舅母与以往并无不同,问过王子腾以及二位表哥表嫂,便转向了母亲王夫人。   说实在的,看见元春气定神闲……尤其是红润的气色,丰润的身姿,王夫人的烦恼和担忧一下子就都消失不见:娘娘才是她乃至于荣府的定海神针!靠一母同胞的兄弟毕竟不如靠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女!   元春先问过贾母……有老太太在家,家里乱不起来,至于伯父和父亲最近跟太上皇的心腹走动频繁,元春一样心知肚明:跟贤妃结盟后消息只比以前更为灵通。   对于伯父和父亲的选择,元春也很无奈:不过说老实话,伯父和父亲跟着太上皇,可比跟着舅舅,依旧舅舅背后的靠山稳妥得多。   对付父皇的属下,与对付想要真正意义上封疆裂土且当家作主的兄弟,圣上的态度和手段能一样才有鬼呢。   元春想到这里更是轻松了几分,她对王夫人道,“舅舅一年到头总不着家,好好休养一番才好。”   虽然她是对着王夫人说话,但高夫人却听得懂这是在敲打她:让她回去跟老爷说,多休息些时日才好……能避祸。   元春又道:“我这儿有点药材,回头给舅舅捎去。”   王夫人瞄了眼高夫人,才郑重应下:嫂子以前偶尔趾高气扬……今天你倒是昂头挺胸给我瞧瞧。   王夫人其实也不是绷不住的主儿,实在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这宫里又没有外人。   元春见到母亲偶尔“小人得志”一回也不生气:让她出口气才好,省得一直憋着气闷,最后闹出大矛盾。   至于薛姨妈和宝钗正襟危坐,一声都不敢言语。   薛姨妈其实正在走神,想着娘娘一会儿问起蟠儿惹下的官司还有宝钗的婚事她该如何作答——反正她们薛家其实也就这两件要紧的事,可比起亲哥哥王子腾的前程,这个……似乎她家的要紧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宝钗则微垂着头,以余光打量气度雍容的元春。元春不过一身寻常宫装,显示身份地位的凤钗步摇一样皆无……估计是嫌沉。娘娘刚刚也说,有孕在身,人越发娇气。   宝钗有点羡慕……她这次进宫只是作陪:或者说干脆就是个木桩子陪坐,却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想进宫,或者嫁入王府,最后母以子贵,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哥哥被差役带走那会儿,她并不怎么担忧:不管是舅舅家还是姨夫家,一定会伸手的。   事实也是如此,哥哥回家后伸手半点伤都没有,但精神却无比萎靡,仿佛受了惊吓。   这件事再加上宣平王府那八字还没一撇的婚事,让宝钗终于意识到自家的无力。   于是这母女俩默契地走神,看在高夫人和王夫人眼中,也是哭笑不得。   元春见状也不和母亲说话了,而是招呼宝钗上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才轻启朱唇,就一个字,“好。”   薛姨妈眼巴巴地望着宝钗,却不好贸然插话:这是凤藻宫。贵人不问,你不能开口。   元春玩心顿起,又故意道,“这个妹妹我瞧着很好。婚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其实她倒未必是真心有意给宝钗牵线搭桥,寻觅个如意郎君,而是逼得涉及宝钗婚事薛姨妈必得禀告给她……   简单地说,就是防止高夫人,母亲以及王夫人,还有薛姨妈随便见着点好处就稀里糊涂地把宝钗许了人。   宝钗貌美,举止气度也不像寻常商户出身……竟是不必那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差上什么,只可惜她出身不成,还有个哥哥拖后腿。   这么一想,元春也不由对宝钗更怜惜了几分:她入宫那是不得意,然而封妃有孕后日子过得……大约是生下来这二十来年里最为顺意舒畅,就算为了肚里的孩子积福,元春也盼着亲戚们过得同样顺畅一些。   尤其是宝钗年纪还小,不曾有舅母高夫人以及母亲王夫人那么多“乱七八糟”心思,元春也不求回报,便问,“可有相过人家?”   薛姨妈一怔,旋即望了眼王夫人不知如何作答。   再宣平王府婚事告吹之后,薛姨妈不说六神无主,但一时之间只想跟哥哥或者姐姐家来个亲上加亲。   在宣平王府婚事告吹之后,薛姨妈不说六神无主,但一时之间只想跟哥哥或者姐姐家来个亲上加亲——为了蟠儿,也不得不如此。   无奈哥哥家的侄儿全都成了婚,姐姐家只有个宝玉……似乎姐姐曾经动过亲上加亲的念头,如今不知为何又不再热络。   薛姨妈也是关心则乱……于是真是一心想着自己家。   你想啊,王夫人的确想过让宝钗做儿媳妇,然而那也是她谋求高门贵女不成之后的事儿。就算现在,王夫人纵然有点不情不愿,但宝玉最好的选择也是黛玉,而非宝钗。   说白了,王夫人欣赏宝钗归欣赏,偏爱归偏爱,但宝钗当真只能是个备选。偏偏这个“备选”还想要飞上枝头,哪怕只能是乘着一顶小轿,身着粉色衣衫也要踏入王府,宣平王府。   可以想见王夫人的心情。   王夫人对着贾母对着高夫人无法心高气傲,但对想要攀高枝儿的妹妹以及妹妹女儿……那优越感真是杠杠的:你竟然把我的宝玉当备选?!   王夫人最多在心里冷笑一声,出口讽刺却是做不出,与薛姨妈往来依旧,但却明显不再对宝钗热络。   却说薛姨妈以眼神向王夫人求援,王夫人视而不见,元春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一回:母亲这小脾气可真是……   于是元春拉着宝钗问,“你喜欢饱学之士?还是名门公子?亦或是将门英杰?”   这话忒直白,直把宝钗问红了脸。   话说原著里元春省亲时能当众把宫中形容成“见不得人的去处”,足见她直爽的一面……同时当着内侍宫女也敢这么说,要么是内侍宫女都是她的心腹,她不怕他们多嘴多舌,要么就是……元春在那时很得宠。   在宫中想偶尔嘴上痛快一把,也是需要雄厚资本的。   元春见宝钗臊得垂了头,她还故意摸了摸表妹的脸蛋,“哎呀,这么烫。”   薛姨妈见状十分欣喜:若是宝钗能得娘娘青眼,以后……也不用愁了!   元春抓着宝钗的手不放,望向高夫人和王夫人,“瞧瞧,这就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又扭过头看向宝钗,笑眯眯地继续追问,“嗯,我问你呢?”   宝钗都快磕巴了,想下跪谢恩,无奈娘娘抓得牢,她不敢用力,于是轻声道,“全凭娘娘安排。”   元春点了点头,“你倒是放心我。”又问薛姨妈,“姨妈可乐意?”   薛姨妈忙道:“自是全由娘娘做主!”   宝钗若能入得元春的法眼,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虽然入宫什么的,不用再肖想!   薛姨妈这时一下子就通透了:当初还想过什么有娘娘在,宝钗可以帮着固宠;若是娘娘不得有孕,宝钗肚皮若争气更是能……一飞冲天……再回头琢磨这些曾经热切的念头,简直可笑。   娘娘与宝钗年纪才差了几岁?娘娘容貌难不成还比不得宝钗?至于宝钗若是肚皮争气更是……薛姨妈想到这里笑容都显得有些古怪,不过没关系,高夫人和王夫人只觉得小姑子或者妹妹那是大喜过望。   调剂心情的小菜用完,元春放开宝钗,又嘱咐起高夫人和王夫人,“圣上圣明烛照,京里什么事儿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话……就比较重了。   高夫人和王夫人面面相觑,有心为自己辩解几句,元春好似天马行空一般,又道,“母亲不如把放在外面的银子收回来,入股钱庄是个好营生。”   连贾琏当官之后都能把王夫人以及王熙凤在外搂钱的事情查个分明,更别提元春了。   元春以前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娘家这阵子是真穷。她不会胡乱清高,拿着娘家的贴补,又要求马儿跑得快,马儿还得不吃草。   然而贾琏通过层层转递,最终通过抱琴把凤姐儿管着王夫人一部分体己,在外放贷险些逼死人命的事情递到元春耳朵里,元春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她得为肚里这个着想。谁会对本事有限,家底有限,名声却又不咋地的母族心生好感?   不过元春高明之处在于她提要求的同时,还肯再指出条明路。   譬如贾琏就把这个月收到的孝敬银子投到京城新开业的钱庄里去了——这家钱庄正是白洲开办的,也就是说着钱庄真正的东家就是圣上,当然其中还有义忠王厚厚一股。   王夫人一怔,旋即释然:娘娘深居宫中只怕耳目四处。她暗中轻叹一声:女儿终究长大了,翅膀硬了。   元春见状知道母亲恐怕有些惆怅,或者说她挺不自在,但是元春既然吩咐了,舅母和母亲都得照做。她们想不想得明白,她都懒得解释。   一个一品大员的夫人和一个国公府管家的太太,这点事情都掰扯不清楚,元春就会另寻帮手。   眼见着高夫人和王夫人还在消化,元春又叫过宝钗,正要再逗逗她,抱琴忽然上前,行礼后凑在元春耳边嘀咕了几句。   元春听了展颜一笑,立即吩咐抱琴,“还不快去迎一迎?”   这一日刚巧王禅跟着母亲,拉着黛玉一起进宫拜见贤妃娘娘。   王禅她们正准备向贤妃告辞,贤妃干脆提议道,“不如到贵妃那儿坐一坐?黛玉还是贵妃的表妹吧。倒是嫂子,”也就是王禅她娘,“再陪我坐坐。”   听人劝吃饱饭,跟着贤妃的大宫女,王禅拉着黛玉就往凤藻宫来了。半路上就遇到前来迎接的抱琴……   话说黛玉和宝钗也是有日子没见,姐妹两个都没想到再见会是在贵妃宫中。   却说黛玉在荣府暂住的那一年多,一瞧就是天生病弱,气色也不大好看,然而黛玉回家后整个人就胖了一小圈儿,虽然依旧是美人灯,却是只有暴风才能卷走的美人灯了。   林海的老婆闺女与他前任老婆的娘家人在宫中相会的同时,他暌违“多日”终于再见义忠王。   义忠王因为巡视兵营稍微晒黑了一点,但瞧着十分精神,他一见林海就道,“我可想死你了!”   林海轻咳一声……好在身边没有外人,他一本正经道,“王爷,若是您说您十分想念臣的脸,臣还是相信您是个真诚的好王爷。”   义忠王抚掌大笑,“果然没白想你!”说着又笑,“光说想你的脸太俗气了。”他指指太阳穴,“现在需要你出点馊主意啊。”   林海心里不想拒绝,面上却道,“臣是个正直的人。”顿了顿又道,“却愿意为王爷破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错字什么的回头再修,碎觉去了……岁数大了,不想总熬夜,除非周末科科。 ☆、第56章 第五十六回   林海的“好颜色”相当出名,虽然大家都不好当着本人的面儿议论人家相貌,但背地里可是嘀咕过许多次。   大家都夸他长得帅……这话林海偶尔听见一两句,他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实际上……心里爽得很。   义忠王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嘀咕的对象是他媳妇和圣上。之后在君臣闲聊之际,圣上又说给了林海知道……林海才有这番说辞。   万幸义忠王是个纯纯的~异~性~恋:他当太子那会儿就只睡女人。不然借给林海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义忠王拿自己的相貌开玩笑。   义忠王与林海二人分宾主落座后,义忠王瞧了瞧林海,“这些日子不好过吧。”顿了顿又轻笑道,“有人不停扯你后腿。”   话说光是准备大军粮饷这一条,林海就已然断断续续加班一个月了。他没怎么清减全有赖于老婆王禅掌管他的衣食住行:伙食实在是……顺心顺胃!   面对义忠王,林海比较自在,“多亏我媳妇,不然您再见我,准是瘦回昔日在扬州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你什么样我又不知道……义忠王笑道:“表妹是个讲究人。她身子怎么样?”   林海应道:“活蹦乱跳的,不像是要当娘的人。”   想起表妹的脾气秉性,义忠王又乐了,“你们两个琴瑟和鸣,我很放心。”   我要是对您表妹不好,您要打我一顿不成?   林海笑而不语。   义忠王啜了口清茶,不再关心表妹与表妹夫的夫妇感情,而是面露怀念之色,“前阵子风餐露宿的,连口好茶都不可得啊。”   从正月十五,到现在三月初的这一个半月里,义忠王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   林海这个几乎每天都要到圣上跟前“报个到”的户部侍郎,也难得在宫中遇到义忠王一回。   须知义忠王病刚好那会儿,两人在宫中一天之内都能打上几次照面……   林海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直白问道,“王爷,京郊大营那边情况如何?”   顺带一提,在红楼这个依据明清背景半架空的时代,京畿的范围很大,不仅包括承德、天津这样的“传统地区”,甚至还包含旅顺在内。   王子腾可以借着巡视京郊大营的名头,“就近”跑到沈阳北边的马场转上一大圈儿——也就不稀奇了。   之后王子腾更是奏折里大略写过京郊大营之中的备战,却用了大篇幅来介绍东北马场的情况,关键是圣上对此没什么异议。   圣上真正有异议的是王子腾居然借这么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勾~搭”上了东北三王。   对此,林海也是一个“大写的服”:老王忒长袖善舞,这是要冲击政坛不倒翁吗?   对王子腾这个人,义忠王也有话要说,“王子腾的本事没说的,捧人坑人很有一套。”   林海很赞同,“可惜他这人太……想一出是一出了。”   义忠王怎么能会错意,“这小子不可靠。”   贾史王三家都是出身江南的勋贵,他们背后有江南士族的支持。   只是近些年贾家官运不怎么样,与江南的故交们走动往来不如以前频繁,江南的士绅对贾府的支持也不如往昔。   史家兄弟那边则是另一种情形:他们已然故意与贾府疏远,跟江南“老乡们”的交情……也能略知一二。   至于王子腾……他发迹之后得到了江南那边的鼎力支持,包括人力和财力。当时,还是太子的义忠王也颇为赏识他。   然而二十来年下来,王子腾终于官居一品,而提携他最多的“恩主”或者说靠山,早已变成了西北的那位老王爷。   偏偏这位老王爷正是西北帮的首脑之一,而这个世界的晋商,跟明末清初的晋商相似,都是富得流油牛得不行。   而西北帮的官员有几个没收过晋商的孝敬?又有几个没为晋商谋过利?   王子腾投靠到这位王爷身边,家底迅速丰厚了起来,而此举也让江南士绅心情十分复杂:王子腾究竟还算不算自己人?   林海如此思量一番,才道,“他啊,能用,却不能重用。”   义忠王闻言大笑,“你还真敢说。”顿了顿又道,“偏偏又说到我心里去了。”   林海摆了摆手,“瞧我坐稳户部侍郎之位,来自江南的诉苦信也逐渐多了起来,问我老王是不是心里有什么芥蒂。我看信时心里就想,你们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他指了指自己,“我刚进京那会儿,也没见这些同乡们如何相助。当时各路消息都是我自己亲去打探的,肯帮忙的也是昔日的同科。”   “不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义忠王一点都不稀奇,“他们太短视,所以这些年江南的斗不过西北的,又能怨谁?”   甄应嘉就是现下江南士绅的代表人物。   简而言之,他有点像章惇,貌似豪杰,实则斤斤计较……好吧,用章惇来类比甄应嘉,未免太给甄应嘉面子。   想起旧事,林海不由感慨道,“谁说不是,就连我,都让老甄闪了一回。”   义忠王道:“你也是姑苏人。”前阵子你不还让表妹打发人回去修缮老宅吗?   林海一怔:险些忘了这茬儿!   他“上一世”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汉子。穿来之后适应良好,官话和苏州话说得都很顺,他都快忘了自己跟另一个林海的这点差别。   林海这反应,义忠王自然理解成了清高。   想想这些年江南士子一波不如一波,好几年了也没见过几个可造之材,跟昔日他还是储君那阵子,江南的青年才俊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割都割不断的情形……简直大相径庭。   所以他觉得林海这态度……完全顺理成章。   义忠王在二人见面之前已经决心把林海引为心腹:林海学识本事自不必说,性格沉稳坚定,与人往来也多是不远不近。既不是什么孤臣,也不是左右逢源“交际花”,尤其是他自始至终都是“自家人”。   而且林海甚是洁身自好,为官至今身上几无把柄,跟他又是姻亲——虽然是绕得挺远的那种姻亲。   义忠王越想越觉得满意,情不自禁对林海露了个热切的笑容。   林海在心里默默地“呵呵”了一下:要不是知道义忠王曾经是个精神病,纵然现在偶有一二“画风清奇”之举,林海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否则凭着怎么看怎么暧昧的嫣然一笑,非得吓出他一身冷汗来。   林海的一脸淡定显然取悦了义忠王,他扭头看向身侧当值的内侍,“把东西递过来。”   内侍立即弓着身子从义忠王身后的书案上取了两封信,双手奉至义忠王跟前。   义忠王接过,扫了一眼后把上面的那封递给林海,“看完咱们再说话。”   林海又不近视,信还在义忠王手里的时候,他视线掠过……这笔迹略眼熟啊!等信笺到手,他匆匆浏览毕,忍不住道,“王爷恕我小人之心一回,老甄给我写信时都不用这么好的雪浪笺。”   林海这么“委屈”可是有道理的:甄应嘉这封信的收信人是义忠王的长史,信中言辞的客气程度再次刷新了一下林海对甄应嘉的看法。   那就是原著里甄家被抄……绝对不冤枉。   愿为门下走狗这种话当着义忠王说一说,也就罢了,对着义忠王的长史居然都行——合着是书信往来,没有面对面的尴尬是吧?   义忠王一句话打断了林海的思绪,“肉麻不?”   林海无奈道:“肉麻不肉麻还不好说,但这封信,”他叹息一声,“让我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老甄。”   义忠王又乐了:林海时不时地冒出点新词儿,琢磨一下总是挺有意趣。   他喝茶润了润喉咙方道:“甄应嘉一个金陵人,兴冲冲地一头扎进西北去……纵然穆家的诱惑连我都忍不住动心,却是不能不赞甄应嘉一声好胆气!”   林海适时插口道:“对啊。无知者无畏。”尽管八卦破事儿缠身,但必须得承认,王朔是真有才。   义忠王抚掌大笑,“妙极!”他似是感慨,又似是抱怨,“不过是得了点子口头允诺,”他往东北方一指,“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原来如此。林海暗中再次叹息一声。   要是没有贵人允诺,甄应嘉也不会傻到一头扎进“对头”的大本营。   说“西北帮”是“江南帮”的对头也不太恰当,但把双方关系形容成冷淡,都绝对是客气。   义忠王继续道:“当年西北东北的几位长辈与我也曾十分亲近。纵然是我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也不敢信……这几位真是我这边儿的。”   林海接话道:“更何况甄应嘉都未必是从这几位老王爷这儿得着的‘准话’吧。”说到这里,他还是要替甄应嘉说两句好话,“他在金陵待了好些年,急于立功也可以理解。”   “你倒是好心。”义忠王一点嘲讽的意思都没有。   “难不成还跟您一起说他坏话?”有义忠王真诚在前,林海也不忌讳,“您随他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曾经的跟班要爬墙,都是没法儿阻拦的。当然,您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你这俏皮话还一套一套的。”   “不瞒您说,原先我想着老乡们人各有志,也就跟老甄还说得来。到京城我没站稳脚跟那会儿,都想着帮他问问前程,万没想到……当时我就明白女子遭遇负心汉是什么心情了。”   林海眉头微皱说得一本正经,义忠王双眼眯着笑得前仰后合。   林海见状不由腹诽道:你这笑点也忒低了吧。   其实义忠王的意思,林海听得再清楚没有:甄应嘉“犯规”了,义忠王要杀鸡儆猴。   改换门庭,也是挺司空见惯的事儿。但像甄应嘉这样,已经“跟别人跑了”,过上新日子没多久又发觉不对,新遇到的敌人自己抗不了,就厚着脸皮回来找旧主求救——这行为真挺贱的。   义忠王不收拾甄应嘉才有鬼!   不过王爷在收拾老甄之前,肯跟他提前透点消息——这份心意林海“笑纳”了。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也是让王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不要为甄应嘉此举伤神动气。   另外,大约也是义忠王此番开诚布公的关键原因,那就是江南帮如今正处在十分尴尬的时期,堪称群龙无首。   林海的进士座师,那位做到阁老的老大人致仕后并没有指定谁做他的接班人。   如今六位内阁大学士之中还有一位出身江南的大人,然而此人幼年便在京城生活……他对江南士绅的感情自然不用再提。   没有能服众的领头人,目前二三品的江南帮官员也是谁也不服谁。   当初林海也瞧出这拨人心不齐——一个人数众多,利益牵扯十分复杂的组织,哪能指望他们能经常团结一致共进退?不总是互扯后腿就是好事。   所以对江南帮林海的态度几乎都是敬而远之。   他的座师,也就是前些日子致仕的那位似乎很是理解林海的顾虑,虽然不曾帮衬什么,但也不曾给林海挖坑……   如今想来,林海颇为感激自己这位没什么交情的老师。不过对于义忠王现在这个隐晦的提议:扶持他接手江南帮,林海还是敬谢不敏。   还是那句话,从出身金陵的贾王薛三家以及甄家在原著里的结局,不难推断出现在的这个江南帮成员大致得到什么下场——因为抄家……注定会牵连亲朋。   跟这帮人瞎掺和?不如另起炉灶!   林海就希望隔壁老王能再搞出点事情来——不是他小瞧贾赦贾政兄弟,这两个舅兄连瞎折腾都整不出什么水花。   然而林海还没机会表达自己的心思,义忠王扶着额头,脸上还挂着笑道,“你压根瞧不上那些亲朋故旧老乡们吧?”   林海沉默片刻,还是正色道,“许是臣迂腐,但臣总觉着光务虚不成,甭管是用人还是理政必得有些真才实学才好。”   “是啊。”义忠王也出神了一下,片刻后摆了摆手,又语焉不详,“倒也不急,你且等等。圣上已经派了些人暗中前往西北,至于先锋官另有……绝妙人选。”   于是林海揣着几个问号回家了。   今天他依旧比他媳妇闺女回来得晚,回家后听大丫头说王禅正和黛玉刚才还在说笑个不停,林海便好奇问,“今日宫里可有什么趣事?”   黛玉应道:“母亲和我从贤妃娘娘出来,又到贵妃娘娘那儿坐了坐,遇见隔壁高夫人、二舅母、还有薛姨妈母女呢。”说到这里,黛玉忍不住小脸一红。   王禅见状赶紧“接档”,“又能说什么?当着黛玉宝钗两个年轻姑娘,可不得问问她们的婚事?之后贵妃娘娘跟我就说起孕事的闲话了。”   林海对王禅很放心,“有你在,自然没什么可担忧的。”   王禅忽然又道:“老爷,在宫里我倒是见着了几个新面孔,侍卫那边的新面孔。”   林海倒是不奇怪,不避着妻女直白道,“今儿听王爷说,圣上派了心腹赶赴前线。”   王禅点了点头,又道,“先锋官不还是没定下人选?”   她都听说朝上为了争这个先锋,宗室和勋贵先暗中交锋数次。   毕竟义忠王亲自挂帅一事已经板上钉钉,监军又是三皇子,那么先锋说什么也不能再落在圣上与义忠王这一系的手里了!   林海道:“这事儿咱们看热闹就好。”义忠王那句“且再等等”还言犹在耳呢。   对于王禅而言,要借着这次战事提携族人,也无需走林海这条线——她家里尽可以直接去找怡安王、义忠王或者圣上都行。   眼见老爷似乎在走神,王禅跟黛玉对了个眼色,两个人谁都没再出声打搅林海。   却说第二日林海从衙门出来进宫面君的时候,路上遇上了个面善的同僚……   圣上的内侍在前引路,林海便没理会,对对方笑了下就该干啥干啥去了。   等他顶着星星和月亮回到家里,书案上的帖子终于唤回了他压在脑海底部的记忆:这人好像是云光啊……   云光是哪个?   就是原著里王熙凤第一次“小施手段”,不是逼死一对有情人吗?那个“助纣为虐”的长安节度使就是云光。   云光算是贾代善的半个学生,跟上一位林海也曾有些交情——目前而言,云光和现在的林海就只剩下互送年礼的“情意”了。   不过人家正经递了帖子,林海也不会拒绝,于是当晚就回复了。他万没想到第二日难得休沐,云光就这么大喇喇地登门拜访。   云光是贾府和王家的“双重世交”吧?你进京第一日面君,第二天就来找我……这……   林海看着笑盈盈的云光,心里很想说上一句:原来你也是……义忠王的人啊。   昨天义忠王也在宫中,云光进宫,自然是圣上义忠王一起觐见了——倒也省事。   却说云光拜访林海……这消息不出两三个时辰,就传到了荣府。   贾母听说面上倒没什么,心里却止不住地叹息:云光现如今一品,而她两个儿子一个没有实缺,一个只有五品,想让一品大员登门拜访,真是妄想。   王夫人也还算淡定:让女儿元春连敲打带安抚过,她的志气也没那么足了。   唯独王熙凤面色越发难看,她终于琢磨出了点不对劲儿:按道理云老爷不是应该先去拜访大伯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修改完毕,都是小地方,没啥影响。   第一更。   跟大家道歉,这么久没更因为我家老爷子好了,但我累病了……期间做个饭还把手切了……简直一把辛酸泪。   希望今年最后这三个月能转运。 ☆、第57章 第五十七回   王夫人在元春的凤藻宫中,亲眼见到娘娘与嫂子如何对待王禅,她那股子心气又跟着收敛几分:元春与高夫人那份敬重的态度,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王夫人心里固然泛酸,但她的婆家和娘家全都敌不过王禅的她娘家。王禅的母族她就更惹不起,怡安王府始终都是宗室里的顶尖儿——连娘娘和嫂子都得让上三分,不仅不服气不成,甚至连酸气都不敢表露出来。   再有元春两次三番的敲打,王夫人不老实都不成。不过每每心里不痛快,想想逝去的小姑子若是知道如今境况……王夫人就自己把自己的安抚好了。   这阵子元春有孕,圣上的贴补一下子翻了数倍,而宫中惯会捧高踩低的太监宫女也再不敢像之前那样胡乱讨赏。   荣府往宫中的花销顿时大减,王夫人干脆让凤姐儿代她在外继续放贷,把自己的一部分本钱交给凤姐儿,她只管到时候收银子,除了府中大笔银钱依旧要经过她,其余小事便不怎么关心。   见姑妈收敛起来,凤姐儿也跟着老实了好一阵,可随着娘娘有孕,姑妈把体己交给她去打理,她难免跃跃欲试:如今西北战事起,京里不少日子过得不妥当的勋贵子弟都要借银子去买门路,跟着大军到西北转一圈回来可就今非昔比了!   凤姐儿自觉有娘娘和伯父一起给她撑腰,也不怕人赖账。于是荣府那院子刚修了一般,凤姐儿依旧在王夫人的默许下拿了银子出去放贷。   今儿正巧就是旺儿来送利钱的日子。   从贾母院子出来,凤姐儿又去了王夫人那儿坐了坐:姑妈这些日子难得和颜悦色,姑侄俩聊了好一会儿。   元春境况很好,王夫人心中十分得意,可惜她找不到什么人好生显摆一回,找了一圈儿好像只有凤姐儿能说说话……虽然跟自己人显摆不甚满足,但好歹能“一吐为快”。   却说凤姐儿奉承过王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门就见旺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二爷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二爷身后的平儿则疯了一样给她使眼色。   无奈平儿神色变化太快,凤姐儿看不懂。   她此刻心如电转:旺儿出了事,居然没人跑到她那儿通风报信……今儿只怕不好糊弄过去!   贾琏见凤姐儿径直往他跟前走来,直白道,“这小子的狗腿子正在大街上当众逼债,让我抓个正着。我这个刑部主事尚且不好在京城的大街上大声说话,那几个小子竟是比我还厉害几分。”说着,又微微一笑,“旺儿是个难得的忠仆,我问了这么半天,也不肯说奶奶一句坏话。”   凤姐儿一听这话不像,但此刻她的秘密被人揭穿,恼怒之意远大于畏惧,她立时收了笑容道,“我做了什么坏事,我竟不知道?!”   要不是离得远了点儿,贾琏只想甩出一耳光。   他在衙门里午后小憩,居然做了个很长的梦,再醒来……就全都不一样了。   他精神恍惚地在衙门坐了一下午,依旧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满脑子官司回家的路上,偏偏就让撞见旺儿带着他的跟班正堵在一户人家门前——就算没有那个无比真实的梦,贾琏也知道这群人在做什么!   他前些日子隐晦的,直白的劝说她不要再外面放贷……凤姐儿显然都当成了耳边风!   纵然夫妻感情不错,但贾琏已经能感觉到凤姐儿并不是大瞧得起他,乃至于他们长房,甚至于整个荣府。   也就是娘娘封妃,他做官后凤姐儿才稍微收敛了一点。而她敢这般行事,仰仗的还不是王子腾!   然而王子腾都要闭门自保的时候——虽然这件事在梦里没有,凤姐儿依旧在狐假虎威乱捞银子……   更关键的是被逼债的那户人家贾琏记得:在梦里这家的男人就在西北发迹,在梦里的“将来”没少磋磨蹲在大牢等待流放的他老子!   对梦中事,贾琏不敢全信,却不敢不信!他觉着这大概是祖宗显灵,前来示警。   想到这里,原本忍住扇人的冲动,想好生说话的贾琏语气陡然变了味儿,“奶奶和我一起到老太太跟前分说吧。”说完,起身拉住凤姐儿便大步往外走。   平儿想拦却又不敢。   跪在地上不敢大声喘气的旺儿直接瘫作一团:闹到老太太跟前,二奶奶怎么样不好说,但他绝对要去了半条命。   被抓了手腕,凤姐儿脸色一白:二爷自从领了差事,颇有些喜怒莫测,然而待她依旧不错。最开始稍微小心了一些后,她可不“故态复萌”?   今儿让二爷言语一激,又见旺儿如此狼狈,她难免口不择言了一回……如今却是后悔不迭,当下她只能快跑两步跟上,另一手拽了二爷的衣袖便不肯再松手。   梦里梦外贾琏都不曾有过这待遇……可他一想起梦里凤姐儿的所作所为,便狠了心抓住凤姐儿的臂膀,几乎是架着凤姐儿,坚定地往贾母院子里走。   如果他已经知道的,还有梦里知道的,全然都是无稽之谈,凤姐儿何须如此心虚!   这夫妻俩公然“拉拉扯扯”,满院子的人就没人敢劝:二奶奶得意时倒也罢了,然而二爷较真发起火来……二爷现如今是正经的官老爷,不再是管着家里庶务的长房大公子了!再说这儿可是荣国府,他们这些下人的主子姓贾。王大人再厉害,咱们不还是有娘娘吗?   于是众人只敢开口劝一劝,上前拉扯帮手的那是一个没有。平儿心急如梵,有心想救救二奶奶,偏偏一样不敢上手——二爷只看脸色眼神,就知道这一次不是闹着玩的!   平儿则打发了个小丫头到鸳鸯那儿报个信儿,至于阻拦……她真的不敢。   却说贾琏和凤姐儿还没拉拉扯扯地走到贾母院子之前,贾母已然从鸳鸯口中得知了始末……   老太太长叹一声,“这两个……也不让我省心的!”   出身王家的儿媳妇和孙媳妇爱财,她早有耳闻。无奈自打国公爷去世,府里入不敷出,纵然老太太嫌弃王夫人和凤哥儿挪用府中月钱银子来放贷的手段忒掉价,却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这个家还用得着这两个。   老太太暗自打算,亲上做亲等黛玉进门,再把中馈交到黛玉手里。   无奈两个儿子在朝堂上与女婿有渐行渐远的意思,娘娘在宫中想与女婿的继室经常往来……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   老太太正思量着,贾琏已然拉着凤姐儿进门了。   贾母定睛一瞧,凤哥儿虽然面色十分难看,但头饰衣衫都很整齐……看来并没动手。   实话说,贾琏好色归好色,总归有些底线,当众打老婆还是做不出出来。反倒是凤姐儿情急之下,给贾琏手臂上划出几条印子,只是有袖子遮着,外人看不见。   即便如此,贾琏也没对凤姐儿如何,最后更是把他媳妇扛到了贾母跟前。   休妻……贾琏情知如今完全做不到,但今天闹上这么一场,就是要让老太太心里有数。如果老太太继续高乐,那他自然能另想办法。   在梦里,二婶替甄家隐瞒家产,的确是罪加一等。   但平心而论,荣府败落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二婶和他媳妇身上,而是因为他父亲和二叔跟错了人,又一条路走到黑……最后靠山倒了,娘娘不在了,男人们都没有自救的本事,破落后也没营生,才一败涂地,再也翻不了身。   作为男人,贾琏还不至于把责任都推给女人。像是明明昏君误国,非得说是红颜祸水……这种事贾琏不屑为之。   不过贾琏再不会当着贾母替凤姐儿隐瞒。   坐在贾母下手,眼眶微红的凤姐儿听着贾琏告状,逼债什么的……她也不放在心上:手底下出了人命她尚且不在乎呢。   贾琏嘴里不停,余光扫到凤姐儿脸上,看见媳妇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补充道,“那户人家的男人到西北从军去了。”   贾母闻言狠狠扫了凤姐儿一眼:追债的时候欺负欺负百姓倒也罢了,若真如此……稀里糊涂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想想也知道,将士在前线搏命,老婆孩子却在京中受人欺负……这怎么说得过去?传到圣上耳朵里,纵有王子腾护着哪里得着什么好?再说王子腾哪里就敢犯众怒了?   凤哥儿真是太糊涂!   贾琏此刻冷笑道:“爱钱爱到不要命,我却是不许的。”他心说人命官司,凤姐儿都是不甚在意的。之后把他在衙门里看到的卷宗内容也跟老太太复述了一回。   须知被凤姐儿逼债得走投无路的百姓,都往衙门里告了荣府一状。而贾琏做官之前,自家被人告了他竟一概不知……因为凤姐儿拿着贾琏的帖子,借着王子腾的名声足够压服百姓。   虽然凤姐儿不痛不痒,但这些官司总是留下了些痕迹。偏巧进了刑部的贾琏可没有错过这些痕迹。   凤姐儿乃至王夫人都敢草菅人命,但贾母非常在意人命官司!权贵欺压百姓不新鲜,但在圣上眼皮子底下鲜少有人会闹出人命来!   老太太听完,先是气得胸口起复,转眼瞧出凤姐儿虽然在关心她的身子,但那股子不忿也自然显露,她也不多说,而是迭声命人叫来王夫人。   王夫人路上就心绪不宁,赶到婆母这里,见老太太脸色难看,而贾琏和凤姐儿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眼眶微红,心知不妙。   贾母也不给儿媳妇酝酿斟酌的功夫,上来就问,“娘娘前些日子指来的那条门路,可有什么说法?”   所谓门路,就是元春费了不少力气才打听出白掌柜在京中开了家票号,她得到准信儿就让抱琴传出消息……无奈王夫人和凤姐儿在打听过后似乎不以为然:嫌弃这门路来钱太慢。   不能说实话,王夫人便这样解释,“那掌柜颇为桀骜,打发赖大过去,都没见着人,送银子还得咱们上赶着……”   掌柜越不上赶着四处找银子,这买卖背后的靠山就来头越大。让元春特地指明的门路……那靠山不是圣上就是太上皇……这都能不以为然!?   贾母十分失望:儿媳妇和孙媳妇好似齐齐昏了头,这究竟是怎么了?!   因为王夫人这姑侄俩已经笃定要给皇子,最起码也是将来的王爷做母族了呗。   而贾母这个见多识广的一品国公夫人都不敢如此乐观:圣上儿子不少,现如今成婚了都还没出府封王呢!   贾母心说这回真得好生说道说道了。   荣府这个晚上鸡飞狗跳暂且不提,林海自打送走云光,一直心情不错,在书房里处置过庶务,更是美滋滋地回了房。   到了三月,王禅的肚子已然鼓了起来,她坐着也更乐意歪着,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正坐,脊背挺得直直的。   不过听说老爷来了,王禅立时坐起身来,又要下床,林海上前抓住她的手笑道,“你现在不同以往,不用再想着伺候我。”   王禅抿嘴一笑,也不推辞,“老爷怎么这么高兴?”   林海抹了抹脸,“这么明显啊?”说着又笑了,“因为能平平安安地混到今天,真是侥幸。所以说,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处。”   前半句话王禅听着不对,可到后半句……她就笑开了,“老爷能算老实人?”   “我办差兢兢业业,多余的事儿不问不想也不做。”林海一本正经道,“这还不老实?”   王禅把着林海的胳膊忍不住道:“我爹、舅舅和哥哥们不知夸过老爷多少次,心眼多偏又把持得住。”   什么啊!分明是进京之后发觉自己没靠山,他得小心做人……说白了,就是作为新人,尤其是他在户部这个要紧的衙门,更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先怂上一波准没错。   正是这一怂,直接让他入了圣上以及义忠王的眼。   不过林海今天高兴,确切的说是幸灾乐祸,绝不是因为他怂得其所……他跟媳妇也没啥可隐瞒的,“我是没想到云光是义忠王的人。”   荣府和王子腾似乎都跟云光交好,他更依稀记得原著里王熙凤可是曾经烦劳过云光。   小辫子就这样让捏在人家云光手里,林海除了心疼荣府两个大舅子以及隔壁老王三十秒,不用再多说或是多做什么了。   却说云光回京后,圣上很快就下旨从官职大内侍卫的内大臣之中又点了一位前往西北,空缺自然由云光补上,而此时大军的先锋已然启程。   林海回家就跟他媳妇感慨肃端王与忠顺王实在了不得:因为此次万众瞩目的先锋官正是出自这二位门下。   当然,这并非没有代价。   林海的两位上司在挣扎了小半年之后终于被齐齐“拿下”:因为肃端王与忠顺王为了让自己人成为先锋,作为向圣上的交换,不再暗中保护这两位户部高官……这两人不至于直接从户部衙门直进刑部大牢,但为了能平安致仕,只怕少不了吐露些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林海依旧一点打听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两位上司没了,林海前进一位,从右侍郎变为左侍郎,而新任户部尚书仍是圣上的心腹。户部自此安生了不少,眼见后勤可以放心,义忠王在圣上与百官的送行下领兵离京。xvna。com   柳湘莲、冯紫英、卫若兰和贾蓉等少年人一起跟着义忠王离京。   在军中仍旧颇有威望的北静王留京;而南安太妃的儿子,如今身上已经没了王爵的南安公作为三皇子的副手亦随军出征。   顺带一提,南安太妃就是把探春收做义女,替她亲生的闺女远嫁和亲的那位。   而大军离京之后,京城“平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王子腾再次出山:这次避风头真是避了个彻底。既然自己先怂了,他就不会挑剔旁人——显而易见,这个旁人专指云光。   毕竟云光在拜访林海后,也给他送了帖子。当时王子腾考虑再三,回信说暂时不见。   此时王子腾对云光的“屁~股”坐哪边并无太多怀疑——毕竟云光在西北为官多年,没拿过西北王的好处才怪了!   云光返京后先与林海走动,那也没啥:林海可是圣上的人,又跟义忠王走得近,从宫中出来云光率先拜访林海理所应当。   销假后,他跟云光还是“天天见”呢,又有什么话不能说?   至于云光回京后一直没搭理荣府,王子腾也能理解:若不是荣府出了位贵妃娘娘,他都不大瞧不上。   投靠东北三王的甄应嘉,则被这几人默契地抛在了脑后。如果没有什么天大的机缘,甄应嘉翻身无望。   因为穆家的财富,谁都心动,包括圣上,几位势力不凡的王爷们就更不必说。甄应嘉大约是一时昏了头,并没仔细琢磨:改换门庭之后第一个接手的任务就是……火中取栗!   自不量力地打穆家的主意,可不就是火中取栗?穆家可是一直暗搓搓地继续力量,到了能让北狄的汗王出兵与本朝一战的地步!   甄应嘉那新靠山究竟把他放在什么地位也就可想而知。   大军走了,林海这天难得休沐松口气,在家陪媳妇说话。两口子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甄应嘉身上。   老爷那股子纠结简直溢于言表:甄应嘉倒霉,活该,但看着他死,还是有点难受。   王禅枕在林海肩头,笑着劝道,“老爷也不必惋惜,这是他的命,还是他自己选的命,半点怨不得人。”   林海捏了捏媳妇的小肉手,“你比我看得开。”   “我哪里是看得开?事不关己,我才不挂心。”王禅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心里就念着老爷,大姑娘还有我肚里这个……连娘家那边都犯懒呢。”说到娘家,她话音可就绕了又绕,能让人听出好些个意思来。   前几天还挺着肚子进宫走动,还能带上黛玉……他媳妇儿是仗着谁的面子?   林海哈哈一笑,“岳父岳母疼闺女,不愿意你操心费神,还疼出毛病来了?”他大概能猜着他媳妇为何来了这么一出。   不得不说,林海猜得很准。   王禅拉着林海的手,撒娇的同时也不是不心虚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老实一点,主动一点,“前儿我大嫂过来看我,闲话时问我还爱不爱出门……”说到这里,王禅脸红了。   都是老爷忒宠她……自打听说这胎坐得很稳,她就越发惫懒。这些日子除了进宫往娘家走了几遭之外,老爷那边的应酬她竟是一样都没沾手……   老爷因着职务的关系,不好随意应酬,但却不是无需应酬。连今儿大姑娘回荣府,她都没跟着过去瞧瞧……真是越想越愧疚。   其实林海也稍有愧疚:这阵子光忙工作,给老婆孩子的时间太少了。   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大军走了林海还是忙乎了好些天,于是老婆闺女这边稍微有点顾不上:老婆自来底气足,不用他费神,至于黛玉,有他这个爹就在跟前撑腰,哪还有人不开眼?   总之这母女两个他都不怎么担心。如果这二人的身体有问题,他还有小金呢。   想起小金,小金就在此时开了口,“有点不对劲儿。”   林海拍拍媳妇的后背,“硌不硌得慌?”王禅正抱着他胳膊,肚子抵着他的胳膊肘。等媳妇稍微挪开点,林海才问小金,“又咋了?”   “贾琏送黛玉回来,带着他女儿,我想提醒您贾琏的精神似乎与以往不同。”小金用了个林海很容易听懂的说法,“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有别的机遇,他的精神力暴涨。”   精神力暴涨,也就那么几种可能:进阶,吃药,穿越和重生。前两个在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在林海看来远远低于后面两种,原因无他,他就是个好例子。   凭啥他穿越了,就不许旁人重生?   再说贾琏要真是重生……他能挺乐见其成:比贾珍贾政重生靠谱。   就林海自身的体会来说,无论穿越还是重生都是两个灵魂或者说是意识的融合,性格方面的变化倒在其次,而记忆的叠加,就是阅历的增长,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让人情绪比较稳定。   自打进京,让林海窝火的事情很多——虽然他在穿越前也算淡定,但绝没有现在这么淡定。仔细回忆一下,他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很不容易愤怒,当然也不大容易开心就是。   如果贾琏能好好消化这份好处,先不说振兴家族,收拾王夫人和凤姐儿,只说他能稍微跟对人,荣府兴许就不至于被抄家。   估计贾琏此来,就是来问计的。这个便宜内侄要是带着原著里的记忆重生,见他这个姑父还健在,肯定急着过来说话。   小金来了句俏皮话,“从某种意义上说,您也有伴儿啦。”   “又不是从现代来的兄弟,什么伴儿啊。”林海笑了笑,“他又不能替我续命,不过宁荣两府里难得出个有点良心的小伙子。”   林海正跟小金交流,他媳妇的大丫头已然前来禀报,“大姑娘回来啦。荣府琏二爷领着巧姐儿来拜见老爷太太。”   既然来了客,夫妻俩移步厅堂坐等黛玉贾琏前来拜见。   今儿黛玉回荣府,不仅有紫鹃跟着,还把林海的大丫头艾绿也带上了。   艾绿是个“心高气傲”的丫头,府里这些年来往的就没几个少于三品,她对荣府这样日见没落国公府也没啥敬畏。   紫鹃毕竟有个旧主贾母,心里对老太太依旧有几分亲近。   紫鹃忠心固然没问题,但为了预防这丫头偶然脑袋一抽……林海预料到媳妇怀孕恐怕不怎么陪着黛玉回荣府的时候,特别点了艾绿时刻跟着黛玉。   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这次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俩因为放贷再次被抓,贾母一时顾不上黛玉,黛玉只在外祖母那里略坐了一会儿,就与宝玉等一众兄妹说话去了。   话说黛玉和宝玉探春惜春他们三个都合得来,每每见面就叽叽嘎嘎个不停。   而湘云固然稍微嫉妒过黛玉一阵子,但姐妹们经常相处,纵然有数日不见的时候,也有书信和礼物往来,尤其在诗词上湘云和黛玉又极说得来,一来二去,这两个比以前亲近了些。   总之姑娘们外加一个宝玉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有说有笑,唯独宝钗难得的不那么合群了一次。   艾绿当着老爷太太和自家大姑娘,把当时宝钗的神情和言语学了个十成十。   王禅听完笑着点评了一句,“薛大姑娘这个年纪,能如此沉得住气,实在难得。就可惜出身差了些……”   王禅真心夸赞宝钗,不过她这番话的意思也很明白:宝钗的确出挑,但显然没出挑到让人忽视她出身的地步。   宝姐姐委实不容易,黛玉靠着她爹的肩膀笑眯眯地听,心里则在琢磨:艾绿果然不爱多嘴多舌。   殊不知艾绿这丫头早就得了林海吩咐,大姑娘和荣府表少爷如何相处,要背着这大姑娘向老爷太太禀报。   林海毕竟是个现代人,他连媳妇都不肯拘着,更别提闺女了。   平心而论,宝玉正是他见过的少年里容色最为顶尖的那个。跟真美男子宝玉谈谈恋爱练练手,黛玉又不亏……等到荣府出事,不管那时候是全家一起倒霉,还是贾琏挑大梁而二房败落,总之宝玉都没法儿再肖想黛玉。   若是黛玉真钟情于宝玉,林海也不是没办法。荣府败落,没有贾政碍眼和王夫人指手画脚,林海并不介意给闺女养个小白脸——宝玉对家里人能叛逆不羁,一旦出了门他就变得很胆小。   却说艾绿在这儿学舌,贾琏听了个全——他这个姑父不爱摆架子,而是喜欢家人坐在一处随意说话。   巧姐儿生得极好,王禅瞧着就很喜欢,再加上肚里还揣着一个,她有点母性泛滥,搂着巧姐儿摩挲个不停。   闲话了好一会儿,王禅觉着老爷该跟贾琏说些正经事——反正就是不适合她们娘几个旁听的事情,便拉着黛玉借口预备晚饭离开。巧姐儿则让王禅跟前的嬷嬷抱着,一起告退。   “闲杂人等”转瞬消失,贾琏猛地起身,面对林海就是深深一揖,“求姑父救我!”   你这小子略直啊。林海把便宜内侄的发髻都看个清清楚楚,暗道:能想清楚始末因果也算不易。   贾琏等了会儿,就听姑父茶盖儿轻磕茶碗的声响,他不由面露苦涩:他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试着央求姑父指条明路。   不过他也很是明白,凭姑父的身家地位还有脾气,“什么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不仅无效,反而还会惹怒姑父。   于是他缓缓站直身子,面显颓唐,“姑父,侄儿做了个梦……”   林海眯着眼听贾琏叙述他的“奇遇”:嗯,果然是原著情节,但跟续书那部分差得有点大。涉及黛玉的部分,贾琏应该是有意回避了。   而姑父这一脸平静的神色,贾琏越发笃定姑父跟他有相似的奇遇。其实只要稍微有心就不难发现端倪,原先姑父还在扬州的时候跟父亲以及二叔都交情不浅,尤其是与王子腾更是唱和不断。   再说二婶对付黛玉妹妹的手段也挺隐秘,说白了就是不痛不痒,最多就是恶心恶心人,姑父要不是“知道了什么”,缘何这样果断地把黛玉妹妹接回身边,并迅速续弦?   只要姑父活着就惹不起,现在续弦的姑父就更惹不起。梦里吞了黛玉的嫁妆,姑父若是知晓不报复都是姑父气量大,如今他还要请姑父救命……   贾琏越想越沮丧,脸色也是越来越灰白。   林海瞧了贾琏一会儿,就在贾琏似是心灰意冷打算就此告辞的时候,他才悠然开口道,“你总还有点廉耻之心,我很欣慰。”   贾琏闻言猛地抬头,双眼睁大,“姑父?”旋即喃喃道,“原来您都知道了吗?”   “我都知道又哪里稀奇?”林海微微笑道,“祖宗托梦,你又不是头一个。宝玉,还有你媳妇……对了,你媳妇那是宁府秦氏临死前的建言,只可惜她没放在心上。”   贾琏目瞪口呆,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   林海也不怕贾琏对旁人胡说,肃端王忠顺王这样有兵有钱又有人的“老人家”他扛不动,但荣府……就算有元春护着又如何?   凭他的意愿,让宁荣两府抄家夺爵那是很难,但把贾政一撸到底不是难事。   林海摆了摆手,“一会儿留下来吃过饭,回去你且仔细想想,怎么保全自己,保全家人……还有究竟谁要保全,谁要放生。”   这大约是第一个明白无误地告诉贾琏“谁该保住谁该……随他去死”的长辈。这种事在贾琏这儿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宣之于口。   而且姑父这简直都不算弦外之音,就差直接告诉他:你要是护着老子昔日的仇人,那你也等着放生吧。   贾琏现在也不大摸得准,姑父是恨上二叔一家,还是他们这一房也被捎带上了!   饭后贾琏满腹心事地走了。   王禅颇能察言观色,就剩夫妻两个的时候,她才问,“这是……荣府长房这位二爷跟他二叔那边……是想决裂还是怎么着啊?”   林海大乐,揉着媳妇的脸蛋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王禅被揉捏得说话也断断续续,但话里慢慢都是笑音儿,“他们二房那位太太整日里就想把大房的爵位弄到自家手里,哪个能瞧不出?她却也不想想,”王禅撇了撇嘴,“大房顶着一等将军的爵位,日子过得有什么滋味?我就听我堂姐说,贵妃似乎对她母亲也颇有微词。”   “这都能传到你耳朵里?”   “毕竟……”王禅正色道,“是咱们大姑娘的外祖家。若不小心着些,沾到大姑娘身上总归不是没事。”   林海点了点头,由衷笑道,“你有心了。”   王禅亦笑,“也是大姑娘与我投缘。”黛玉为人正直,不势力也不惹是非,非要挑剔也就是稍微娇气了些,但大户人家的姑娘有哪个不娇气了?   却说第二日,林海早早起来正举杠铃锻炼,小金又来了条提醒,“义忠王妃有孕。”   林海挑了眉,“啊?”他又急忙问道,“义忠王的?”   小金有点不好意思,“义忠王超出我的检测范围之后,我才把他身上的标记挪到义忠王妃身上……才发现王妃怀孕都一个来月了。”   “一个来月……太医都该摸出脉象来了吧?”   谁说不是呢?义忠王妃有孕,这消息迅速传出王府,在某些人家那儿简直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其中最为尴尬的,就是刚刚过继给义忠王的昔日四皇子,现在的义忠王世子。   于是到了他平素回家的时候,林海还在衙门里闷头办公呢——他今天似乎又得加班,然而义忠王世子的心腹已然悄悄等到了户部衙门的门口…… ☆、第58章 第五十八回   义忠王世子的这位心腹也不找个地方窝着,而是大喇喇地守在衙门门口,身后跟着一溜儿威风凛凛的王府侍卫。   真是不服不行,算上新上司户部尚书郭拯在内,怕都没有林海应对“堵门”的经验丰富。   林海得到消息时,从一大堆书册中迷茫地抬起头,在低头望向待办的那堆条陈,算了算厚度,整个人就有点忧郁。   须知他上司跟他约好了:就是同僚二人在衙门里聊聊天,但这次聊天,肯定是要说公事。   哪里想到义忠王带兵离京后,义忠王世子能摆了这么大阵仗专门来请他?一下子把他的日程都打乱了。   林海正琢磨如何跟上司解释呢,同样消息灵通的户部尚书郭拯亲自到来:要主动改期。   户部尚书郭拯历任山西河南巡抚的官场,是块响当当的“老姜”,不仅在处理实务上是把好手,说起此人人际关系方面的道行,起码比林海深上一个档次。   估摸着彼此至少在挺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一路人,郭拯特地提醒林海,“世子那边心有点乱,老林你劝着点。”又怕交浅言深害林海多想,他又苦笑道,“我说多了不合适。”   林海郑重地点了点头。   郭拯是义忠王世子,也就是四皇子他生母德妃那边的亲戚。四皇子出继之后不是说不能继续来往,而是不能但凡世子那边有点风吹草动他们这些当亲戚的都要强出头。   依照小金刚刚送来补充消息,义忠王妃是在宫里跟德妃闲话时,被查出有孕的。   无怪乎郭拯要稍微避嫌。   林海收拾完东西,让师爷把没写完的条陈带回家去,再给王禅带个口信儿说今儿晚点回去。今天跟他来衙门的正是柳湘莲他叔——与林海其余几位江南师爷们不同,柳湘莲他叔在京中交友比较广阔。   偏巧义忠王世子派来的心腹跟柳湘莲他叔不止面熟——这二位曾经是邻居。   于是柳湘莲他叔在户部衙门外与这位昔日的林俊嘀咕了一小会儿,扭头又回去找林海了。   林海听了幕僚的回报也不免惊讶,“太太已经早到义忠王府,陪义忠王妃说话去了?”   好吧,他媳妇跟义忠王妃的交情恐怕比他跟义忠王还深上几分。   柳湘莲他叔回话道:“正是。”   林海便让老柳再辛苦一趟,带东西回去的同时给黛玉捎个口信儿:黛玉若是闷了,就去荣府请小姐妹们过来乐一乐。   收拾且吩咐妥当,林海出了衙门跟义忠王世子的心腹“接头”后直奔义忠王府,至于老柳则领着几位长随回林府去了。   却说老柳踏进林府,得到消息的包怀尚与林府大总管林大联袂而至。   老柳刚把林海的嘱咐转述了一遍,林大便笑道,“巧了,太太临走前便打发人到荣府请来了几位少爷姑娘。荣府长房的琏少爷亲自把少爷小姐们送来,他们如今正陪咱们大姑娘说话。”   这话粗听没什么,可细细一品……林大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觉得荣府的公子姑娘过来作陪纯是应当应分。   说是瞧不上荣府也不尽然,但的确不大拿荣府太当回事……林家这个态度,贾琏自打进了刑部衙门开始办差,就心知肚明了。   如果不是出来做官,贾琏自认他依旧是个井底之蛙,梦里的他整日里都因为身为勋贵之后,贵妃娘娘的母族而洋洋自得。   品级爵位那都是虚的!只有捏在手里的权和银子才是真真的,顶用的!   想明白这一点的贾琏正为贪财无度且几无见识的婶子和妻子恼火不已,他很担心若不能及时收手,将来怕就和梦里一模一样,完全无法收场!   一场噩梦过后,贾琏越发透彻:宁荣两府一直跟忠顺王府不对付。宁国公与荣国公尚在的时候,自是不怕忠顺王府,可是现在不比当初。梦里便是让忠顺王府捏住了把柄,现在……就算舅舅和姑父愿意伸手,再让忠顺王府算计一回,一家子还能不能继续住在京城犹未可知!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反过来亦然,知道得越多就越懂得敬畏。   贾琏彻底长进了,但荣府因为无人可用,中馈依旧握在王夫人与凤姐儿这姑侄手中……除非他老子再“续上一弦”,或是宝玉娶了姑父家的黛玉表妹。   想到这里,贾琏自己都乐了:自己也是胡思乱想。   姑父八成看不上宝玉,但宝玉是宝玉,他是他,他怎么都要尽量跟姑父这边多走动……不然自家就更没救了!   这也是舅舅给他的信中反复提及的:林大人不至于见死不救。   贾琏也深以为然:珍大哥怎么对蓉哥儿的?姑父似乎就看不下去,直接出手,把蓉哥儿塞到了义忠王身边!   所以这次黛玉相邀,贾琏便主动请缨,送弟弟妹妹们过来,然后……就赖着不走了。   他想着能再见姑父一面才好。虽然上次姑父的态度不怎么和蔼,但好歹同为“颇有奇遇”之人,姑父总不至于把他打出去……吧。   林海确实不会把这个便宜侄儿打出去:不管是贾琏还是宝玉,亦或是贾蓉,这些小辈若是开窍,他都乐见其成,调~教~一番之后,不仅会给他们扶上马更会送上一程。   贾琏等一众年轻人在自家聚会,林海也理会不得……他踏入王府就见义忠王世子亲自迎了出来。   倒真不是世子沉不住气,而是义忠王临走前有言在先:林海在观子嗣上颇有见地,若是你母妃有喜,一定请他早早来瞧一瞧。   就算王妃育下一子,“将来”也还远着呢,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两说。   义忠王世子争斗之心不重,在片刻的忐忑与不安过后,他便镇定如初。这副样子落在林海眼里,换来了一通赞美之声,心里的赞美之声。   却说自打王禅到来,义忠王妃便拉着王禅的手,笑道,“这是沾了你们夫妻的光。”言毕便正色道,“必有厚报。”   王禅道:“说这些做什么?那药方委实灵妙,不过终归是王爷王妃的缘分到了。”   王妃摇了摇头,一手依旧拉着王禅,另一手则轻抚小腹,“我知道你们夫妻不愿居功。再怎么说,王爷若不能清醒,哪有这孩子?”   义忠王妃这番话里颇有几分真心,然而在真心之外她有必须报答人家的理由:身为王爷心腹,且深得王爷器重的林海,以及身为做了半辈子宗令怡安王的外孙女王禅……若是对这样的夫妻知恩不报,王爷回来都不能饶她。   其实,义忠王妃从王禅她娘那会儿就稍微有点酸。她自己闲着没事儿还会笑一笑当初的自己。   王禅她娘作为怡安王夫妇最为宠爱的老来女,出嫁前在京中威风甚至胜过几位公主,出嫁后得了儿女才逐渐收敛起来。   而王禅少时进宫,几位皇子也都是众星捧月一般,若非年纪不对,王禅八成要跟义忠王妃做妯娌。   不过义忠王妃也仅止于暗地里酸一下,她素来知道轻重。   王爷被废之后精神不稳,恣意横行那会儿依旧平平安安,背地里怡安王出了大力,今上能逐渐从太上皇那里掌握实权,也多亏怡安王多年力挺。   自己娘家叔伯兄弟们昔日里不也是说得好听?王爷被废之后她也吃了好久的冷脸,前一阵子王爷再回朝堂,三天两头进宫与圣上说话,那几个最爱说风凉话背地里也没短过手段的叔叔和哥哥又厚着脸皮过来求饶……   亲人尚且如此薄情,对曾经雪中送炭的恩人,于情于理义忠王妃都得厚待。尤其是王禅这会儿还怀着身孕——孕妇总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王妃兴致勃勃跟王禅说了许久。   直到太阳下山,夕阳都照到了脸上,王禅一点都不畏缩,“王妃,一会儿我们老爷该回府了。”   义忠王妃听了就笑,“瞧你归心似箭的模样,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禅面皮微红,“当年哪里想得到遇到我们老爷?”   当年一众姐妹在座,王禅可是放过“大话”:她又不是为了伺候男人生的。这话搁到现在,义忠王妃都觉得没毛病,她只是顺嘴调侃,“你也遇着了个让你心甘情愿的。”言毕话锋一转,“世子打发人到户部衙门去请你家老爷,今儿咱们一起吃个饭。”   王禅一听,立马就坐稳了:幸亏我有先见之明,让大姑娘请姐妹们作陪。   义忠王妃则让跟前的大丫头亲自去厨房瞧着,弄几样下酒好菜来……王禅还提了点建议,“表嫂,让厨房多弄点拌菜来,吃着清爽,对咱们这当娘的还有肚里的那个都有好处。这是我们家老爷说的。”   若是旁人说的,义忠王妃也就当耳边风了,但是林海的建议,甭说她了,连她身边的心腹都听进去了:用了林家秘方的人……几乎全都在一年之内得到了好消息,真是不信都不成了!   站在王妃身后的内侍跟王妃对了个眼色,而后便匆匆告退。这内侍刚出门,世子身边的总管太监便来报信儿:林大人到了,正跟着世子爷往王妃这儿走呢。   王禅立时就笑出了一对儿酒窝。   义忠王妃这会儿也不酸了:王爷虽然在外带兵,得到消息不知该有多开心。   于是义忠王世子与林海在进门后余光一扫,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张快要笑开了花的脸。   王禅见林海来了,更是旁若无人地一个劲儿“明”送秋波。   不仅林海看笑了,连义忠王妃和世子都忍俊不禁。   义忠王世子展露笑颜还没半点不自在的模样,林海看在眼里,心里又给这位点了个赞:不管他是发自真心,还是演技爆表,这都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物——气量或者定力都摆在这儿了。   虽然两家是亲戚,交情不赖,林海能升堂拜母,但他得识相:亲眼见过义忠王妃,再寒暄了几句,就跟着义忠王世子先撤了。   趁着等饭熟摆饭上桌的功夫,他还能跟世子聊一会儿呢。而义忠王世子明显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在世子的书房,二人落座,义忠王世子端起茶碗润了下唇,开口解释道,“父王出征前说过,母妃若是有什么好消息,一定请林大人亲来瞧上一眼。”   义忠王如今在子嗣之事上十分笃信林海,义忠王世子同样相信林海身上必有神异之处:亲爹和后爹,还有几位兄弟都是从林海这里讨要到药方,回去按时喝药,这才过了多久……多少人都得到好消息了?   事实摆在眼前,不信都不行!   更何况世子今日也是有事相求,他继续道,“前儿我媳妇见了点红,请了太医来瞧,开了方子并说多将养,不要再费心费力……唬得她立时不敢再走动。”   林海点头,万分理解,“前些日子世子与世子妃也是累着了。”   所以他刚刚在内宅厅堂里没见着世子妃。至于累着了的原因……别忘了这小夫妻俩才过继多久?虽然四皇子过继一事因为正逢大战,一切从简,但礼法上该有的一样也不缺。   义忠王世子此时又低声道:“也是赶得巧,幸亏当时我媳妇没逞强,不然母妃有喜她却不上前伺候……母妃必然不会计较,但落到外人眼里还不知怎么排揎。这京里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瞧王府的笑话。”   林海只能继续点头:义忠王妃是个明白人,他也不觉得王妃会瞎想。至于乐见义忠王府笑话的世家……两只手恐怕数不过来。   不过以林海的了解,义忠王夫妇心胸都挺不错,尤其是义忠王妃更是女中豪杰——不心宽只怕义忠王被废且精神开始不对劲儿那会儿义忠王妃就该心事重重,乃至于缠绵病榻,能不能撑到现在都两说。   义忠王世子没想着林海能回话,于是他自顾自道,“我这心里也是放不下,林大人不如随我过去瞧瞧?”   林海秒懂:世子想他瞧瞧世子妃的怀相,尤其是看看肚里那个究竟是男是女。   不过他有点疑惑:他的……确切的说是小金铁口直断的本事,世子怎么知道的?按说吃他药的贵人们都还没抱到他们的娃呢。   他略作思量,还是决定接着当神棍,还要当个好神棍——因为他需要让这些贵人始终信任他,一直吃着他那方子,然后继续生娃,他才能给自己以及自家人续命啊。   他已经从小金那儿讨到说法:他媳妇到时候八成要难产,哪怕大出血到直接咽气都能用他积攒的寿元续命,媳妇肚里那个小丫头也一样能续上,但之后媳妇和孩子究竟怎么个说法,要不要他一直续下去……小金表示:不好说,得到时候再看。   因此林海真是巴不得眼下这几位能多听他多信他,晚上能持续努力耕耘……   说起发展新客户,论身份恐怕不会比这几位更贵重,小金的调理能力又比较有限,再考虑到他自己的官职以及立场,其实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好再去开发“新客户”。   林海左思右想,决定在见到世子妃之后……对世子说实话,等他回家之后也不能忘了给义忠王书信一封。   于是他坦然应允道:“还请殿下引路。”   然后他就跟着义忠王世子迈入世子夫妇的内室。林海判断孕妇腹中男女,就是靠小金的扫描,而小金的扫描也是距离越近结果越准。   世子妃气色确实不怎么样,但不是身体哪里有问题,而是……吓的。既然是心病嘛……吃药也不管用。   继刚刚小金笃定义忠王妃肚里是个小姑娘之后,他再次给出了一个毋庸置疑的结论:世子妃怀的也是姑娘。   从内室出来,再次回到世子的书房,夸过小金的林海不卖关子,“王妃和世子妃……倒是巧了,瞧着都像是千金。怀相都好,世子无需过于担忧。”   世子一怔,心里顿时轻松:多年无子,老婆能怀能生就好,至于生儿子还是女儿……有一就有二,他着什么急?这是其一;其二,说句不厚道的,他们夫妇终究比父王母妃年轻太多。   再退一步说,哪怕母妃生了个儿子,等这孩子懂事并能掌权那得多少年以后?   诚然出身稍逊的孩子过继之后,养父母再有亲生儿子,可能会处境尴尬,但他不会。因为他是皇子,有的是退路。   只要继母不会因为怀孕就忽然防备起他这个继子就好……   世子笑着点了点头,“都听您的。对了,”他还是稍微迟疑了一下,“您可有心得?”   什么心得?那还用问,肯定是安胎保胎的心得。王禅丰润又精力十足的模样对义忠王世子而言,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巨幅广告。   林海便笑道:“恕在下多句嘴,无论是王妃还是世子妃,有孕在身都应当活动活动,您多陪陪世子妃,世子妃必定不药自愈。”   王爷不在,王妃那边他就不多嘴了。   世子心知肚明:林海回府后必然会给父王书信一封。他粲然一笑,拱手道,“多谢。”   林海冷眼瞧了世子半晌……这位自始至终颇为平和,心绪无甚起伏。   话说自打从几位怀孕的贵人身上捞到不足十年寿命,小金又有小幅升级:能够感应到他人大致的情绪变化,但这个感应有前提条件。其一是这个“他人”对林海好感越高,小金的感应结果就越准确;其二,自然就是……得离得够近,就是非得站在他身边不可的那种近。   林海这次出入王府内宅,小金把义忠王妃、义忠王世子妃以及义忠王世子三人的情绪感应结果全部忠实地告诉了林海。   正是小金的这份报告,促使林海在考虑再三之后,继续以实相告。   此人二人正往摆下席面的厅堂走,林海落后世子半步,而世子的内侍更是落了好几步远。正值说“悄悄话”的好时机,林海略微压低了点声音,“我呢,也是久病成医,辨药用药总之能有七八成准。用那方子调养好身子,子嗣不是难事,但世子别嫌我说话难听,”此时他也不自称在下,“能不能生下来长大……得比旁人多用许多心思。”   义忠王世子闻言回头,大有知己之感,“太对了!”就差竖个大拇指点赞了。   当年,父皇在外领兵,京中很不安定,他们兄弟们都跟着母亲,让昔日太子妃领入宫暂避,结果齐齐中招……   现在父皇登基十来年,明明已经知晓幕后黑手是谁,然而太上皇一力相护,父皇也只能盯死那黑手,不仅无法拿住对方,自然也无从那人口中得知昔日隐秘。   可是那人活着,又有太上皇庇护,父皇看得再死,也难保那人不能出手且得手。   世子觉得林海此番提醒亦算难得。面对父王心腹,他的确应该再说点什么:至少他得保证他要尽全力守住母妃与母妃腹中的弟妹……听说八成是个妹妹。   然而世子听见了个开头,却没猜到结果……   林海颔首,而后笑眯眯道,“世子,王妃身后站着的那位不大对。”   他的表情和他所说的内容一点都不搭界。   世子闻言双目猛地瞪大,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正常。   林海继续道:“我久病成医,为了求子也是当了半辈子的药罐,因此,”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很灵。那位女官身上的药味儿,可不是孕妇能长久受得住的。”   其实能发现那女官异常,还是靠着小金报信儿:女官盯着她家王妃时,情绪可不太对头。借着凑近王妃的功夫,林海再让小金扫描了一回,那女官身上果然“有料”。   小金当时就说了,“你家王妃终于有孕,你不欣喜也就算了,稍微嫉妒一下也说得过去,但时不时冒点杀气,一副能出口恶气的模样,我都忽视不了呀!”   听了林海所言,世子沉默片刻最后深吸口气,再次道,“多谢!”   只是母妃身边的女官……还是有点棘手……   林海依旧笑眯眯的,“分内之事,世子无须挂齿。”   随后大家齐齐上桌……男女分开坐,两个桌子之间只意思意思地隔了个屏风,透光的屏风。   论演技,林海身在四处都是“国欠小金人”无冕影帝的权贵圈,只能算是一般般。但好歹两世为人,他很能绷得住,在小金告诉他,王妃身边另一个女官也有情绪异常的时候,他面上依旧没什么反应。   等他把这一消息借着“放水”的机会告知世子的时候,世子嘴角一绷,又眯了眯眼:这两个女官都是母妃从东宫带出来的!   吃完这顿饭,林海搂着手感极佳的媳妇坐马车回家了。   拿老公当靠垫,王禅自然美滋滋,瞧着林海明显心情不错,她便轻声问道,“老爷今儿怎么神神秘秘的?还跟着世子一起离席?”   媳妇还真问到点儿上了。   林海没什么好隐瞒的,照实说了:当然小金察觉他人情绪的部分他略过没提,只说自己狗鼻子忒灵,闻出义忠王妃身边女官身上那药味很不对劲儿。   王禅大吃一惊,之后忍不住气愤,“太上皇……这是……怎么能清修成这样了?!”她很想说太上皇您真是吃丹药吃得糊涂了!当年纵容那人算计了二表哥不算完,现在……这是要继续纵容下去?   林海自然听得出媳妇的未尽之意:媳妇当真敢说。   不过出身一等世家,有个郡主娘,以及做了大半辈子宗令的外公,无怪乎媳妇对皇家旧事门清儿,也更有底气说些实在话。   思及此处,林海摇了摇头,“咱们也不用去探究,横竖总有知道的那一天。”   王禅十分赞同,贴着林海的耳朵道,“两位表哥春秋鼎盛呢。”   这也是王禅不大想得通的地方:再怎么着,太上皇您也活不过儿子孙子不是?您要护着的人,焉能护人家一辈子?那人毒到了昔日太子表哥,还有今上的所有儿子,太上皇将来有个好歹,人落到圣上的手里,至少是个满门抄斩!   可若是太上皇纯是借着这个人跟儿子们赌气……糊涂到这个地步,那她更是无话可说。半生英明,半生昏聩,别是个再世唐玄宗吧。   王禅此时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念成谶……   下巴垫在媳妇的肩膀上很是舒坦,林海觉得别人家老人偏执最多祸害一家子,可太上皇不仅祸害自己家,还要祸害全天下。   但愿太上皇与圣上这对父子早日分出胜负……所以西北之战就是决定今后东风西风哪边硬的关键之战了。   一两年内恐怕加班都是常态。林海暗叹了一声。   不过好消息也不是没有,因为肃端王和忠顺王联手把自己人附上了先锋大将之位,因此这一两年内这两位老王爷的人也不会在户部作妖了:君不见昔日的户部尚书与户部左侍郎黯然退休,都没搅起半点波纹吗。毕竟户部要负责大军粮饷,这个时候再折腾户部,就等于坑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昔日的户部尚书与左侍郎在圣上明令二人“消停些”的时候,都没断了那些小手段。比如林海新上任便清理了几个户部的刺儿头,之后再安排勤恳用心之辈填补空缺,那二位却不遗余力往里掺沙子,还不忘极力挖掘林海的错处。听说还派了专人仔细查检林海旧日诗作和文章……   当时若非有岳家帮衬,林海在任用上必定会用错人。   而肃端王与忠顺王一句话,二人就痛快滚蛋……显而易见,两位老王爷手里必然捏了这二位高官的大把柄,至少能让二人身败名裂甚至人头落地的把柄。   林海忍不住稍微发散了一下,“我那两位老上司许是收了前朝穆家的好处了吧?”   小金答道:“逻辑上很说得通。”他是个人工智能,情商可能不咋地,但智商绝对杠杠的,“这二人有九成以上几率~叛~逃。”   “那就是真是自绝于天下了。”林海在心里笑了一声,“毫不顾念族人儿女。”   卖~国~和~叛~国都是注定要遗臭万年,慈溪溥仪~汪~精~卫之流都是明证。   林海与小金说话,落在王禅眼里就是老爷在走神,她抬手,扳着林海的左脸轻声道,“我外公更偏向表哥们一点。”   林海望着他媳妇,拍了拍左脸上他媳妇的手,什么话都没说。   实际上怡安王,也就是王禅她当了大半辈子宗令的外公,知晓了太上皇在义忠王被废前后的所作所为之后,摔了他最爱的前朝官窑斗彩茶盅,还对在场的儿子女儿毫不避讳道,“简直胡闹,越老越荒唐!”最后还恨恨地补了半句,“没救了。”   从这以后,这位老王爷就不再保持中立,更是有所偏向了——没明白表明立场,也不过是顾忌他们老穆家的面子。   王禅她娘偏疼闺女,在女儿嫁给林海之后,她怕女婿走错路,特地跟女儿透露了一部分宫廷秘闻,至少怡安王的态度说得清清楚楚。   王禅之前没说起这个,也是因为她家老爷从婚前到现在都半点差池没有啊,甚至犹豫都鲜见。今儿她能说出来,也是情景对头。   思及此处,她不禁莞尔:老爷又俊又精明,对我又好……嗯,要不教导大姑娘时,我再上上心?   林海眼见媳妇又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他也乐道,“快到家啦,媳妇你挪动挪动,老爷我让你坐得腿麻啦。”   王禅红了脸,“老爷不早说。”   夫妻俩回到家里,已是酉末。   进门一瞧,正好贾琏带着几个弟妹准备告辞,结果姑父归来……贾琏就不想走了……   他跟他姑父有正经事说。   前些日子他向姑父坦白了自己的奇遇,姑父的态度虽然吓了他一跳,但回家后他琢磨了一阵子,终于参透了姑父的意思:你知道什么,整理整理全都告诉我!   他想了又想,决定和盘托出。   不得不承认,贾琏也许不那么精明,但最起码很识时务。   看着老老实实坐在自己下手的便宜内侄,林海虽然精神绷了一天却难得轻松了下来,“想明白了?”   贾琏面带忐忑,“侄儿许是想明白了。”而后他就把自己梦中能想起来的所有细节都一一道来。   首先秦可卿的确是那个前朝后族穆家的子孙,只不过她不仅是遗腹子还是私生女,然而穆家兜兜转转还是找上了她。   虽然她在贾琏的梦里她是自缢,但正是因为她,宁府彻底败落,贾珍死在了大牢里,而贾蓉在流放途中不知所踪。   荣府受了宁府牵连不假,但单凭宁府这点事儿,贾赦和贾政也不至于齐齐进大牢,甚至甄家抄家王夫人帮着隐匿财产也只能是罪过之一。荣府关键的问题在于站错队,连续两次。   听到这里,林海一点都不意外。   第一次站错了,宫里还有元春,认罚之后也就过去了;然而荣府错过一次八成不甘心,一错再错之后彻底……沉船了呗。   把父亲与叔父在梦里以及现实里所作所为仔细对照过后,贾琏都生出“果然如此,落得那个下场也是活该”的想法,而且几日过去,这想法没一点变化,向姑父叙述自己梦境的过程中,他还越发坚定。   小金不能读出他人想法,但贾琏此时交织着嘲讽与无奈的状态,他判断得十分精确。   林海听了就赞许道:“不错,虽然脑子不是特别灵光,但开窍之后在他家里算是难得的一个拎得清的。”确切的说,在荣府健在的“主子”之中,贾琏也是唯一一个拎得清的。   不过光是看得明白当真不够,想得到是一回事,办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平心而论,如果贾琏极有手段,原著里他的下场不至于那么凄惨——哪怕不得不离开京城,至少能压得住凤姐儿,也护得住自己的闺女吧。   事实呢,大家都看到了。   就算是正经入仕且做梦开窍之后的贾琏,不过让凤姐儿多看看他的脸色罢了。王熙凤在外该怎么捞银子还是怎么捞银子,甚至被贾琏捉个正着,也只是收敛一二罢了。   论起敬畏,凤姐儿对贾母的敬畏都远超贾琏。幸好,贾琏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林海当初对求上门来的贾琏提了个要求,就是“回去好好想想,你给我说明白”;现在轮到贾琏提他的要求了,“该说的都说了,您快请指点”。   贾琏此时正是满怀期待,何况他已经说出了梦里下一任君王是谁:梦里的下一任皇帝是淑妃所出的七皇子。   然而这个结果林海却不以为然,因为他救下了义忠王。   义忠王肯定是个大变数:只要义忠王能平安从西北归来,他最次也能混到现在怡安王的水平。千万别觉得选继承人皇帝会专断独行,除了考量皇子的表现,必定会明里暗里问一问宗室和重臣的看法。   林海其实并不大看好七皇子:七皇子太长袖善舞了。至少在西北开战之际,三四五九四位皇子在完成各自的“作业”之余他们都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兵事上,唯独七皇子积极在与京中各个世家权贵“拓展人际关系”……虽然除了母族与妻族,也没看出他究竟跟哪家更投缘。   林海一直挺好奇七皇子究竟怎么想的:难不成想让这些人家都支持他,让他挂帅印前往西北不成?   不知道在梦里这位殿下靠着何等机缘荣登大宝,但就目前而言他没有储君相……林海总觉得圣上大约就是不大瞧得上七皇子这段日子的言行,才点了三皇子跟着义忠王出征。   于是他对贾琏道:“不要好高骛远。”   七皇子的大腿也不是你这个荣府长房公子能抱得上的。   这话贾琏听得懂,他难掩沮丧之意,“贵妃娘娘原也想我随军出征……”   贵妃是想往大军中塞人但没塞成,姑父没费什么功夫就连塞两个:柳湘莲和蓉哥儿还是跟着义忠王走的,再说他那官职也是姑父帮衬……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原本想依仗贵妃发达的火热之心顿时冷却。   林海笑道:“家里一文一武还不妥当?你舅舅可让你找机会外任?”   贾琏一怔,这瞪大眼嘴微长的模样持续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醒悟,起身对着林海一拜到底,“谢姑父指点!”   说实话,这些日子贾琏多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他办差间歇他满脑子都是“坏了,要完,怎么办”……   林海的意思他一下子就想了个明白,他舅舅也是一样的意思:留在京城盯着点他父亲和叔父。若是以前的他,父亲叔父做些什么,他纵然不赞同不情愿恐怕也无可奈何,可现在他是官啊!只差叔父一级的刑部六品官员!   林海看贾琏这副醍醐灌顶之后嘴角上挑的模样,心说这便宜内侄也忒实在了……但真的还挺可爱的。   他笑了笑,“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要光想着求老太太,别忘了宫里的贵妃。”   贾琏连忙点头。   林海又道:“贵妃是个明白人,知道轻重。”   元春是贾母教出来的,这一老一少都够识大体,把整个家族看得比个人重要。   贾琏再次道谢,之后坐回位子上,忽然道,“前些日子珍大哥打发人去了趟西南,说是常用的几样药材没了。以前我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短过配药的药材,就是大家凑在一处,吃酒取乐时能助兴的药。”   贾琏已经知道秦可卿真实身份十分烧手,他怀疑贾珍这次派人南下就是跟前朝的那个穆家接头去了!   林海饶是素来镇定,此时也不由“浮想联翩”,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显露了些许端倪。   他看着贾琏郑重道:“你得找机会告诉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心气不足,吃了半个多月中药,感觉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其实我就是不想再喝药)……   如果父母双双病倒,身为独生子女真的够喝一壶的。   -----------------   林海很快就查到“太子和孙儿中毒太上皇好像无动于衷”的原因了。义忠王肯定比他知道得还早。义忠王这部分剧情会用个番外来解释,几章之后吧。 ☆、第59章 第五十九回   这不是林海瞎敏感,有什么药材非得西南,尤其是云贵那边才有?大名鼎鼎的~金~三~角呵呵呵……   如果他猜测无误,贾珍为此家破人亡真心不冤枉!   别忘了云贵就是忠顺王的地盘,若是这位王爷靠着那玩意儿的种植和贩卖发家,那忠顺王府满门抄斩也一样不冤枉。   “在我被制造出来的那个时代,已经能够完美剔除这些植物的成瘾性,只保留它们一定的致幻、麻醉和止痛效果。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植物也依旧在严格的监管和控制之下。”小金说道,“您的担忧是对的。”   林海仔细琢磨了一番,才再次对小金开口,“广泛种植……应该还不至于。我在江南和京城都没见过和听过~阿~芙~蓉,相关制品就更别说了。”   “纯药用的话,分量要求很低。如您所言,用在太上皇服用的丹药上的可能性更高。”小金素来都是实话实说,“如果能拿到丹药的实物,我能帮您再分析一下药性和成分。”   “这可真是难为我。”   对于一直“闭关清修还不耽误胸怀天下”的太上皇,林海本就敬谢不敏,现在知道了这位常年吃着什么样的丹药,他就更想有多远滚多远。   不管是中招后导致子嗣艰难的义忠王,还是一众皇子们,没有一个显露出半点瘾君子的征兆。所以~阿~芙~蓉八成就是“专供”太上皇的。   话说~阿~芙~蓉这玩意儿不那么常见,但不至于没人了解;混在丹药里,就算没有现代的药物分析仪器,就凭丰富的经验和善于发现细节的双眼,宫里那群太医也决不至于无人发觉。   所以这里水有多深还用说吗……这样想来,圣上的态度也挺耐人寻味了。   林海很有自知之明:他始终觉得,天下不缺聪明人。他能猜到的事情,圣上未必想不到。   不过为保万无一失,他可以试着引导圣上以及义忠王发现真相,至于亲自出头和盘托出……还是算了吧。   不过这次林海还真猜错了:圣上确实不知道。   经过这些年父子之间数次斗法,彼此身边埋下的钉子基本拔了个干净,剩下个把漏网之鱼也挤不进心腹的圈子。   在与父皇彻底翻脸之前,圣上并不想横生事端。   害他二哥无子且疯疯癫癫,还有他数个儿子都自私艰难的罪魁祸首,乃是贴身伺候父皇的令太妃。   圣上已然查探至此,却依旧没有轻动……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父子全面争斗,内忧外患齐齐~爆~发……圣上还没准备好啊!   另外,一国之君哪能少了阴暗面……   这么说吧,纵然圣上知道他父皇离不得的丹药八成有些问题,但若是他父皇因为这丹药早些“飞升”,圣上求之不得不至于,但在愤怒和哀痛之余,肯定会暗暗松口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林海打发走便宜内侄,坐在案前赶紧给义忠王书信一封……   先是给王爷报喜:王妃安好,之后夸奖世子足足用了三大段。在信的末尾,轻轻提了一笔宁府着人南下购药,以前从没听说宁府有此前例。西南云贵乃是忠顺王地盘,宁府派人去西南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封信林海一气呵成,写完重读一边,自觉无需更改,又亲自封好,预备明日送到义忠王府,与王妃、世子各自的报喜信一起送至前线。   忙完正事,林海离开书房直奔内宅。一进门,就见他媳妇搂着黛玉,母女两个正有说有笑。   林海好奇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王禅和黛玉此时齐齐站起身子,走了几步,一左一右挽住了林海的胳膊。   王禅笑盈盈的,没说话。黛玉主动解释道:“母亲要给我换个先生呢。”   林海笑问:“一瞧就知道你乐意得很。”   黛玉一点都不犹豫,“女儿得好生谢谢母亲。”   却说黛玉如今在王家读书——王家正经诗书传家,这样一个兴盛了数代的大家族,底蕴远非宁荣两府可比。   王家专门给家里的女孩子办了学堂,教授四书五经,甚至六艺……也就是射御两项比较粗浅,其余四项的要求居然跟他们家男孩子一模一样。   林海打听过王家女学的口碑,比较满意,这才把女儿送了过去。   作为跟王家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姑娘,黛玉在王家可一点都不受欺负,反而比在荣府更受追捧。   因为黛玉的同学们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已然懂事:黛玉她爹才四十出头,可就是户部左侍郎啊。   反正就是黛玉在王家读书读得好好的,王禅今儿忽然就说再给黛玉换个老师……   王禅恰在此时开口,“老爷可记得我十三哥?他丁忧在家,算算日子还得再待一年半,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教几个丫头。”   王禅的十三哥是她的堂兄,单名一个祈字,二甲第五名进士,丁忧之前的成都知府……居然肯点头专教几个女孩子。   “媳妇你越发厉害,”林海由衷赞了一句,同时又挺好奇,“怎么说服人家的?”   王禅道:“老爷大姑娘都乐意,我就明儿回去跟他说。”   黛玉掩口道:“母亲怎么能先斩后奏?”   “他欠我人情呢。”王禅大方道,“四书五经什么的,我瞧着咱们的大姑娘若能上考场,举人都是稳稳的。”   这是真的过誉……黛玉现在的水平,秀才是稳稳的,若是考举人,就算能中也是吊车尾的那种。   黛玉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学问没那么好,但被夸还是很高兴。她小脸微红,轻声道,“母亲取笑我……”   王禅坦然道:“我娘家的女学什么模样我能不知道?大姑娘在女学只怕也学不着什么了。我十三哥……不是我自夸,他的学问和为人在我这一代都能排得上前三。再说十三哥又不独独教你一个,还有我内侄女儿们呢。我估计十三哥教你们,也就是教你们读史。”   林海立即道:“这可太好了。”   在林海看来,黛玉就是诗词读得太多,才既理想又浪漫,而常读史书的人往往比较务实……   你得承认艺术灵感大多源于痛苦……艺术家那么多,不差黛玉这一个。作为父亲,哪怕是半道接受的父亲,林海也希望女儿能有个美满的人生。   因此自打把女儿接回来,就不遗余力地灌输“才子只要欣赏一下就好”这个观念,还拿元稹做例子跟闺女说过一回:老婆刚死……前一刻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扭头就找上薛涛了……你哪怕给个一两年时间缓冲一下,装一装都不行?   所以元稹这位大才子悼亡诗里的痴情真不真不知道,风流绝对货真价实。   为啥拿元稹当例子?因为他写了《莺莺传》,之后被改编成了《西厢记》。顺带一提,元稹他老婆韦丛出身赫赫大名的京兆韦氏。   黛玉听得……兴致很高,跟爹爹一起聊八卦绝对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而且显而易见,黛玉把父亲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闺女的观念正超着他所希望的方向一路狂奔,林海十分欣慰。   无奈今后公务繁忙,林海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教导女儿,所以有个十分靠谱的老师可以教女儿,他也不掩兴奋之意。   于是他嘱咐他媳妇道:“挑个日子,咱们一家三口上门拜访。”又转头对黛玉道,“从你自己的小箱子里选点好东西,预备送你新先生。”   手头很有几样拿得出手的名人字画,“小富婆”黛玉应得干脆极了:二甲第五名的先生那是想有就有的?   一家三口又说了会儿话,到了该歇息的时候,黛玉告辞回房休息。   就剩夫妻两个,话题自然就转回了……义忠王府。   林海对义忠王世子的评价很高,“心大才能站得稳,更能活得久啊。”   王禅再次一针见血,“二表哥不做太子又如何?他,”王禅指了指太阳穴,“大好之后乐意给他做儿子的宗室都能绕皇城一圈儿了。若非二表哥真心喜欢四皇子……未必轮得到四皇子呢。”   如今宗室里说了算的王爷基本都是皇子或者是皇子的后代,但别忘了这些王爷们曾经有多少同为皇子的兄弟,如今只能顶着个名头领着俸禄过日子?   林海捏了捏媳妇的小手,故意幽怨道,“你可真维护你二表哥……”   其实,林海本该吃个醋的,但他媳妇这副袒护二表哥理所应当的模样,反倒让他生起逗逗媳妇的心思。因此他这话虽然说得余韵悠长,可配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没啥说服力了。   饶是如此,王禅闻言一怔,“啊?”她吓了一跳,“跟老爷说过,二表哥待我最真心。他大我快二十岁,是拿我当半个女儿待呢。”   林海摇头笑道:“我记得。你是在为你二表哥抱不平。”说完就搂住他媳妇的腰。   “为什么呢?”这句话已经呼之欲出了。   俊美的丈夫深情地凝望着自己……王禅抿了抿嘴,心里狂跳:怎么办?根本拒绝不了!   作为一个耿直的外貌协会终身会员,她同意嫁给比她大十多岁的林海,就是因为二人见面那惊鸿一瞥;她跟黛玉处得来,最初的原因也是因为黛玉是个大美人儿,她愿意先讨好一下这个小姑娘;至于她幼年就爱黏着昔日的太子,现今的义忠王,也是因为人家长得好,在整个宗室都是排得上号的好相貌。   偏偏这拥有高颜值的三位,都是貌德才艰巨的人物……于是这点爱好尤其是这份直觉,王禅自觉完全可以继续下去呀。   “当年一众表哥我都见过,唯独二表哥长得最好,笑得最真。那会儿太上皇对二表哥也是真疼,待圣上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可惜令妃,就是现在令太妃入宫后,”王禅低声道,“堪比杨贵妃了。杨贵妃长什么样我是无缘得见,但令妃当年容貌之胜怕是要胜过咱们大姑娘几分。论娇艳风采……”王禅灵机一动,“跟谁有点像……就宁府前阵子没了的那个……”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蓉大奶奶。”   林海深吸口气。他从他媳妇腰间收回手,直接就按在自己的额角上,“宁府没了的那个,听说跟穆家有牵连。”   王禅点了点头,“我知道啊。但我头回见着令妃娘娘的时候,不知道呀。”   林海听了,一指头戳向王禅的额头,“你见令妃时多大?贾蓉他那个小媳妇有多大?”   王禅捂着额头讨饶道:“哎哟,我的老爷,昔日宁国府是谁当家?那位何等厉害还用我说?”   秦可卿据说就是贾代化给曾孙挑选的媳妇儿。贾代化本就知道秦可卿出身亦在林海预料之中。   “秦氏乃是那位明面上因为贪墨而自尽的将军……的外室女,”王禅将她所知娓娓道来,“实际上就是因为他的出身败露,于是不得不死。令妃顶着此人族妹的名头入宫,结果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点很容易说通。林海道,“正经拿到朝堂上,也不会如何,毕竟祸不及出嫁女。再说家大业大人口多,每个人想得都不一样。”   再说,宗室必有人因为利益与如今能影响北狄朝廷的穆家有往来,那么穆家中也难保没有一两个给圣上通风报信儿的“另类之辈”。   所以只凭人家是穆家人就该杀,未免太偏颇。   王禅忽然靠到林海怀里,压低声音道,“我也就是跟老爷说一说……令妃算计二表哥他们,八成是有太上皇默许。就不说她是不是敢——当年令妃族兄那案子就是二表哥亲手督办的,令妃记恨在心……她当然是敢的,但她身在宫中若非太上皇默许,想算计二表哥都算计不到。”说到这里,王禅不由冷笑,“二表哥被废之后肃端王他们才变本加厉地欺负二表哥,多次给圣上难堪。”   林海拍拍媳妇的后背,“你二表哥当真不容易。”   当年太上皇疼义忠王真是疼到骨子里,然而无情起来也是……挺让人长见识的。   君要臣死,父要子死,被废之后的义忠王当时会有多绝望有多痛苦,他寻到机会反弹起来就有多厉害。   王禅叹道:“谁说不是?外祖父就是因为看不下去才忍不住偏心啊!”   也就是说岳家和怡安王府都是偏向圣上和义忠王这一边了。   虽然岳家已经表现得比较明显,但怡安王府的态度若非王禅这番话,林海也不好笃定。   想起依旧跟着太上皇的荣国府……林海不免暗叹一声。   其实他挺能理解贾赦贾政这二位舅兄:他们大约是真心心向太上皇,万一败了还有贵妃元春在不是?这等于两面下注,稳赚不赔……个屁。   如果贾赦和贾政真是这么想的,林海只能说他们太天真,翻翻史书,哪回新君上位之后——包括收回君权,真正的亲政在内,能不搞清算的?不搞清算哪有地方封赏功臣啊?不封赏功臣……没好处谁跟着你这个皇帝混?   林海于是有感而发,“可怜荣府……我那个实心眼儿的侄子。”说着自己也乐了。   王禅嫁过来后,带着黛玉多次前往荣府,把荣府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姑娘们挨个观察了好几回……便逐渐放了心,不再把荣府的女眷们特别放在眼里。   之后再看荣府二位老爷的言行,尤其是关键的抉择,她就更安心了:荣府那就没几个明白人。她不用忧心老爷会在两个岳家之间左右为难。   林海不管宁荣两府那三位老爷,却很乐意提携宁荣两府的小辈……此举在王禅看来,正是老爷念旧情的表现。   虽然可能因此生出不少乱七八糟的闲气,给自己也带来些许麻烦,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贾琏这个荣府长房二公子,王禅也见过了好几回,比起京中其他勋贵人家的继承人,她当即实话实说,“也是难得。这位二公子的确是个憨实的。”   贾琏好色,荤素不拘喜新厌旧还不怎么负责任都没错,但说起谋财害命,他真是一样都没做过。反而在他老子看上别人的家传之物,贾雨村知晓后便害人家倾家荡产时,他说了句公道话,最后为此……好像还挨了顿打。不过他挨揍归挨揍,之后贾琏依旧我行我素。   另外,他也不赞同凤姐儿为收拾赵姨娘而把彩霞配给旺儿儿子的举动。   就冲这两样,林海早就决定力所能及时能提携贾琏就提携一下。现在想想,因为做了场梦,贾琏满脑子都是如何避免自家和梦中一般称为彻头彻尾的悲剧,好像没心思再去偷腥……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林海思量一番,又把宁府那点“异动”告诉了妻子,“烦劳媳妇留点心……”   秦可卿那点身世,落在王禅眼里,跟明镜似的毫无隐秘可言,照此推测,恐怕知道秦可卿乃至于穆家那点底细的权贵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林海这话的意思就是请他媳妇向岳父以及怡安王府那边都报个备。   王禅痛快应下,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大实话,“肃安王和忠顺王算计二表哥我信,但连太上皇一起害了我却是不信的。”   义忠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多次表示迟早得收拾肃端王这个毒瘤:这种拆东墙补西墙,大幅挪用户部钱款,顺便中饱私囊的行为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而且他不仅说了,他还动手了,削掉了几个肃端王的心腹干将,然后补上了他自己的人。   肃端王当然得拉着忠顺王一起对付太子。   “我也相信他们没这么丧心病狂。”顿了顿林海又道,“太上皇那边只怕也有难言之隐。”   他媳妇提起太上皇的语气,正显示着怡安王等部分总是对太上皇这些年做法的态度:吃药修炼,偏听偏信也就算了,到了虎毒食子这一步,大家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不过说起太上皇,那些了解内情的宗室王爷们只能以“妖妃祸国”的名义怒骂令太妃一通,可眼前只剩完全信得过的自己人,就肯说心里话了。   比如现在的王禅。她正色道:“太上皇只怕心里‘明白’着呢。”   她才不信令太妃能把太上皇蒙蔽了去。实际的意思不就是错儿都出在太上皇身上呗?   林海点了点头:我媳妇也明白着呢。他最欣赏的地方就是他媳妇立身很正。   话说林海这夫妻俩相谈甚欢,拉上被子两人都能睡得沉,而距离林府不太远的义忠王妃灯红通明……至少灯红通明到半夜。   林海一家子告辞之后,义忠王世子立即召见父王留给他的心腹,以及他自己的手下。短暂的商议之后,他下令盯住王府所有出入之处,同时让信得过的总管待命……而后他直奔内宅求见王妃。   王妃本都换了衣裳准备歇下,骤然得到继子求见的消息难免惊讶。   王妃那个心里有鬼的女官已经预感不对,此时便上前扶住王妃,轻声劝道,“这么晚了……世子……”   话说得断断续续,她还不忘给身边那个一样心里有鬼的女官递了个眼色。   那女官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却在慌乱之下有点口不择言,“世子这个时候求见王妃,谁知道想些什么……”   王妃经历过大风大浪,怀孕反而让她越发警醒:两个心腹女官的态度不对。   屋里此时还有一个嬷嬷,一个内侍,王妃站直身子,把胳膊一收,便吩咐道,“请世子进来。你们先下去。”   那个胆大心也大的女官不是没想过挟持王妃,但这种事一旦做了全家都得没了脑袋!她又心存侥幸:万一世子过来,乃是因为前线有王爷传来的消息呢。   规规矩矩告退,除了王妃的屋门就想着赶紧找人把消息送出去……那边的主子早知道消息也好告诉她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然而她打发的小丫头刚出正院,就让王府大总管抓了个正着。   而世子坐在王妃下手,把“林海发觉两个女官有问题并主动提醒他”前前后后说了个仔细,只略去林海告知王妃与世子妃腹中男女的判断这一部分。   王妃闻言,抬了个屏风挡在自己身前,就把等在门外的王府大总管和侍卫统领叫进门来。   不到半个时辰,大总管已然带着那两个女官的口供前来:在王府的内院二管事那儿线索断了。   王妃垂眸静静听完,轻叹一声吩咐道,“罢了,跟了我这么多年,留个全尸吧。”   做过太子妃的义忠王妃怀孕时一点都不避讳“死啊活啊”的,她侧头望向义忠王世子,“回头跟王爷那边提一提吧。过些日子,咱们请林大人一家再来坐坐……得好生谢谢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去医院时把我的药也领回来了……蓝瘦香菇,真要喝吐了喂。   ------------   提起西南是因为男主户部任满就要督抚西南啦。 ☆、第60章 第六十回   然后……这就完了吗?怎么可能!   就算义忠王不在京城,义忠王府被这样兜头挨了一耳光,还能“不服憋着”?未免太小瞧世子,尤其是义忠王王妃了。   令太妃他们动不得……因为动令太妃就等于动太上皇,不过找个有点干系的出出气肯定不在话下……比如肃端王。   所以,隔日林海跟衙门里跟上司闲聊时,户部尚书郭拯就以“趣闻”开腔,“肃端王家的老四昨晚从酒楼里出来不慎落马……据说破了相。”   什么不慎落马啊?   八成是把肃端王家的四公子围堵在某个漆黑的小巷,再套上麻袋狠狠揍上一顿。   林海听了就笑:这报复方式略显孩儿气……当然,还得看看后招。义忠王妃险些一尸两命,这事儿哪是挨顿揍就能算了的?   话说,义忠王世子本想暴揍肃端王世子的。   可惜肃端王只一个嫡子,王爷王妃爱若至宝。加上肃端王世子自从去年丢了颜面,如今不大随意出门,每次出行还都阵仗颇大,在义忠王带走不少王府好手的情况下,义忠王世子还真不太好对肃端王世子下手。   除了世子,就属肃端王的庶出四子受其父器重,此君又经常代表肃端王府出门走动——好了,就是你了!   于是这位四公子就吃了顿拳脚。不过也只是皮肉伤,伤筋动骨一样没有……义忠王世子素有分寸:真要是把四公子如何,肃端王心痛是不假,但也便宜了肃端王妃那母子俩。   林海笑过后又问:“肃端王作何反应?”   郭拯答道:“小辈打打闹闹罢了。王爷要是真跳出来讨个说法,也不是他了。”郭拯已然听说了义忠王妃直接处置掉了她两个贴身女官。   林海点了点头,先夸奖世子处变不惊——郭拯毕竟是义忠王世子的“娘家人”,人家就爱听世子的好话。   见郭拯笑纹渐深,林海又道,“世子胸中素有丘壑,颇有圣上之风。”   义忠王世子性格上当然像他亲爹:相较于沉稳内敛的圣上,义忠王的性格要更明朗直接一些。   郭拯笑而不语,边听边点头,一副俱有荣焉的模样。   林海又见识了一回“甥舅亲”:郭拯此刻无需做戏。毕竟对林海来说,面见义忠王世子不是难事,当面求证一下更不是难事。   想想贾琏也是多年不跟舅舅联系,然而他一旦主动说些好话,他舅舅还不是立即回心转意关照起外甥来。   只可惜他家黛玉那两个舅舅……就是例外,呵呵。   话说,“被自己贴身女官糊弄了好多年”这件事儿,义忠王妃压根不怕丢人,处置掉那二人的转天,打发人进宫送信儿去了——还是义忠王世子亲自进宫送信儿。   没多久,圣上与诸位嫔妃以及皇子们就全部知晓。   就在郭拯与林海闲聊这一日的晚上,圣上来到贤妃宫中,二人对义忠王妃这次险些中招都感慨良多。   贤妃服侍着圣上脱下外衣,并亲手奉上适口的清茶,“昨儿听老四说,”她刻意顿了下,四皇子出继她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不过圣上显然无意计较,于是她继续道,“二嫂那两个贴身丫头身上熏得也不是什么虎狼之药,每次倒茶时抖落点药末进去,日积月累的,换个年轻些的,这药末从怀胎吃到生产,只怕也无用。可二嫂都四十了,本就用着安胎药……这一胎有一点不好,都是一尸两命。”   圣上也听过数位太医的禀报,光听那手法就觉得似曾相识:这事儿幕后黑手是哪个还用追查?   别看他二哥与肃端王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因为彼此的理念和利益截然相反而导致斗争无法调和,双方也能“点到为止”。   撑死把对方斗到圈禁,绝对不会伤到对方性命,更不肯弄得对方断子绝孙。   因为义忠王和肃端王都是宗室!   太~祖~立国时便立下规矩:内斗可以,但不许害命,否则共诛之!   本朝开国这么多年,尚无斩首宗室的先例,屠子戮孙就更不用提。这也是发觉“太上皇虎毒食子”的时候,怡安王会反弹得这样厉害的根本原因。   所以不仅是圣上不信肃端王会做下此事,就连正经苦主义忠王妃都不觉得她家的政~敌~肃端王会因为她而破例。   肃端王爱财如命又睚眦必报不假,但还没下作阴损到对妇孺出手。   不过肃端王府受义忠王妃“一巴掌”也不冤枉就是:因为令妃当初就是肃端王引荐的,圣上登基前,肃端王妃每次进宫都要拜访令妃。   因此圣上愿意让他理由充分的二嫂先出口恶气,哪怕大军出征后肃端王府和忠顺王府都十分消停。   于是他听过贤妃的嘀咕,端茶笑道,“二嫂有分寸,且瞧着吧。”   看着圣上面上一派从容,贤妃能依稀感觉到他心里头窝着火呢。   连着几个儿子全让那个妖妇弄得子嗣艰难,若非怕沾上“弑父”的名头,而且太上皇手中还捏着大约半支禁军,圣上真能把令太妃剁成肉泥好泄愤。   于是于“情”于“理”,哪怕太上皇修道之后越发“清心寡欲”,他可以不慈,但圣上乃至义忠王却不敢不孝。   好吧,一时收拾不了那妖妇,圣上可以派人除掉那妖妇在外面的爪牙……若是能在拔竹子的过程中带出泥,乃至露出那一大片竹林的根系……那就更好了!   这些话,贤妃也只能在心里嘀咕,没想到她跟圣上默契了一回:南下的那几个怎么还没传来有用的消息?   与此同时的凤藻宫,听说圣上在贤妃那里,不用伺候这位爷,正好让元春好生静一静想一想。   刚刚从抱琴那儿得到的口信儿,已经让元春干坐了一下午。贵妃抚着小腹,神色阴沉着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当时就把抱琴几个大丫头连带当值的内侍们全吓着了。   抱琴瞧着不好,硬着头皮上前询问元春要不要请大夫来。想想今日她出宫见亲人,回来便立即把那些话转告给娘娘……事情因她而起,自然要她头个上前询问。   元春抬头,皱眉严令几个贴身伺候的心腹不许轻动,吩咐完就继续思量。   直到晚饭点儿,元春才好像“回过神儿来”,对抱琴道,“今晚上弄个锅子吃,琢磨了一下午也是饿了。”说着自己也笑了,轻抚小腹道,“饿着我自己也不敢饿着肚里的这个小祖宗。”   抱琴在心里长舒口气,“娘娘说什么是什么。”   最为信任的大丫头这弦外之音,元春听得分明,她拍拍抱琴的手背,“娘家不省事又能如何?我一个女流之辈,说话……莫说东府里的堂兄,就自家的爹娘也未必真正放在心上。”   元春也是有感而发。   比如她不许母亲和嫂子再在外放贷,母亲和嫂子不过是稍微收敛了些;再比如她不许娘家修造奢侈的省亲别墅,家里也没听,似乎还因为父亲亏空事发而导致银钱不济而暂停修建……后来因为她有孕在身,自然不能再回家省亲,此事才不了了之。   这些事情,作为娘娘耳目的抱琴全都知晓,她一时都不知从何劝起。   这消息从琏二爷那儿得来,抱琴从自家亲娘口中听说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只是亲娘最后补上的那句让她不得不重视:林大人说此事不简单,娘娘该早些知道,兴许更该早做打算。   然而看过娘娘的反应,抱琴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了。   话说这个消息从贾琏传到元春这儿……其中颇有几分曲折。   按道理传递消息,一般都是由王夫人进宫的时候亲口告诉贵妃——小条短信白纸黑字的东西,万一被人截住,也是麻烦,自然不如“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这种方式保险。   贾琏确实算不上精明,但他却很笃定这消息让婶娘带入宫中……并不合适。   第一,二婶不觉得东府派人到忠顺王的地盘上采买药材顺理成章。第二,二婶……很固执。此事姑父已然背书,二婶偏就觉得这事儿没什么了不起,那她向贵妃传话时就不知道会变味儿成什么样……   因为二婶面儿上好像一直没什么,但跟姑妈姑父一家子都不大合得来。随着姑父高升,背地里议论过黛玉的心腹也被丢到了庄子,二婶的这份儿不自在就越发分明。   因此二婶传消息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从贵妃的心腹那儿想主意。   贵妃宫里的大太监休沐出宫时,自然有机会与其接触,但这位大太监又不好保证一心忠于贵妃……   总之贾琏总觉得没有贵妃的准话,这人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于是就只剩让抱琴爹娘捎信儿了。   抱琴自小便伺候贵妃,关键是这丫头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抱琴的娘老子也依旧在老太太跟前做事。   贾琏略作思量,便直接去找贾母说话。   自打这个孙儿做官,常往自己身边跑……陪她的功夫比他老子和二叔加在一起的时候都多。   老太太面上笑呵呵的,心里也是很欣慰的。   这个时候的贾母还没老糊涂,更没孤注一掷,把兴旺家族的希望全寄托在生带异象的宝玉身上。   她对常来跟她说话长孙贾琏也颇为看重。   贾琏揣着心事而来,加上这些日子祖孙感情颇为融洽,他进来便高呼一声,“祖母救我。”   老太太先是唬了一跳,旋即眯着眼睛把孙儿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不白额头也没汗,不狼狈不害怕的……哪像是惹祸了的模样?倒像是有心事找她解惑。   贾琏也没啥铺垫,把“得知宁府着人去西南采买药材,他偶然将此事告知姑父,姑父便让他尽早让贵妃知晓”和盘托出,之后更是老实道,“孙儿想给贵妃报个信儿,娘娘身边的太监也不知道信不信得过,求您指条明路。”   老太太静静听完,说道,“小心谨慎才是正理。”琏哥儿这是怕老二家的泛酸……比起儿媳妇,还是孙儿和女婿更得老太太欢心。   话说老太太已然知道两个儿子转向了太上皇,或者说是偏向肃端王……对此她也是默许的。   就算这条路选错了,家里还有贵妃在,只是低调几年,终究风光依旧。   而且偏向肃端王别的好处不好说,官职什么的也不是想有就有,但银钱上却是很宽裕的。   贾政拿的,挪用的,都比以前多,而且也不怕肃端王的门人再找茬。这才过去多久,当时赔进去的三万两,已然捞回来一半。   贾赦那边的几样生意也大赚了一笔:前些日子赖大带人运回的银子,就是大老爷这次借着肃端王那边关系赚来的——这就是投诚的红利。   当然,这些银子入账之后得再拿出一部分孝敬上去,但家里确实得了实惠。更因为这场东风,贵妃的省亲别墅也能顺利地完工。   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贾母自然更不会反对儿子们的选择,但是老太太一样晓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孙儿贾琏的舅舅和姑父依旧偏向义忠王,而孙儿又很听他舅舅和姑父的话,对此老太太一样默许。   别说孙儿贾琏了,老太太对女婿林海也颇为信任:信任他的人品以及他的判断。   所以这消息最后顺顺当当地传到了元春耳朵里……还是原滋原味的版本。   元春不同于她那个认不得多少字的亲娘,她自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她的学问仔细论起来未必比年纪轻轻就中了举的贾珠差。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尤其是家境比较富裕的那种,很多人都粗通医理。元春读书的时候,她祖父还健在,那条件自不必说,等她入宫做了女史再封妃,大把的闲暇时光元春都在读书。   总之,元春不仅仅是粗通医理,她的医药水平很是拿得出手。她听完抱琴的转述,就对宁府那边采买的药材有所猜测,加上姑父那句“尽早让贵妃知道”,她就笃定姑父跟她想到一处去了。   那是什么药,又有什么用,元春都能猜到个七八分。别忘了元春正是凭着告发令太妃某个心腹的功劳,才入了圣上的眼。   顺带一提,从这个令太妃心腹的口供,一通顺藤摸瓜,圣上截断了穆家一条从西北到京城的财路以及情报线。   元春越想越生气,暗骂道:早不去晚不去,非在蓉哥儿媳妇去世后弄出这么一桩事情来,再加上那里是忠顺王的地盘……   秦可卿的身世,元春又心如明镜。   那药……肯定干系不小……只是这种事儿肯定瞒不过圣上啊!   因为几位皇子都中过令太妃的招,圣上已然派人离京寻找线索去了。   这事儿往好处想,珍大哥哥只是好奇,抑或是为秦可卿报仇,而去探探忠顺王府以及穆家的把柄,可赶上这个时机八成得撞到南墙上,到时候落在圣上那里,瓜田李下的根本说不清!   反正她是不信珍大哥哥能跟穆家勾结——因为当初除掉秦氏生父的,那也就是令太妃的将军兄长,正是伯祖父贾代化本人;而之后寻找到犯下死罪袍泽的遗孤之人,依旧是伯祖父贾代化。   于秦氏而言,宁府对她有恩亦有仇;可对于穆家来说,只有仇,没恩!   这事儿娘家人知道的恐怕都不多,元春也是听圣上亲口所言才知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总之反复思量了好一会儿,元春决定下次圣上来,她就提前透点口风。   理清这些念头,元春终于想起来自己坐得太久了,得活动活动,这时她才发觉双腿都麻了……   元春扶着抱琴的手在屋里慢慢走动,边走边琢磨:传递消息只能靠抱琴……真是越想越说不过去。   不过她有孕在身,很多事情都做不得。于是她吩咐抱琴道:“告诉你爹娘,以后每次问问我琏二哥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抱琴连忙应下,“是。”   母亲兴许想要把持住她在外的耳目……想像管着宝玉那样管着她。   元春只是懒得计较——她进宫后涨了多少见识,纵然以前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现在……还能瞒得过她?   母亲看上了长房的爵位,现在不大好做得太明显,但却有心让长房无法轻易与她搭上话。   元春想到这里不由冷笑:小家子气。大伯父身为一等将军又如何?他是在朝堂上是说话算话的?   娘家长房若是因过夺爵,二房能保证不受半点牵连?更能平平安安地不降等袭爵?   母亲未免太高看她。   元春有感而发,当着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兼心腹,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母亲也是不让人省心。琏二哥都不敢让她传信儿,不就是怕涉及姑父那边母亲就泛酸误事。”   抱琴劝道:“娘娘封妃,太太自然高兴,心气儿……自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实话说到这个地步,抱琴无愧元春对她的信任。   元春忽然福至心灵:皇后的父兄一定能封个国公!   她刚封妃那会儿母亲说起的爵位,应该指的是这个!当时舅舅王子腾官居一品,似乎还有机会入阁,母亲有此想法并不稀奇。之后舅舅中风,不得不闭门养病,母亲再进宫时话里话外提及爵位,总是伴着大伯那边如何不着调,琏二哥做官后不顾及家里……这时母亲念想的就是大房的爵位了吧。   想到这里,元春也不由头疼:母亲真是心高气傲,一门心思想要掐尖儿要强。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王夫人嫁入荣国府,先被妯娌,也就是贾赦原配,贾琏亲娘压了一头,之后又被真正的大小姐小姑子贾敏压了一头,除了长相,那会儿的王夫人无论出身见识还是学识,全都没法儿跟嫂子小姑子相提并论。   王夫人真是满心嫉妒无处可诉。   好不容易十几年过去,熬死了这两个,她头顶上依旧有贾母这座大山……   等到亲哥哥彻底发达,亲闺女封妃,王夫人自觉能扬眉吐气一回,然而事实依旧不能如她所愿。   尤其是王夫人发现哪怕她有了个有孕在身的贵妃女儿,在家里地位似乎也没什么变化。真正的财权还有重要的人手人脉,依旧掌握在老太太手里。   即使明白不大合适,进宫的王夫人还是忍不住向女儿抱怨,然后把自己的心愿夹杂在这些零零碎碎的抱怨之中。   元春一直都不怎么理会,现在彻底想通,也……不想搭理。她母亲不容易是真的,难道她在宫中就容易了?   舅舅虽然的确曾是她的助力,但在更长的时间里却在拖后腿。封妃后却不能执掌宫务,八成就是圣上的敲打之举。   估计看出她跟舅舅也不是全然一条心,圣上才给了她不少体面。   元春跟贤妃走得近,朝堂之事明里暗里听了不少。前几天在贤妃那儿听了舅舅若干逸闻,元春都不想召舅母入宫了。   套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知道自己舅舅是个“左右逢源”的~政~治~投机者,元春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舅舅王子腾似乎因为什么而有所触动,这些日子在家养病,贤妃也说避避风头非议渐少,元春稍微放了点心。   话说回来,仅仅因为贾雨村卖官而被查,王子腾就能气得……半是气半是吓的中风……怎么可能啊?   正巧此时的王府,王子腾坐在摇椅上,指尖轻点太阳穴,“已经快到京城了?”   坐在他手边的长子低声回话道:“瞧着是没什么妨碍,去官了事罢了。那些不该说的,他应是不曾开口。”   这父子说的正是贾雨村。   王子腾点了点头,“那边儿,”他轻叹一声,“也是没查到他身上。让他消停些,再说起复之事。”   长子应下,又提醒道,“听说宁府贾珍打发心腹去西南……他也没想避着人。”   王子腾摆了摆手,“若能查到什么,未免太小看忠顺王府。他想惹祸上身便由着他。”   “那娘娘那边?”   王子腾双手按在扶手上,轻轻巧巧地坐直身子,“回头让你母亲进宫提个醒。”顿了顿又着重道,“娘娘跟我那妹子不一样,她是个明白人。将来没准儿还得指望娘娘说上几句话,你不要怠慢了。你母亲那里你不要再乱说话。”   长子闻言,肩膀微微一抖……在父亲跟前他也不用做戏,“是。儿子知道错了。”   王子腾点了点头,“这回义忠王妃必是动了真怒……”他手里还有些肃端王的把柄,“回头我写封信,你给义忠王府送过去。”   他也不求义忠王妃记下这个人情……义忠王只要能平安归来,不说彻底翻身也能算半个摄政王。他此举只求稍微拉回点儿印象分,别让义忠王再那么记恨他而已。 ☆、第61章 第六十一回   确切的说,发现秦可卿生父的秘密,上报,并把这位袍泽送进大牢,再到寻找到秦可卿,并给曾孙贾蓉定下这个媳妇……这一切都是贾代化所为。   作为贾代化的嫡长孙,贾珍有祖父笔记在手,更有亲生父亲亲口交代,他焉能不知秦可卿底细?   其实娶秦可卿进门,本就有就近监视的意思在内。   不过秦可卿顶着这样尴尬的身份,凭着容貌、性情和手段,活出了自己的一番精彩,亦收获了不少真情——具体到个人,这真情都是怎么回事儿……嗯,另说。   不用费什么脑筋,就能想得到当初秦可卿长大并嫁入宁府,必然全看在当初几位贵人的眼里。这个“贵人们”包括如今的太上皇,被废的太子义忠王,甚至连圣上也是默许的。   由此足见贾代化当时绝对面子大,颇受贵人们的信任且重用。   另外,恐怕就是贵人们觉得一个小丫头未必能成事。不然哪位心血来潮一下,秦可卿要么早早香消玉殒,要么就是入宫——她做不得嫔妃,还做不得宫女吗?   可惜,谁能想到太上皇能宠爱令妃到这个地步?谁又能想到令妃真就找上了秦可卿,以出身为要挟,逼秦可卿为她传递消息?   话说贾珍为了能私会秦可卿,并尽可能地避人耳目,的确为秦可卿开了许多方便之门:比如留几个信得过的丫头长随盯梢望风,每次幽会时再留个角门……之类。   贾珍方便了,还有人更方便。   贾珍本就是个爱结交的,秦可卿又是管家的少奶奶,再有贾珍纵容,在一定程度上,她出入往来以及银钱用度上,比尤氏以及王熙凤都自由得多。   这些足够她在宁府经营出一个小小的“情报站”了,私藏点东西也不是难事——一个攒私房钱的借口,足以让意乱情迷的贾珍视而不见很多事情。   要说秦可卿内心也很复杂,她跟贾蓉的感情是挺好,但是……抛开贾珍强占她这一点,贾珍待她更好,堪称细致体贴,百依百顺。   而她生父之死,她知道不该怨在贾代化身上。皇帝要她爹死,没有贾代化也有王代化、李代化之辈啊。   只是当年秦可卿年少气盛,令妃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听说过所谓真相,可是真心想尽力为生父出口气,给皇室找点麻烦。偏偏在怀孕后,她好似开了点窍……她犹豫了。   令妃的人一直紧盯秦可卿,在发现秦可卿想反悔时,果断除掉了她。   不过秦可卿似乎早有准备:她预感不对,留了封信……就藏在天香楼的暗格里。   秦可卿下葬后,贾珍时不时睹物思人,故地重游,终于在二人曾经的私会之地找到了这封“遗书”。   话说秦可卿知道不算多,但却有关键之处——不然令太妃何必派人灭口?其中就包括阿~芙~蓉的来路,秦可卿在信中写得明白:这是给宫中一位贵人准备的。   贾珍是知道~阿~芙~蓉效力的:甭管这玩意儿是给哪个贵人,都要翻天啊!而且每次专门要到西南忠顺王的地盘采买,再经过几次倒手,送入宫中的令太妃手中……   若是拿到忠顺王对此知情的证据,太上皇和圣上又该作何感想?于是贾珍便刻意不加隐瞒,打发了心腹带人跑一趟西南。   其实,他希望荣府的堂弟贾琏也能派些人手一起南下,这才跟贾琏提了几句……能查出什么最好,不能查出什么,谁知道能不能钓条大鱼出来?   须知忠顺王很能绷得住,但他在西南的手下……就难说了吧。   必须承认,穿上裤子且没起色心的贾珍,论手段真是强出贾赦贾政好几条街。他甚至不怕忠顺王得知消息,反把脏水泼回来……因为他手里还捏着个杀手锏呢。   好吧,除了那个杀手锏,贾珍把自己的打算,以及秦可卿遗书的部分内容写成密信,打发心腹给他现在的“金大腿”送了过去。   话说,在太上皇与圣上还没分出胜负之前,朝堂上皇子们的存在感实在不强。   因为他们还年轻,毕竟亲爹都还没捏稳“家产”,他们就想着分家未免还太远——皇子之中年纪最大的三皇子距离三十还差好几年呢。   眼下皇子们团结起来,帮着父皇分忧,能让太上皇别再暗中把持朝政,尤其是~军~权财权就更好了。   话虽如此,皇子们在大目的比较一致的前提下,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尤其是母族势力很强,个人能力也更出挑些的二位:五皇子与七皇子。   五皇子乃是先贵妃所生,七皇子的亲娘则是淑妃。两位皇子的亲娘都曾深受圣上宠爱,他们跟在父皇身边的时间也比其余兄弟多一些。   总之,五皇子和七皇子是最受朝臣世家“青睐”的两位皇子。   不过在三皇子被圣上点为监军,四皇子出继之后,五皇子与七皇子……尤其是七皇子,说是被自家老爹来了个当头棒喝还不至于,但也切身感受到了父皇的些许不满。   于是七皇子在京中好一阵走动应酬过后,也逐渐收心,专门学习起政务;至于五皇子本就没他七弟长袖善舞,见七弟被敲打,他则把心思挪向了东北……的马场。   骑兵不足,导致在西北战场上,本朝多年以来多是无奈固守,而鲜少有反攻。   这些年东北那几位老王爷的马场逐渐添了许多不错的战马:这些战马可都是从关外千里迢迢地运来,用心地养到了现在。   西北关外大草原上除了北狄,还有若干部族,他们也不是各个都愿意依附北狄,听北狄人的话——基本上银子给足了,什么都好说。   五皇子想为父皇分忧,正好他与东北三王之一的世子交情很好,便打算以此为契机,从那几位老王爷处讨要出他们购买战马的门路——相较而言,买马养马真的是比较容易,也不碍着太多人的“上进之道”了。   于是这些日子,五皇子都在忙活这个,哪里想得到贾珍会忽然给他送来“意外惊喜”!   不过在“天降好机会”带来的兴奋逐渐散去之后,五皇子坐在书房静静思量:值不值得冒险?好处他能不能吃得下,以及自己一个能不能扛住中间的风浪?   五皇子这一思量不小心琢磨过了饭点儿……平时他要是在家,到点儿就去内宅跟他媳妇一起用饭。   顺便一说,圣上挑选儿媳妇的时候非常用心,女孩子们的出身都无可挑剔:受过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学识修养自不用提,她们父兄自然多是高官。   纵然有人父兄品级不太高,那伯父叔父之中也必有人官居一二品。   因此几位皇子对自己的正妻都很敬重。加上太上皇、圣上都是先有嫡子才有庶出,皇子们自然谁都不敢“造次”,做那第一个“例外”。   总之就是五皇子妃不见丈夫,便带着人主动寻了来:五皇子在内书房坐着,王妃压根不用出内宅。   见着媳妇,五皇子也是回过味儿来,发觉自己坐了大半个下午,不仅有点饿还口渴了。   他接过王妃递来的热茶,叹气道,“愁了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妃好奇道:“还有什么事儿能难住你?”   五皇子苦笑道:“能难住我的事儿多了。”   圣上点了三皇子监军,王妃能猜着圣上多少也是对五皇子有所不满,闻言便笑道,“用心办差总不会错。”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但五皇子却把贾珍那封密信放到王妃手里,“看完就说说怎么用心办差?”   王妃的娘家跟忠顺王府也曾有过龃龉,五皇子也不怕王妃会为这个通风报信儿——但凡身居高位的,谁又没有几个同样身居高位的~政~敌呢?   话说贾珍的信写得也不是太直白,反正不能让对令太妃那边一无所知之人一下子看个明白。王妃看完,就属于“不能直指正确目标,反而念头一大堆”的那种。   不过王妃不愧是圣上亲自挑选的儿媳妇,想了想便提议道,“殿下为何不叫来其余兄弟们一起商量商量?”   五皇子一拍额头,“妙极……我也是昏了头。”   王妃抿嘴笑道:“八成是饿的,才想不出呢。”   五皇子勉强一笑。   至少在除尽令太妃在宫外爪牙一事上,皇子们能完全达成一致:若是不一致,也是因为将来的分赃不匀。   因为皇子们中招是一起的啊!而且在这件事情上绝对没谁能倒戈:否则将来再有人下绝子药,你也能当没事儿人一样,照样交好,或者照样任用?   话说得亏皇子们因为年纪小,体质好,当时被伤过根本也能渐渐调养回来,再加上林海的“神药”,现在好几位皇子后宅都传来了好消息,不然皇子们哪能这样淡定,尤其是面对肃端王的时候。   于是第二天,五皇子把几个兄弟一起请到了府中,连出继的四皇子也没落下——只除了身在西北的三皇子。   贾珍的密信在几位皇子手中走过一遭,哥几个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阴沉。   年纪最小的九皇子还忍不住骂了一声,“果然妖妇!”   因为提前一天知道内情而脸色稍微好看一点的五皇子则道:“她有太上皇护着,你能怎么办?”   阿~芙~蓉是不是专供太上皇?这个大家目前可没有证据。一群皇子围坐在一起,又有哪个敢说带人到太上皇宫中查探一番?   太上皇把自己的地盘守得死死的,圣上加义忠王尚且奈何不得啊。   大家沉默半晌,七皇子叹气后问道,“那就只剩派人到西南走一趟这一条路了?那可是忠顺王的地盘。”   四皇子也就是义忠王世子捏了捏眉心,“难办。”   相比较而言,肃端王比忠顺王好相处得多。因为肃端王有人有银子,手里唯独没有兵,他自然比较“讲道理”,忠顺王则不然。   手握~兵~权之人总是拥有破局的能力。也就是说万一打草惊蛇,忠顺王有把皇子们的人手全部除掉,并清除西南那边所有证据的能力。   其实这也是贾珍所担心的,要不他怎么会早早把这消息送到五皇子手中?他始终觉得西南这边很可能卧着一条大鱼。   总之这次皇子聚会一时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而贾珍在宁府等了整整两天,既没收到五皇子的回信也没得到五皇子召见……贾珍二话不说果断给贵妃的大太监递了消息——用银子开路,他素来舍得。   在皇子们小聚过后的第二日,元春也拿到了一封贾珍写来的密信。收到这封夹在账本里的家信,元春还对着抱琴调侃,“珍大哥哥也是敢啊。”她不觉得珍大哥哥会将要事写成书信,并这样随意地送进宫来。   然而……她猜错了。看完这封信元春眉头皱得死紧:这次又得向圣上告密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连续三天日更一万,有榜单奖励……我试试啊。   总之第一天一万字完成~~ ☆、第62章 第六十二回   告密很好玩?哪怕因此封妃的元春如果有机会说实话,且不用瞻前顾后,她一定会……呸!   连着两次告一个人的密……元春自己都心虚,可惜她没别的选择。   圣上这天刚好来到元春宫中坐坐——其实圣上来凤藻宫算是挺频繁的。   当年,几个儿子跟着二哥在宫中住了一阵子就全部中招,愤怒之余他在饮食上就越发小心谨慎。   尽管如此,他对自己的身体……难免嘀咕。   尤其是登基后他位子未稳的那一段,他一直都怀疑究竟中没中过令太妃的手段:纵然圣上在女~色~上兴趣有限,但在该睡就睡的情况下,宫中也好些年都没有新生命诞生了。   圣上为此更恨令太妃,对亲生父亲太上皇的怨怼也越来越深。圣上曾在心里抱怨过好几次:我跟二哥还是不是您的亲生儿子?   总之,后~宫~“沉寂”太久,圣上对元春这一胎很是看重就对了。   却说圣上踏入凤藻宫,在内侍和宫女的服侍下脱下外衣,坐上罗汉床,后背甚至都没挨上引枕,元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跪了。   圣上吃了一惊,“这是怎么说?”边说边伸手,想把元春拉起来。   宫内宫外传递消息其实是件挺敏感的事情。但一般而言,算上太上皇在内,几代帝王对此都睁一眼闭一眼。   不过态度一定要做足,元春就算不怎么心虚,也还是要跪那么一下——真地就跪了一下,然后就让圣上拉到了怀里。   圣上搂着元春的腰身,“爱妃,说吧,你都听说什么了。”   圣上的年纪足够给自己当爹了,元春认为在他面前一定不能自作聪明,于是她把她知道的和盘托出。   怎料圣上耐心听完……脸上的那点子微笑自始至终都没啥变化。   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圣上的元春在心里暗道:得亏没有自作聪明啊!   圣上拍了拍元春的后背,“阿~芙~蓉~啊……父皇早先就好这一口,忠顺王投君所好又不稀奇。”   元春闻言心头狂跳,她隐隐有了个猜想:她原本以为是令太妃为了哄住太上皇而偷偷加料……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傻丫头……圣上看着元春面上掩盖不住的惊讶之色,轻声道,“父皇岂是宠妃能轻易糊弄得住的?”   事实上,真不是令太妃恣意妄为,接连惹下祸事,太上皇知道后还要一味纵容……令太妃倒是太上皇的一把好刀才对。   不过,秦可卿因为存了二心,于是被灭口——这个的确是令太妃自作主张。而这种“小事”,太上皇也甚不在意就是。   身在宁国府,周围丫头婆子一大堆,院子里更有小厮守着的秦可卿怎么能“顺顺当当”地被~毒~死?还不是因为令太妃借着太上皇的名头,让暗卫下的手。   元春呢,只觉得秦氏死得忽然,后来知道点始末后便感慨令太妃的手下都好生厉害,完全没想到会是皇家暗卫出的手。   但贾珍……就没这么天真了。   宁府的防卫水平,贾珍心里有数得很。他这次果断报信儿,请贵妃向圣上告密,就是免去以后因为知情不报而惹来麻烦。   不过圣上如此风轻云淡确是在贾珍预料之外,当然也在皇子们的预料之外。   数日后,五皇子与兄弟们仔细商量过措辞,再向父皇禀报时,得到他爹一句明白无误的“太上皇偏爱~阿~芙~蓉,太妃不过投其所好”的回应……   五皇子惊得一时不知该说啥好。   自打太~祖~爷立国,本朝几位皇帝都是自律之辈,这么多年也只出了太上皇这么个例外。   从父皇宫中出来,回到家里五皇子又把兄弟们叫了过来,再次开起小会——太上皇还押着他们的封爵开府离宫一事,除了出继出去的老四,兄弟们依旧比邻而居。   得知祖父“就好这一口”,几位皇子的表情各个都是一言难尽。欣赏过兄弟们的反应,五皇子叹气道,“你们说皇祖父他老人家图个啥啊……”   太后当年的死因,现在想想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而且令太妃与肃端王的“交情”,其中能做文章的地方也好多!哪个皇子要是能在这些事情上面帮上圣上,将来……必定能大加分。   这就是皇子们不会宣之于口的小心思了。   散会后,皇子们各回各家,召集幕僚商议后便各自安排人手,以自己的方式去探查,总之就是“各自为政”。   比起立功心切的兄弟们,四皇子就淡定多了。然而他越不热切,那功劳却似乎认准了他,直接往他脸上糊。   天降喜讯……这就是义忠王世子看完手中书信的心情。   这封信是王子腾亲笔,内容则是扬州某位盐商这些年的买入和卖出不大对得上。   这位盐商资历也不大久——他在林大人巡盐御史的任内才成为盐商的,之前这位是个粮商,还不是远近闻名的那种大粮商。   义忠王看完信就笑了,对着手边坐着的幕僚道,“这是记恨林大人呢。”   林海与王子腾,哪个跟王府跟亲近,这还用问?   于是那幕僚也笑着回话,“贾雨村借着林大人名头卖官,林大人正该给个教训。”   扬州盐政曾经是义忠王的钱袋子,后来圣上登基,盐政上也没有大刀阔斧地削人。圣上补上了若干自己人,同时还保留了二哥的几位心腹。   因此近些年盐政上的事情,义忠王世子都无需特地找林海询问。   幕僚一封信送出去,第二天便得到了回信儿:那盐商正是用肃端王的关系得到的盐引。   这里就是王子腾恶心林海的地方:甭管你林海是圣上的人还是义忠王的人,不请示不汇报,就把盐引给了肃端王的门人?这事儿办得合适?   至于王子腾为何知道此事,当然是贾雨村的功劳……贾雨村在江南那几年可是相当“勤勉”的,再加上贾雨村他“主子”王子腾就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   而且王子腾和贾雨村在打探消息上,都很能放得下架子,也舍得砸银子。   理清思路的义忠王世子挺无奈,“王子腾果然耳聪目明。”   身边幕僚便道:“那可是金陵护官符上的人物。江南的地方官员和盐商兴许一辈子都不能在京城待上多久,却不能不跟王家打交道。”   世子深以为然,顿了顿又道,“真是……又得烦劳林大人来咱们府上坐一坐了。”   于是林海这一日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完成当日工作,顶着天边的落日余晖走出户部衙门,心情正爽地上马车,就见街角忽然出现的数人十分面熟:这不是义忠王世子的心腹幕僚吗?他又带着王府侍卫出现了……   林海第一个反应就是在心里问小金,“义忠王妃又哪里不好了?”   小金也挺意外,“没有啊。王妃好着呢。”   林海这片刻的迟疑,落在那幕僚的眼里,便是“林大人在考虑老婆孩子”……这幕僚赶忙上前,行礼后第一句话就是,“王妃已经打发人去贵府上请太太和大姑娘。”   林海点了点头,也不分辩,“没准儿她们娘俩比我到得还早。”   上了马车,那幕僚还特地交代了一句,“王妃和世子妃都无碍,林大人无须担心。”   自打林海发觉了王妃身边作祟的女官,又给王妃与世子妃看过怀相,王府上下就把林海看成了关键时刻能完全信任和倚靠的神医了。   林海笑道:“若是王妃与世子妃有哪里不妥,你不会这样从容,更不会耐心等我出了衙门才现身啊。”   幕僚亦笑着回应,“您说得是。”   车行不多时,林海抵达义忠王府。   这回依旧是世子亲自迎出门来。林海也没什么受之有愧的模样,反正彼此都坦坦荡荡,别人看不过眼又能怎么样?不服憋着。   踏入王府,林海先跟着世子前去拜见王妃,果然在王妃那儿见到了自家老婆孩子。   王禅与黛玉确实来了有一会儿。   因为林海才平安度过一劫,义忠王妃看黛玉自然顺眼。王妃拉着黛玉的小手不放,“前阵子你表舅还没离京的时候,给了你一块玉玦……听说那玉玦上面的诗句不大合适,后来一直都忙,没来得及给你换一样。今儿既然来了,就好好挑一样走。”   那玉玦我没带来啊……黛玉抿嘴一笑,双颊微红着向母亲递眼色:母亲帮我。   王禅目光一扫,明白了黛玉的意思,她就接话道,“表嫂也不早说,我们没带着呢。”   王妃笑道:“你没带着也不耽误我给你换一样啊。”   王禅眉毛一挑,“原来表嫂是想着法儿给我们送东西不成,那好,”她面向黛玉道,“大姑娘可得好生挑挑。”   王妃侧头冲着自己的贴身女官道:“把我屋里那个紫檀的匣子拿来。”   话说义忠王妃有八个一等大丫头,其中曾经混过东宫的一等大丫头……比如现在这位,身上就是有品级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自然也不一般。   黛玉瞥了眼这女官,发觉此人衣着比舅舅家的几个姐妹还好上几分。   不一会儿,这女官去而复返。   王妃亲自把匣子打开,再拉开小抽屉:足足三层的各种玉饰翡翠展现在王禅与黛玉的眼前。   黛玉的亲娘贾敏就是经历过大富大贵的大小姐,见识自不必说;继母王禅出身不亚于生母,且对黛玉不曾半点苛待……总之,黛玉年纪不大,但眼光见识都颇为不凡。   匣子里的几样饰品,只看格制,就知道不是她能戴得起的。于是她又抿嘴以目示意:再向王禅求救。   再次收到信号的王禅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你表舅母是富户,你耗不穷她。”言毕,又向王妃调侃道,“你这是真让我们姑娘挑啊?”她指着左上的一只菠菜绿的翡翠镯子,“这是从先太后那儿传下来的吧?”   这个先太后说得是义忠王的生母,太上皇的原配,而非当今圣上的生母。   王妃幽幽道:“偏你眼尖。这些年我像是有心装扮的?不过是待在屋里念佛,外面的事情压根不想知道。若不是我们王爷好了,我哪有心气儿摆弄这些。”   王禅也感慨了一回,“横竖表嫂也是熬出来了。”   当初连死三个未婚夫,她心灰意冷,不曾想过能有个老爷这样的如意郎君。   二人各有心事,都沉默了一下。义忠王妃先回过神儿来,“你倒是替你家大姑娘挑一样吧。”   王禅看了看黛玉,最后给她选了个通体油润无暇的玉簪。   林海进门的时候,王妃刚把玉簪给黛玉戴好。   不过林海就算把媳妇和闺女挨个儿端详了一遍,也没看出闺女头上多出了点什么。   用过晚饭,林海被世子再次请到了书房。坐下来刚吃了盏茶,林海手里就让世子塞了封信。   就是王子腾写来的那封。   王子腾的信不长,看完都不要半柱香。   这点旧事就在他前任的记忆里,还很容易找到。   不等世子发问,林海便解释道,“那盐商原本不显山不露水。他能拿到盐引,的确是因为肃端王门人引荐。不过光是肃端王的面子,在扬州可不那么管用,我记得当时就没有立即给他批复。至于后来他能顺利拿到盐引,得多谢淑妃……的娘家哥哥。”   “果然。”义忠王世子叹道,“这就不好继续往下查了。”   这盐商拿到盐引那会儿,正是淑妃最为得宠的时候。扬州盐政上莫说是圣上的人,就是义忠王的心腹,都不好不给淑妃的面子——毕竟要批复的盐引数量并不算多。   林海想了想还是建议道:“未必。肃端王府财大气粗惯了,直行走不通自然能迂回为战。”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与王子腾这些年意见多有不合,但他素来不会无的放矢。”   后边半句他没明说:王子腾知道自己得罪过义忠王府,既然要给个消息来缓和关系,就不会放个空炮……逗义忠王府玩。   见世子不吭声,林海继续道,“买入卖出数目不符,除了暗中走私到关外牟取暴利之外,也不知道作何用处了。”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分明是谁都能猜到那部分官盐流通到哪里去了。   世子终于道:“背后果然还是穆家啊。”私贩盐铁到关外,真的是暴利。   其实穆家行事并不是特别隐秘,但这家人舍得银子,白花花的银子砸下来,自然有人乐意出头为他们撑起一把~保~护~伞。   现在的问题就是想查穆家,得先把穆家上面的~保~护~伞拔了再说。而且皇子们也是出师不利,第一次试着顺藤摸瓜,就怼上了忠顺王。   而顺着王子腾这封信的线索查下去,似乎就简单……那么一点。可没有圣上和义忠王的允许,又动不得扬州盐政上的人啊。   林海自觉该说的都说了,再多的他就推说不知道,反正他已经问心无愧。   义忠王世子不会强人所难——林海毕竟已然离任,此时能知无不言世子就别无他求。世子明白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要向圣上和义忠王讨要个许诺了。   义忠王世子下定决心后,才随口问了句,“你可知道宁府派人去西南采买药材了?”   林海依旧实话实说,“不瞒世子说,这还是我那内侄告诉我的。”   他猜义忠王世子可能对贾珍比较熟,贾琏……他大概得费点口水介绍一番,“就是现在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之子,贾琏。”   “他啊……”义忠王的确没啥深刻的印象。他知道那是谁,但人名和长相有点对不上号。   看世子这迷茫的眼神,林海忍俊不禁,“他跟他父亲不一样,是个踏实的,”贾赦袭爵后没多久便惨遭去官,好些年过去也不得起复。他有点破罐破摔,日益贪图起享乐,“也没那么多事儿。”   “那么多事儿”……明明白白在影射贾珍。   贾珍一直爱搞那啥聚会,在京城比较出名。   偏偏义忠王与义忠王世子都是相对自律的男人,对贾珍之才又有点爱不起来。不然贾珍也不至于去投靠五皇子。   想起哥几个聚会也是因为贾珍那封信而起,义忠王世子觉得可用。他点了点头,拱手道,“今日多谢林大人。”   林海对他家有恩,包括他养父和他自己,再说林海娶了王禅,按辈分还比他大……世子对林海不仅不摆架子,言行还很是亲近。   正事说完扯扯闲话,林海一家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告辞了。   客人走了,世子就把今日所得复述给王妃听。   王妃毫不犹豫,“咱们的信你父王应该是收到了。肃端王这边正该削一削,王子腾既然送了礼物来,咱们也别推出去。”   削弱肃端王,圣上肯定乐见其成。至于太上皇的反应,上面有圣上顶着呢。王爷都出去带兵了,圣上您也别闲着是不是?   义忠王世子应下,回到书房就给养父写信去了。   而林海回到家里,也把今日与世子的话题告诉了他媳妇:谁让他媳妇是贤妃的堂妹呢。   圣上的~后~宫看着一派和谐,实则……该斗还是要斗的。贤妃曾经很是吃过淑妃的亏,当然不会错过回敬的机会。   嫔妃的家人借着宠妃的名头为自家拿好处……这事儿太寻常了,不值得一提。但若是为穆家谋福利,查出来管你知不知情,肯定够你喝一壶的。   听完林海的这番话,王禅的确挺高兴,“回头让……谢你啊。”   她想说“让娘娘谢你”,可刚出口一个字,惊觉这么说不合适,若是换成“我娘家谢你”,又很生分……于是她想干脆糊弄过去,反正该谢就是得谢。   几句话的功夫,这消息来得没啥花费,林海便搂住王禅道,“你诚心谢我一次就成。”说完就在肉呼呼的媳妇脸上啃了一口。   听明白老爷的意思,王禅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身子不方便。”饶是她脸皮不薄,却也难免扭捏一下。   咳,用手呗。   过了几天,终于熬到了再次休沐,林海晨练举杠铃时,觉得早上的阳光都比平时灿烂了几分——须知今儿至少是多云,他起来那会儿绝对是阴天。   不过甭管是多云还是阴天,但今儿没风,出行的话还是挺合适的。林海便临时决定,一家三口出门逛逛。   这个逛逛可不是只在京里买买买吃吃吃,而是到郊外走一走。   这个时代的生活水平实在没法儿跟林海他“老家”相比:哪怕林海这种富贵人家,种种不便林海到现在也不能说十分适应,唯独空气质量……   如今已是四月末,眼前已是郁郁葱葱,清新甚至带点清甜味道的空气直入肺腑……林海直接拉着闺女徒步爬了个山。   当然,王禅这个孕妇还是坐着小轿上去的。   正巧半山腰上有座道观,林海便带着家人在此歇个脚。然而黛玉带着丫头去更衣,管家和长随都各有事做,一时离林海都有点距离。   小道士这边上了茶,刚刚坐下的林海茶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甚至额头上还挂着点汗珠,一位长胡子老道飘然而至——之所以说是飘然而至,因为林海压根没发现此人怎么出现的。   而那给他倒茶的小道士也……不知所踪。   小金忽然在他脑海中开口,“警告!哎,不对,是提醒……这个老人家身上的辐射量远超常人。不过他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   林海奇道:“辐射?”   “他的精神力场比您还强。”小金道,“毕竟您是由两个意识,或者说灵魂融合而成……您没发觉比起原来,也就是穿越之前,您变得更坚定了吗?”   “我以为是我吸收了前任记忆的结果……”林海想了想,发觉这么说也没错,“别跑题,你的意思是这是位高人?”   林海这会儿也是福至心灵:他险些忘了红楼原著里连神仙可都有啊!只是这些神仙对现实的干涉必然十分有限,不然……大约早出手狠揍宝玉一顿了——警幻仙子让宝玉神游太虚幻境,可不是让他后来坑爱人坑妻子坑家人的……   除了警幻仙子,世上还有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这两位高人。照此说来,再有几个不亚于修为这一僧一道的大师,也不值得惊讶。   林海正思量着,老道士倒是先施一礼,“贫道有礼了。林大人果然是福缘深厚之人,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林海也回礼道:“大师过誉了。”   什么福缘深厚,听听就好。纵使是出家人也得顾忌世俗,总之这话林海一点也不当真。   而后老道士就不说话了,笑眯眯地盯着林海上下打量。直到林海眉头都皱了起来,他才慢悠悠道,“有朝一日……若是机缘巧合,还请林大人看在今日贫道的面子上,保我徒儿一脉香火。”   林海终于惊讶了,“大师这是从何说起?”   老道士摸了摸雪白长须,“十几年前,太上皇与令太妃带着位小公子,在贫道这儿卜了一卦。那少年命中有两道妨碍,须得贵人相助,才能度过,不过之后自然是一派坦途……贵不可言。”   如果说刚才的惊讶还有几分做戏,现在林海就是真震惊了:令太妃好像无所出啊。用后脚跟想都想得出,太上皇亲自带过来算卦……那孩子肯定是太上皇的儿子。   一般高人算卦不都是云里雾里,词句怎么理解都有道理吗?难不成因为太上皇不好糊弄,您就来个大白话的实话实说?   再说那两道妨碍……让我随便瞎想,就觉得指的是义忠王和圣上……   所以义忠王以及圣上的几个儿子全都中招,太上皇也看起来像是无动于衷?   这些念头林海也只能在心里跟小金嘀咕了:太上皇居然也迷信。   小金安安静静地听完,才劝说道,“这个老人家的确是高人。虽然您跟我抱怨了这么多,其实您也信了……至少是信了好大一部分。”   好吧……   林海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因为他这一句话,似乎能解释太上皇这些年的异常之举。什么虎毒食子,不疼惜骨肉……若是两个儿子挡了最疼爱的儿子的路,那只能让那两个儿子上天了。”   “上天……”小金道,“幸亏义忠王和圣上两个人手头势力不小,不然真就上天了。”   林海都忍不住同情义忠王和圣上这哥俩三十秒,叹息过后他就问那老道士,“义忠王和圣上命格不好吗?不过是……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而已。”   “太上皇就是如此偏心。”老道士十分接地气地回话,“贫道若是不识时务,当时这一脉的香火就断了。”   “这高人真耿直。”这话自然是林海说给小金听的,“这么看,这位贵不可言的小公子八成是两个穆家的血脉。”   小金应道:“其实太上皇也未必是完全的偏心。拥有两个穆家的血脉,若是能把这位小公子扶上宝座,搞不好能把关外大草原也纳入手中。”   “正是这个道理。不过这老道士说的是太上皇来算卦,说明那时圣上已经登基。想把一位明君赶下台,只能说勇气可嘉。如果再搞个什么毒杀暗杀……一个靠着歪门邪道上台的帝王,八成不能服众,也不能长久的~执~政。”   小金抖了抖身子,“太上皇就是想不开,如之奈何?”   这小家伙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林海忽然抬起头,郑重道,“大师,不能给您保证,我只能尽力。”   老道士立时笑出了好几条褶子,“贫道这厢有礼了。”说着便一拜到底。   此时黛玉正扶着丫头的胳膊从道观里出来,见到父亲和一位仙气渺渺的老道坐在石凳上,她先向老人家致意,再缓步走至她爹跟前。   老道士再次开口,“令爱姻缘,林大人无需过问太多,顺其自然最好。”   林海一听,就知道这老道士意有所指:红楼梦里宝黛的确是官配。可只要是个疼闺女的爹,就不忍心让黛玉再去“迁就”宝玉啊。   林海那一脸不赞同都写在脸上了,老道士及时开口,“既然是报恩,早报完早了事,不然下次再来,焉知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这老道士知道得有点多啊。   林海不由跟小金赞道:“有点厉害啊。我怎么有种要被说服的感觉。”   “他真的是高人。”   幸好老道士看不出林海脑海里还有个聊天对象,他徐徐道,“那位下凡之人十分年幼,您尽可自行教导。”   这话没错。   与其说宝玉天生惫懒,不如说他的家庭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子不教父之过,宝玉身上那一大堆问题,很大程度上都要怪在贾政的不负责任和王夫人的~控~制~欲上。   话说回来,宁荣两府似乎就没有一个合格的父母,包括贾代化和贾代善在内——不会教孩子也是祖传的。   可林海还是忍不住腹诽:我宁可教贾琏教贾蓉也不想教宝玉……倒不是对宝玉本人有什么偏见,实在是很厌烦他那对爹妈。   老道士又神了一次,像是能听出林海心声,“那位素来是个六亲不认的。”   偏偏黛玉听到这里,似乎品出了点滋味……她很想说这老道士简直胡言乱语,但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不停劝她:听下去!   女儿正揪着他的袖子,还越揪越用力,林海伸手把女儿往怀里一拉,“你随意听听就好。”   老道士居然也应声道:“就是听听就好。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听到这句话,林海终于忍不住笑了开来,“大师,您真是与众不同。”   老道士道了声谢,“贫道也是没办法。”真是被逼无奈啊……   话音未落,忽然清风徐来,树枝摇曳,沙沙作响,林海眼前一花:那老道士就没了踪影,只剩悠扬的歌声飘荡在耳边。   他甚至听不出老道士究竟在唱什么,只是听得莫名悲凉。黛玉更是落下两行清泪——小姑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林海连忙搂住女儿安慰。   原本站在数步之外的紫鹃也像是回过味儿来,赶紧上前递上手帕。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王禅竟是快步走至父女俩跟前,她微微喘息着问,“老爷见到国师了?”   “那是国师?”林海还真不知道。转念一想,又不大意外,这个国师绝对不是招摇撞骗之辈。   黛玉就没她爹那般镇定了。她抹着眼泪,大惊失色,“国师?”   被国师批了次姻缘,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原本她还有点侥幸的想法,现在……真是五味杂陈。   老爷和大姑娘有点不对劲儿……王禅想问,又怕不合时宜,那股子纠结就外露出来。   林海想了想,觉得黛玉的姻缘似乎能跟王禅粗略说说,但前面那个“大新闻”……纵然有心告密,都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秘密目前为止只能让他避免掉坑。   太上皇迟早得把这个儿子推上前台,不过那得是把义忠王和圣上的威望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行。   现在嘛……那位绝对是前脚离开太上皇的严密保护,站上前台,后脚就得让他的哥哥们撕得渣都不剩。   总之,因为这位高人的“忽然袭击”,这次郊游注定让林海一家三口记忆犹新。   回到家中,黛玉都没像以前一样腻乎一下亲爹,而是心事重重地早早回房去了。   直到黛玉出了院门,王禅才问,“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海自顾自地脱下外套,正要答话,忽然从袖口里掉出一张……小纸条。林海弯腰捡起来一瞧,上面就一行字:阿~芙~蓉~炼丹,乃是太上皇之令。   嗯……这个可以给他媳妇瞧瞧。   王禅看完半晌说不出话。   林海其实挺能理解的:不管是王禅的父族还是母族,家规都挺严格,族人大多都是自律之辈。所以王禅听说此事的反应,与几位皇子十分相似:完全震惊,不理解太上皇为何贪图“此道”。   这就跟林海年少时看禁~毒~片一样,全然无法理解那些玩意儿究竟哪里好,究竟为什么要去接触。   数年后,在林海踏入社会正式工作,经历过“每天工作十六小时,持续半个月”的加班地狱,他就……有点懂了。   在极度疲惫和精神压力之下,需要个发泄的当口。然而……就算林海能懂,也不能原谅。太上皇这个人,不管找什么理由开脱,他都是个任性且固执之人。   林海相信:太上皇绝对知道换个儿子坐龙椅,究竟要搅动起多少风波。国本动摇,又有多少人会丢了性命。然而他就是要一意孤行。有这样的统治者,林海只能说绝非天下之福。   片刻后,王禅还是觉得不能忍,她差点把那纸条扭成碎末,“这怎么行?!不行,我得告诉外公去。”   林海连忙伸手一拦。   王禅把着丈夫的手臂,盯着林海道,“老爷是什么意思?”   林海笑了笑,“你眼里的火苗子都快喷出来了啊,怀着身子也不小心些。”   说起腹中的孩子,王禅果然泄了气,“老爷说得是。”   “报信儿是必须的。但是怡安王究竟怎么做,你不要多问。再怎么样,太上皇还是太上皇。”   这话一下子就把王禅钉在原地:外公知道又能如何?怎么主持公道?太上皇本就一副静心潜修的样子,你还能因此再把他软禁不成?   林海见媳妇听进去了,又提醒道,“如今给太上皇炼丹的,就是国师的高徒吧?太上皇……能把责任往令太妃和这位国师高徒身上推啊。”   毕竟是太上皇,你还能逼供不成?   王禅是个很正直的人不假,但她也不缺乏妥协的一面。听到这里,她吐了口气,“老爷说得是。”   林海又出主意道:“咱们今儿刚逛了一圈儿,你就别再出门了……请岳母过来坐坐如何?”   听人劝吃饱饭,林海占着理,王禅自是言听计从。   入夜,夫妻俩洗漱后,并肩躺好,林海知道他媳妇肯定不想睡——因为他也睡不着,便主动提起了今儿老道士对黛玉姻缘的看法。   王禅倒是对宝玉印象不错:因为宝玉是个窝里横,在外……素来拿得出手。最近又跟着位名师读书,言行举止就更像样一点。   宝玉的确叛逆,但你找对方法顺着毛撸,他就比较能听劝了。   所以在王禅看来,宝玉最大的问题在于门第。黛玉嫁宝玉,那是低嫁……老爷乐意才怪!   于是王禅便劝,“报恩什么的,老爷听听就算了。关键是咱们大姑娘怎么想。大姑娘年纪还小,老爷慢慢教导也就是了,再说咱们跟荣府也差着些……就算贵妃乐意又如何?”   您真要棒打鸳鸯才容易出事呢。   王禅这话其实霸气尽显,意思就是有贵妃指婚她都有办法让指婚不作数。咱们大姑娘想嫁谁就嫁谁,老爷不用担心那么多。再说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也不见得就能成就好姻缘啊。   殊不知真正击中林海内心的就是那句“报恩”啊。不过他媳妇还真替他打消了一个顾虑:就是贵妃忽然不管不顾,出手指婚。   林海翻身抱住媳妇,“我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王禅面皮微红,“我嫁了老爷,心满意足。”   话说黛玉有心大的爹和继母,近朱者赤,她也没那么多愁善感:至少多病多愁身是一点都不沾边。   须知这个时候黛玉的确跟宝玉有些朦朦胧胧的情愫,但实在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不过今日国师那番话,黛玉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回,就是想问:报恩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提报恩,我就心砰砰跳?   然而此时此刻,心砰砰跳的不止黛玉一个。   宫中太上皇居所内,独自打坐的俊逸中年道士忽然站起身来,状似随手地卜了一卦。看过卦象,他心跳不已:他们这一脉终于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赶在十二点之前更新啦!足足一万字,还不赶紧夸我帅哈哈哈。 ☆、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福缘深厚,在国师这一脉这儿指的可不是位高权重、平安长寿、多子多福……什么的,而是专指能说话算话。   具体一点说,就是能让当前~执~政~者,包括皇帝,监国的太子,或者摄政王,充分信任且听取意见并保证履行承诺的本事。   国师人老成精,眼光不凡——实际上他看出的“福缘”跟小金的“直接加寿命的福报”也完全不是一码事儿……他很看好林海,主要就是看好林海对将来执政者的影响力。   老道士和他的爱徒各自卜了一卦,卦象上看,林海正是他们这一脉的贵人和转机所在。到时候兴许林海只要一句话,就能留下几位徒子徒孙的性命。   顺带一提,老道士和他的徒子徒孙的确多有修为在身,只是看着再仙风道骨,又能神出鬼没,他们依旧是人——当年他们让禁军围了个正着,才不得不乖乖就范。   这位给太上皇炼丹挑药的中年道士得了这一卦,不说喜上眉梢,但那周身的气势一变,伺候他的小徒弟都看出了几分。   小道士瞧着中年道士的脸色,小声问,“师父,喜从何来?”   中年道士一脸慈爱地看着小徒弟,“不论如何,总有生机,缘何不喜?”   他为太上皇炼丹多年,他不会以为自己还能侥幸逃生,但年幼的小徒弟却不该有此一劫。   小徒弟还是半大少年,当即咧了嘴。   太上皇的寝殿中,亦是灯火通明,太上皇撑着下巴斜靠在榻上,光是远远瞧着,一股暮气扑面而来。   太上皇沉默许久,忽然拍了拍枕在自己腿上的令太妃,“也不知道还能护着你们多久……”   令太妃睁开眼,柔声道,“快了。”她扭过头望向太上皇,“宸儿也快回来了。”   宸儿……光看这名字,就知道太上皇对这个儿子寄予了何等厚望。   而在千里之外西北大营的大帐之中,义忠王亦是孤枕难眠。   正值四月好光景,西北业已回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义忠王干脆披上衣裳,在帐外随意走走。他的心腹太监和侍卫们则稍微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却说跟着义忠王来到西北的太监,可是从进宫起就伺候他家殿下的老人。   作为太上皇与义忠王父子那场激烈的冲突的见证者,甚至在天下这对最为尊贵的父子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已然动手并动用侍卫的时候,他就在墙角儿瑟瑟发抖……   果不其然,这次父子冲突就以太子被废收场。   这小太监本以为以为自己看了太多听了太多,静静等着赐死的时候……又被废太子亲口要到跟前继续伺候。   他再见到殿下,就猛地跪在地上,红着眼眶道,“愿为殿下效死!”   废太子还笑得出来,“我把你要来,难不成是让你死的?这话以后不要说了。”说完,扭头就走了,只给这小太监留下一个高大又潇洒的背影。   “春和,过来陪我说说话。”   义忠王开口打算了太监的回忆,他立即快步上前,在王爷身侧站定,微微躬身道,“回王爷的话,奴婢听着呢。”   义忠王已经收到了好几“轮”京中来信,媳妇有孕的狂喜很快被后面的事情……接连冲淡。   反正义忠王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   “春和,他就非得我断子绝孙才能出气不成?”这个他显然指的是太上皇。   王爷问这个……   纵然春和半生都在伺候义忠王,又素来以直诤闻名,这话他都不敢接——确切的说,是不敢把他的想法以实相告。   春和斟酌了片刻,才轻声道,“不依不饶的是那一位才对。”那一位,说的就是令太妃了。   “那也是他默许,不然谁敢听令照办。”   虽然王爷说得是大实话,春和也不能不劝,“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兵来将挡,王爷无需担忧。您带军在外,那位反而不敢再妄动。”   若是让令太妃自己拿主意,那真都是妇人手段,比如下毒……不是他小瞧令太妃,别的她也不会。   可有肃端王和忠顺王多方襄助,手头药材丰富,又有暗卫供驱使,所以令太妃真要一心下毒,也差不多是一毒一个准。   这次若不是林海意外“发威”,他媳妇那边兴许就真一尸两命了。   想到这里,义忠王摇了摇头,“倒是又欠了他一次。”这个他指的就是林海了。   这个话春和敢接,“林大人当真是位奇人。”   义忠王终于笑了,“抛开修为,他兴许不比国师差。”   这……不至于吧。   春和不会傻到反驳自家王爷,“兴许……林大人将来还能为王爷再带来些惊喜。”   义忠王摆了摆手,“但愿吧。”他心里想的是,我的回信老林收到没有?   身在京城的林海收到回信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居然是义忠王的亲笔回信!   这有点出乎林海预料了。   作为户部左侍郎,他必然是个消息灵通之辈。   相对只能多赚点银子留给子孙,政~治~上并没有太大野心的东北三王,一直不显山不露水闷声经营的西北王才是真厉害,因为他早有“自立门户”之心。   西北王是绰号,这位王爷的正经封号是广庆王。   自从贾代善去世,太上皇与圣上面和心不合,父子俩都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西北。   而朝堂上在经过极为复杂的多方政治妥~协~之后,历任西北守关大将都不强势,这些大将的本事……也就那样。   这就给了广庆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不提多年持之以恒地收买人心,只说要想往关外行商,都得过西北广庆王这一关。   广庆王只是不在京城而已,论实力他大约比肃端王和忠顺王加起来还稍微强那么一点。   也正是因为谁都看得出广庆王势力已成且虎视眈眈,所以太上皇与他的儿子们都不想闹得不可收场——否则一准儿给广庆王捡便宜……   广庆王实力如此,关外又有北狄精兵,义忠王纵然有大军在手,一样不敢轻动。   好在广庆王再怎么觊觎江山,他毕竟是宗室,自然也不想让关外的北狄人,连带着前朝后族的穆家再次杀回关中——虽然广庆王最初的那点子家底,正是来自穆家走私盐铁上交来的孝敬。   放下手中的密报,林海不由感慨一下:甄应嘉兜兜转转终于下定决心投靠广庆王,其实也挺……理由充分的。毕竟人各有志嘛。   不过甄应嘉在新近投靠广庆王后,还能在义忠王跟前全身而退……林海就服他。   下一封密报果然说的就是甄应嘉:现在处境不太好,光调配粮饷就够焦头烂额,自然也没脸诉苦和求救。   林海忍不住笑了,“种什么因……”   王禅正坐在窗边绣着肚兜,听见动静不由抬头:明媚的阳光正好照在老爷的脸上,看过去老爷整个人都在发光。她心中微动,不由嘴角上挑,眯了眯眼问道,“老爷想什么呢?”   “甄应嘉要倒霉。他不自量力,我当然要幸灾乐祸。”随后林海便解释道,“西北的粮草战时是就地征用,我听说当地士绅不肯配合。”   王禅亦笑,“原来是这个。我不知在哪儿听了一耳朵,说他急得又要把他家大姑娘送给广庆王。”广庆王是义忠王的大堂兄,都快六十的人了。   林海一挥手,“不提他了。笑话他一会儿就成了,”他再次拿起义忠王手书,“你二表哥回信……实在是太别致了。”义忠王回信的口气和格式都跟朋友在~微~信~上闲扯……神似!   比如义忠王回信的第一节是:“我知道了。你又救了我们夫妇一次,回来好生谢你。我媳妇和儿子媳妇还得你多照顾,你不要推辞才好。你推辞的话,我就不知再求谁帮衬。”   我媳妇和我儿子媳妇都要你照顾……这话白得简直……让林海哭笑不得。   不过想想雍正那大名鼎鼎的御批“知道了”和“朕就是这样汉子”,一旦接受了的话,就是萌萌哒。   下面那一段……更是满满的重点:“我知道得不少。你不用担心,有些事纵然有证据也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我相信你懂。”   我确实懂。但这字里行间洋溢而出的“宝宝心里苦但宝宝没法说”之意,又是怎么回事儿?   林海笑够了,再仔细琢磨一回:他就是觉得……义忠王极有可能知道太上皇有个不曾现身的儿子。   林海又摇了摇头:这种内廷秘闻自己想想就算。宗室知道这个没准儿都要折寿,他一个小小京官就别挑战高难度了。   于是林海问向小金,“几位皇子都开始用你那药方了?”   小金应道:“是。自从圣上和义忠王开了好头,皇子们有问题没问题的都要每日喝上一碗。”   “你能一次照顾到那么多人?”   小金身子一抖,语气都有点闷,“顾不过来呀……”   “那……先别管他们了呗。”贪多嚼不烂,还用多说?   小金应了,又补充道,“没有我的治疗,想育有子女,那就成了拼几率游戏。”   王禅见老爷端着封书信瞧了半晌,又若有所思地往窗外望了半天,等撂下那封信又捡了本书拿在手里,她赶忙掐空道,“老爷,我想回趟娘家。我堂兄允了,乐意教咱们大姑娘。”   林海微微一笑,“咱们一家三口同去。”今儿纯是林海下班早,明天他休沐,正好是个走亲访友的好日子。   王禅的堂兄王祈,是个见之可亲的微胖界帅哥。黛玉的这位新老师住得离王家不远,于是离他们林家就更不远。   总之,王祈的出身、人品、学识……甚至离家远近,都无可挑剔。不仅林海满意,黛玉也没半点意见。   从人家家里出来,一家三口要再去趟王家:因为林海他岳父岳母留饭,结果这顿饭吃出了大问题……   因为是家宴,所以男人坐一桌,女人坐一桌,两桌宴席之间隔了个屏风……反正林海透过屏风的镂空看他媳妇他闺女,都看得真真的。   然而在林海举着酒盅,要跟舅兄干一杯的时候,他忽然撂下了酒杯。   这个举动满桌人都愣了一下。   事急从权,林海没工夫解释,腰身一扭再飞身一扑,一把按住了那个从他身后走过的大丫头——还端着盆汤菜的大丫头。   拜他常年晨练不辍所赐,林海力气很大。纵然这丫头有点功夫在身,也敌不过林海这次“大力出奇迹”。   卡啦一声,汤盆落地,人倒汤翻,那大丫头满身汤水狼狈不已,林海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猛地站起身来,不忘用脚踩住这丫头的双手,“小婿失礼了。有劳舅兄取下这丫头腕上的镯子……味道不对。”   王禅她娘,王禅的嫂子们齐齐从屏风另一边的席面上站起身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王禅把老爷这番举动看个满眼,第一个念头就是:令太妃果然冲着她家来了!   确切的说,小金最先提醒他这丫头的心率很不对劲儿。   等这丫头走得再近些,林海也能感受到这丫头的异常:这么紧张……是怎么回事儿?你端个菜能紧张到心跳一百二?我又不是圣上。   对付圣斗士怎么能用同样的招式?!   咳咳……是不是令太妃那边并不知道义忠王妃身边的女官是怎么被揪出来的?可若真是不知道,似乎又不该找上我啊。   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瞒住。林海想到这里,不由轻叹了一声。   林海他舅兄已经把那镯子拿在手里,凑近一嗅,“这味道肯定不对……别是川乌吧?”   川乌有毒,孕妇绝对是碰不得的。林海点了点头,伸手拿掉脖颈处湿漉漉的菜叶,“差不多。”   不过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林海脚下的丫头七窍冒血……逐渐没了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64章 第六十四回   能从义忠王妃那两个贴身女官口中问出口供,乃是因为那两个女官也不是什么久经训练的死士暗卫出身。   她们背叛义忠王妃,听命于令太妃,要么是因为有利可图,要么就是被胁迫后的无奈之举。   但林海现在脚下这个,跟义忠王妃那两个女官完全不一样:死得这样果断,估计不会是令太妃的手下……   林海默默收回大脚的同时,林海的岳父正吩咐道,“还不赶紧伺候女婿去换件衣裳?”   王禅闻言当先一步,不忘牵住黛玉的手……而后她俩就让林海一手一个,一家三口快步出了厅堂。   黛玉可被爹爹刚刚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现在感受着父亲掌心的温度,她就觉得:这也没啥了不起哈。   爹爹和继母显然都没事,后怕什么的也得回家之后再说,她唯独担心挺着肚子的继母别因为一个激动……要是下毒没成反而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事,这可怎么说?   不过王禅哪有黛玉想得这样脆弱?以她的性格而言,在怀孕时她就是最英勇无畏的。   从厅堂里出来,她就一直捏着黛玉的手腕,算了算脉搏……确定大姑娘没事儿之后,她才扭头问向林海,“老爷烫到没有?”   她其实很有信心:老爷肯定没啥大事。   “幸好天气不热,今儿穿得有点儿多。”林海坦坦荡荡道,“不过这汤稠了些,已经……”他忽然凑到王禅耳边,“顺着胸脯流到裤子里了。”   王禅一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黛玉因为离得近也听了个正着……   小姑娘抿了抿嘴:虽然爹爹有点不正经,但是……爹爹真是厉害!   越来越心大的一家三口跑去擦洗换衣裳暂且不提,在一片狼藉的厅堂之中,王禅的爹娘全都黑了脸。   王禅的兄嫂也不必说:脸色“美妙”得一样不能直视。   像王家这种风光了好几代人的大家族,必然会有暗卫混入其中。   不过这种钉子你即使拔掉了,总会有新的进来,所以王家和其他地位相仿的大家族一样,分辨出钉子之后就把他们安排在一些很容易盯住的位子上。   贴身丫头……是的,刚才上菜那个丫头就是王禅她娘的二等丫头,还是近期就预备要提一等的。这样的人居然是个钉子,疏忽至此真是王家这些年里的头一遭,更是怡安王府的头一遭。   就是这么一个疏忽,差点害了她最疼爱的小闺女。   王禅她娘,这位正经的郡主,正气得胸闷不已,然而她还是得撑住:等儿子儿媳妇派人查探个所以然来再说!   再怎么样,她今天都要给女儿女婿一个交代!   妻子的态度一目了然,王禅他老爹轻轻拉住妻子的手,轻声劝解道,“莫急。”   片刻之后,那个丫头被抬了出去,地上的碎片垃圾也已被清了出去,王禅她爹才敢扶着妻子一起往家里的书房走——不然一地汤水,气急攻心之下再一个不小心脚滑跌个跤,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书房里就剩夫妻俩,郡主才怒道,“她怎么敢!妖妇!贱人!”   这是真气急了,连这话都骂出来了。   “原先折腾义忠王,我就看不过!但那是夺嫡,无所不用其极也说得过去!现在她居然敢对咱们家出手!难不成真以为没人治得了她!”郡主直骂得气喘,她按住胸口,“这事儿没完!”   郡主并没冤枉令太妃。   基本上下毒,尤其是对宗室都肆无忌惮地下毒,的确是令太妃的手笔。   太上皇虽然性子比较阴沉,但斗起来也倾向于“硬怼正面刚”,不是那么爱用歪门邪道。此次若是太上皇出手,他一定会直接收拾林海,而不是暗算有孕在身的王禅。   王禅她爹边给妻子顺着气边说道:“我就说早该削一削了。”   作为怡安王的女婿,对于宗室之事他也有点儿发言权。   怡安王戎马半生,战功赫赫,回京后又做了半辈子宗令。老爷子自是气势不凡,极能服众,可也许是前半生杀戮太多,他年纪越大就越爱心软。   太上皇这辈子说起来也挺苦逼:老婆早死,儿子也没几个活到成年。前半生手中权柄有限,来自宗室和世家权臣的各种掣肘,导致他性格略微扭曲。五十多岁时终于接连熬死了若干拦路虎,好容易稍微顺遂了点儿,然后他就“不得不”废掉太子……   反正据怡安王所说,当时想赐死令太妃的时候,还是太上皇拉着怡安王聊了半个下午,才打动怡安王改了主意。   让丈夫这么一提醒,郡主想起了这段旧事,“祸害!”   说完她颇为丧气:过了这么多年,就算父王再进宫……太上皇怕也要护持令太妃到底了。   太上皇一副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令太妃的模样,简直让人恨得牙痒!   王禅她爹则郑重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但若能斩去四肢……也行啊。”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内容却杀气四溢。   过了一会儿,换过衣裳的林海一家前来见过王禅爹娘,就……主动告辞了:岳母已然气饱了的样子,还吃什么饭啊?   然而林海是真饿了,他好想赶紧回家吃饭——小金只是消耗低,又不是无消耗。这次饭都没吃,只喝了点酒,还“运动”了一次,林海的胃此时空虚得很。   匆匆回家后,林海干完三大碗饭,抚着肚子幽幽道,“哎,回魂儿了。”   王禅嘴角挂着笑,“老爷还吃吗?”   黛玉放下筷子,“爹爹真没事吗?”   林海认真想了想,“胳膊肘磕了一下。”   黛玉终于放弃了:如果哪些东西她能听,爹爹大概不会瞒她。   林海见黛玉面露无奈之色,他哈哈大笑,“闺女,爹爹只告诉你一句,咱们家进京后内宅里头压根没进过新人,直到你娘嫁过来。一个人手足够的人家,你还能硬往里安插钉子?再说咱们家还不至于真让令太妃记在心里。”   王禅亦笑道:“给个教训倒是真真的。”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气十足。   林海道:“先看义忠王府那边的动静吧,咱们适合落井下石,正面冲锋那就算了。”   黛玉听着父母的对话,忽然有种豁然开朗……对,就是一扇全新的大门徐徐展开的那种感觉。   林海当然是故意的。   因为媳妇肚里也是个闺女,林海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给黛玉挑个上门女婿。不过,无论黛玉是外嫁,还是挑女婿入赘,他都要尽早培养一下女儿的~政~治~嗅觉。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在王家发生的这点破事儿虽然不至于传到林家隔壁的王子腾府上,但义忠王府以及贤妃那边,的确都是瞒不过的。   上门探望实在是太扎眼,于是林海又被堵在衙门门口:一次义忠王世子,一次九皇子派人相邀。   林海在外吃了两顿饭,连着被两位皇子安慰了一下。   之后扬州盐政那边果然迎来了一次人事变动:当年,引荐那个有问题盐商的官员被调任了——明升实降的那种调任。   盐政堪称金库,那个官员可以说是肃端王唯一一个安插在盐政上的人手,就这么被弄走……肃端王还是稍微有点肉疼的,但影响不大。   更肉疼的就是淑妃的哥哥。   为此,淑妃的娘家嫂子进宫求见淑妃,淑妃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把她嫂子数落了一顿。   娘家嫂子灰溜溜地告退后,淑妃对前来拜见母妃的七皇子道,“真是胆大包天。”   毕竟是亲哥哥,仕途上不成,想弄些银子就随他吧。因此淑妃以前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哪里想到哥哥他胆子越来越大不说,更留下了那么多首尾!   七皇子如何能为这个贪婪的蠢舅舅辩解?“儿子尚且不敢与肃端王走得太近。父皇圣明烛照,有什么看不见?”说着,七皇子走至母妃身后。   “这次的证据,听说是老四弄出来的?”淑妃微微一笑,享受起儿子的揉肩捶背。   “是。搜集人证物证花了好些功夫,不然早拿出来了。”   淑妃点了点头,“这不算完呢,还得再让你二婶出口气才是。”   七皇子不大相信,“肃端王那边已然吃了个亏啊。再往深里折腾,皇祖父不许吧?”   淑妃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哪里就动了你皇祖父的心尖尖?你瞧着吧,这些日子你二嫂和你四哥最近必定清洗王府,拔出多少钉子你皇祖父都不会管的。”   七皇子有些意外了,“这……怎么说?”   当初令太妃差点害二伯断子绝孙,皇祖父不也无动于衷,之后不了了之?连二伯都没讨到个说法,他们这些尚无势力可言的皇子,就更无可奈何了啊。   嫔妃之中,淑妃是最能揣摩太上皇心思的一个,“你皇祖父再恼火你二伯,你二伯那也是他疼了半辈子的嫡亲儿子!一会儿恨得不行,一会儿就又觉着情有可原。”说着,淑妃压低声音道,“当时你二伯是太子,现在你二伯只是个王爷!”   听了母亲这番话,七皇子当真是犹如醍醐灌顶!   二伯当时有能力威胁皇祖父,所以令太妃出手暗合了皇祖父心意;而现在二伯父无望龙椅,再欺负下去,太上皇就未必看得下去了!   七皇子从他母妃宫中出来,回到自家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最后也是不服不行:母妃果然是母妃。   淑妃能得宠那么多年,岂能是浪得虚名之辈?   纵然前些阵子有些估计错误,但她发现不对劲儿便立时调整……圣上果然有回心转意的迹象。   不过娘家那边……淑妃抚着宫装上的绣纹,“是该再好生说道说道。”   不止是淑妃,元春此时此刻也在为娘家发愁:王夫人刚走。   母女两个只是闲聊的话,元春自然无所谓,但母亲这次提出的要求……   其实也没什么,但因为前阵子元春为着秦可卿那点事情担惊受怕了好一阵,这次再见一无所知的母亲,元春莫名恼火,还有点委屈。   虽然母亲的确很关心她的身子和她的肚子——可圣上比母亲更上心!   元春歪在榻上,无奈道,“简直没事儿人一样,我都不知怎么说她好。”   抱琴端了茶上前轻声道:“二太太不知道才好。”省得惹出事来,娘娘不是更麻烦?   说得没错。元春借着抱琴的手稍微坐直点身子,揉揉自己的肚皮,“我瞧着脸色不错?”   抱琴笑问道:“娘娘觉得哪里不舒坦?”   元春摇了摇头,转了话题,“贾雨村进京来投奔,安生做个幕僚不就成了,为何非得做宝玉的师傅?”   贾雨村进京后在荣府的言行,有贾琏通过抱琴爹娘传入元春耳中。贾雨村这种惹了事丢了官,前来投奔的人物,是该小心些。   贾雨村缘何丢官,元春很清楚;贾雨村和舅舅王子腾的关系,元春亦是知道不少。所以贾雨村进京后选择了荣府而非王家,元春就挺看不下去:简直有~奶~就~是~娘!   不过,贾政倒没觉着非得给宝玉换个师傅,王夫人听说贾雨村到来倒是上了心。   王夫人一直存着点小人之心,认为宝玉跟着现在的老师只能越来越亲近林府。而且贾雨村是进士,宝玉的师傅虽是名师但只是个举人。就这样的老师,林府还没少趾高气扬……   当然,这个趾高气扬纯粹是王夫人脑补出来的。   王夫人自有小九九:她乐见林家提携宝玉,也乐见林家对元春有所帮衬。但反过来又不想宝玉跟林家感情深厚,元春也不要对林家有什么感激之心。   简直就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典范”!   不过王夫人也只限于想想:她也知道这不大能行。   话说,王夫人出宫回到家里,心里惴惴不安:娘娘本来就不好糊弄……现在的娘娘似乎能轻易看透她的本心。   不过那又如何?娘娘总是要向着娘家,只要她们别伤娘娘的心就好。可惜,这次娘娘也没给个准话儿,看来还是得说动老爷才是。   至于宝玉……在王夫人看来,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还得问过他了?   你还别说,今儿贾政就是歇在王夫人处——贾政刚跟贾雨村吃过酒,二人谈得挺投机。   王夫人察言观色半天:老爷心情挺好。她边伺候贾政更衣便故意问,“老爷怎么这么高兴?”   贾政用四个字回答妻子,“聊得投机。”舌头还稍微有点打卷,顿了顿才又道,“贾雨村来了。”   王夫人扶住贾政,“他来得巧……不如今后请他教教宝玉?”   贾政瞥了王夫人一眼,“何必麻烦?宝玉如今的先生不是很好?”   王夫人在~政~治~上的确是一窍不通,她素来自以为是却忽略了很要命的一点:在仕途上,贾雨村是个妥妥的失败者。   简而言之,贾雨村给宝玉当老师,贾政都不大瞧得上。以前贾政有心让贾雨村教导宝玉,那是在宝玉没有合适的师傅,而且不大清楚贾雨村缘何丢官的前提下。   作为传业受道解惑的老师,不仅要教授学生学问,同时还会以自己的人脉来为学生推荐官职。   所以老师的名声和官声都非常非常重要。贾雨村这种因为贪污渎职去官的前官员,宝玉实在是沾不得。   于是宝玉的换师风波,来得快——只出现在王夫人的脑海里;散得更快——被元春和贾政连翻驳回,王夫人气得一夜没睡。   随后的五月六月,京城尚算平静……只除了义忠王府前前后后弄出不少直送化人场的“草席卷子”。   在这两个月里,西北大军与北狄精锐骑兵交战数次,互有胜负,但总体而言,依仗易守难攻的雄关,西北大军还是占便宜的时候更多。   不过双方目前还处在试探时期,真正的大战……并不曾开始。   进入七月,天气越发炎热,王禅再有一个来月就要生了。林海依旧在忙,因为快秋收了……他只得厚着脸皮向岳母求援。   却说王禅她娘早已回娘家告过状,怡安王也承诺必定出气,但一时半会儿这个“气”还没结果,郡主自觉愧对女儿女婿。   于是林海这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女婿请她到林府坐镇,照顾她闺女的时候,郡主二话不说就应了。郡主收拾过行李,跟家人打过招呼,便带着两个大丫头和两个嬷嬷,直奔林府而去。   郡主到了林家,守着闺女的同时还要哄一哄黛玉。   黛玉白天上课,午后方回,这会儿外祖母和母亲已然预备好了若干小点心等她。   黛玉依旧体质略弱,但……能稍微吃点冰。飘着碎冰的桂花玫瑰饮,用玲珑剔透的玻璃盏盛着,光看就够清爽了。   偏偏黛玉刚要下勺,王禅忽然就发动了。   王禅一头汗,攥着母亲的手腕还断断续续的嘀咕,“因为眼馋而发动的,娘,我是不是第一个呀。”   王禅她娘都气乐了,“对,出息。”   产房以及一切用具人手都是早早准备好的。王禅被扶到产房里,还不忘招呼黛玉,“别害怕,该怎么你就怎么。”   黛玉只是担心,并不害怕:母亲您看着真精神。   不一会儿,擅长妇科的太医也到了。林海在衙门里正办公,也不是一无所知:谁让他有小金啊。   小金及时提醒,“您的妻子临盆了。您还是请假回去盯着点吧。”   林海猛地起身,直接去找户部尚书郭拯批假,理由就是我媳妇要生了。郭拯手里的茶碗都来不及放下,“快回去吧,明儿也不用来。”   林海甚至连亲自收拾东西这些事情都来不及,而是交给长随和幕僚,自己则出门上马,一骑绝尘往家里赶。   顺便一提,林家有钱,莫说林海,就连黛玉的骑术都是挺能拿得出手的。   至于什么忙乱之下,骑马疾行撞到孩子……这种破事儿也一概没有。总之林海赶回家时,除了身上土有点多以及额头见汗外,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也是林海赶回来的时候刚刚好,他刚踏进内宅,就听产房那边嗷了一嗓子,“见红了!”   林海立时问向小金,“你不是说难产!?”若是真开口,绝对是兴师问罪一般的语气。   好在他与小金交流纯靠精神力,几乎不耽误时间,小金也能体谅林海此时心情,“您的小女儿早产了大约一个月,所以体型不大,顺产的话按道理不会困难。但因为您妻子天生的脊椎缺陷,导致开骨缝无法开到位,幸好孩子小,所以只挨了一刀,也就是侧切……孩子就顺利出世,出血量就更大了。”不用林海再追问一句怎么办,他继续道,“续命吧。你的小女儿不用管,她很健康,这实在是万幸。”   “续多久?”若是林海此时开口说话,准能发觉他声音都在抖。   小金道:“一年就够。您妻子身体素质很好。这一年寿命转化成生机之后,您再看情况帮她续一续,如果顺利的话以后也不用多管。”   续命操作本就十分简单,林海用脑内指令不用一秒钟,一切操作完成。   在一片忙乱的产房里,已然昏迷的王禅~下~身出血忽然奇迹般地减缓。那产婆又赶忙惊呼,“好了好了。”   很快止血石也已经放到了该放的地方……   在产房的外间,王禅她娘脸色煞白地坐在椅子上,手脚都在抖。黛玉就坐在她身边,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王禅她娘正恍惚之间,忽然发现一道身影从眼前闪过……那不是我女婿吗?   林海一头扎进产房,也是没人敢拦: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规矩,肯定拦不住双目微红,不管不顾的他们老爷。   等林海站到王禅跟前,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林海只得再次请教高参,“再给她续一续,能不能醒?”   “现在的话,最多一年。”小金笃定道,“虚不受补。”这种给产妇续命和给病入膏肓寿数走到尽头老人完全不一样。   林海乖乖又续了一年,操作成功的提示出现在脑海里,王禅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林海觉得他可能有点幻觉,怎么媳妇脸上忽然见了点血色?   小金嘀咕道:“当然不是幻觉!我很厉害的!”回头别忘了夸夸我呀。   王禅嗓子有点哑,“嗯,老爷?”   林海眨了眨眼,“别说了,快休息,你再开口我就要哭了……”   王禅努力瞧了过去,“嗯,确实有泪珠。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太好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又是一万字,嗯,完成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有他续命,王禅就算面皮上稍微有点血色,但因为气血双亏,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即便如此,都没忘了撩他。   林海也得写个服字。   王禅莫名觉着有点气力,稍微侧过头,“老爷,咱们的孩子呢。”   因为小金说新生儿很健康,林海自然就没顾得上看一眼。此时王禅提起,林海便冲着身后待命的丫头婆子道,“把小小姐抱过来。”   其实,产房内外就没人对老爷说过太太生男生女,但就是没人疑问老爷为啥知道……   王禅的大丫头绮罗抱着小小姐上前,林海双手接过:新生儿都是红红的,皱皱的,但林海就是觉得这个正皱鼻子撅嘴的小丫头片子十分可爱。   刚生下孩子那会儿,王禅还没晕过去。   听产婆说生了个姑娘,王禅不免失望,不过这失望的情绪一闪即逝,有了和老爷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总是又满足又欣慰的。   如今见老爷抱着闺女不肯撒手,还一个劲儿地盯着看,王禅就更安心了一点。   她也想抱抱女儿,正挣扎着想稍微挺起身子,就却被眼疾手快的林海拦了个正着。   “你给我老实待着,刚上了药。”   王禅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然后也不敢动弹了。   王禅自知见了大红,不过她莫名觉得……大红不也没怎么样嘛,疼痛和无力都在她忍受范围之内,怎么就不能抱抱闺女了。   不过老爷此时的脸色……好认真,王禅眨了眨眼睛,又来了一句,“我听老爷的。”   “你还委屈上了?”林海话虽如此,揉了揉王禅的脸蛋,“辛苦你了,媳妇儿。我很高兴。”说完,低头轻轻一吻,又抱着女儿往王禅跟前凑了凑。   王禅眼睛晶亮晶亮的,戳了戳女儿嫩嫩的小脸蛋,“将来一定要长得像老爷呀。”   小金恰在此时说道:“这个愿望可以成真。”   林海不以为然,“女儿随爹,不像我才是要出大事儿了。”   小金真诚道:“您的妻子挺长一段时间内眼里恐怕都放不下其他男人。”   “我想也是。”林海一点都不谦虚,“除非我年老色衰。”老婆闺女都没事儿,他当然开得起玩笑。   夫妻俩一起逗了会儿女儿,林海才把已然睡着的小丫头交给绮罗。   林海守着王禅又坐了一阵子,直到王禅也合了眼……他才望向身后的丫头,“来,拉我一把。”老子腿都麻了……   这些话林海只能跟小金嘀咕,“其实刚才看见我媳妇~下~身那一大团血迹,还有没及时收拾走的血水盆,我那腿立时就软了。”   小金回应道:“应该的,正常反应。”   林海边和小金说话,边慢慢往外走。到了外间,他先向不想打搅女儿女婿说话而等在这里的岳母道了谢,“多谢母亲。”   王禅她娘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没出什么力。”   刚才听说闺女出大红,险些吓死她,幸好女儿身子比旁人都壮实些。王禅她娘也别无所图,最多就在心里想一想:赶紧养好身子,再生个儿子才好。   女婿对闺女可真上心,不管不顾就冲进去了……王禅她娘看林海越发顺眼。   林海能猜到岳母的心思,又笑着央求道,“还得辛苦母亲几日。”   王禅她娘颔首道:“眼见着要秋收了,户部正是最忙的时候,我帮你瞧着她,你且放心。”   亲妈来伺候月子,真是谁都放心。   王禅她娘又劝道:“你也去歇歇,都是一家人硬撑什么。”   已经接连加班了好几天,今儿得到消息一路狂奔……林海的确想轻松一下,也不逞强,“小婿得令。”   女婿这相貌再配上这张巧嘴,王禅她娘都觉得女儿实在不亏。   随后,林海则拉着黛玉先回内书房歇歇,王禅她娘则叫来伺候生产的丫头婆子,打算再仔细问一问。   内书房里,父女两个坐在一起。   林海搂着闺女端详了一番:黛玉面色微白,看着就是吓了一跳还没完全恢复的模样。他这才赞许地点了点头,“怎么不去外面等着?”   婆子和丫头们一起把一盆盆血水接连往外送,黛玉看了个满眼。跟她爹一样,幸好是坐着,不然她腿软得都要站不住。   继母若是生得顺,她在不在场倒没什么;可明明知道继母出大红,爹爹还不曾回家,她再离开……以后简直无颜面对爹爹和继母了!   黛玉便把她的想法照实说了。   不错,黛玉越来越撑得住事儿。林海正色道,“这样想就对了。我不在家,你母亲也不能理事,那你就要做主,也必须你来做主。”   父亲态度如此认真,黛玉自是要郑重应下。   刚才听说母亲情形不太好的时候,黛玉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后面的事情压根不敢多想。   继母嫁来之前,外祖母就跟她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二舅母则说以后常来住一段日子也没什么。   如今小两年过去,外祖母的话黛玉深信不疑,但二舅母那股子恶意黛玉也感觉了个真真的。   继母与其说是母亲,不如说是个会照顾她,会带她应酬交际四处走动的姐姐。因为继母从来都不曾正经教导她什么——负责教导她的一直是爹爹……   不管继母是有心还是无意,黛玉都要承这份情:父女两个相处的时间当真不短。   黛玉想来想去,继母唯一的私心大约就是想把她嫁到娘家王家去。   不过自己的婚事有爹爹瞧着,黛玉并不担心,也就大大方方地出入王家,很快她就发现继母似乎并不执着于这样“亲上加亲”。   在挨个见过王家的表哥们后,黛玉与这些表哥见面的次数并不比见琏表哥的次数多……   而且让她多结交些姐妹,不要只跟荣府的姑娘们来往,这可是她爹的要求。   黛玉面皮比较薄,发觉自己小人之心了一回,对继母顿生愧疚。在黛玉的有意讨好下,与继母的确更亲近了几分。   结果就是出门时,继母比以前更护着她。   人与人交往,是得真心换真心——不过前提是选对那个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之人。   母亲要坐月子,那么这段日子就要她来管家了。爹爹就是要跟她说一说怎么管家吧?   黛玉猜得一点没错。   林海有心借此机会看看黛玉的头脑和手段……其实头脑无需担心,原著里贾母和王夫人都有意不让黛玉接触庶务,黛玉都能估算荣府的收支。   关键是他得早早锻炼黛玉识人用人的手段。其实林海一直都在留心黛玉遇事后的反应:比如在王家的那次下毒未遂,以及刚刚的继母产后大出血,黛玉只要有一点接受不了承受不住的征兆,林海就会调整锻炼女儿的策略。   幸好,宝贝闺女不曾让他失望。既然女儿比他想象得更强,那就……继续加码吧。   林海把外宅的三位管家,并林大与包怀尚全叫到书房,挨个儿让黛玉认一遍。   身为林府的管家和幕僚焉能不认识大小姐?黛玉又如何不知道眼前几个大叔身上又要职责?   只是这次林海吩咐过后,外宅之事黛玉正经有了过问的~权~利。   正事说完,林海真要在书房的榻上歇一歇,不过再次之前林海的大丫头轻手轻脚地上前询问,“老爷晚上安置在哪儿?”   林海眼皮都不抬,“你们太太歇在哪儿我就歇在哪儿。”   老婆坐月子期间出轨的男人,都是人渣。早不出轨晚不出轨,非得赶在妻子最为脆弱无助的时候……这是非得让老婆产后抑郁不可吗。   大丫头艾绿应下:老爷什么脾气她能不知道?什么不合规矩啊……一句都不带劝的。   父亲小憩,黛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距离晚饭还有段时候,她也想躺一躺。   雪雁伺候着自家大姑娘换衣裳,紫鹃在边上给黛玉热茶,“刚才荣府那边来了个人打听消息,听说咱们太太生了,还说咱们家里若是乱糟糟就去荣府坐一坐,宝二爷也想大姑娘呢。”   黛玉闻言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嘴角一挑:嘲弄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紫鹃接着道:“老太太宝二爷再不会说这样的话。”荣府二太太原来并不这样啊……最近行事连她都瞧不下去了。   自家太太就算没出大红,大姑娘也不该不守着坐月子的太太而外出躲懒偷闲,不然传出去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因为王夫人这些年十分不顺,行事上便越发急躁。   原著里那个高高稳坐,大权在握的从容平和的王夫人……和现在这个王夫人不说大相径庭,可也差得比较远。   尤其是宝玉眼见着就要十五岁,王夫人已为儿子开始相看。   偏偏元春和贾母都把黛玉看作宝玉良配,除非宝黛婚事彻底成不了,这二位才会为宝玉“退而求其次”。   王夫人自作主张的相看注定一厢情愿。   果然,在她很看好的那些人家那儿,她碰了一鼻子灰。   其实这也不是她头一次碰壁了,元春刚刚封妃那会儿,王夫人的心气儿还要更高一点儿。不过结局嘛,和现在一样。   贾母很有耐心,等二儿媳妇的心气儿至少散掉一半,她才把这个儿媳妇叫到身边教上一回。   老太太语气挺委婉,但内容跟委婉完全不沾边儿:五品官儿的儿子想娶三品官儿的嫡长女,除非你公爹还健在,不然哪里能成?若不看在亲戚情分,哪个肯依?你走动了一圈儿,难不成还瞧不透?   王夫人听得面皮发烧。“还有贵妃娘娘……”这句话在唇间绕了好几个圈儿,她愣是没能吐出口来。   如果元春真是极得宠,自家老爷还有潜力,老爷就绝不仅止于五品。   其实这些王夫人都明白,但她总是还抱持幻想,不愿意面对现实,然而在亲哥哥也低调起来之后,尤其还低调了这么久……她终于不想再“强撑”了。   老太太的心思她照样能猜出几分:老太太的女婿回京后先给琏哥儿找了差事,又给宝玉寻了老师。   可哥哥让元春封了妃……王夫人这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元春对嫂子那态度,也不像是对待恩人,嫂子那边也没听说哪里不满。   两厢对比一下,老太太果然要偏向林家。   从贾母院子出来,王夫人回屋思量了好一会儿,便打算多接黛玉来荣府坐坐,哪怕是为了讨好老太太呢。不过王夫人固然妥协,她还是不忘给黛玉随手挖个坑。   可惜王夫人这番手段,连紫鹃这样的大丫头就觉着掉价。   二太太少言寡语的时候还好,有那么一点慈悲相,真出了手……这是把谁当傻子耍呢?   大丫头话里话外带出的这股子气愤,让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横竖这个月都去不成,管她什么心思。”黛玉提醒道,“外祖母一准儿送东西来,咱们得早先预备下回礼。”   紫鹃应下,“王府那边也要送礼,姑娘可要先瞧瞧库房的单子?”   此时黛玉已然躺下,“给王府的回礼,得请教过母亲才成。”   你还别说,一家三口这一觉睡得十分默契,都在晚饭点儿之前醒来。   先是王禅的大丫头绮罗来报:老爷要歇在太太这儿,若是太太醒了,一会儿一块儿用饭。   王禅~下~身还糊着药,哪里能挪动?因为大家一起用饭必然在王禅这儿。   王禅这会儿这半拉身子贴在她娘身上,绮罗禀报完毕,王禅她娘她道,“那赶紧收拾收拾。”   七月坐月子挺舒服,至少不大怕着凉。   回过头她就拍闺女的手,“知道疼人……我也放心了。你倒是好生养着,再给我添个外孙才是正经。”   除了气血双亏,她确实没什么大事儿,王禅信心十足地撒娇道,“知道了,您说几遍了啊。”   王禅她娘嗔道:“你还嫌我烦了?”   话说趁着一家三口都睡觉的功夫,王禅她娘把伺候闺女生产的丫头婆子全都问过一边,又咨询过太医,知道闺女这回真是没什么阴谋,她安心之余在心里又赞了回女婿,不能辜负女婿这份信任。   郡主也是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她家的钉子已经拔掉好几个,都交给怡安王府讨说法去了——比起义忠王府直接弄死,稍微温和了一点。   一家用过饭,坐在一处说了会儿话,再逗了会儿小闺女,角落里的座钟已经指向了八点。   王禅喝了药开始不停犯困,林海拉着媳妇的手道,“不如早些歇了吧。”   王禅她娘和黛玉听了就都笑了。“闲杂人等”悉数告退,林海亲自给他媳妇擦了手脸,还有脚丫子……   王禅已经感动得够呛,等老爷躺到她身边,又自然地拥住她……她觉得这一夜一准儿睡得踏实。   然后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林海无奈地看着她,“不饿不醒是不?”   王禅收拾妥当,吃过饭喝过药,能入内宅探望她的娘家亲戚们先后到来:她爹和哥嫂们自不必说,义忠王妃与义忠王世子夫妇也来了,随后是九皇子夫妇。   林海的亲朋则多是礼到人未到,荣府这边……则是贾琏与宝玉亲自前来送礼——凤姐儿也想跟她家二爷过来探望,不想被贾琏直接回绝。她此时在家里正生着闷气。   想起义忠王世子和九皇子刚刚提起,几个皇子们前去西南打探的门人似乎都没什么音讯,林海便问贾琏道,“你舅舅可好?”   贾琏道:“前几天还收到舅舅的家信,一切都好。”   话说义忠王世子和九皇子都没有派人去西南,这两者是因为没必要:义忠王在西南有耳目,比如贾琏他舅;九皇子那边……别忘了去年王禅她堂兄王祉点了扬州知府,也就是王家自有门路,他们大约想从江南入手。   因为肃端王在江南也颇有势力。   其余几位皇子都打发了人到西南瞧一瞧:不能光听官员们的一面之词,这点他们都很清楚。然而几个月过去,什么动静都无……皇子们算是切身感受到了忠顺王的厉害。   林海则是在第二日上班时收到了老包亲自送来的密信——义忠王的密信。   信上抛开家长里短,就是一个问题:明年你愿意到西南做官吗?   林海任职户部快两年,明年去西南的话品级必定要再升一升……这倒是个好机会。不过他得跟媳妇商量一下……西南可不是能享福的地方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三天日更一万,还是有点伤元气啊。 ☆、第66章 第六十六回   老婆王禅尚且在调养身体的阶段,一天要睡足足六个时辰。   不过有他续上的两年,连着两位擅长妇科的太医瞧过,都说“太太年纪轻身子壮,养一养不碍的”。   都见了大红还能落个“身子壮”……当时岳母看向他媳妇那眼神儿直让她媳妇羞得捂了脸,林海想起来就想笑。   老婆闺女都有他的续命~大~法做保,实在是没啥好担心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带闺女见见世面总是好事。省得黛玉跟原著里似的,被圈在一个四方的宅子里,眼里只有那点儿小情小爱。   原著里薛宝琴就是个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过大好河山的姑娘。她那份气度举止,在贾母眼里都胜过了宝钗几分。连素来大度的宝钗都要含着点酸味儿地说哪里不如宝琴。   不过黛玉离了荣府跟着父亲生活,不要说敏感刻薄,就说动不动伤春悲秋落下泪来那一点……都没剩下。   反正黛玉只有在林海从荣府把她接回家的时候,黛玉哭了一回——那是父女重逢,不哭才不对劲儿。   之后黛玉因为风沙进了眼睛而掉泪,林海都没怎么见过。   自己的教育方式效果不错,林海下一步的主要目标就是培养黛玉当家作主的意识。因此,哪怕是做做样子,他也要征求一下闺女的意见。   能不能调任,调任到哪里去,这些当然不是王禅和黛玉能决定的。在很大程度上,林海都不能完全决定自己的仕途之路。   要不要跟着去?什么时候跟着去?王禅和黛玉她们两个在这些方面倒是又得琢磨。   而且家里又多了一口人……一想起那个吃了睡睡了吃,不哭不闹好脾气的小丫头,林海满心爱意几乎透体而出。   坐得离他不远的幕僚偶尔抬个头瞟一眼:他家东翁简直在发光!   林海对此一无所觉,只埋头继续跟眼前的一大堆公务作~斗~争,争取早点批完早点回家看老婆逗闺女。   他今儿干劲十足,预定工作悉数完成时刚刚申除三刻,也就是下午四点都不到。   他瞥了眼座钟,觉得这个时候下班比较拉仇恨,于是在小金的帮助下,耐下心再次梳理了下今日做出的所有批复。   检查过后觉得实在没啥问题,他跑去跟上司郭拯为自己早退打了声招呼,收拾妥当踏出户部衙门时刚好四点半。   这里得说明一下,户部作为最为忙碌的衙门之一,一般官员离开衙门的时间都在酉时,也就是下午五六点。   话说今上比较勤政,太上皇在位时三日一朝,而今上则改为每日一朝。   好在他还算体恤,上朝的时间也一并改成了清晨六点,这就意味着即使林海这样住得离宫城很近官员,在四点多也得起床,五点的时候一定已经出门了。   想想点卯这个词儿是咋来的?卯时指的可是早晨五到七点……总之,官员们每日工作十到十二个小时都是常态。   但论起工作强度,绝对比现代低!穿越前高级打工仔,穿越后高级官员的林海深有体会且最有发言权。   至少穿越之后,他完全没有因为疲惫而脑袋彻底放空,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的情况。   户部的差事林海很能应付得来,甚至是游刃有余。   不过以前他没必要太出挑,非得展示一下他本人以及有小金加持之下的惊人工作效率,现在为了早点回家看老婆看闺女就不那么藏拙而已。   为此小金还“夸”他:蛮拼的。同时不忘提醒,“圣上若是觉得您有意隐瞒自己的办事能力呢?”   林海不以为然,“圣上挺开明的。我以前也是完成分内工作啊,只不过完成之后不赶着回家而已。”   反正林海一点都不犹豫地回家,然而他前脚刚走,圣上派来传令的大太监后脚到……   户部左侍郎不在,户部尚书还在呢。于是这次郭拯就是单独面君。   在乾清宫里,圣上问起来,郭拯还为林海说话,“四十多的人了,再得一女,定是喜欢得紧。”   圣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好不容易元春怀了一胎,他还不是在意得紧?   听了郭拯这话,圣上也笑了,“人之常情,朕亦是如此。只是听说表妹生产时颇有不顺,幸好有惊无险。”   郭拯是德妃的表哥。德妃没有同母兄弟,因此与郭拯等表兄弟很是亲近。昔日圣上登基前后,郭家也出了大力,不然圣上焉能钦点此人为户部尚书。   深得信任的郭拯自然能跟圣上聊聊家常,“林太太吉人天相。”   圣上笑着摆了摆手,“怡安王府都上了心,焉能有什么差池。”就此话题他不想再深谈,转而问起了秋粮入库事宜。   郭拯从袖中摸出折子,郑重递给圣上。   圣上边看折子边听郭拯细细分说——折子的总览部分是郭拯的笔迹,但后面那些详实且一望便能理解的数据则是由林海编写的。   林海的折子素来极有章法,这一点跟他那张脸一样出名。他又是圣上和义忠王同时看在眼里的人,郭拯才不会傻到昧了林海的功劳。   忙完本职工作才回家,哪怕人家回得稍微早了一点,也无可挑剔啊。最关键的是,圣上一看就压根不想挑剔。   莫说心有七窍的户部尚书,就连跑到户部衙门没见着林海的那位大太监都把圣上的态度摸了个差不离。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这位太监正好遇见林海,还顺便卖了个好。   昨儿下午圣上心血来潮忽然召见,派人到户部去寻,结果扑了个空……昨儿晚上林海见到特地来报信儿的郭拯门人,他就知道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也不怎么担心。又有这位大太监提点……看这位公公那满脸笑意,林海就明白自己一准儿没事儿。   刚刚他还跟圣上来了个不经意的对视,圣上对他还微微挑了下嘴角——可见确实一如他所料。   虽然小金不曾出力,但用了林家秘传药方的圣上因为元春这一胎,以及四皇子妃有孕而对林海平添些许宽容。   小金都挺感慨的,“惠而不费。这圣心来得真容易。”   “好,再记你一功。”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于圣上和义忠王这样大人物,只要用对方法,再加些许真心,一样能获得几分真情意的回馈。   站在郭拯身后,林海始终面带微笑,实则又在跟小金闲扯。即使林海品级不低,在早朝时他的地位也是稳稳的“壁花”。   不过他这个壁花当真赏心悦目。   宗室们“站班”的地方离他站的不远,而在宗室那一群王爷之中,打头阵的自是怡安王,肃端王与忠顺王都站在很靠前的位置。   因此林海时不时地能感受到肃端王和忠顺王那边一扫而过的热切视线。   好吧,就算他总是走神而忽略掉周遭变化,谁让他有小金呢。   除了能提供比较玄学的功能之外,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工智能,计算器、摄影机以及语音助手小金全都能胜任,而林海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仅仅只是饭量大幅增加。   就在这个时候,小金提醒道,“忠顺王又色眯眯地瞧过来了。”   说是色眯眯其实是有些夸张。   但忠顺王好“这一口”,林海在看红楼梦的时候就已然印象深刻。林海的外表又偏偏是忠顺王的菜,不过幸好忠顺王还没老糊涂到色胆包天。   若是忠顺王真敢向三品官员下手,他的王爷也就做到头了——圣上就时刻紧盯着他,巴不得有个足够他身败名裂的罪名,赶紧将他的王爵撸了,兵~权~收了。   忠顺王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到了老了,怎么会做授人以柄的事情?思及此处,忠顺王眯了眯眼,目光再次落到了林海身上。   一直被人歪歪,林海心里当然不爽:要说把忠顺王如何,他暂时没有机会。只是在暗下决定,将来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别忘了从立场来说,他跟肃端王府与忠顺王府都是~政~敌。   比较搞笑的是,忠顺王府与荣国府从贾演与贾源那代开始就有过节,到了贾代善这一代都快成了~世~仇,然而随着贾赦与贾政投向太上皇,忠顺王似乎对荣国府稍微友善了那么一丁点儿,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毕竟他也不好跟太上皇唱反调。   至于宁国府,贾珍显然另有主见。   此时兵部尚书正在禀报西北战事,林海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心里则继续跟小金继续闲聊。   “据说当年的忠顺王与贾演贾源兄弟为了军功一事吵得不可开交,纵然忠顺王乃是宗室,都没在宁荣国公那里占到什么便宜。”   小金及时插话,“因为分赃不匀?也因为宁荣国公简在帝心?”   “哎呦,一语中的。”林海笑道,“忠顺王与宁荣二位国公都是靠着在西北杀北狄人的战功,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只不过当年的圣上的确是更信任也更仰仗贾演与贾源兄弟。“到了贾代化和贾代善这一代,更有青出于蓝的架势,现在的忠顺王一直把昔日几个王府重臣兼心腹爱将,还有他的同母弟弟之死,都记在了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头上。”   这段忠顺王府与宁荣两府的“爱恨情仇”,乃是义忠王亲自写给林海长见识的。可信度相当高。   林海看信的时候就跟小金交换过看法,现在小金自然不改初衷,“就算是迁怒,也是有道理的迁怒。”   从义忠王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讯息,林海觉得说是贾代善亲手杀死忠顺王胞弟,恐怕不是真相,但贾代善至少是顺水推舟了。   “贾代善能不降等袭爵,何等风采自不必多说,可惜虎父犬子……那哥俩甚至可能犬子都当不起。”   小金道:“富不过三代,这话在我生产出来的时代依旧在。”   林海这边脑内交流的热闹,也没错过忠顺王那意味深长的表情。这回轮到林海眯了眯眼:不整垮忠顺王府,似乎都对不起王爷如此“抬爱”,呵呵。   忠顺王又一次在朝上眼神乱飘,自然瞒不过他身边的老伙计肃端王。   肃端王对此焉能不头疼?这老伙计哪里都好,就是爱~男~色~这一点着实让人无法恭维。尤其是在早朝上,只要容貌齐整些,他就要没事儿瞟一眼。   那几位出名的美男子,更是要重点关照。其中尤以林海和北静王为最,老伙计简直是没事儿就得看几眼:林海尚且一无所知或是干脆不为所动;北静王都已经瞥了你好几眼了啊……   好在他理智尚在,知道这几个一概动不得。但就他这自以为收敛,实则火辣辣的眼神,也够得罪人了!   其实前一阵子,他就算看人家也看得比较隐晦……他今儿这是怎么了?若非圣上的目光扫过来,肃端王苦恼得都想扶额了。   忠顺王为何忽然“大胆”起来?因为得意忘形这话总是有道理的!   几位皇子派去西南的门人们几乎全部无功而返,甚至有几个把性命都丢了去……这事儿办得漂亮,再加上原有的功劳,忠顺王得了那一位的夸奖和许诺:一门双王,他真地别无所图了。   须知那一位可不是个轻易许诺的主儿!   这件事儿即使是好了半辈子,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肃端王,忠顺王也不会多嘴的。不过他的举止还是彰显了他的情绪,落在有心人眼里,自是一番计较。   比如林海。   他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本就敏感,再加上小金这个外挂……林海此时便暗搓搓地问:“忠顺王这是抽什么风?就算在西南,几位皇子都没占到便宜,也不该得意到这个地步?难不成太上皇有赏了?”   小金答道:“很可能啊。”   这俩加在一起也不能全知全能,但……虽不中亦不远矣。   林海在心里冷笑,“这样的人,得志便猖狂,若真是大权在握,可还了得?”   小金便问:“正是这样。您果然愿意调任西南吗?压一压这位亲王的威风?”   “那得看圣上的心意。义忠王写信来问我,我本想立时跟我媳妇商量。可转念一想,圣上又没发话,万一有变,我不就丢人了?京官任满迟早要外任,先等等看。”   “是。”小金再次提醒道,“在京城时应该多积攒些寿命,外任之后不那么容易遇到能给您提供大量寿数的贵人了。”   林海十分赞同,“没错。找机会再忽悠下几位皇子,多用咱们那个药方。三皇子不在京城,下回你着重照顾一下五皇子和七皇子吧。”   小金又转了几圈,“好的。”   话说忠顺王的异样,圣上没看在眼里,但散朝后自有那心明眼亮之辈能及时提醒他。   几个儿子派人南下,圣上是默许的:知道为父亲分忧,这很好,能借此知道点深浅,就更好了。   目前为止儿子们那边没有什么好消息,亦在圣上预料之中。   西南山高谷深,易守难攻,找对地方再找对人,再摸清情况花个一年半载同样在情理之中。圣上觉着,能借着忠顺王磨一磨儿子们的性子也好。   只是忠顺王这反应……就有点意思了。让几个年轻的皇子们占得便宜,忠顺王就在朝堂上如此满面春风地左顾右盼?他可不是个绷不住的人。   圣上想了想,招来心腹太监,“去瞧瞧父皇那边有没有人往忠顺王府递消息。”   太监躬身应下。   却说太上皇这边不曾有人联络忠顺王,倒是肃端王实在“耐不住寂寞”主动求见了。   太上皇不大出门,也不大爱见人,但肃端王这个皇弟却在经常能探望太上皇的名单之上。这一次也不例外。   令太妃亲自给太上皇、肃端王上了茶,便十分乖觉地自行告退。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兄弟二人,肃端王便诉起苦来,“王家清理出来的那几个暗卫,全都交到了皇叔的手里。”这个皇叔说得自然是怡安王,“我去求皇叔赏脸,皇叔不肯见我。”   太上皇对这个皇叔也没辙,“皇叔这回是气着了。”   也就是关系十分亲密的亲弟弟才敢说一说太上皇的宠妃……肃端王嘀咕道:“找谁出气不成非得牵扯到皇叔那边?”   太上皇亦是深以为然,“朕教训过她了。”好在皇叔正直又有分寸,想来不会如何。   不会如何个屁!   怡安王这辈子就怕老婆,连带着在小闺女跟前也不大直得起腰。以前没谁眼瞎脑抽到为难怡安王府的郡主,怡安王妃哪里需要跟丈夫爆发?郡主哪里有必要跟父王抹着眼泪讨说法?   眼见母亲妹妹一起发作,在场的怡安王世子都要跪了,怡安王已然上前讨饶,“这事儿必有说法!”   怡安王妃不依不饶,“这回你休要再跟我说什么顾全大局!再顾全大局是不是闺女,外孙女和外曾孙女的命都能不要?!她们有个好歹,你是要心疼死我!”   怡安王世子都缩成一团,躲在墙角,此时见他爹……也差不多快跪了。   所以怡安王在拿到王家送来的暗卫们,就把这几个一股脑儿丢给了圣上。   顺带一提,王家也是借着机会清洗一番:把碍眼的钉子顺手一起拔了,不碍眼的暂且留着。反正旧的走了,还是又会有新的到来。只不过再来的新钉子,可就懂事儿多了。   圣上接手这些暗卫,还是心向他爹的暗卫,正好给了他一个突破口……具体怎么操作暂不细说,只说令太妃宫里终于有了圣上的耳目。   虽然压根不能贴身伺候,但趁着扫地洒水送丹药的功夫总能听点墙角儿不是?   话说令太妃倒是误会了:太上皇令她闭门思过,她以为是肃端王告状所致。   其实惹到了怡安王她也有点后悔。   太上皇对着她们母子教导过许多次:怡安王是宗室中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到时候若能打动怡安王,将来都不用太担心立足稳不稳妥。   怡安王有威望,有实权,却没有野心,始终一心为公:其实令太妃的儿子若真能一统关外,同时还有一定的内~政~能力,怡安王还真能认可他。   但前提是不要净搞些歪门邪道。   令太妃因为一时冲动得罪了怡安王一次,虽然知道并非无法挽回,但……她记恨不起怡安王,却迁怒起了肃端王。   这一日,她越想越气不顺,就跟自己的心腹抱怨,“就他嘴快!有点什么事儿都恨不得告诉太上皇!不过是宁国府那边求他清理下首尾,他就张狂起来了!”   令太妃心腹还是挺了解她娘娘娘的:娘娘与肃端王携手多年,抱怨一下出口气也就罢了,今后还得继续携手。   “那又如何?在太上皇眼里谁能比得过娘娘和……殿下。”   令太妃沉默片刻,方叹道,“也是孽缘,你说宸儿怎么就瞧上我哥哥的那个闺女?偏偏还露了行迹,不然何至于对她出手?就是外室女,那也是我侄女儿啊。”   隔着老远却耳聪目明的小道士心里忍不住“啊”了一下:妈呀,回去复命后还能有小命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晚了几个小时,但也是日更啊日更…… ☆、第67章 第六十七回   话说这个小道士把令太妃与心腹的对话听了个满耳,甭管他内心再怎么惊涛骇浪,乃至于心头狂跳,胸口阵阵发紧,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小道士拿着拂尘,在宫室各个角落嘀嘀咕咕念上一段消灾除祟的经文,直到完成了每日的功课,这才不急不缓地走出令太妃的地盘。   这一路上多少侍卫暗卫太监宫女都没瞧出什么异常。   然而这小道士一回到师祖身边,立即现了原形——他的师祖便是给太上皇炼丹的那个中年道士。   这中年道士是国师的爱徒,道号青虚。   小道士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地站在师祖身边,就差扯着师祖的袖子或是抱着师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青虚倒是挺稀奇:这个小徒孙天生耳聪目明又素来胆大心细……今儿摆出这么个模样……难不成是听见什么了?   于是青虚笑眯眯地望着小徒孙,“说吧,师祖听着呢。”   话说国师这一脉修行起来很特殊:他们可以顾左右而言他,可以知情不报,但是一旦开口就一定是实话。   小道士可算找到主心骨,一五一十地把今日所闻细细道来。   青虚抚着下巴上的长须道:“原来如此。果然又造了孽……”顿了顿又笑问,“没去跟圣上人的报信儿?”   小道士几乎双膝一软,“师祖您都知道啊?”   青虚随手就在小徒孙的肩膀上拂了一记,“你个小机灵,能不知道我知道?”   小道士这才破涕为笑,旋即凑近师祖小声道,“就是……气不过。”   话说国师这一脉原本在京郊道观自自在在地修行过日子,不惹事不挑事,也不在权贵之间瞎搀和……跟那群一味逢迎权贵,图名又图利的“同行”完全不一样。   可就是因为他们素来不出头,又实在有真正的本事在身,可不就入了太上皇的眼。   当太上皇与令太妃一家三口拜访过国师之后,国师便知道要遭,无奈徒子徒孙一大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一劫实在是躲不过去。   随后忠顺王带着禁军与暗卫团团围住了国师所在的道观,幸好国师的首徒,也是爱徒的青虚果断站了出来,表示:论起炼丹的本事,师父还不如我。   国师这一脉不扯谎人所共知,实际上国师的炼丹技术的确不如他徒弟。   毕竟还用得着这群道士,太上皇不好逼迫太过。所以青虚带着若干徒弟徒孙,被太上皇扣在宫中炼丹,同时也少不得“捉鬼除祟”。   有徒弟徒孙押在宫中当肉票,国师拥有一定的自由空间。说实话国师修为不凡,就算太上皇派精锐一心紧盯,也不能时刻掌握国师行踪。   国师是真正的高人,扣了国师的徒弟,太上皇对国师越发客气,更别说他的手下们。很多时候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没谁想要较真儿。   所以国师面见林海,除了当事人之外居然再无外人知晓。   话说国师来去自由,身在宫中的国师一脉除了不能出宫待遇也挺不赖,但这不意味着这些出家人就只能闭目忍受而不想~反~抗~了。   断绝国运,这种极端的手段国师是有的,而且国师与他的徒子徒孙们齐心联手之下亦能做到。但王朝更替,永远伴随着血流成河,就算彻头彻尾的外行都知道这种事儿反噬极大,代价最低也是国师一脉彻底断绝。   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只要国师一脉尚能看得到一点希望,就不会动用:太上皇虽然越老越不靠谱,但是圣上行事稳健,义忠王恢复之后风采更胜当年……   那位小公子能不能安然度过这两个劫数?难了啊。   青虚深知自己一言一行牵扯太多,身边耳目更多,但幸好在他自己的房里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他的修为虽然不及师父,但在房里布置个迷惑外人的法阵还是不在话下的。   青虚便对小徒孙道:“你素有分寸,师祖应了你了。”   小道士惊喜道:“师祖!真的啊?”   青虚笑道:“去吧,师祖帮你瞧着点。这次你有什么说什么吧。”   小道士从师祖处出来,在一众耳目的眼皮子底下回房修行去了。过了两天,小道士继续在院中角落念经除祟,走动之际“不经意间”与一个正低头除草浇水的小太监擦身而过,不小心碰翻了脚边水桶。   那小太监不知怎么的,让翻到的水桶一撞,自己也跌了个跤。小道士把人拉起来,问了半天,小太监小说并无大碍,小道士才放心离去。   而这小太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衣服上的若干草末子,碎叶片子,泥点子和泥块儿,微微低着头,一路走出太上皇那庞大的宫室。   这小太监平安出了太上皇的地盘,回到自己的住处,正要换衣裳……刚一进门就让他师傅拉住了。   他师傅脸上的迫切之色简直一目了然,小太监也不畏缩,反而字字清晰道,“师傅,密信都裹在我身上的泥块儿里呢。”   小太监的师傅自然是圣上的心腹,圣上这边的暗卫副统领,当初怡安王甩给圣上的那些个“同行”也是他亲自去审问的。   与被林海发觉,自知再无幸理从而果断自杀的端汤丫头不同,面对圣上的心腹,那几个被抓的暗卫多少还心存侥幸:照实说了,万一不用牵连家人呢?或者干脆自己也能留个命在呢?   毕竟他们只管传递消息,坏事儿还都没干过呢——至少在王家没干过。   按道理,这样埋伏在王家的暗卫,对太上皇那边儿的事儿不会知道太多,偏偏在王家负责中转消息的那位……有个在太上皇身边办差的好叔叔。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一直跟着太上皇与令太妃……准有好前程的。   小太监他师父在仔细审问过后,便大胆建议从国师那一脉寻找突破口:这不就找了个准儿?   小太监他师父没有料到回应能来得这么快,还一下子……他拆开小太监身上大大小小的泥块儿,再把那些碎纸条拼在一处,只看了个开头他就不敢往下瞧了。   这位大太监可比当初听壁脚的小道士战战兢兢多了。   知道得多自然命不久矣,小道士固然担心,但丢到小命什么的也是以后的事儿了:毕竟圣上还没用完他,不能随便舍弃。   大太监倒不是怕死:他是心疼圣上。   作为圣上的心腹,圣上与恢复后的义忠王唯一的一次话不投机,他就在边上守着:圣上与义忠王正是为将来怎么对待太上皇和令太妃而意见相左。   令太妃没二话,赐死了事。   但对太上皇,义忠王的意思是直接软禁,圣上则觉得父皇交权的话继续荣养就是了,何必做得那么绝?传出去也忒难听。   现在这位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大太监觉得……还是王爷有远见!他拼好这纸条,白着张脸直接求见。   正好圣上有空,见心腹进门脸色就不对,他自然起了疑心:这心腹跟在自己身边也十好几年了,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能让他变了脸色的事情,只怕颇为棘手。   事实上,心腹带来的劲爆消息,哪里是一个棘手可以尽述的?   圣上看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足足大半个下午都没说话。   时至今日,圣上终于明白当日里二哥那意有所指且意味深长究竟源自何方了!令太妃育有一子,这事儿圣上自然知道。   令太妃以前也许瞒得住,但圣上登基之后太多事情不再是秘密。令太妃生下的,正是圣上最小的弟弟,现在的年纪应该是二十五、六的样子,与三四皇子差不多大。   正因为有了这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足够聪明伶俐,很得太上皇喜爱,令太妃才会丧心病狂地给二哥和他的儿子们下毒……她觉得除掉圣上其他的儿子,就轮到她的儿子上位了!   别看这事儿看着很憋屈……实际上不管是义忠王那边还是圣上这边,都得到了太上皇的补偿——不仅令妃被软禁,他们兄弟两个还得到了实权方面的补偿。   那个时候太上皇还不曾退位,还拿两个儿子当儿子……圣上想到这里,轻轻抚住了自己的额头:过了几年,父皇就把令太妃所出的弟弟送出了宫。   圣上对此很是理解:在特殊情况下,将皇子送出宫,前朝有成例。一般而言,这是这个皇子失去继承权的证明。   其实不难想象,这个弟弟出身真的很“烧手”,同是两个穆家的血脉,地位相当尴尬。他出宫生活,不仅自在,更能……平安长大。   圣上想到这里不由自嘲道:原来只有我一个想得太简单了吗?   如果义忠王知道弟弟此时的心声,大约也只会拍拍弟弟的肩膀:父皇思路之百变,就算我疯了的那些年月都要甘拜下风。   而且你也想不到父皇能把一个儿子扶上帝位,还能想着再把这个儿子拉下来,换个儿子坐上去……   总之圣上难受了大半天,其中有多少时间纯是被恶心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勉强平静下来圣上吩咐心腹预备笔墨:谁说皇帝就无需情绪发泄了?再说这事儿圣上也只能跟他二哥说一说。   长长的家信写完,圣上心里舒坦了一点。他晚上用了碗粥……忽然怀念起淑妃的手艺——淑妃的厨艺是诸位嫔妃之中公认的第一,说走就走,他就去了淑妃宫中。   今儿的圣上有点奇怪: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高兴……淑妃只得暗暗提醒丫头内侍小心着点。   被美食~抚~慰的圣上果然更舒坦了一点。   淑妃便在此时问道:“陛下,要不要给老七指个侧室?”   圣上道:“甭管嫡子嫡女,先生个出来,再说侧室。”   其实淑妃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也稍微有点难以启齿,“是老七他媳妇来求我的。”   圣上都难掩惊讶,“啊?”还吃不消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别嫌短,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应该在半夜,相好的们明早来看吧。 ☆、第68章 第六十八回   圣上与淑妃都是过来人,七皇子妃的意思两个人都是瞬间明了:区别仅在于一个是淑妃转述,另一个是七皇子妃亲口所言。   如果纯粹是出于婚后没有好消息这一条,七皇子妃未必能让淑妃用如此无奈的语气说话。   再说五皇子那边也一样没动静,七皇子小夫妇两个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压力巨大。反正把这个当做老七他媳妇特地跑来告状就好。   淑妃最开始其实挺生气的,但转念一想,万一老七就是有个让儿媳妇忍不得的偏好,再纵容下去若是导致膝下空虚……她这个当娘的也不能姑息。   只是这种事儿淑妃没法儿对儿子开头,便……向圣上求援。   老实说,儿子的“口味”和“偏好”,的确在他爹的引导和教育范围之内。圣上和淑妃正担心到一起去了,所以圣上直接应下了。   其实圣上和淑妃真是多虑了,七皇子是个正经人,没有与常人不同的审美和品味……   这一点小金知道得比圣上和淑妃都清楚,而小金知道了,林海哪能蒙在鼓里?   倒不是小金非得探究他人**,而是正巧说到那里而已。   话说小金三个主要检测目标,一个在义忠王妃身上,另外两个依照林海的要求放在了五皇子与七皇子身上。   五皇子作为出身最高的皇子——母亲是贵妃,野心自然是不缺的。   他挑头,联合了几个兄弟,派人到西南查探忠顺王的底细。可惜几个月过去没有传回期待的结果,他多少有点丧气。   不过圣上知道了,反而鼓励他:既然出了手,那就不要半途而废,让手下人干脆在西南站住脚。   五皇子回头便重新做出来安排,父皇交给他的差事也不曾落下,不过他心里那点小情绪……就全化悲愤为……那啥了。   五皇子颜美器大活好,这样三美合一的在皇子里是独一遭,尤其是最近他十分“努力”,努力喝药,努力耕耘,弄得五皇子妃滋润不已。   小金因此判断五皇子短期内得子的机会很大。   但七皇子……他也很努力!一样在不耽误公务的前提下,努力吃药努力耕耘,努力到七皇子妃要跑到宫里隐晦地告状的……地步。   小金把这段八卦说给林海的时候,林海一个没忍住就在衙门里“哈哈哈哈”了起来。   考虑到林大人年过四十再得一女,这兴奋劲儿估计还没过去。同僚们纷纷表示理解,在随后又听到林海爽朗的笑声,也并不以为意。   因为小金此时又道,“七皇子心情不佳,导致活性又降了三个百分点。”   幸灾乐祸之后,林海嘱咐道,“那只能多照顾照顾他了,谁让我需要他……早日生娃。”   “我可以把义忠王妃那边闲置的资源分配给七皇子,不过……不保证结果。”   林海笑道:“拼几率看老天爷赏脸的事儿,哪能强求。”随后默默工作,直到太阳落山。   现在林海算是理解当初小金指导他续命时,那句“虚不受补”的意思:不过是续了两年的寿命,产后出了血的媳妇已经能下地在内宅的院子门口等他了。   若非黛玉在家盯着有点闲不住的母亲,王禅非得抱着孩子迎到门口去。   这才过去半个月不到啊!   然而无法出门的王禅每天的盼头就是老爷早点回来……王禅理由充分,“整日里我们娘仨大眼瞪小眼,可不就盼着老爷回来。”   说得我没应酬似的……林海道:“既然修养得好,不怕费点心力,就请你们的姐妹挨个儿来坐坐。”   王禅还没说话,黛玉先问,“真的?”   林海一摆手,“你母亲觉得行就行。”   王禅与黛玉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咱们白天请人来坐坐?”   林海抱着小闺女,轻轻颠来颠去,“这种事儿不用跟我商量。”没颠上几下,闺女就哭上了……尿了。   林海亲手给小丫头换了尿布,动作十分熟练,婆子想上前搭把手都没有机会。王禅和黛玉见状各有所思。   黛玉琢磨得小脸微红,林海哪里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你那会儿我都没沾着手。”至少前任的记忆里是这样。黛玉出生时正是林海仕途的关键时刻,没什么功夫照顾女儿。   黛玉闻言难掩失望之色。   林海故意顿了顿,才道,“倒是没少抱你亲你。”   黛玉摇了摇头,“都不记得了。”说完自己也笑了。   林海一手大闺女,一手小闺女,“我记得就行。”   晚上,黛玉回房,小丫头也睡了,林海才随口道,“黛玉还是个孩子呢。”   王禅并不讳言,“大姑娘有日子没跟老爷撒娇了,这阵子也是辛苦她了。家里的各色事务,她至少挑起了一小半,自己拿不定主意时才来找我。”   这要是换个继母,估计就得防着黛玉争宠争家产了。   王禅家里豪富,她本人亦是气度不凡,实在看不上那仨瓜俩枣,该给黛玉的她绝不会克扣。至于争宠,她想得就更透彻了:等她的闺女懂事,大姑娘早嫁人了,到时候有了丈夫和孩子,哪还有心思跟小妹妹争父亲的宠?   实际上黛玉就是单纯地想跟亲爹多说会话而已……   又过了两天,小金忽然表示:七皇子耐心多了。   林海好奇道:“这是被哪位贵人提点了?能助他生娃,绝对当得起一声贵人。”   俗话说,曹操曹操就被“挖到”,林海今天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出了衙门大门,未料再遇堵门——堵的是他家的马车门。   考虑到堵门的二位都不好惹,林海便“识时务”地跟着这二位吃酒去——不忘打发长随回家报个信儿。   北静王先拱了拱手,“我们两个刚到,就见林大人快步走出衙门。”   七皇子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林海笑而不语,心说你俩找我……专程找我只怕还是药方那点事儿吧。   三人来到类似后世私人会所的一间酒楼,二层已然被北静王包下,林海他们一行人在上楼时,正好与一位前呼后拥的美貌公子打了个照面。   因为这张俊脸……旁边的数字,林海不免多瞧了此人一眼。   两拨人擦肩而过,彼此都不吝惜一张笑脸。   等林海他们上了二楼,也落了座,林海才跟小金嘀咕,“百分之十五,这种数据有多久没再遇到过了。”   小金道:“这个人很厉害,若是能让他生,您的回报也很大哟。”   林海立时反应过来,“太上皇与令太妃的那个儿子?”   “是的哟。”小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先斩后奏了,真对不起……因为您与圣上、义忠王和四皇子都经常见面,我收集了他们的遗传信息。”   林海多少有点惊讶,“你怎么收集的?”   “他们的头发掉到您身上,我就能收集了呀。如果能肢体接触,收集得就更全啦。”   圣上……有没有还真不记得。但林海确信自己跟义忠王和四皇子都有肢体接触。对此他由衷道:“实在是太方便了!”   “方便是方便,但不很精准呀。”小金解释道,“还是用血液最好。不过刚才与您擦肩而过的那一位,一根带着毛囊的头发就足够了。他与圣上、义忠王是兄弟,简直太容易判断了。”   林海亦是心有戚戚,“看他肩膀上那数字……他们当然是兄弟了。这么凄惨的活性数据我还没再第二家人身上看见。”不愧是做多了亏心事的皇族,连不育也是祖传的。   不过林海也不过幸灾乐祸了那么一下:义忠王是被人害的。不然他大约能跟圣上保持在一个活性水平上,就是偶尔在正常与不正常之间波动。   随后他的思绪就回到正轨上了:太上皇的小儿子悄然回京……这是在向他爹复命后转向西北吗?   林海不由暗自摇了摇头:七皇子不认识他的小叔,以后可有得“热闹”瞧了。   却说三人入席,吃了几杯小酒之后,七皇子和北静王都面皮微红,言谈举止也逐渐放得开来。   比如大家在闲聊过后,七皇子忽然道,“林大人那方子我用了一段时日,觉着很好。”   林海哪里听不出七皇子的潜台词,“要看缘分,子女缘分到了,自然不用强求。”这话就一个意思:少废话,接着吃药。   七皇子不过是吐吐苦水,哪里想找林海讨说法了?光是他老子他二伯都那方子奉为“圭臬”,他二话不说也是要继续喝下去的。   只是在酒力催发下,七皇子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这股子委屈劲儿清晰地传到林海这边。林海简直莫名其妙:活儿不好你委屈个甚。   此时北静王放下酒杯,正色道,“忠顺王倒是一如既往。”   话说北静王年初跟着义忠王前往西北带兵作战,不过义忠王觉得这一仗不会轻易收场,于是写了折子恳请圣上让官兵定时轮换,隔上一段时间许他们回京休整。   圣上准奏后,北静王正好赶上第一波轮换,这不,刚回到京中,就让忠顺王恶心了个正着。   林海闻言冷笑道:“横竖他也不能如何。”   北静王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问道,“林大人在任满后可愿前往西南?”   七皇子一听也来了精神,“是啊……林大人可曾想过此事?”   被目光灼灼的二位盯着瞧,林海略感无奈,心说我不去都不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困死了,又开启自动纠错模式了……所以还是老样子,错字下次更新时改。 ☆、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一个立场坚定,保证不会因为些许利益就改换门庭,最重要的是斗得过忠顺王,或者说至少能不落下风的官员人选……并不好找。   与父皇恳谈过后,七皇子为他们小夫妻的私事闹到父皇母妃跟前羞恼和委屈之余,也敏锐地发现……他老子不是什么有心事,而是心事重重、忧心忡忡。   皇帝就没有没心事的时候!   但是昔日西北大战再起,西北若干关隘年久失修,西北大营的营房也颇为破烂的时候,他父皇看着都没有那么揪心。   七皇子于情于理一定要为父分忧的,尤其是之前他犯了点小错儿。   皇子成婚后一般都会让他们老子丢到六部衙门,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和分配任务:前一阵子七皇子就被放到了礼部。   跟母妃与舅舅商量了一下,七皇子便开启了“长袖善舞”之路——要是去了吏部,他还真不敢这么干。   皇子们免不了天生的高高在上,七皇子算是兄弟里比较有亲和力的那个。   今年并非大比之年,因此礼部不算忙。本朝宗室子弟的教育和考试,是由宗人府主管,但细务则有很大一部分都要由礼部官员来实施。   借着职务之便,七皇子先从宗室的长辈们开始,一一拜访过去,混个面熟,若能再讨得一句半句的指点,不就赚了?   殊不知此举让圣上颇为不快:他登基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那是在他已经确定了龙椅在望的时候!   学朕没关系,但你得找对时机。   圣上一皱眉,就不怎么往淑妃宫里去了。   淑妃很快就琢磨出了点味道。她立即让进宫探望的嫂子传出消息,并在见儿子的时候好生说道了一回:不太对劲儿,咱们得改。   七皇子听劝,赶紧“回头是岸”。淑妃惊喜地发现,圣上果然又来了。但是自始至终,圣上都没因此跟淑妃或是七皇子多说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管是夸还是骂,圣上都得跟老七有话说。正好七皇子妃跑来告状——其实说是诉苦更为恰当,淑妃便把这点私事也郑重说给了圣上听。   之后父子俩可不就好生聊了一回?   七皇子虽然有点沮丧有点委屈,但他已然能体会母妃的苦心,同时能在父子交谈之际稍微揣摩一下父皇的心思。   连父皇都不能对皇祖父动手,七皇子颇为自觉:若无圣命,西北不是他该管的地方,不如继续把目标放到忠顺王身上。   在忠顺王老巢仔细探查,万一能顺藤摸瓜查出令太妃她家的底细呢?   派去西南的人手之中,“光荣”了几个,剩下的尚能坚持下去,但传回的消息不尽详实,而且但凡想要深挖,七皇子的人就要遭遇一下“天灾**”。   因为西南的官员除了本就心属忠顺王之辈,其余的多在自保,使得皇子们的心腹们别无臂助。   皇子们的手下遭遇大同小异。   皇子们再次小聚后便彻底达成了一致:西南是得动了……然后他们就把能调任西南的官员履历翻了一遍。   显而易见,林海就在兄弟几个的名单上,排位还非常靠前。   其实今天北静王也不是专程来找林海吃酒闲聊的。他从兵部办完事出来,因为有心事而徒步走了一会儿,正好撞见从礼部出来的七皇子。   今儿在兵部遇见了忠顺王,北静王的脸色……自然可以想见。   七皇子一瞧就知道肯定没好事儿。两人关系一直挺好,见此情景七皇子必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顺便一提,在圣上那一代里,颜值巅峰的宝座一直由义忠王坐得稳稳的。   到了皇子们这一代,认真论起来,数五皇子最为英俊,他是男人味儿十足的英俊;七皇子就是中性风,虽然五官并不太精致,看着也十足养眼……   北静王对这种风格最是偏爱!别忘了宝玉也是雌雄莫辩的精致长相。   不过北静王没把宝玉怎么样,更不会把七皇子怎么着。说白了,就是看你顺眼,所以跟你好。跟忠顺王那明晃晃满怀“肉~欲”的欣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话说见到好哥们,北静王自然没有隐瞒。   忠顺王的老毛病,七皇子也是深恶痛绝,哥俩骂了忠顺王一路,后来自然说到了“怎么收拾忠顺王,或是让他吃个大亏”这个话题上。   请林海调任西南,也很符合北静王心意。掐指一算,正好云贵的二位巡抚,还有云南布政使都快任满,只要圣上能点头,把林大人运作过去不是难事。   想到就做,这两人就打算亲见林海说一说。也就是说今日的小聚会完全就是临时起意。   有一位皇子和一位郡王的亲口解释,林海还能说些什么:弄得他下一任转任西南就跟钦定了似的……   去西南当然没问题,不过光他自己一个人“空降”忠顺王的老窝?不用多久就能让他媳妇闺女给他收尸去了。   “嗯……其实也说不准。”小金嘀咕道,“万一忠顺王一个想不开,怜香惜玉了呢。”   林海平和道:“小金,你也学坏了啊……”   颤了颤圆滚滚的身子,小金讨饶道,“不敢了。”   林海顿了顿才说了句心里话,“云贵是忠顺王老巢,没有一定的人事任用和动兵的权利,我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而这两样权利,眼前的二位贵人都做不得主。因此林海不管是答不答应,还是怎么讨价还价,要应付的都不是他们两个。   再说了,这次在酒桌上因为“聊得投机”就能应下这等大事,将来这二位再有所求,他应还是不应?   小金很能体谅林海,此时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就算是好处足够动心,您应下这二位,将来是不是就算作这二位的麾下干将了?”   “谁给帽子,就听谁的。”林海笑道,“不过我的帽子他们又给不了。再说这两位虽然年轻,却不至于如此不自量力。义忠王的手段,没准儿这二位比我还清楚。”   这一点小金颇为认同,“所以说年少时多吃点苦头很有好处。”   “碰过壁才会学乖。皇子们不轻狂,大家都省心。”   随着林海与七皇子北静王继续闲聊,他又有了新想法,“这是开始试探我跟义忠王究竟作何打算了?”   小金道:“我也觉得。他们好像在探义忠王的口风。”   想想他跟义忠王每半个月一封的书信,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好问义忠王,还不能从他这儿讨点消息?   林海不免感慨,“原来我也有成为香饽饽的一天。”   小金严肃道:“那是因为您太没自觉了。”   林海也不与小金分辩,只是微微抬起头对七皇子与北静王道,“这些日子,光听王爷抱怨广庆王了。”   北静王毕竟是从西北回来的,他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一位整日里琢磨火中取栗。”   七皇子对于西北局势也有所耳闻,“那位出工不出力惯了的。”   广庆王是王子腾现在的靠山,风格相似并不稀奇:哪个时代都不缺投机者。   想到这里,林海便问小金,“广庆王是不是知道太上皇还有个小儿子?”   “很可能。”   “前朝的那个穆家大本营就在关外,穆家人整日里出出进进,广庆王作为地头蛇若是一点端倪都瞧不出,也对不起他那个西北王的名号。这么粗略一算,太上皇的小儿子不仅有父亲护持,更有肃端王、忠顺王与广庆王支持,确实有几分底气跟圣上叫个板了。”   小金应道:“所以您……要调任西南的话,可不会轻松。”   这山芋挺烫手的,您可想好了啊。小金就是这个意思。   “至少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跟那位小殿下怼上,焉知非福?”   又边吃酒边聊了会儿,七皇子匆匆告辞——他住在宫中,可是有门禁的。   北静王府与林家也算是故交,因此颇能拉拉家常:回忆一下祖上的交情。七皇子刚走,北静王便主动告知贾蓉与柳湘莲在西北的情况。   这两个小伙子都让义忠王弄到了身边。柳湘莲功夫好又有心机,其实没啥可担心的;倒是贾蓉刻苦练武的劲头,让北静王记忆深刻。   贾蓉远离他那个扭曲的父亲,果然变得十分上进。没有白费人情,林海颇觉欣慰。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北静王似乎是尽了兴,便与林海一起走出包厢准备回家。二人一前一后刚出门,北静王的心腹忽然上前在他家王爷耳边低语。   北静王几乎是立即就沉了脸。   林海不由侧目,就在此时,楼下涌进来若干侍卫以及俊俏少年,随后便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忠顺王,而忠顺王身边正是刚刚还有过一面之缘的美貌小公子——太上皇与令太妃所生的小儿子。   忠顺王显然十分自信:北静王与林海必定不认得他身边的贵人姓甚名谁,又是何等底细。   大约是最近实在志得意满,忠顺王虽然微笑不语,却以火辣辣的目光端详着北静王与林海。   林海见状不过微微一笑,在心中对小金道,“他想艹我和北静王。”   小金一点都不惊讶,“其实忠顺王对很多宗室成员都有意思哟。只是他敢想却未必敢做。”   林海仔细一想,也是不服不行,“你说得对。”   回到家里,林海明显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他一手搂着媳妇,一手搂着大闺女,“这是怎么了?”   黛玉情绪不高,“二姐姐没来。我可是给二姐姐下了帖子的。”   黛玉口中的二姐姐指的是迎春。   林海追问了一句,“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   被父亲口中微微的酒气糊了满脸,黛玉皱了眉头,“今儿宝二哥,宝钗姐姐、探春惜春和湘云妹妹都来了。这么多人,如何瞒得住我?原来是二姐姐要嫁人了。”   迎春比宝玉年纪略大,在这个时代说亲事并不算太早。   林海琢磨着这个时间段儿,贾赦怎么着也不会把这个庶出的闺女再卖五千两吧?退一步说,荣府还有个做了“大梦”的贾琏呢。这一次要还是许给孙绍祖,贾琏如何肯答应?   王禅此时开口道:“大姑娘面皮薄,也是给我留面子呢。”   林海越发好奇,“怎么又扯到你身上了?”   “荣府二姑娘许的人家……咳,”王禅一狠心就全坦白了,“是我最早的未婚夫……他爹。”   他媳妇最早的未婚夫坟前蒿草都得有半人高了……那迎春要嫁的男人,年纪至少要五十开外了吧?   王禅回答了自家老爷的疑问,“五十五了。跟我爹同庚,我记得清楚着呢。虽是填房,年纪差得也太多了。”   当初能跟王禅她家结亲,足见这家人声势地位如何。无怪乎贾赦和邢夫人都会十分心动,从而把庶出的女儿嫁过去。   然而……就算一心想飞上枝头的宝钗就觉得这绝非良配。   探春、惜春和湘云也是半无奈半同情,唯独宝玉在同情之余,多了些因为命运不由自主的愤怒。   黛玉说过表哥表妹们的态度,才抱着林海的胳膊道,“今儿也是琏二哥亲自来接的人,他还托我问爹爹,他怎么才能把这事儿搅黄了。”   宝玉的反应稍微出乎林海的预料:不过光愤怒有啥用,你干说不练,还不如你晓得求救的堂兄。   至于迎春,林海则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还没回答黛玉,王禅便干脆道,“想什么办法?拖着就成!那位大人据说已然重病在床。”   “哦?还是冲喜?”黛玉听了,脸上的沮丧之意越发浓重,“母亲,这次躲过去了,难保再让大舅大舅母……故技重施。”她本想说“再卖上一次”,还是及时改了口。   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同样爹不疼娘不爱的探春至少让人不敢轻易小瞧。因此迎春自己性格不改变,哪怕嫁到平民之家恐怕都得受欺负。   林海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不如你去劝一劝你二姐姐。”   王禅一听也知道老爷打得什么主意,“大姑娘这些日子都不得闲,还没耽误读书,辛苦了这么久正该散散心去。”   不尽力的话也未必甘心,好歹姐妹一场……黛玉便点头应下。   黛玉走后,林海给他媳妇打起了预防针,“明年我兴许要到西南去任职。”   王禅点了点头,“老爷是苏州人,不好督抚江浙,两广明年似乎无人任满?西北老爷也去不得,剩下东北、中原和西南,仔细想想还真是去西南更好些,方便立功呀。”   林海轻轻点了点他媳妇的额头,顺嘴就亲了一下,“你呀……为什么总是这么聪明。”   老爷虽然身带酒气,但整个人还是很庆幸。   王禅一头就扎进林海怀里,“老爷,那家人,”这说得就是昔日第一任未婚夫他家,“还成,我记着有个庶子跟荣府那位二姑娘年纪相配……若是老爷愿意帮忙,我能去说项,反正都是冲喜。”   林海搂着王禅道:“我回头提醒一两句就是。若是不当回事儿,咱们就不要做这烂好人。”   他总是不好打击媳妇的积极性。虽然他清楚,媳妇如此上心那是看在黛玉的面儿上,实际上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第二日林海就趁着午休的功夫把贾琏叫到跟前,好生“教育”了一通。一刻钟后,贾琏美滋滋地告辞而去。   其实林海除了提醒贾琏可以把庶妹嫁给对方的庶子之外,还给他指了条道:你治不了的人,如果老太太也拦不住,你就去求娘娘,千万不要怕事情小而搅了贵妃清净。   贾琏通过抱琴父母传递消息进宫……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得到消息的元春果然把邢夫人和王夫人一起召进宫中……出宫时王夫人面色如常,而邢夫人则臊得红了脸。   数日后,迎春果然被元春指给了那家的庶子。   贾赦只在他屋里嘀咕了几句,邢夫人则在心里暗骂元春多管闲事……   凤姐儿欣赏过公公婆婆的神情,笑而不语:都是去冲喜,但嫁给老爷和嫁给庶出少爷的聘礼差得就太多了。   凤姐儿如今要和李纨一起管家看账,迎春多得还是少得横竖不过她手,她当然不会惋惜。   扭头她就去找李纨商量如何招待姑父林海和表妹黛玉——王禅还差几天做足月子,这次不会过来。   就在林海准备去荣国府做客的前一天晚上,他收到了义忠王的来信:开篇就是问他,见过国师了?国师确实是高人,他说的话你最好当真,至少也得一半当真。   这话是在说……义忠王知道他有个“好弟弟”呗。   林海随手就在信笺上回复道:不仅见过国师,还见过您的幼弟。您的侄子却并不认识他的小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   周日要更一万字。 ☆、第70章 第七十回   几乎是与此同时,身在乾清宫中的圣上也在看他二哥递送来的密折——说是密折也不尽然,家信似乎更恰当一点。   兄弟俩此时可谓抱团互暖,相当齐心齐力,书信往来时少不了抱怨,而且抱怨的篇幅一点不小。   义忠王回信的风格跟给林海的一模一样,满篇大白话,意思大概就是:皇弟你终于知道了?不然你以为当年我非要跟父皇闹起来是图什么?若是父皇仅仅想扶持小儿子到关外草原上称王称霸,且吞掉前朝那个穆家的所有家底人手,我何必……直接把废掉太子之位的把柄递了过去?   这话说得……够明白也够沉重了。   二哥这段文字的比划都比前面的更粗更显力道……简直力透纸背。   圣上都能想见回信时二哥该是何等神情。   圣上因此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觉。   与圣上相似,元春这一夜也没睡好。她肚子已经挺大了,肚里的小宝贝时常不安生,她平时也难睡得沉睡得久,如今又有心事就只能合眼养神而已。   元春夜里多翻了几次身,今儿上夜的抱琴便已然起身,轻手轻脚地给贵妃备了热水。   不过抱琴再怎么轻手轻脚,也足够让元春睁眼问话,“你怎么也醒了?”   抱琴轻声道:“娘娘我今儿可是上夜。”睡不沉才是应该的啊。   元春翻了个身,面冲抱琴道,“那咱们说说话。”   抱琴知道因为二姑娘,娘娘又生了一回气,“我倒了水来。”说着,不仅预备了茶壶茶碗,还给元春拿了毛巾擦擦手和脸。   喝了水擦了脸的元春也更精神了一点,眼见着天边微明,她心说横竖不用睡了:有些话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元春如今的处境跟原著差别挺大:别看她依旧是个没啥太多权利的贵妃。   她有孕在身,不能说多得宠,却也颇得圣上看重。宫里与贤妃结盟,也很是收了些能传递消息的人手,在外明面上有王子腾与林海做臂助,想打探朝堂上以及娘家的消息,还有贾珍贾琏相助……   总而言之,元春现在真的很“上进”,只说娘家事,她可不怕麻烦,敢说敢管。王夫人也不能像原著里那样,仗着娘家是元春唯一的仰仗而乱吹“耳边风”。   元春当着心腹,也没什么避讳,“这是什么时候?荣府上下难不成是吃不上饭,只能卖儿卖女?竟连体面都不要了!”   元春话虽如此,却哪里只是恼火伯父伯母说下了这么一门亲事?而是愤怒于伯父与父亲一起投靠了太上皇!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这道理元春懂,也能理解,但是亲身感受到娘家另投“明主”……反正就是如果成了,她这个当娘娘的就丢一边;如果不成,还有她给家里撑腰。   究竟她会因此遭遇什么,又作何感想,娘家那边大约不甚在意。   荣府如此考虑“周到”,可想而知元春会心情如何。林海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建议贾琏去找元春告状的。   结果可不一告一个准儿。   元春在心里倒是挺感激贾琏及时通报,同时对母亲闷声不吭也多有不满,“这是真想把我蒙在鼓里不成?”   抱琴轻声道:“二太太许是怕您听了就恼了呢。毕竟娘娘身子贵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元春道:“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二丫头出嫁后再让人因此笑话我不成?”   抱琴想了想还是以实相告,“二太太只是想看大太太的笑话。”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生气!”元春捶了下床铺,“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脑子内斗争锋。”   二太太与琏二奶奶为敛财做了些很让娘娘没脸的事情,舅老爷王大人也是举棋不定……若是娘娘依旧对舅老爷、二太太依旧信任十足,这些话抱琴真是烂在肚子里一句都不会说。   然而发现娘娘已然松动,抱琴就……该劝则劝了。别忘了抱琴是哪位教导出来的,抱琴父母又在谁手下当差。   贾母不愧人老成精,固然不怎么瞧得上长子为庶出的二丫头选定的婚事,但终究是一家人,她不想因此跟长子闹得生分,甚至就此撕破脸,但这婚事又一定要搅了,自然不如请宫中的元春出手。   其实老太太的心思,还有抱琴的偏向,元春又如何看不明白?   老太太再有私心也是为了家里好,不像是有些人满脑子只有他自己!   元春念叨了几句,心绪渐平:身为贵妃,就连抱怨都只能“浅尝辄止”。   她顺了顺气,吩咐抱琴道,“琏二哥多瞧着些,听说琏二哥总往姑父那边跑……珍大哥哥也别忽视了,有消息就尽早报来。”   别看舅舅王子腾官居一品,但圣上并不太看重他;姑父林海,圣上的欣赏则毫不遮掩。经常与圣上相处的元春,不难看出这二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孰高孰低。   因此她要稍微偏向哪一个自是不必多说:作为贵妃,她如何能跟圣上唱反调?   可惜了……   元春想到这里不由叹息,“黛玉妹妹到荣府暂住的时候,没少听闲话,闹得姑父也不大开心,否则……”许多事情都能请姑父帮衬。   父亲前些年不慎惹出的亏空,还差点牵连到姑父。若非如此,哪怕姑父续了弦,两家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生疏。   不过即便如此,姑父对琏二哥和蓉哥儿都挺关照,还给宝玉介绍了位名师,元春也不好奢求太多。   姑老爷素来大度,抱琴也劝道,“往后对表姑娘再好些就是。”   元春想的跟贾母一样:想亲上加亲啊!无奈姑父不乐意的话,她不敢先斩后奏……在圣上这里,宠妃若是能左右住重臣,那真成笑话了。再说她能算宠妃?   元春自嘲一笑,借着抱琴的胳膊,又翻了个身,“我眯一会儿。若真是不睡,肚里这个怕是不依。”   这边元春刚歇下,圣上则正准备起来上朝。用过早点,他的心腹大太监便端了碗温热的汤药上前,“圣上,药熬好了。”   这药就是用林海那方子熬制的。圣上发现这药除了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居然还能提神醒脑,且毫无副作用。   于是圣上每天早上晚上各来一碗都成了习惯。幸好这药不算难喝:微苦而已,喝下去无论嘴里还是胃里都不会“余韵悠长”。   等药劲儿上来,圣上精神抖擞地上朝,见到同样精神抖擞又眉目如画的林海,自然就给了个好脸。   然而圣上这“嫣然一笑”,可把林海给震住了。   林海有个随时随地能聊天的对象,有问题当然立即就问了,“圣上……有意思。昨儿收到义忠王来信,还感慨说他这个皇帝弟弟终于开窍,想到他为什么跟太上皇闹得差点没法收场。”   “按道理圣上该抑郁一阵子才对?”小金颤了颤,似乎是在笑,“您不了解圣上的性格。义忠王跑得太远,我只要关注义忠王妃的身体,剩余的资源一部分分到了七皇子身上,另一部分就……照看了一下圣上。您要是不同意,我就再不自作主张了。”   林海听了也笑,“这个自作主张得很妙。来吧,说说圣上是什么性格,你又是怎么分析的。”   “圣上体内5-羟色胺的比例明显偏高……按照不太严谨的说法来看,圣上远比平常人更容易快乐一点。实际上,根据我的观察,也的确如此。义忠王的情况也与圣上类似。”   “简而言之,就是心大。”林海微微点头,“心不宽真是早气死了。其实我曾经动心过,要不要告个密,让圣上把他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弟弟抓住或者干脆咔擦了。”   “那位敢回来,还敢在京城大摇大摆地走动……”小金诚恳道,“我觉得就算您告密了,圣上能不能抓住人是一说,您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谁说不是?太上皇敢让小儿子回京,只怕有完全的保护措施。如今禁军大约还有一半握在太上皇手中,到时候再把圣上牵连了,我可就罪过大了。”   圣上手下比较能打的将领,有几位跟着义忠王去了西北。单论现在京城中的~兵~权实力对比,圣上都稍微处在下风。   林海想了想,才道,“圣上与义忠王还是需要不少时间来积蓄力量。   圣上登基到现在都是个太平君主,唯有西北大胜之后,圣上才有足够的威望和底气跟太上皇硬怼。”   等散了朝,林海跟着郭拯往外走,他才发现今儿忠顺王……请假了?   都不用林海找人问,北静王已然主动找了上来,还低声道,“那老爷子是病假。”   他本想说是“老东西”的。好歹顾忌周围人来人往,北静王不能说得太难听。   林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又微微侧过头,郑重道,“老爷子前几日那个态度……太刻意了。王爷,我素来都信事出有因。”   见到忠顺王与太上皇的小儿子站在一处,林海都不能不多想。现在北静王站得很近,林海能清楚地感受到……北静王似乎在跃跃欲试。   不用说,北静王必定打算做点什么立即回敬一下忠顺王。   年轻人当真年轻气盛……如果任由忠顺王引导北静王,报复到了那位小公子身上,“乐子”可就大了。   说起来在原著里这事儿就“有章可循”:蒋玉菡乃是忠顺王~禁~脔,可他与宝玉交换汗巾子的时候用的可是北静王所赐的那一条……   林海初次看到这段情节的时候年纪还不大,好多年后等他终于看懂这段说的是啥,他也只能“呵呵”一声:贵圈真乱。   如果北静王去找蒋玉菡,林海还真懒得管。思及此处,林海再次郑重道,“王爷,您现如今手里捏着~兵~权。”   忠顺王若不是害怕自己的~兵~权让圣上名正言顺地收回去,何至于不敢造次?   这话简直就是醍醐灌顶,北静王忽然停住脚步,拱手一礼,“受教了。”   也正是这点~兵~权让他有不必忍气吞声立即回敬的底气:忠顺王故作此态,只怕就是想让他“现了原形”。   想清楚始末与轻重的北静王先行一步,郭拯则忽然放慢脚步,只等林海赶上来。   直到副手走进,郭拯才道,“好一个干脆利落。”   林海笑了笑,“莫欺少年穷。那位老爷子倚老卖老得很不是时候。”   玩弄些手段,纵然能连着坑了北静王与那位小公子,太上皇还不会为了心尖尖找你算账?难不成忠顺王还琢磨着捏住那位小公子一个把柄不成?你怎么保证这位小公子将来也不报复你?   在林海看来,这一石二鸟未免太拙劣。除非那位小公子看上了北静王,这还勉强说得通……想到这里林海不由噎了一下:贵圈太乱!   其实这次还真是林海想多了,太上皇与令太妃的小儿子没看上北静王,而是看上了北静王的妹子。   北静王的妹子长得跟秦可卿有那么几分像。如果那位小公子不曾公布身份,北静王说什么都不会把妹子许给他。   所以只能动些别的脑筋,那位小公子在进宫前便请托忠顺王找机会让他与北静王正式见上一面。   而用个既能恶心又能调戏北静王的法子……纯粹就是忠顺王自己的私心了。   反正不管忠顺王什么打算,他都没能成功。   林海跟上司郭拯一起散朝,回到户部衙门后就安心工作,准时下班再与黛玉汇合——父女俩连带若干长随和丫头一起往荣府做客去了。   这次黛玉打定主意要劝一劝二姐姐,林海则是担心贾赦与邢夫人记恨上黛玉,所以才要跟着一起过去。   贾赦倒还罢了,八成还做不到对外甥女出手,可邢夫人……那就难说了。   邢夫人气不过只怕要指桑骂槐,再有王夫人看笑话的同时推波助澜……林海当然得过来坐镇:也许二位夫人不至于如此不堪,但他这个当爹的就是要护着闺女,至少这个姿态得摆得足足的。   实际证明,林海这次又想多了。就算他不来,荣府上下都不能对黛玉如何了。   却说黛玉在宝玉的引领下,直接到贾母的院子里见到了迎春——这个时候,荣府虽然也盖好了一座大观园,但元春没来省亲,院子就只能空着。   宝玉与三春依旧与贾母住在一起,如今还多了个客居的湘云,而宝钗也始终和母亲哥哥住在梨香院。   不过黛玉既然来了,姐妹们自然齐聚,外加一个怎么都少不了更赶不走的宝玉。   迎春对自己的婚事最初是很懵懂的,后来知道父母要把她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她二话没说回屋就痛哭了一场,可哭过之后却不晓得反抗,更不晓得找谁求救。   迎春的反应看得贾母眼皮直跳:这样的丫头注定嫁不了高门。不是说迎春不配,而是许到了好人家里只怕也过不太好。   而把女儿许给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爷,贾赦和邢夫人都知道不光彩,又哪会声张?   贾琏下衙能知道妹妹许了个快咽气的老头子,还不是贾母默许鸳鸯传出去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宝玉与探春惜春更是当天也都听闻此事,几人劝了迎春半天,探春更是头一个道,“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这小丫头自然没想找姑父去告状,而是想到了当贵妃的大姐姐!最后可不就是大姐姐主持了公道?   探春也因此没了兔死狐悲之感。   此时此刻,黛玉正拉着迎春的手道,“遇上这样的事,二姐姐怎么只知道闷在心里,也不与我们说?”   迎春微微低下头,“哪里就好意思了……”   司棋都恨不得替她小姐作答:若无两个二爷替姑娘你告状,更有娘娘替你做主,这辈子就毁了一半……现在表姑娘又说有委屈尽管说,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回话?!   迎春的脾气秉性,姐妹几个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宝钗暗道:迎春自己立不起来……可她却有会护着她的兄弟!联想到自家,宝钗一时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了。   不过从指婚一事上,宝钗笃定娘娘是个公道人。娘娘曾经说过婚事包在她身上,宝钗难免心生期待。   同时大老爷与大太太的父母之命,贵妃都能用一纸指婚驳了回去……宝钗对权利更为向往。   不过宝钗也颇有自知之明:高门正室,除非填房,否则不可得。娘娘身份贵重,指婚也不会把她指给谁做侧室。   女孩子们也没说多少话,鸳鸯便亲来请姑娘们入席:席面已经备好了。   散席后林海带着黛玉回家,马车上他搂着闺女问,“你二姐姐对贵妃指婚可还乐意?”   黛玉点了点头,“我瞧着她挺乐意。”说着,小脑袋就歪到了她爹肩上。   父女俩到家还打算继续再说说话,王禅把这父女迎进门,就道,“义忠王世子妃发动了,刚刚义忠王府就打发人来,说要是事有不妥就请老爷过去瞧瞧。”   林海一听便咨询起了小金,“怎么样?”   “没怎么样。您等着收寿命就是。”   于是林海便对他媳妇道:“我去瞧什么?我男科比妇科懂得多。”   王禅噗嗤一笑,“所以我就把那人打发回去了。等世子回过味儿来也得自嘲担心过头。”   义忠王世子妃这一胎的确一如小金所预料的那样,一直很顺利,母女均安。   但宫中五皇子院中却有点……热闹,因为五皇子的一个侧室有孕了。五皇子有惊有喜:喜的是后院终于有了喜讯;惊的是这侧室不过睡了一次而已。让侧室先有孕,他对他媳妇多少有点愧疚。   五皇子妃确实气不太顺,但也不至于有要拿谁发作的意思。   然而第二天一早,林海见到五皇子被几个皇子恭喜的时候,表情微微一变。   若是与林海比较熟悉的义忠王世子见此神情,肯定要上前追问一句——可惜世子在家陪着刚生下女儿的世子妃。   所以林海这一点点异常无人发觉。   小金已经在解释,“五皇子没有让谁怀孕,不然我这里绝对会有反馈。”   “我信你。”林海嘴角稍微有点抽,望着一脸喜气的五皇子,“这说明不是假孕就是绿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临时有点事儿,回家吃完饭就呼呼去了,一睁眼……都四点了……   欠一章,一定补。 ☆、第71章 第七十一回   下~毒~已然成为令太妃的爱好。她的儿子回京,谁敢说她不会再为儿子做点什么?   小金也道:“令太妃的下~毒~所用的药物调配水平,超出了我最初的预计。通过长期观察义忠王,得出了一些结论,您愿意听听吗?”   这还用问?   小金告诉林海:当初让义忠王多年无子,且让现在皇子们子嗣艰难……其原理十分简单粗暴,就是伤肾。但是出色的药物配伍,在损伤肾脏的同时能提升一点精力和体力。   以现在的诊断水平,能看清当时义忠王与诸位皇子真实身体状况的太医都是有数的。然而真正看得明白,不等于人家肯……以实相告。   尤其是义忠王被废到圣上刚刚登基那些年,太上皇大权在握。   直到圣上仔细经营多年,终于在宫中夺下一块地盘,又换了一批太医,圣上这边包括皇子们才能在求医用药上比较安心。   小金提醒道:“我猜,义忠王世子总是要请您再到王府坐一坐。”   林海笑道:“在他们心里,我差不多跟半仙有一拼。我有预感,五皇子这事儿搞不好也要落在我头上。”   小金听了还挺兴奋,“我可以帮您进行快速初步体检呀。”   话说王禅发现老爷走了下神,旋即老爷就笑得……不怀好意,她自然十分好奇,“老爷又有什么主意了?”   黛玉也挽着她爹的胳膊小声问,“我能听的?”   林海坦然道:“你不能听的东西,回头我跟你母亲说,现在咱们回屋。”又对王禅道,“给我弄点醒酒汤,给黛玉准备消食茶,再来些点心。在荣府总是吃不顺口。”   其实荣府那边真是好意:林海父女都是苏州人,想来应该口味偏甜。因此他们父女两个只要到荣府做客,席上的菜肴就都稍微偏甜。   好意心领了,只是负责任地说,前任都不爱甜,林海则是正宗北方人口味。   不过这味道黛玉倒是吃得挺顺口,又有一众表兄弟姐妹作伴,她便多用了一些。回家来正该吃些消食的东西,省得撑得半夜都睡不着。   一家三口围坐在一个小茶桌前,林海慢慢吃着点心,王禅抽空就问黛玉,“大姑娘,荣府二姑娘可还好?”   黛玉答道:“二姐姐很好。”说着 ,她特地起身道谢,“谢谢母亲。”   据她所知,荣府与二姐姐的婆家素来没什么交情。琏二哥得到消息就找贵妃告状,那贵妃用不用着人出宫打听一番?这一来一去又得花多少功夫?若是没赶在下聘之前,纵有贵妃的旨意也不管事儿了啊……   偏偏这次琏二哥送消息入宫,隔天贵妃便亲自指了婚。只怕二姐姐婆家的底细就是母亲想法子让贤妃那边的宫人转告贵妃的。   所以替二姐姐道声谢也是应该的。   只可惜二姐姐依旧懵懂,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帮了她。旁人倒也罢了,亲哥哥和堂姐她尚且不知道谢一谢,就别指望其他了。   王禅不在意迎春记不记她的人情,只要自家大姑娘懂,老爷懂,就尽够了。   横竖就一家三口,她说话也不怕得罪人,“那家子大不如前,但家底尚在。你二姐姐那个未婚夫婿虽是庶出但颇为上进,上面的嫡出哥哥又不小气,等老人家去了,兄弟们分家单过,你二姐姐嫁过去只要用心些,必定不会难过。怕只怕你那二姐姐心里没个成算。”   我就是担心二姐姐没成算!   黛玉原先不懂,可随着年纪渐长,细细品味一下她客居时和父亲升官后荣府亲戚们对她的态度变化,尤其是舅舅和舅母们……黛玉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哪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呢。   她有极其疼爱她的父亲,大度好相处的继母,可二姐姐连爹娘都靠不住,更不要说谁能好生教导二姐姐……幸好还有个好哥哥。   黛玉这一脸“又让母亲戳中忧心”的表情,看得王禅心中舒爽,“大姑娘多劝着些,好歹姐妹一场。”   话里话外就是并不太看好迎春的将来。   林海也在此时道:“量力而行,问心无愧。”   黛玉郑重应下。   等黛玉回房后,林海才对他媳妇嘀咕道,“早不卖女儿晚不卖女儿,非得赶在这个时候……我那大舅子究竟因为什么就短银子用了?”   王禅也很好奇,“谁说不是?”   林海又道:“跟着肃端王千不好万不好,却不会缺银子使……前阵子我还听说他跟着肃端王的门人小赚了一笔。”在户部衙门就这点好,关于银子的消息总是很灵通。   王禅应道:“是得打听打听。”   老爷不是想去跟贾赦贾政兄弟分一杯羹,而是早点知道这二位的打算,就能早作准备:最起码是撇清的准备。   又过了几天,正是林海和王禅的小闺女满月宴。这一天林府宾客盈门。   王禅爹娘和哥嫂来得很早——就是最早那一拨到来的客人了。   话说王禅她爹在闺女刚生下外孙女的时候就亲自过来瞧过,如今隔了小一个月再见亲闺女……瞧着肉呼呼、粉嫩嫩的亲闺女,抱着同样肉呼呼、粉嫩嫩的外孙女,满心的喜悦都溢于言表。   他更是刻意道:“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在家时隔三差五地得场小病,现在都能让太医把‘身子壮实’说出口?”闺女恢复得比预想得还要快,这一点也得了太医的亲口证实。   气得王禅飞扑上前,揪住她爹的胡子就不肯撒手了。   王禅还没做足月子,按道理不必“抛头露面”,因此女眷的迎来送往就交给了黛玉。然而现在在家门口停下马车的这位……黛玉十分惊讶:义忠王妃带着世子到了。   须知义忠王妃可是挺着肚子的孕妇。世子妃也在坐月子,倒是没来。   林海听说贵客到来,却一点都不意外:义忠王夫妇把得子的功劳记在了林海头上。如果义忠王在京,今儿就是全家一起出动了。   这边林海刚接到了义忠王世子,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管家就面带喜色地跑来报信儿:五皇子、七皇子与九皇子一起来了。   这几位殿下都在用他的药方,一起来访也不稀奇。但不知实情的“旁人”们就不这么想了。   比如王夫人心里的“醋浪”险些冲口而出,她好不容易按捺住波涛起伏的心绪,就听门外的林府管家在说话:北静王和她哥哥也一前一后地来了。   再之后就是贵妃身边的太监前来送赏赐……对着黛玉,话里话外真是一点都不敢不和气。   想想这些太监到荣府时的嘴脸,王夫人简直要把银牙咬碎。不过她再怎么羡慕嫉妒恨,也深知如今荣府虽然未必要奉承林家,却也无论如何不能交恶。   不然不仅她婆婆不能饶她,就连亲哥哥……王夫人正好收到亲哥哥王子腾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纯是王夫人心虚且不快的情况下误会了她哥哥:王子腾只是瞥见妹妹脸色难看,稍微关心一下而已。   王子腾已经看出来妹妹此时八成在嫉妒,但嫉妒就嫉妒呗……让人一眼就看出来那就不好了。   他还在心里感慨:妹妹都做了祖母的人了,还是不大绷得住。所以那些要紧的事情,不能交给她做。   王子腾端着酒杯,面带微笑,心中却在惋惜:纵有雄心壮志,无奈人手有限啊……   暂且不提默默惆怅的王子腾,林海此时正让五皇子截在了净房门口。   林海已经被灌了些酒,虽有小金帮他加快代谢,但整个人处在……一个与平时稍有不同的状态。   于是他对五皇子道:“咱们找个小林子说话?”   五皇子闻言也笑,“是得稍微避着点人。”   五皇子找林海干啥?可不就是请林海去专门见见他那个有孕在身的侧室。   林海二话不说就应下了,但他还是好奇了一句,“世子荐的我?”   五皇子也够实诚,“不止是四哥向我推荐你。”   林海不再追问,而是痛快道,“您安排时间。”   散了席,把一众宾客送走,林海终于得闲,一头扎在软绵绵的榻上。王禅与黛玉一起上前,一左一右地替他捶起肩膀。   林海轻哼一声,“小丫头睡了?”   “这个抱一下那个抱一下,她倒是不认生。不过这么抱来抱去也是累着了。”王禅笑道,“睡得可香了。”顿了顿她又道,“义忠王妃说世子把老爷推荐给了五皇子,成不成的,老爷尽可随意。不成自有王府顶着。”   夫妻俩说话都刻意没有瞒着黛玉。   林海笑道:“这是都发觉不对了。义忠王世子因为出继了,兄弟们有事也就不爱瞒他。”   “明摆着啊。”王禅手下微微用力,“这样的兄弟最放心了。”   失去了皇位继承权且又有实权的兄弟,自然是首要交好对象。   黛玉默默记下了这一条:自家跟义忠王府那是真的好。今日贵客盈门,几位姐妹的眼睛都比以往更亮,倒是宝玉始终都在关心她累不累,要不要稍微歇一会儿。   三日后,林海应约上了五皇子的家门:皇子们依旧住在宫中,就在皇宫西北的一片小宅院,而太上皇则和令太妃住在东北方向。   简而言之,就是林海此行不曾暴露在令太妃的眼线眼中……至少现在没有。   林海进门,毫不意外地又见到了义忠王世子。   义忠王世子笑道:“我来瞧个热闹,也顺便做个见证。”   五皇子诚恳道:“二伯的恩人,我焉敢如何?”林大人官居户部左侍郎,抛开二伯的重视,就算知道了些秘闻,也不至于被灭口啊。   跟二位皇子寒暄了两句,林海便跟着五皇子踏入内书房。五皇子直接命人把那个有孕的侧室叫到内书房隔壁的院子。   等人到了,林海跟着二位皇子再次“转移”,这次终于见到了本人——隔着个比较厚实的屏风。   自打踏入这间内书房旁边的小院子,两位皇子都不再称呼他。林海挑了下眉,暗暗点头:省得这怀孕的侧室知道自己的身份,将来再捎带脚弄出什么麻烦。   却说林海坐在那侧室的对面,也不望闻问切,而是隔着块帕子直接诊起了脉。片刻之后,林海给身后的二位皇子递了个眼色,起身就往外走。   因为小金已经在林海与那侧室接触的几个瞬间,得出了体检的结果……   五皇子立马追了上去,倒是义忠王世子刻意落后了几步。   除了那侧室待着的屋子,林海才问五皇子,“殿下,哪里说话方便?”   林海虽然自始至终都心平气和,但五皇子就是感觉得到: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听林海这话,他立即又把人请回了内书房。   分宾主落座之后,五皇子甚至屏退了几位常年在他身边伺候的宫女。倒是义忠王世子始终陪坐在林海身边。   等屋里明面上就剩了四个人……那一个是五皇子的心腹内侍,还是位有功夫在身的内侍,所以无论如何这位都不会走了。   林海才肃容道,“若是您那位侧室不再用药,半个月后就该来葵水了。”   五皇子一怔,旋即松了口气,“果然如此。”之后便是恼意上涌,“她跟了我好些年,又安敢如此?!”   随后五皇子便把自己缘何心生怀疑和盘托出。   皇帝在临~幸~过妃嫔之后,自有内侍上前询问“留不留”,身为皇子他家里也有类似的规矩:毕竟没个什么靠谱的理由,庶子庶女先生出来,甭说小夫妻俩,就连双方父母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五皇子那一日的确是吃了些酒,但最后他说的也是“不留”——这一点他记得很清楚。   考虑到这个时代避孕的水平……比较呵呵,五皇子自己都知道哪怕“不留”,那侧室也还是有机会怀孕,只是这机会微乎其微而已。   偏偏这侧室还就是因为这春风一度而有孕在身。五皇子也不是没志气没信心,但这么多年他如此用心都没有好消息,怎么一个侧室就这样“巧了”?   在欣喜之后五皇子也是越想越不对劲儿,思来想去,他便找刚刚当了爹的四哥商量了一回:毕竟四哥在这一点上比他经验丰富。   义忠王世子新得了小闺女,通身似乎都在散发着光芒,然而听了五弟的苦恼,他绝没因为自己心情正佳而劝五弟放宽心。   “你既然觉着有问题,那八成就是有问题。”随后世子把林海神奇的地方稍微介绍了一下。   五皇子果然动心,这不就请了林海上门。不然一个官员哪里就能踏入皇子的内宅,还见了皇子的侧室?隔着屏风都不行。   话说林海听完五皇子的解释,他轻叹一声,“二位殿下,我给您讲个故事……也不要太当真。”   这可是林海根据自己脑袋里的小说和见闻即时编出来的小故事。   “江南盐商多,盐商的家底不用我多说。那些盐商除了家里莺莺燕燕,在外面总还要置办一二外宅。只是那住在外宅里的外室想‘登门入室’,必得肚皮争气。肚皮争气还是最最基本的。”   林海说到这里笑了笑,“据说有那么一种药,吃下去与有孕在身十分相似。那些外室借机进门,成了姨娘之后随便寻个机会说自己小产,顺便再把脏水泼到内宅哪一位的头上,”他故意顿了顿,只为欣赏一下二位皇子的表情,“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两位皇子半晌一句话没有。   林海也没冤枉那侧室:她确实是吃了“假孕药”。这个时代也的确有能让人显出怀孕模样的“假孕药”。   但这侧室究竟“从哪里来”,林海也不是特别有把握。   显而易见,片刻后二位皇子都有了主意。   五皇子对林海也是一个拱手,“多谢林大人,必有厚报。”   林海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直到四哥与林海齐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内,五皇子才扭头……直奔内宅他媳妇的屋子。   见到丈夫面色不虞,五皇子妃此时也的确有话要问,“怎么就把她关住了?”她可不是同情那个侧室,而是想从丈夫这里知道个为什么。   这个时候就能感受到“夫妻同体”了,五皇子把林海所说都告诉了他媳妇。   五皇子妃直接气得咬牙切齿,“欺人太甚!”这种爱下药,且持之以恒拿子嗣做文章的风格……幕后之人是谁,还用说吗?   五皇子也自嘲道:“谁让我母妃没得早,才让那位在侧室上做了手脚。”   五皇子妃闻言便拉着五皇子的手道:“殿下不要这么说,都是我驭下不严……”   五皇子摇了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二伯被废了,这么多年过来,轮也轮到我了。谁让我是兄弟几个里出身最好的一个?”   五皇子的生母是贵妃,按照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的规矩,他确实是皇子之中出身最高的那个。   入夜时,小金忽然兴冲冲道,“五皇子妃有孕啦。”xvna。com   “果然挫折促进小夫妻感情。”林海倒是乐见其成,“可惜七皇子那边还没动静。”   “有的。七皇子妃也有孕了。”   林海“哦”了一声,“双喜临门了?对你我而言。”   小金道:“五皇子妃这一胎现在没有问题,但七皇子妃这一胎……七皇子和七皇子妃现在正瞎折腾呢,可能会把自己刚成型的儿子弄没了。”   林海闻言,划拉着媳妇后背的手……都陡然一顿。   而正看着家信的王禅忽然抬起头,望向林海,“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生意!竟然连~军~需~都敢~走~私!”   林海立时就知道贾赦和贾政兄弟想拿银子弄出的买卖……是什么了。   至于这舅兄两个是否完全知情……林海倒觉得他俩只知道是私贩货物到关外,从而为获利心动。至于贩卖的究竟是什么货物,可能不是那么清楚。   为啥?因为贾赦和贾政胆子都很小啊。不过……之后肃端王把他俩甩出来背锅,八成就是定准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起来,贾赦和贾政的胆量和魄力都不如贾珍,所以贾珍闯出的祸事直接把宁府都玩完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回   肃端王与忠顺王“好基友”了大半辈子,贾赦贾政兄弟不过是新投靠过来的,仗着宫中的贵妃和荣府剩下的那点子人脉,就能让肃端王不顾虑忠顺王的感受了?   林海其实挺想问问两位舅兄,能不能不要这么乐观啊?   不过仔细想想林海也不是不能理解贾赦与贾政兄弟“清闲”了好些年,急于出头想要再风光一场的心情。   类似于明知那糖块儿里裹着屎,也要有吞下去的感觉。   小金劝道:“您这样仕途平顺之人,努力一下,也是能理解他们急于再次出人头地的迫切吧?毕竟兄弟二人自小锦衣玉食,在他们父亲健在的时候更是京中一等人家。现在……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反差有点大呀。其实我觉得您进京后的经历对他们两个也是个刺激。”   “怪我咯?”林海轻轻一笑,“我发觉你最近越发灵动,因为又收了一波寿数的关系?”   以那药方做引子,接受过小金辐射治疗并成功让老婆怀孕,这就能收上一定数值的寿数,孩子能平安降生就能再收一笔。   显然,平安降生那一笔比怀孕时要多一些。   小金颤巍巍地作答,“对呀,您收入高,我获得的抽成也高呀。现在能量充裕,可以进行一些复杂的运算,治疗目标的时候功率也能适度加大。”   小金的颤巍巍差不多等同于笑眯眯。   “果然是双赢。”林海又划拉起王禅的后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要不换个目标治一治。”   小金兴冲冲地开始“报账”,“皇帝,义忠王和所有已经成婚的皇子都在用咱们的药方,另外怡安王父子,肃端王父子,忠顺王父子也都在默默服用。”   这个药方在一定范围内已经是公认的效果卓然。不为求子,能强身健体调整情绪也是好的。因此现在能有好几个选择目标,林海并不意外。   他也没怎么犹豫,“那就按顺序安排吧。圣上和九皇子好了。”   小金应下,又提醒道,“我刚刚又重新扫描了一下,五皇子妃与七皇子妃怀的都是男孩儿。”   不过这两个小皇孙给林海的寿命反馈比四皇子那个闺女还要稍微低一点。林海很清楚能给多少寿数并非由小金操控,而是……怎么说呢,可以粗略地理解这些反馈来自于为高高在上的天道,当然按照小金的说法,说成世界意志也是一样。   所以呢……就目前来看,五皇子与七皇子的儿子将来地位恐怕不会高于四皇子他闺女。   不过现在这是唯一的例子,等四、五、七三位皇子再生几个孩子,再横行那么一对比,林海也就对将来有所预计了,还是相对精准的那种预计。   跟小金说完,王禅也及时开了腔,“老爷在想什么?”   林海把下巴垫在媳妇的肉肉的肩膀上,“在想五皇子打算怎么扫尾。”   在五皇子院子里的所见所闻,林海回家后就告诉了他媳妇。有个做宗令的外公,还有个做贤妃的堂姐,王禅对皇帝表哥家里的那点事……知之甚多。   说到五皇子的遭遇,王禅很是同情,至于那位太上皇身边的宠妃,她忍不住骂道,“真是多年如一日的下作。”   这女人也害过她,只是得亏老爷机警~下~毒~未遂而已。王禅对令太妃焉能口下留德?   林海笑道:“所以五皇子得及时找陛下哭诉才好。”   “可不是?”肩膀上传来的触感,让王禅笑出声,“把柄不用嫌小,能用就成。宫里的眼线能削一点是一点。”   我要是太上皇,有个这样不消停的女人,哪怕是把好刀,也够头疼死了。   不过他能随意讽刺令太妃,但涉及太上皇,还是谨慎一点好。他敢保证家里没有肯听命于令太妃的暗卫,但不能保证家里连圣上的耳目也一个都无。   老爷未尽之意,王禅自然能懂。她把手按在老爷的手背上,“只希望西北早点分出胜负吧。”   不过愿望嘛,有时候有些愿望就是为了证明“事与愿违”这个道理的。   随着深秋乃至于冬日即将来临,北狄人的进攻也越发猛烈。不仅在西北雄关之外的正面接触战十分凶狠,在其余小关隘也开始频繁骚扰。   如今秋收完成,粮食入库,若能一举破关,正是劫掠的好时候。   贾蓉如今已经成了校尉,手底下有几十个兄弟。这些日子,他们就在距离关口不远的粮库巡逻,贾蓉和贾琏类似,虽然看他们在家时似乎无所事事,但一旦有了正经差事,两人都很珍惜。   按道理,北狄精锐都在大关关外,与西北大军对峙,贾蓉这趟巡逻之旅在很多人看来都该十分轻松。   可贾蓉却不像他部分同僚一样,到了地方就扎营守上几天,到了交接的日子就打道回府。他带人认真地四处巡视。   这不,他就立了功。起初他只是觉得他们路过的一支商队看着……不对劲儿,或者说鬼鬼祟祟。盘问之下,路边的林子里居然窜出了一伙山贼,还是一伙拿着正规兵器的山贼。   这种地方有山贼?离西北大营才几十里的地方有山贼?简直是逗我!贾蓉心里已经在破口大骂,同时也在庆幸:幸好他们这一队人手里有驽……   战事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快。贾蓉这边伤了五个,商队整个都被扣下了,而那群山贼则抓了十几个,剩下的跑了。   那山贼头目一瞧就知道是个聪明人,见贾蓉他们掏出家伙就开始琢磨退路。结果也是只丢下了若干小喽啰,至于那个接受雇佣给他们运送补给的商队就更不用管了。   打扫过战场,贾蓉让个心腹回去报信儿,分出一部份人看守俘虏,他则继续带人巡逻。   义忠王当天傍晚得到了消息,看了简报只摇了摇头,“这是趁机抢一把粮仓,最后再算到北狄人头上吗?”   义忠王的幕僚则道:“平素广庆王肯定是没这个胆子的。”   义忠王点了点头,“也是。谁知道穆家许了他什么。”   北狄人想把战事尽量拖得久: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和兵饷供应造成的压力非同凡响,拖得圣上与义忠王骑虎难下那是最好。   北狄人都不怕打不过,打不过就跑嘛。反正对手一直都没有足够的战马,的确是心有余力不足,追也追不上。   到时候我那个小弟弟忽然站出来“力挽狂澜”吗?   想到这里,义忠王觉得父皇实在是太一厢情愿!   他这个幼弟多小就送出宫去了?这么多年与关外穆家往来不断,又大江南北四处走,谁敢保证他一心想着咱们家啊?   至于关外的穆家……我若是他们,就会先扶持这个太上皇的小儿子,让他把宗室和朝廷搅个一锅粥,最后国力消耗得差不多,在里应外合,从关外一举攻进来。   义忠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父皇就跟着了魔似的,坚信他能让这个小儿子吞下关外穆家,并把西北关外广大的草原也划入疆土之内。   算了。暂时不用想那么多。他带大军坐镇西北,不仅是为了应对关外的北狄精锐,更为了好生收拾一下广庆王。   如今贾蓉这小子竟把一个发作的好机会送到了他的手里。   转天,贾蓉捉到的商队与那几个山贼一起被平平安安地押送到了西北大营——正是柳湘莲亲自带人去找贾蓉接应,并把这起子囚犯押送回来。   别小瞧这几十里地,想把人带回来真不容易——真遇到“北狄人的突然袭击”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是?   柳湘莲得蒙义忠王召见的时候,他也禀报道,“路上不曾遇见北狄人,倒是有人想要救回自家的兄弟,却好像是在应付差事。”   随后他就和贾蓉所写的文书里说得一样:那些山贼居然使用和他们规制相同的~兵~器……幸好没在那些山贼手里见到手驽。   其实天下足足有二十多年无~内~乱,绝大多数百姓也能吃上口饭,百姓日子既然过得下去又有谁肯~造~反?   所以不管是哪个山间地头的山贼土匪……好吧,名为山贼土匪,实则多是藩王或是顶尖权贵的~私~兵。   贾蓉发现的这波山贼自然也不例外。   贾蓉毕竟年轻,还挺容易被忽悠的,柳湘莲过去接人的时候,贾蓉就抱怨道,“西北王竟然如此嚣张!”   柳湘莲暗道:西北王是挺嚣张的,但再嚣张也不会在距离西北大营几十里的地方安置下个窝点。   运送补给的商队被询问又算个什么事儿,非得倾巢而出跟一瞧就是西~北~军的几十个人硬扛?   西北王这次应该是被诬陷的。不过在义忠王看来,诬陷不诬陷无所谓,他需要的就是那么个借口。   义忠王还真就是这么干的。那商队的十几个人外加那十几个山贼的口供,让他的幕僚稍微加工了一下,写成折子再传回京城……   广庆王的府卫就被削了五千。这种事儿并非不痛不痒,虽然广庆王很是养了些~私~兵,但兵器和粮饷都是按照他明面上的府卫数目来发放的。少了五千人的供应,即使是广庆王也是肉痛了一下。   广庆王在默默接受了圣上的责罚:这些年他与关外穆家多有往来,圣上必然怒在心头,这次义忠王率兵到来,恐怕已然查到了许多证据……这次明知是有人往他脑袋他扣了个屎盆子,却不得不忍了下来。   实际上广庆王在见到义忠王练兵统兵都颇有建树,与西北当地官员士绅相处融洽,尤其是义忠王亲临前线作战,斩首数百之后,原本那颗“自立门户”之心也渐渐冷却了不少。   他现在并不像一定谋求封疆裂土,转念一想,若能在西北大战时捞足功劳,继续做个西北地头蛇……似乎也不错。   但这些都是后话,如今他总是要派人查清谁在算计他!   义忠王何尝不是如此?   他明知有人在诬陷广庆王,还是顺着对方的心意给了广庆王兜头一棍,但事后也是要查清那个幕后推手的……   就在西北大雪飘飞,北狄人也悄悄撤兵,而义忠王在吩咐好留守部下不许疏于练兵后也与三皇子一起回京过年。   就在他回京的当天,那位推手主动送信来坦白了……   这人说意外也不至于,但能让西北地头蛇的广庆王也查了一个多月没有结果,义忠王还是挺欣赏的。   却说这一日正是雪后初晴,圣上跟前的大太监亲来传令,把内大臣云光叫走了,而就在云光对门办公的王子腾则眯了眯眼:今儿散朝后义忠王就没走……这会儿肯定也在圣上跟前呢。   圣上召见刚刚回京的义忠王,八成是说西北之事,而云光又在西北任职多年……   却说云光在西北既没有倒向广庆王,也没有收取关外穆家的大笔贿赂,总之他没有选边站,却也平平安安活到了调任,甚至~政~绩~都很拿得出手。   须知关外穆家在西北行事有时很不按理出牌,暗杀什么的也做过几次,只不过有成功有失败而已,诬陷栽赃更是寻常事。   也就是今年义忠王带了大军驻守西北,关外穆家才消停了一些。不过云光可也是今年才调回京城的……所以云光的本事,王子腾也要心悦诚服。   王子腾越琢磨越觉得里面有点隐情,于是他果断给广庆王书信一封:明面上义忠王和云光现在的职务并无交集。但愿不是他瞎想。   云光将近两个时辰之后才回来,王子腾就更笃定自己的想法。   太阳下山后,林海从户部衙门出来,应邀直奔义忠王府……义忠王回来了,他有预感只怕两家走动会频繁到隔天见的地步。   然而林海刚到王府,还没走进王府大门就与……一位相逢应不识的人物几乎擦肩而过。   如果这位肩上那明晃晃的百分之十五,林海只怕不能第一时间认出太上皇的小儿子。   他不得不稍微放慢脚步,跟小金感慨,“易容的水准也忒高了,难怪神龙见首不见尾。”   小金郑重道:“国师的本事您有亲身体会。这个世界颇有些能人异士,您不要小瞧。”   小金的话林海很能听得进去,等他真正见到义忠王还是严肃地问了一句,“刚从您府上告辞的是哪位?”   林海这人从不好事,一旦他肯追问恐怕……不是小事,义忠王便道,“一位……故人之后,怎么了?”   林海无法直接告诉义忠王此人是谁,不然他也没法儿解释自己如何认得太上皇这位不曾现于人前的幼子。   于是他轻声道:“那人身上味道不对,王爷您多留点心。”   义忠王扭头便对内侍吩咐,“把那人送的礼呈上来,”又对林海诚恳道,“辛苦你都闻上一回。”   林海抿了下嘴,“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旦进入了深夜高效率码字的节奏,就有点停不下来啊…… ☆、第73章 第七十三回   横竖这屋里没外人,义忠王一胳膊伸过来,就搭上了林海的肩膀,“你的真本事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林海笑了笑,“天天找我闻来闻去,我可得应啊。”   义忠王显然是在讨好,“好兄弟,信我!”   虽然这画风稍有违和,林海还是痛快道,“早弄完早安心。”   一般交情不深,送礼不会送吃食和药材,这位前来王府的“故人之后”奉上的拜礼便是一副名人字画外加一个白玉摆件。   林海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又用手仔细摩挲一番,才在小金的提示下,对义忠王道,“东西没问题。”   义忠王点了点头,“保险起见,还是封在库里别动了。”说完就给心腹内侍春和一个眼色。   春和上前就把这两样东西端走了。   之后义忠王林海一起吃了盏茶,叙了叙旧——只要是义忠王在西北的粗略见闻,随后林海就跟着义忠王一起见义忠王妃去了。   跟往常一样,林海跟着义忠王踏入王府内宅,就见王禅与义忠王妃正相谈甚欢,而义忠王世子妃和黛玉一左一右笑眯眯地听着。   两个大男人进来,义忠王妃和王禅也是先起身行礼,之后便十分随意地“各找各老公”:关系到位,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王妃与世子妃在怀孕之后,林海都是每隔半个月上门来瞧一次,算是在太医之外的辅助照看。   小金在给二位扫描过后,林海点了点头,“王妃与世子妃都很好。闲来无事,每日里走动上一个时辰或是更多些,对母子都好,当然要量力而行。”他面对义忠王又解释了一回,“当娘的多锻炼自然身子强健,总归好生一些。”   义忠王颔首笑道:“都听你的。”   王妃与世子妃也笑盈盈地应下。   晚饭之前世子从宫中及时归来——世子也就是四皇子生母德妃染了风寒,世子进宫探望。世子妃有孕在身,就算她想过去也会让德妃拦住。   家宴过后,女人们继续闲聊,义忠王父子俩则把林海又请回了书房。   半盏茶下肚,义忠王才郑重问,“婆媳两个果真无碍?”   林海也学了把义忠王,“信我!”   义忠王大笑,世子则一脸懵逼。   义忠王也不管养子此时心情如何,一脸坦诚道,“国师跟我说,你有奇遇,医术药理只怕还要胜过宫里那几位老太医。”   一听见“国师”二字,林海就绷起了弦,再听到“医术药理”,他这心就放回胸膛里。   按道理讲,国师有求于他,不至于轻易透露他的底细。   小金也道:“国师手段通天,也看不透咱们的底细,就像咱们也看不透他的,毕竟力量体系完全不同嘛。您那个时代不是有这么句话,性别不同怎么恋爱?”   李菊福!我竟完全无法反驳。林海明智地换了话题,“看这意思,国师是挺看好义忠王了。”   小金真诚道:“您可以把那个挺字去掉。”   “国师算卦不可能无消耗吧,”林海想了想道,“估计也得损耗寿命。国师得看顾徒子徒孙,不可能一天到晚有事儿没事儿总来一卦。当时见面时他说那位小公子要度过两个劫数,可见在国师眼里这俩‘劫数’也是身负大气运的。”   小金依旧是颤巍巍道:“您心里不是有主意吗?您问我支不支持?我肯定是支持的呀。”   “很好。”林海也噎了一下,“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与国师交情不浅,义忠王没有隐瞒世子的意思,这做派本身也很能说明问题。   再说义忠王与世子这父子俩还没降生的闺女给林海反馈的寿命,比其余那两位皇子的儿子都多,所以……曾被废掉太子之位,还疯癫了若干年的义忠王,很有机会坐上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   不是林海自我感觉太良好,他与义忠王的交情照此发展下去,有朝一日凭他几句好话,就留下国师一脉——尤其是陷在宫里不得不为太上皇做事的那些道士们……似乎真不是难事。   毕竟就目前而言,他都有恩于义忠王父子。   如果他每次有恩过后,义忠王便想方设法以官职想酬,林海反倒不会跟王府走得这么近:彼此只有纯粹的利益交换,哪还能有交情?   话说义忠王提及国师,一边说话一边留心林海反应,眼见林海始终面带微笑,他也乐了,“你倒是稳得住。明面上没谁乱和国师攀关系,暗地里……谁又不知道呢?国师手里权贵们的大把柄小把柄数不胜数,到时候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未必有哪个敢拒了。原想着你们家人口简单,你为官多年又素来谨慎,万万不会让他劝动……哪里想得到这老家伙用你闺女的婚事请动你帮衬。”   林海听了便摇了摇头,“这真是让我无法拒绝。”顿了顿又问,“王爷何尝不是如此?”   义忠王则点了点头,“若不能直指心事,可就愧对国师之名了。咱们,”义忠王咧嘴一笑,“可有日子没见了。”   林海轻描淡写道:“信没少写啊。”   “那也不如这样见面说话来得痛快。”义忠王笑道,“明年年中或是下半年你可愿意调任西南?”   林海坐在椅子上抱了个拳,“愿闻其详。”   “布政使是稳稳的,巡抚却还要看看天时人和。”   随后便是义忠王亲口介绍如今忠顺王老窝那边的局势。   话说当年,北静王、忠顺王与宁荣二位国公都是靠着西北战功发达的。   然而无纯论功劳甚至是名望,都是北静王最高,宁荣二位国公居次,忠顺王最差。若非忠顺王身为宗室,还与~太~祖~爷关系很近,他们家也就是个侯爵的命。   从贾源贾演到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这足足延续两三代人的几十年里,忠顺王府都是比不过宁荣国府的,哪怕忠顺王有王爵有封地。   尤其是初代忠顺王本事有但性格跋扈,把北静王与宁荣二位国公得罪到家不说,在百官之间口碑也很“一般”。   可想而知,忠顺王在西北的势力被挤兑来挤兑去,最终忍不下去主动求去,转头跑到西南扎根,而西北的地盘则到了广庆王手里。   连着两代广庆王都是打仗不行,但搞经济却是把好手。忠顺王府还想暗度陈仓,与广庆王联手,一文一武齐齐使力,把西北大营啃下一块来——这个“啃下”,自然是收买拉拢西北军的将领。   然而广庆王脑袋瓜比忠顺王好使,人家就能赚银子,凭自己就能收买人手,何须非得与你忠顺王府联手?   无奈之下这一代的忠顺王接受了肃端王递来的橄榄枝,然后就是……这二位王爷“相好”了大半辈子。   反正义忠王这番话你这样理解就成:广庆王和忠顺王不是一路人。西北大营有他坐镇,也不会出现什么“从西北急调精锐到西南坏你好事”之类的意外。   林海若有所思的模样,全让义忠王看在眼里,片刻后他便继续道,“至少圣上会让新总兵与你一同上任。”   在忠顺王的地盘上就空投一个光杆~司~令?那未免太看得起这一起要调往西南的一文一武了。   圣上和义忠王当然没有这么“冷酷残忍无理取闹”,义忠王又补充道,“正逢西北关外不消停,我会从西南调兵。”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忠顺王如今的封地就在西南,确切的说是云南与贵州交界。   这位王爷之所以能在京城生活却把小半个云南加小半个贵州捏在手里,靠的就是昔日那批跟着他从西北出来的将领——这些将领以及他们的后人都在西南逐渐扎下根来,尤其是几十年下来两省守军的大部分中基层军官皆出身于这个圈子,再加上王府原本的一万多府卫……   想也知道,捏紧了~兵~权,不愁没有官员、士绅以及商贾屈服甚至是跑来讨好逢迎,最后必然是相互勾结,沆瀣一气。   所以几位皇子派人到西南,刚到地头就死了几个,活下来的过了这么久了也没传来多少消息。   不过圣上和义忠王显然商量好,来一出釜底抽薪。   义忠王此时道:“关外的穆家把西南都快经营成第二个老窝了。”   其实义忠王对他解释得越多,林海就越不好拒绝:因为到西南做官,的确风险很大。   不过呢,林海搓搓下巴:获利也很丰厚啊。   不说非得整倒忠顺王,哪怕给圣上和义忠王的计划起到点辅助作用,他估计不用下一次外任,就能稳稳回京当尚书了。再熬些年头,只怕入阁都有戏。   一个普通老百姓穿越后有机会名留青史,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现在目标还可以更高一点,追求一下自己在史书上的篇幅。   别说一直与林海十分熟悉的义忠王,就连世子都瞧出林海已然动心。   义忠王一胳膊又抡了过去,搭上林海的肩膀,“回头我想法子把你闺女那个老师也弄到西南,给你打下手去。湖南和四川圣上也会安排人在省界处多盯着点。”   林海微微扭头,然后就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义忠王肩头的数据猛地一跳,变成了百分之十九。   林海忍不住立即问,“心情好也能提升活性?”   “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头一例,”小金道,“无法反驳。”   听了小金所言,林海稍微仰起头,正好对上义忠王视线,他由衷道,“有点厉害啊,我的王爷。”   商议已定,林海又跟义忠王闲扯了一会儿,才带着老婆闺女打道回府。   话说王禅产后恢复得很好,不仅有寿元转化成生命之力的功劳,还因为……她很年轻。   不过伤口表面愈合,内里还没长好,所以现在夫妻俩还是处于盖被纯聊天的状态,加上今日从义忠王府归来,两口子也的确有好些话要说。   林海正跟媳妇商量到时候调任令一出,到西南要预备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外面嘈杂的脚步声与人声。   片刻之后,本该在西屋里住着的守夜丫头艾绿轻敲房门,“老爷、太太,义忠王府长史到访,”似乎艾绿也觉察出这么说有些不妥,又改口道,“急事相求。”   这大晚上的,跑来相求,肯定不是啥小事儿。   夫妻俩匆匆穿上衣裳,林海倒没阻止他媳妇:不让她知道她肯定不安心。   父母一起出门,都没让摇篮里的小丫头扁一扁嘴,皱一皱眉。   父母院子的动静,足够让黛玉起身,换好衣裳扶着紫鹃往父亲的外书房那边走——林海的内外书房,他老婆和闺女都可以踏入。   黛玉在二门就见到了等在这里的外宅管事,她跟着管事来到父亲书房的隔壁。   她继母王禅此时正坐在这里,见黛玉到来,冲她招了招手。黛玉顺势坐在继母身边,二人一起默默听着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动静。   在这初冬时节,义忠王府派来的长史满头冷汗,还好说话算是利索,“林大人,我们王爷不对劲儿,还请您过去瞧瞧。”   林海一听也震惊不已:几个钟头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出事了?关键是小金这边居然毫无反应!   明明义忠王归来之后,安排在义忠王妃身上的标记已经回到了义忠王身上。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小金就给了回应,“抱歉,因为三皇子妃与七皇子的妾室接连怀孕,我达到了升级标准,升级过程中我对外界没有感应,所以……”   林海很理解,“没能及时提醒也没关系。”只要没耽误大事儿。再瞟了眼账户里多出来的五年寿命,他就更不会计较了。   小金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再次发声,“义忠王的状态,像是受了诅咒,状态不大好。”   林海吃了一惊,转瞬之间却又觉得情理之中:原著里马道婆一通作法而是差点把宝玉和王熙凤弄死了啊。   得了小金的初步诊断,林海便跟着义忠王的长史一起往王府赶。   老爷半夜出门,二表哥那边……王禅叹了口气,更是忧心不已。   黛玉则小声问:“母亲今晚咱们还睡吗?”   王禅揉了揉太阳穴,“老爷早上还得上朝,又没带着官服,所以我等着他就成了。大姑娘先回房歇歇去,明儿白天就要靠你了。”   黛玉也没犹豫,点头应了。   王禅出了月子重掌家务,依旧让黛玉旁听,还特地多考校她,多让她出出主意——为了配合黛玉的时间,她把每日召见管事们的时间改到了下午。   在王禅看来,家中无大事的话,黛玉已经足能独当一面。   话说林海跟着长史一路疾行,在义忠王府外的街口见到了等在此处的世子。   这个时候讲究不了什么礼数,接到“救星”的世子亲自开路,把林海引进了王府……王爷的卧室。   王妃挺着大肚子,身子十分不便,等林海松开王爷的手腕,她才道,“说着说着话,忽然就脑袋一歪,我以为王爷累了,可王爷按在我肚子上的手也挪不开,再叫也不醒,我才知道出事了。”王妃双目微红,但依旧言语有条理,举止有气度。   林海点了点头,便仔细端详起义忠王:义忠王此时就跟睡着了一样,但看外在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   小金则在仔细解释,“已经是比较严重的诅咒了。如果不及时破除,就是一睡不醒的节奏,到时候直接埋了就成。”   林海顺着小金的话问,“能查到诅咒源吗?”   “可以。”小金答道,“但很花费时间,您记得多吃一点。还有我升级了,具体内容我扫描完成再告诉您……贵妃今日似乎难产了,不过您不必担心,她注定会母女均安的。”   这信息量好大!今儿这要是没预谋,我把脑袋摘下来。   从小金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林海才对不敢打搅他思考的王妃与世子夫妇道,“是厌胜。”   王妃与世子夫妇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林海这才抬眼道:“能请国师过来瞧瞧吗?”   你还别说,义忠王府的确能掌握国师的行踪。林海话音刚落,世子一转身就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极为重要的心腹,外加义忠王夫妇、世子妃与林海四个,王妃才勉强扶着世子妃与女官的手缓缓坐下,那脸简直白得血色尽失,“原想请相熟的太医过来,偏巧今儿宫里贵妃娘娘难产……太上皇身边的那一位似乎也不自在。”王妃深吸口气,“常来的王府太医被拖住了,就换了稍微年轻些的,来了看过王爷,只说王爷这不是病。”   林海点点头,“的确不是病。那位太医只怕也瞧出了些什么。”   王妃道:“来瞧王爷的太医与我娘家颇有渊源,十分可靠。”   林海再次颔首,“王妃且将息身子。”   “王爷……我若是也倒下,那真是亲者痛仇者快。”王妃抚着小腹,“林大人放心,为了这一大一小我也要撑住。”   知道王妃心里有数,也看得出王妃的确挺得住,林海就想找地方坐一坐,等世子回来。   他能感觉得到,他在义忠王府上下眼中真是“贵人”兼“半仙”,义忠王妃对他更是十足信任。   其实林海刚听说义忠王一睡不醒的时候,不是不担心,但小金的消息来得太及时,他这情绪还没酝酿个完整就消散个差不多。   情知王爷有救,且暂时无甚大事,他干脆就到王爷的书房闭目养神起来。   林大人养精蓄锐起了,王妃等一众王府心腹就劝王妃也先合眼躺一躺:王妃若是睡不着,可以找个舒服的姿势歇一会儿……毕竟身子要紧。   一个多时辰之后,世子匆匆归来。   他把消息送了出去,国师什么时候能来,甚至是能不能来都没法肯定。   而林海则抬脚再次回到义忠王身边——因为小金扫描到了“信号最强的那个诅咒源”。   国师没来,王妃与世子就觉得林大人该告辞了,再说他们也没脸一直揪着人家:给了个“准话”可就是极大的功劳了。林大人是个神医不假,但毕竟不会除魔除祟。   林海望着王妃与世子,“休息了一会儿,功力恢复了些许。”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可信任我的老伙计。”   然后他就在王妃与世子瞠目结舌之下,在屋里左看看又摸摸,尤其是在义忠王床边来回走了好几遭后,又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最后终于在拔步床的一侧衣架的底下发现了一块“边角”。   林海这回就不亲力亲为了,而是指使个内侍把那个“边角”掏了出来。   那是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就一行字,显然是义忠王的八字了,外加染了血的帕子还有几根缠做一团的头发……   见到这玩意儿满屋子人都心如擂鼓,片刻后又几乎是齐齐舒了口气。   世子更是惊喜道:“林大人您真……真是……”你这鼻子简直神了啊!这是靠着闻到血腥味按“味”索骥的吗……   林海微微一笑,“世子夸我鼻子我也很荣幸。不过,”他指着内侍手里的东西,“怎么处置我不知道,回头还是要问问高人怎么处理,另外,厌胜之物恐怕不止这一个。”   他话音刚落,就听床那边“咔哒”一声,旋即便是义忠王声音响起,“老林你怎么在?诶,我这……怎么动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所以还有那么三万字左右就要完结啦。 ☆、第74章 第七十四回   这可真是立竿见影。   打开了那个布包,让那些玩意儿不在一处,义忠王立即醒来,不仅能说话,听他说的那些话足见他此时十分清醒。   既然王爷都亲口招呼了,林海在王妃与世子夫妇“殷切”的目光下,走至义忠王身边,先给他切个脉,实则借着肢体接触,让小金好生再扫描一下。   “义忠王脖子挫伤,因为他刚刚用力过猛,脖子以下还处于被诅咒的状态,不能活动。当务之急,您先把义忠王的脖子复位吧。”   “复位?”   “错筋了。现在他……您没见他正深情凝望着您吗?因为他疼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林海闻言低头一瞧……这屋里此时灯火通明,光这床边就足足四盏灯,虽然依旧不算特别清楚,但也足够看清义忠王眼眶微红了。   他不由抽搐了一下:为了忍笑憋得难受。片刻后他勉强干咳了一下,才开口道,“先给王爷您捏捏脖子。”   此言一出,王妃与世子夫妇才知道义忠王刚才情急之下还存了脖子。   林海赶在几人发问之前道:“别担心,比起王爷所中的厌胜之术,这真是……”他按照小金的指示,两指在义忠王颈窝各点了一下,最后把手往义忠王脑后一伸,再往下一划……   就听“咔”的一声脆响,随后便是义忠王的一声嚎,“嗷!”数息过后,又是一声,“诶?好了。”   林海这时忽然想起……自己就这么大喇喇地捏到了义忠王的脖子上……   此时王妃还有世子夫妇已经齐齐凑上前来,林海怎么看他们都看不出半点防备——虽然有点马后炮,可他要给王爷复位,这三个愣没一个出言阻止的。   至于门边的内侍宫女,外面的侍卫,也没人提醒一句半句的。   小金颤巍巍道:“这一家子好生信任您呀。”   林海道:“感觉出来了。”   林海默默抹了把额头:擦去并不存在的冷汗,等王妃把那包“脏东西”——就是那布包里的东西给王爷查看的时候,他才问了句,“看这些东西,王爷可有哪里不适?”   义忠王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此时却选择先回答林海,“略有头晕而已,不大碍事。”   林海心说我想回家睡一会儿,所以咱们还是快刀斩乱麻得了。   “您从脖子以下暂时不能活动,便是因为那厌胜之物没有去得干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正好在您屋里,我能闻出来,剩下的恕我心有余力不足了。”   义忠王在得知有人咒他,还把他咒得人事不知,当然无比愤怒,可同时他又觉得……情理之中。   关外穆家酝酿了这么多年,养出了数万精锐骑兵,可在大关堵了一年才弄出这么点攻势——简直雷声大雨点小,对于雄心壮志的穆家人显然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关外的穆家打着用西北营中的~内~奸打开关隘大门,然而义忠王坐镇的大营里,可是由他和圣上心腹将官为主,关外穆家花了许多心思,都没能成事,反而“自己人”折损了好几个,这才不得不暂时消停一点。   正道不行——是的,找~内~奸~开大门也算是正道,关外穆家自然就要上歪门邪道。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动用诡谲之道,尤其是厌胜之术,必定要付出代价:吐血伤元气都是轻的,重则折寿以及减损冥冥之中的运道。   因此这种事就算要做,也不会自己亲手做。   幕后黑手是谁,义忠王也有了头绪,毕竟他只是身子不能动,不是脑子不能动。   就是因为想得够清楚,他那股子怒火也很快就散了下去。厌胜来得快,可他有能人相助,解得也够快。   这时候他还在想:老林那方子可真妙,喜怒哀乐我越发能收发由心。   现在天还没亮但也快了,估计国师也来不了,林海便主动告辞而去,让义忠王一家子好生商量一番吧。   回家后林海跟媳妇交代了一下,倒头就睡。   王禅……可就睡不着了:她辗转难眠,而她家老爷睡得都打起了呼噜……看来二表哥那边一准儿没事儿。   早上伺候老爷出门上朝,她才困意袭来,这一觉醒来……黛玉都下学回来了。   话说今天散了朝,圣上亲去探望他二哥,就不曾驾临凤藻宫。   昨儿夜里贵妃生下一女,母女均安。圣上素来在意儿女,给他生儿育女的嫔妃他一般都会耐心多瞧上几日。   户部衙门不缺耳聪目明之辈,同僚们有心听林海说上几句,但林海偏能假装一无所觉,沉下心处置公务。   到了午后,小金先来了消息,“国师很可能到王府去了。”   “哦?”   “义忠王不仅两只胳膊能动弹,还能坐得住。”   林海由衷道:“国师厉害。”   实际上靠着小金,林海也能帮义忠王解除诅咒,找出所有的“脏东西”。   无奈剩余的“诅咒源”埋得比较分散,据小金预测,大部分都埋在义忠王夫妇的花园里。想想一下大观园的大小吧,那还是为贵妃省亲所预备的;以义忠王府的规模,林海要是靠着小金那样一点一点地扫描过去……   精尽人亡也未必找得齐啊!   别说林海自己,就连小金都不建议他这么干:简直送死啊。   所以说他这个外行还是别不自量力地搞什么兼职,痛痛快快让专家来吧。   如今正值冬日,户部稍微清闲一点,到了未末,公务处置完毕,林海便找郭拯聊天去了:这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因为户部尚书恰好也有一肚子话要问。   林海知道上司十分好奇,他捡了能说的部分告诉对方:比如义忠王是中了厌胜之术,但已然清醒。   郭拯虽然听到了点风声,但苦于无法找世子讨得更多消息。此番亲耳从林海口中听说,他还是大惊失色,“好大的胆子!”隔了好一会儿,他心绪渐平才又问,“王爷无大碍?”   林海道:“确实无大碍。”   郭拯稍微放了点心: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义忠王既然无事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二人坐了一会儿,林海回到自己的地盘,见到等了一小会儿的幕僚,他眉毛一抬,“有事?”   幕僚回话道:“太太到义忠王府去探望王爷去了。”   厌胜这玩意儿一般都具有指向性,也就是诅咒义忠王的东西很难对王府里其他人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探望也没什么大不了,否则圣上就不会下了朝直奔他二哥家里——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大家都晓得。   林海便吩咐道:“往王府送个信儿,说我下衙后去瞧瞧王爷顺便接太太回府。”   幕僚领命而去。   今天不用加班,林海顶着夕阳的余晖,穿着一身官服赶赴义忠王府。   有国师护持,义忠王不仅能坐着,甚至双腿也恢复了那么一点知觉。因此林海依旧是在书房里与王爷说话。   义忠王明显有话想和林海单独说,世子得了养父吩咐,见过在院中凉亭里打坐的国师,便回去陪他老婆闺女了。   “闲杂人等”悉数告退,林海瞧了瞧义忠王气色,再根据直觉判断:王爷此时心情还不错。林海便拱手道喜,“可喜可贺,王爷心胸宽广,旁人所不及。”   这要是别人说这种话,义忠王非觉得是讽刺不可,但与他素有默契的林海这么说……义忠王就能准确地听出两层意思:   其一,这诅咒来得凶险,万幸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然可喜可贺;其二,对方怕也是算准了王爷知晓自己中了厌胜之术八成要急怒攻心,一个不好,就是中风。若然如此就算将来解除了诅咒也得落下个~大~麻~烦,比如肢体麻痹什么的——这还怎么上战场?   义忠王笑着摆了摆手,“什么心胸宽广?当时刚琢磨过味儿来,就是热血上涌,脑袋里嗡嗡作响,气得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了。等这个劲儿过去,才想起来……我真要有个好歹,不是仇者快亲者痛?我闺女还没生下来呢。”   林海亦笑,“看您这么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义忠王眯了眯眼,“国师在这里,哪里还有什么魑魅魍魉?不过,”他诚恳道,“最该谢的还是你。”   这谢意领了,林海道,“说起来也是恰逢其会。像埋在四处的脏东西,我就无能为力了。”   义忠王心说:别谦虚了……好兄弟,以后有我一口吃的,都饿不着你。不过这心声说出来他自己都嫌肉麻。   于是他就笑而不语了。   林海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好太“无欲无求”,“王爷,我那荣府的两个舅兄跟着肃端王做起来买卖,往西北和关外的买卖。”   义忠王眉头微蹙,“你没提点一二?”   “我提点他们可乐意听?”林海淡淡道,“万一觉得我是心中嫉妒有心挡他们的财路,我倒凭白做了回恶人。”   义忠王很是理解,“贵妃娘家这些年越发捉襟见肘,也怪不得他们另投财主。”   于义忠王而言,贵妃生男生女生几个,都没什么影响。但对老林这边……就难说了。   林海也严肃道:“在京城我自是不怕的。但若是去了西南,消息不甚灵通,贵妃情急之下为了拉一把娘家胡乱把我女儿许配给她的弟弟……”   义忠王立即接话道:“我帮你瞧着,你安心就是。”   得了义忠王许诺,林海自觉双保险在手,黛玉的婚事不会“情非得已”。眼见义忠王也没有倦怠之色,便问,“王爷可知道那血哪里来的?”   义忠王道:“我才回来几天?流了回鼻血罢了,就让人捡个准儿……在大营时倒是安生至极。”   国师已经为他解过惑:军中杀气煞气皆盛,鬼魅莫敢近。国师也说他康复指日可待,那么报复一事自然也开始着手了。   义忠王前面都好好的,到最后一句简直杀气四溢。   林海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义忠王笑了笑,也不见尴尬,“查来查去,查到了我儿媳妇那里。她娘家派了嬷嬷来伺候月子……”   林海不得不道:“真够无孔不入的。”   此时换义忠王笑而不语了: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他的小弟弟回来了,焉能无所作为?在老林提醒他的那天,他就着人追查去了。   尤其是他与圣上联手,也许不能把有父皇护着的幼弟怎么样,但查明来路和身份却不在话下。   距离义忠王不远的王府内宅里,王妃也在跟王禅嘀咕,“那脏东西竟是世子妃身边的嬷嬷弄的。我那儿媳妇二话没说,把人交了出来,就茶饭不思了。这都两顿没吃了,王爷尚且还没怎么样。”   王妃并非抱怨世子妃识人不明——连跟着她好些年,从宫中一起出来的女官也不是各个靠得住,将心比心,王妃不会在这件事儿上怪她儿媳妇,但她对儿媳妇如此扛不住事儿……有些不满。   你的嬷嬷出了事儿,你更该站出来顺势把自己身边人好好清理,哪怕是敲打一回呢?这种时候竟就这么……回屋自己难受去了……   我这王妃还挺着肚子处理庶务,王爷中了厌胜之术不也得硬顶着该做什么做什么?!   王妃的心思,王禅瞧得通透但她也不好多劝。世子妃娘家很不错,但世子妃本人的父兄官位不高,可想而知世子妃品性靠得住但见识和手段就一般了些。   思及此处,王禅才道,“王妃正该教着些。”您现在不教她,等她到了“翌日”拖家里后腿吗?   这话正好说到了王妃心里。原本她和王爷无儿无女倒是一身轻松,养子与养子媳妇只要孝顺听话就好。可如今她大着肚子,更知道王爷正做大事,她倒是不能偷懒了。   今天林海夫妇就没再王府吃饭,两口子到家门口正好遇见告辞的宝玉……毕竟宝玉也是每日读书,出入比他的姐妹们自如多了。   再说只要他说他去见林妹妹,荣府上下的“主子”就没一个会拦着的。   一定程度改变了宝玉的经历,这位下凡的神瑛侍者……卖相就更好了。宝玉的老师在某种程度上也挺“怀才不遇”的,所以他在教导宝玉时不免针砭时弊,这些话宝玉很能听得进去。   不过这位老师与后世的键盘侠有所不同,不仅仅因为他亲身经历过人间不平事从而极有见解,更因为他始终觉得,按林海的话说,就是“既然这个世界不美好,那咱们就该努力让他变得美好,当然,光打嘴炮不成”。   跟这位老师读了几年书,别的不说,宝玉最起码挺意气风发也稍微务实了那么一点。   老实说,这个时候的宝玉,林海不至于太不顺眼,但一想他那个家……所以林海总是下意识地把宝玉从女婿备选里踢出来。   不过王禅倒是能看好宝玉,不仅是宝玉,就连荣府长房的琏二公子,她也挺瞧得上的——顺带一提,贾琏现在的风格就是“我知道我不聪明,所以我从不敢自作聪明”。   大姑娘与荣府的宝二公子一直合得来,王禅全看在眼里,她猜老爷只怕是瞧不上荣府才不许这么婚事。想起荣府那两位老爷做下的事情,王禅也只能以“怜爱”的眼神望向宝玉了。   可惜了,明明是个青年才俊。   宝玉行礼后骑马回府,林海与王禅踏入家门,黛玉已然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林海转念一想:能逗我闺女开开心也行啊。总不算是……一无是处吧。   却说三天之后,义忠王照常上朝,气色不错,腿脚也灵活依旧。朝上百官那各种各样的心思,烦躁聒噪到林海都问小金能不能把自己这“特异功能”改成暂时指向性?   小金的回答简单直接,“可以。还省能量呢。”   林海肯定比较关心肃端王与忠顺王心思,不过他站得离这二位略远……于是在散朝后借着与义忠王聊天的机会,“无意”跟肃端王与忠顺王走得稍微近了一点儿。   这二位王爷当目光扫到义忠王身上时,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恼恨”,大约他们心里想得也差不多:怎么没弄死你?!   由此推断,林海觉得这二位王爷为“此计”花费不小。   转眼到了十二月,京郊一座比较破败的山神庙突发大火,不过后半夜飘起了雪,这火虽然开始烧得旺但等到早晨便灭了。   据说死了两个泼皮,还有一个和尚,嗯……番僧……   林海便跟小金道:“这就算不是关外北狄人的国师,也得是那边的国师一脉。”   小金也道:“各有各的地盘啦,这个我都懂。”   林海感慨道:“不知道太上皇宫中国师的徒子徒孙们怎么样了……”   咳,为了这个,太上皇那个宝贝小儿子与他的母妃令太妃爆发了生平第一次争执…… ☆、第75章 第七十五回   太上皇的小儿子穆宸深得他父皇疼爱,除了幼子天然受宠之外,也与这个儿子的见识和能力直接相关。   上位者,可以行诡道,但大多数情况下都得堂堂正正,换句话说,就是得要脸,不能不择手段。   像义忠王在西北领兵,回京后威望甚隆,你看不过去就要咒死他——让百官知道,那心里除了畏惧只怕就是愤恨,之后就是……团结起来好换个新“主子”了。   不顺着“主子”的心意,就得吃个诅咒?这谁受得了?   太上皇的小儿子穆宸对他娘先是苦口婆心地一通劝解,然而令太妃听不进去,她反问道,“宸儿,母妃还不是为了你好?义忠王才是心腹大患,圣上比起他都不算什么了!还有,”她低声道,“义忠王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若非因为你与你父皇闹过一场……”令太妃冷笑一声,“果然是贱命,承不得贵命!”   这都什么跟什么!   母妃一生困于宫廷,眼界也就这样了。不过他依旧有话要说,“母妃,肃端王与忠顺王又许了您什么?”   这两个老东西哪里安了什么好心?!   他可是在西南转过一圈儿的,京城一乱,忠顺王见事不可为,只怕立即就逃亡西南,做他封疆裂土的好王爷。   至于肃端王,人家手里有船队,还有出海逃到海外做退路!   反倒唯有他们母子若大事不成,只能往西北跑。不说会不会让西北王抓住,再送回京城换功劳,就说万一能顺利到了关外,他那些舅舅们见他们母子大势已去,谁知又会做些什么?!   这些……母妃大约是从没想过。   知子莫若母,令太妃未必能猜得到儿子在琢磨什么,但她瞧得出儿子不怎么赞同她……   因为厌胜之事已然被太上皇申饬了一通,她想拿国师的徒子徒孙出出气,却被太上皇阻拦,又添了一顿骂,此时连最贴心的儿子都不体谅她安抚她,她急火攻心,“莫不是母妃动了你的心上人,你才记恨起母妃了?”   心上人指的是被令太妃下令毒死的秦可卿。   一听这话,穆宸先是恼怒旋即……就是无可奈何。   秦可卿是他的表妹,生得沉鱼落雁,他易容后顶着个出身西南的名门公子身份到宁府做客,一眼便瞧中了这个表妹。   但瞧中便瞧中了,他没想如何,至少没坐上那把椅子之前,儿女情长还是先撂一撂吧。   哪里想得到他不过是露了一点欣赏之意,便让母妃害了一条性命。   这人该不该杀放在一边,只说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动用父皇的宝贝暗卫……穆宸也难免发散一下:母妃将来做了太后可还了得?难不成还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穆宸深深地望了面色微红的母妃一眼,嘴角微挑,“母妃莫气,儿子如何能为了一个外人伤母妃的心?”   令太妃吃软不吃硬,闻言稍微平静了一点,“那一个有妇之夫,还与她公公……纵是我的侄女,也不能让他害了你的名声。”   穆宸笑道:“知道母妃疼我。”   令太妃捶了儿子一下,“你若真懂母妃的心,母妃也别无他求了。”她想了想又道,“可气,,你父皇竟不许我动那几个炼丹的臭道士!”   母妃任性到不管不顾……对此穆宸也是心服口服,不过他又不能不开解,“国师终归是世外之人,母妃又何苦为难?他们若是孤注一掷……不是便宜我那几个哥哥?”   这话令太妃听得进去,然而她还是要抱怨一下,“那和尚是你舅舅送来的,就这么让那老道士弄死了……我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穆宸轻笑一声,“技不如人罢了。母妃管他们说什么。”顿了顿又正色道,“舅舅们在关外确是一霸,但说到把持北狄朝政……还是算了吧。”   令太妃一怔,“这是从何说起?”   穆宸觉得有必要让母妃认清现实,“舅舅们委实家大业大,光是南来北往的商队就不知养活了多少北狄百姓。跟母妃商量过后,舅舅们便出银子出粮食,兵饷和~贿~赂都给得足足的,北狄朝廷自然要发兵南下。不过母妃细想想,有舅舅们在,北狄本就不缺吃不缺喝,纵然听舅舅们的,愿意出征,但……又何苦卖命作战?”   令太妃听到这里“砰”地拍了桌子,“安敢欺我?!”   都欺了好些年了……穆宸道:“这边若不卖个破绽,北狄精兵未必用心进攻。可若是真让北狄人攻入关内,到时候谁主江山……还两说呢。”   令太妃望着儿子,一时失语:这些她的确都没想过,可儿子此番仔细解释,她又觉得儿子的担忧不无道理。最后她底气也不足了,“你父皇必有成算。”   穆宸此时也应道:“正是如此。”   所以兵权他是说什么都要从父皇那里拿到手的。再说国师这一脉,果然有些真本事,能为我所用却也不要太过为难才好。   安抚过母妃,穆宸求见他父皇。   太上皇见到小儿子,扯出一个笑容来。儿子坐到自己手边,他才道,“你母亲越心急就越糊涂。”   穆宸不语,却很认同父皇的看法。   太上皇和蔼道:“你舅舅那边素无将才,除了银子粮米,只怕也拿不出什么。”他轻点太阳穴,“你带兵试试,看看能不能从广庆王那里讨得好处。”   穆宸大喜,面上却不露半分,而是躬身道,“儿臣遵旨。”   儿子沉稳有度,与他那个母亲全然不同,太上皇心中欣慰,又提点道,“对国师你还是客气些,到时候还是用得着他们。”   为避命中灾劫而不得不送出宫的幼子,想正名,不仅要他这个亲爹,还要国师也帮着开口。   冬去春来,义忠王妃在正月里生下了小郡主,母女均安。“蹉跎”多年终于得女,义忠王喜欢得了不得。   二月里,王妃还没出月子,义忠王便再次出征……哦,期间有人上门为北静王的亲妹做媒,被北静王婉拒……   这婚事本就是忠顺王的建议,不能成穆宸也不怎么遗憾。得了父皇的密折,他便带着心腹与父皇赠与的暗卫禁卫一起前往西北。   到了三月,林海由户部左侍郎调任云南巡抚。   虽然这是早就定下的人事安排,忠顺王只怕也有所准备,然而圣旨一下,林海还是从忠顺王那里感受到了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   接连让皇子亲王生了儿女,林海账户里寿命余额足足二十年,只要没碰上一刀枭首,他几乎是个不死之身……到了云南,更有新任同僚,尤其是可以信任的掌兵同僚互相……抱团,林海觉得自己只要能抓住忠顺王一个把柄,再好生改善下当地百姓的生活,他就能昂首回京了。   然而就在他忙着与继任交接,他媳妇王禅则忙着收拾行李,荣府那边又出了点“幺蛾子”:宝玉不舍得与黛玉分别。   这在林海的预料之中,不过宝玉这小胳膊如何拧得过他这条大腿?所以宝玉再怎么在贾母跟前央求,林海也不以为意。   不过王夫人却是动了心:她在京城也是四处相看了一圈,纵有一个官居一品的亲哥哥外加生了小公主的贵妃女儿,权贵高官之家依旧没谁取中她儿子。   倒是那些六七品的小官常有攀附之心。偏偏王夫人心高气傲,非得给儿子选个高官嫡女不可——高官指的是三品以上,包括三品。   所以好一通兜兜转转,王夫人再次把心思放到了黛玉身上:黛玉她爹已经二品巡抚了……这才几年啊。   这时候王夫人也得放下那股子醋意,承认她的“妹夫”在官运上远胜她家老爷。   此番听说林家要离京,王夫人在宝玉闹腾了贾母几次之后,才看着贾母的眼色提议,“云南可不是什么滋润的地方,黛玉可受得住?不如跟湘云一般,也在咱们家住上一阵子?”   王夫人如今在贾母跟前越发底气不足。   虽说王夫人和王熙凤虽然依旧在外放印子,但终究不敢再大摇大摆行事:因为贾赦贾政兄弟攀上了肃端王,跟着一起往西北做买卖,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往府里弄了十来万的银子。   二儿媳妇的意思,贾母其实心中颇为认同,却也不能去和女婿明说。   湘云的情况可跟黛玉不同,迁了外省大员的是叔叔,湘云不跟着倒也罢了;黛玉这边……离京的可是她亲生父亲。只怕这话一出,又得惹恼女婿。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要试一试的:朝夕相处之后方能请娘娘下旨指婚,不然凭白点个鸳鸯谱,就是彻底得罪了女婿。   于是在林海一家离京赴任之前,荣府邀请他们一家子过去坐一坐,权当送别了。   成了封疆大吏,贾赦与贾政兄弟与林海更是再客气没有,王禅留心着自家小女儿,也不耽误她与荣府的太太们闲聊。   而小辈这一边,宝玉拉着黛玉的腕子,恳求道,“我舍不得你,云南也不是什么灵秀之地,不如留在京城,姐姐妹妹住在一处最是热闹有趣。”   其实吧,黛玉也挺舍不得宝玉的:柔情似水又合得来的表哥只此一个,但为了这个表哥舍了父亲,黛玉还真做不来。   黛玉想了想才道:“我也舍不得姐妹们,父亲任满还是要回来的。多则三五年,我是必回的。”   此言一出,宝玉心中就“咯噔”一下:黛玉素来主意正,不过他还是要努力一下,万一再歪缠歪缠就改了主意呢?   宝玉这腻乎**……黛玉还是挺喜欢的。毕竟温柔小意的男子,她见得不多。   不过宝玉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黛玉松口……但他左一个林妹妹右一个林妹妹的做派,传回王夫人耳朵里,气得王夫人一夜没睡。   她还想宝玉把黛玉勾得离了魂儿,谁知正好相反!   对了,林海难得来荣府一回,顺便叫了贾琏到身边,把他爹他叔叔所言所行尤其是投靠肃端王之后弄出的买卖一并转告。   于是贾琏这一夜也没睡着:吓的。在他的那个梦里,宁荣两府固然败了,可肃端王府与忠顺王府至少也是夺爵的“好下场”!   却说到了离京的时候,林海正好与云南总兵一同上任——云南总兵他也挺熟,就是史湘云的叔叔史鼐。   史鼐原本在四川任职,回京述职后又让圣上点回了西南……不过让林海有点意外的是,湘云居然没有继续留在荣府,而是回到了她叔叔身边。   这个时候林海也是再次切身感受到自己这蝴蝶翅膀的威力。   这个时代没有飞机没有铁路,光走陆路,从京城到昆明,林海他们足足得走上两个月。一家四口全有林海的寿数加持,因此这一路上谁都没病……反而湘云她们几个小姐妹受过几次风,断断续续都躺了几天——当然是躺在马车上。   就算几个小丫头身染重病,都未必能耽误巡抚与总兵上任。   这次湘云身子不舒服,黛玉便特地到她的马车里陪她说说话。   黛玉如今这身板就是湘云都羡慕,纤细但强韧,“你可比在荣府那会儿壮实多了。”   “壮实”二字……不由让黛玉想起了当初太医说她继母“身子壮实”,直接把继母说红了脸……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不忘补了句大实话,“还是回家自在些。”   这话戳中了湘云的心事,她点了点头,“也是。”   湘云已经知道她叔叔有意把她许配给卫若兰,而此时卫若兰他爹就在云南为官。   在京城时,她跟着婶子和姐妹们出门应酬,远远地见了卫若兰一面。二人都颇为有意,所以此番叔叔到西南任职,她心里也是很乐意跟过来的。   反正姐妹两个全无利益冲突,不像原著里二人还要在斗嘴之后才惺惺相惜,而是始终交情都不错。   湘云在荣府里里外外住了有两年,荣府什么情形她再迟钝也知晓一二,“二太太这些年都不自在。”   因为放印子钱一事被揪出来教训了两回,娘家哥哥又不肯给她撑腰,娘娘也不许她自作主张……再加上贾琏已然为官,而且这官还做得十分稳妥,爵位一时半会儿肖想不得,王夫人的憋闷真是是个人都瞧得出。   王夫人不得意,她手下的丫头婆子也不得意,言行上自然都陪着小心。   湘云那是亲眼看着王夫人如何得意又是如何收敛的,更看得到王夫人对黛玉那股子挥散不去的酸劲儿和别扭劲儿,尤其是王夫人明明不情愿却又得讨好的时候。   对此,湘云只有一个评价:小家子气。于是湘云此时道:“视而不见就是,横竖碍不着你什么。”   黛玉笑道:“谁说不是。”顿了顿她又小声道,“我爹爹说他要弄银子修整茶马古道,以前在扬州相熟的大商贾说是随后就到,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逛逛?”   离了京城对于女孩子来说,绝对是……天更蓝了。   京城规矩多,可到了云南,两个小姑娘一个是云南文官之首的闺女,一个是云南武将之首的侄女……差不多能横着走了。   湘云是个爱玩的,闻言便眼睛一亮,“好!”   却说林海在上任之前已然定制了一份计划:振兴经济的一揽子计划。   云南产马产茶,这些东西只要能销出去,百姓自然富裕……而富裕的百姓是绝对不会放弃优越的生活跟着忠顺王搏命~造~反的。   不过要想富先修路,在这个时代修路绝对是要人命的事情,不是百姓没有积极性,而是……没钱。   所以摆在最前面的就是招商引资。在这个时代,赴任后不想着种田而是经商的巡抚还是挺难得一见的。   万幸林海早年打发到广东福建收买海商船队的那批家臣掌柜已然成了些气候,林海身为云南巡抚一声招呼,不说一呼百应,反正潮商与徽商都很给面子,当年做巡盐御史时结识的盐商们也推荐些巨贾前来“帮衬”。   顺带一提,三大商帮里的晋商因为局势有点敏感,林海没敢邀请。   话说林海在计划成形后,把好处坏处全写了个详细,他自己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乖乖给圣上上了道密折,等得到了圣上的朱笔御批,才敢如此行事。   在商人们尚未全部赶来的时候,已然到任且交接得差不多的林海与史鼐……一起下乡巡视去了。   在田间地头偶然能瞥见巡抚与总兵大人的身影,忠顺王的手下且喜且忧:离了衙门的巡抚才好下手,然而有总兵作陪的巡抚……一个弄不好,就要被拔了萝卜,损失不会小。   话说有了丰厚寿命在手的林海,甚至能让小金扫描点其他的东西,比如躲在暗处远远盯着他们的黑衣人,身上的~兵~器可是正经的“兵部监制”。   得到小金的反馈,林海还笑问,“我这算不算钓鱼执法啊?” ☆、第76章 第七十六回   当然算是钓鱼执法了。   林海与史鼐虽然名为下乡巡视,走过稻田菜地……其实已经距离忠顺王种植阿芙蓉的庄子不远了。   忠顺王虽然在太祖爷立国的时候算不上最顶尖的藩王,但毕竟有军功打底,从西北转封到西南,给忠顺王的封地也不会是什么穷山恶水。   忠顺王的封地在云贵交界,距离后世的贵阳比较近,离现在云南抚台衙门所在地昆明较远,也就是说距离茶马古道滇藏线这条“黄金线”也有点远。   林海在到任后与同僚见面闲聊,也套出不少关键的消息:忠顺王觊觎茶马商道的获利,但想插手始终不得其门。   因为西南商业上真正能做主的是肃端王,还有关外的穆家,忠顺王充当的就是“保~护~伞”。   话说西南,尤其是云贵两省~官~场~比较“单纯”:要么跟着忠顺王府混,要么就心向圣上。甄别这两类官员,实在不要太容易。   林海的“引狼入室”之举——引入潮商与徽商,有他和史鼐护持,让潮商与徽商跟肃端王这边的势力斗一斗,颇得看不惯肃端王与忠顺王的那波官员的赞赏。   这些官员这么多年进项有限,有了新商贾自然就要挤占肃端王与忠顺王那边的份额,他们简直乐见其成……顺便还能收点孝敬不是?   不过具体的商业行为林海不打算干涉,但是动了“非常手段”就会等来他毫不犹豫的镇压——其实他挺希望忠顺王府的府卫“客串”一把山贼劫个道,好让他堂而皇之地动用武力~清~缴。   因为除了史鼐这位真正上过战场的总兵之外,云南的守备军在数月之内便有了三次调动,换来了些从西北退下来休整的老兵——这必须得多谢义忠王。不过义忠王也并非没有私心,有林海和史鼐压住忠顺王的精锐府卫,他的西北大营不必担心腹背受敌。   话说,林海和史鼐都很清廉,至少两个人都是不该拿的银子绝对不碰。   自从他们二人到任,守备军的兵卒拿到手的饷银就比以前多了一倍。除此以外,林海还大笔一挥,从户部拨款中分出一大笔银子修缮营房:不止是驻守昆明的大营,各地卫所也在修缮的计划之内。   待遇好了,当然就能提一下“将士用命”了。   到任半年后,林海跟着史鼐参观大营,再看过数次将士~操~练……守备军能做到令行禁止,军容齐整,与林海刚到云南时见到兵卒面黄肌瘦,衣裳上还有破洞的情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虽说他给够了银子,但这才半年啊!新兵老兵的精神面貌全都焕然一新!   有感于此,林海越发欣赏义忠王的眼光了:史鼐话少,却是个有定力更有真本事的。   于是林海就把兵事放心地交给史鼐,他自己完成庶务之余专心盯着基建——林海深知自己没有带兵练兵的能耐,还是“让专家来”吧。   随后,林海便给圣上和义忠王上折子送书信:好好把史鼐夸了一通。   史鼐一样心里舒爽:林大人不愧是从户部出来的,此番户部的拨款倒得又快又多!他也给圣上递了密折:把林海也夸了一顿。   弄得圣上和义忠王哥俩也为此连续嘀咕了好几封信:“将相和”再好不过,要是能早点把忠顺王放倒就更好了。   其实林海也很想早点放倒忠顺王,不过他也知道若无契机忠顺王会一直压着他在西南的心腹,不许妄动。   敌不动……林海心里轻叹一声:我继续搞基建吧。正值农闲,林海干脆动员百姓修路——虽然不给工钱,但管两顿饭,还顿顿有肉,得到消息便报名干活的青壮简直把贴出告示的县衙都堵了。   工地热火朝天,林海还时不时下乡巡视……总之他过了一个十分充实的新年。   昆明号称春城,花开不断,黛玉湘云在结识了新朋友后,女孩子们没少四处游玩。王禅也不寂寞,云南官员的太太可比京城那些名门贵妇奔放多了,以王禅的性格与她们相处自然自在。   整个一个冬天外加半个春天过去,昆明城中以及城外二十里的官道全部修缮完成,土路也大致平整了一番,让百姓出入十分轻松,城中守备操练越发频繁,更让南来北往的商贾赞不绝口。   林海与史鼐在到任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赢得了部分民心。   从西南往京城传递消息,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个月——林海和史鼐带着家眷,光是来一趟就要一个多月小两个月呢。   实际上,肃端王和忠顺王收到消息的时候,潮商和徽商已然到达昆明,而从西北战场下来休整的那批精锐老兵也已经加入史鼐这个总兵的麾下。   两位王爷没想到林海与史鼐做足了准备,能如此雷厉风行又立竿见影。等他们想要吩咐自己人做出应对的时候,已然失了先机。   肃端王倒也罢了,这些年他的精力一半在那位小公子身上,另一半则放在经营自己的海外势力之上。   倒是忠顺王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他指示他的府卫再做一回山贼。   然而消息传过去,他的心腹也足够听话,聚集了三百人……然后就被史鼐的副将带人包了饺子。   这三百人自然没有披甲——你可见过身穿全副铁甲或是皮甲的山贼?但他们手上的却是磨掉兵部印鉴的制式兵器……   有此缴获,史鼐与林海商量了一下,绝对忠顺王在老巢这里必有装战甲和兵器的私库,若是能顺藤摸瓜找到这私库的位置,肯定能让忠顺王丢掉爵位。   话说升级后的小金不仅能扫描活物,也能扫描死物,让它寻找忠顺王的~军~械~库虽然效率低了点,但好歹是个盼头。   谁让史鼐抓到了那三百人里面的头目,无奈那家伙乖觉直接自尽了,剩下的小兵蛋子又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谁让距离贵人们太远,小金纵然能辐射治疗得到,却是事倍功半呢?   却说到了林海调任云南巡抚满一周年的时候,他家迎来了让他多少有些意外的客人:宝玉和他的老师。   宝玉表示:他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然也是因为他想念林妹妹了。   对于宝玉这种不远好几千里只为追妹的行为,林海还是挺感慨的,一点都不厌恶的感慨,尤其是见到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根子的闺女,“算这小子有心。”   王禅逗着小闺女道:“只说痴心,实在难得。”旁的,她才不肯多嘴。   宝玉在林府住了几天,林海从闺女口中方得知:宝玉能跟着他师傅到西南来,还多亏了贾琏说服家里人。   可见贾琏在荣府说话越来越管用,同时贾琏大约有“弟弟能跑一个是一个”的心思,正好借用贾母有心与林家攀亲,以及贾政越来越心惊的预感。   贾政已经有些不安,这从他给林海的书信里很容易看得出来,在宝玉到来之后收到的书信更是烦劳林海照看他儿子。   果然到了这一年的冬天,荣府就出事了。   林海在京城的友人先后给他送信,告知宁荣两府被夺爵的缘由,过了几天他甚至收到了义忠王与义忠王世子打发心腹送来的亲笔信。   贾赦被夺爵,贾政丢官的确是源于他们兄弟跟着肃端王弄出的两支商队——原本只是私运点盐铁出关,这一点兄弟俩心知肚明。盐,只要是往西北买卖的商队多少都会带上一点,至于铁,他们带的是矿石,距离冶炼并打造成~兵~器还八丈远呢!   万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在京郊就被四处巡视的京郊大营斥候拦了个正着,而且车上装的竟是制式~兵~器!   兄弟俩当时得到消息反应一样:被人算计了!他们也来不及施展什么手段自救,就被请进了大牢……   贾琏除了瞬间从后背凉到头疼,数息之内压根迈不动步之外,反而还……隐隐生起点轻松之意:终于来了!   哥俩被带走的时候,贾母眼前一黑,话都说不出来,而邢王二位夫人硬挺挺地全晕了过去,表现还不如贾母:毕竟老太太那股子劲儿过去,脑子还很清醒,立即吩咐贾琏四处打点,也不忙救人,先打听清楚是什么罪名……   贾母还在这里跟孙儿说着话,又来了个坏消息:宁府的贾珍也被带走了!   话说贾琏第二日奔波了一天,回到家时刚见凤姐儿憔悴地迎出门来,两口子话都没多说几句,又来人弄走了家里的几个管事和账房,其中就有赖大兄弟,另外贾琏还被问起可否知道贾雨村下落——须知昨日贾赦与贾政被带走之后,贾政的请客门人就走了九成!   剩下的一成还是收拾好行李今早走的……   梦里这些人就靠不住,现在……一样靠不住。这回贾琏是真的懒得说话了。   凤姐儿守着贾琏,却是忍了又忍才把泪水憋回去:昨天家里出了事,伯父面都没露,薛姨妈与宝钗倒是亲来探望了一回,可略坐了坐便也走了。瞧这意思也是想搬走……好歹避祸呢。   于是凤姐儿这一夜又没睡着,而贾琏则是半梦半醒。   第二日贾琏也不管什么颜面了,在刑部衙门里缠着同僚们打听口风。   贵妃还好好的,贾琏别说没丢官,甚至连停职回家反应都没有,因此他的同僚们倒是乐意吐露点消息,比如赖大一口咬定贾赦贾政早就知情,以及刚刚也被请到衙门里的贾雨村也交代贾赦贾政指使家臣私贩盐铁,获利甚巨……   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京中有多少人家都偷偷摸摸往关外卖盐铁,也没见谁像他家这样以这个为罪名,直接把老爷往牢里塞!   说一千道一万,跟梦里一样,都是跟错了人。   因为梦里本该疯疯癫癫的义忠王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有亲生闺女,更在西北领兵,所以梦里坐上龙椅的那一位,贾琏并不敢一味看好。   不过看样子夺爵夺官八成是准了的,但贵妃和他应是无事——小心翼翼地这么久,总算比梦里强些。   就是不知道珍大哥那边的罪名跟梦里是不是一样了……   贾珍这一次的罪过有点一言难尽——义忠王父子把贾琏的反应简单提了提,贾珍的罪过他们也“顺便”给林海解惑。   贾珍是落在了令太妃手里——秦可卿之死他查了查去,最后线索都集中到了那位西南出身的公子身上,再加上有人见那位公子数次与忠顺王应酬……贾珍气恼不已,在京中无法动手,便特地挑了那位公子离京的时机再取他性命。   也不知是谁把那位公子——实际上就是太上皇幼子离京的时间和路线都告诉了贾珍,这一次贾珍还真得手了,穆宸受了点惊吓也受了点皮外伤,除此以外全无大碍,他把刺杀他的人交给随身的暗卫,都不肯耽误行程继续奔向西北。   随后就再次“有人”阻碍起了令太妃彻查谁在为难她儿子……林海看到这里就笑了:世子,您装无辜干啥啊……这暗中得意的语气哟。   顺便一提,贾蓉如今仍旧在义忠王身边,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小伙子很受打击,不过似乎还撑得住。   林海看完这些信之后的第三天,贾琏写给宝玉的家信才姗姗来迟。   看完信的宝玉立即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在启程之前自然要跟黛玉告别:少年虽然顶着对儿黑眼圈,但脑子还挺清醒,只说让黛玉保重,旁的一概没提。   这倒是让林海对他另眼相看。他伯父和父亲有此牢狱之灾的原因,林海也就“不吝相告”了。   宝玉听了也是呆立在原地,半晌没言语,再抬头便是叹气不止……   林海见状便安抚道:“总不会伤及性命。”荣府的那个商队其实是替肃端王安排后路的那批人挡枪的,不然哪里那么巧,就被斥候堵个正着?斥候们手里若无准信儿,也不会说扣就扣。   宝玉走了,黛玉开始替他整日里担心起来。   林海还劝他闺女,“宝玉能因此长大也不错。宫里还有位贵妃,你琏二表哥依旧做官,所以这次丢官破财好免灾,人却时没事的。”   王禅也道:“私贩盐铁抓个正着,不会轻罚却也不会图财害命。”   黛玉这才点了点头,“人没事就好。”她跟舅舅们并不亲近,如今也只是担心外祖母和一众姐妹们,还有两个表哥。   半年后,处置结果传来,贾珍在牢里被夺了爵,而贾赦和贾政兄弟悉数回家,只是爵位和官位也都没了,缴纳过十多万两银子之后,宁荣国府也被摘了牌子,两府人只得合在一处另在京中寻了住处。   铺子和田产几乎都没了,老太太也动用了压箱底的私房,尤氏、邢王两位夫人,外加李纨和凤姐儿都拿了首饰出来,买下了一处二进和四进相连的两个院子。   遣散了多余的家仆和不曾生育的姬妾,这两个院子住下来刚好——挤得刚刚好,   虽然“虎落平阳”但总还是有点盼头:贾蓉还在西北军中,而贾琏为官,宝玉……瞧着也能取个功名,总归没到绝境就是。   不过一大家子住在一处,热热闹闹的矛盾也少不得。   赵姨娘其实动了分家之心——不是分开住,而是赶紧把家财分一分,大家捏着自己的家底也更安心不是?   而出面压制她的依旧是凤姐儿和探春。因为贾赦与贾政夫妇四人全都躺在了床上……   反正不管这一大家子个人心情如何,到了年底贾蓉归来,尤氏便有了主心骨;宝玉回来,贾琏也有了帮手。   其实肃端王挺像贾赦贾政兄弟死在牢里——好歹给老伙计忠顺王出出气也好,可惜收了银子,圣上便亲自嘱咐早点放人。   肃端王现在还不能跟圣上对着干。   到了第二年开春,义忠王依旧从京城再次奔赴前线,贾琏还升了官,从六品升到了从五品。一大家子虽然这一年里都入不敷出,但这回可算真正看到了些希望。   林海这边小金经过持之以恒地扫描终于得出了个大致的范围,林海打算跟史鼐商量商量派人过去探探风声……然而圣上一纸调令,又把他召回了京城。   等跟继任的同僚交接完,他们一家子再回京城时都到了初秋……林海第一件事自然是面君,随口夸一夸自己的~政~绩,之后就得认真告状了。   忠顺王兵强马壮,就云南守备军他刚到任那会儿状态,遇上忠顺王府卫绝对是送菜……所以也不稀奇忠顺王嚣张跋扈,原本那些西南商贾会主动奉承和勾结。他和史鼐一起发现了忠顺王私藏~兵~器的库房,他启程回京时依然有了眉目。   圣上闻言不掩满意之色:光凭这一点,那老东西只怕也坐不住。   初秋,自是出门的好时候。这一日林海领命到京郊大营巡视,而王禅则带着两个女儿到郊外与义忠王妃娘几个说说话——谁让义忠王妃与她儿媳妇,还有两个女娃,这些日子就在自家郊外的庄子里躲懒呢。   而王妃的庄子边上有座道观,国师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义忠王妃与王禅她们这些女眷遇见国师也无需刻意回避,打个招呼该干啥干啥就好。   不过宝玉……也在这儿,就让王禅稍微有点意外了。王禅不掩惊讶之色,而黛玉则是惊喜……   国师微笑道:“贫道与这位小公子有些因果。”   王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国师肯回答简直难得……她就记得国师跟她家老爷话多。   话说在回京后,黛玉去过舅舅家两次,都没空手。面对表妹的接济,贾琏与凤姐儿都没矫情。   邢夫人尚能跟黛玉诉诉苦,李纨能向黛玉真诚道谢,到了王夫人这儿也是不能不谢过黛玉的。   亲哥哥和亲妹妹都只来瞧过一次,王夫人体会过人情冷暖之后道谢得多少真心了一点。   不过王夫人心里怎么想,黛玉早不在乎了:她与宝玉有没有缘分,也不用瞧这个二舅母眼色。但让黛玉反过来欺负这个二舅母,她又做不到……因为掉价。   随后黛玉见过外祖母与一众姐妹后,又到薛家坐了坐——宝钗特地给黛玉下了帖子,她要做东。   怕受牵连,黛玉还挺能理解的。   当宝钗问起两位表哥近况,黛玉就知道宝钗似乎为母亲和她当初的作为后悔了……姨妈家就算落魄了,也不该因为害怕被牵连而太过冷淡。   贵妃无事不说,琏二哥还升了一级,以后再恢复以前那边亲热,只怕是不能了。   宝钗有些心事,却也不能告诉黛玉,聊过西南风土人情便是问湘云过得如何。   湘云正备嫁呢。卫家都史家都想趁着两家同在一地为官,把婚事办了最是便宜。   听了黛玉这番话,宝钗也坦然羡慕道,“她是个有福的。”   见过宝钗……黛玉其实心里也有话不想憋着,今儿见到宝玉……可不就撕开那个宣泄的口子了?   说起宝钗,宝玉也微微一笑,“宝姐姐素来与咱们不远不近。不用为这么个人苦恼。”   黛玉闻言便捶了宝玉一下,“跟着国师念了几天经文,你还真超脱了不成?”   宝玉道:“我啊,俗人一个。如今一家子的前程全落在贵妃与琏二哥身上,我哪里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黛玉奇异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哪里,我也是求个心安,”宝玉意有所指,“求个机缘。”   宝玉这话对黛玉而言绝对算不上什么“机锋”,她立时反应过来,“今儿要出什么事儿?”   黛玉这话音未落,就听咔哒一声,随后就是紫鹃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片刻后,一道暗哑的男声响起,“这玉,你家小姐是谁?”   紫鹃离得宝玉黛玉稍微远点,手里还捧着个匣子:匣子里装得就是义忠王给黛玉的那块玉玦,就是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那块。   义忠王夫妇都说拿玉玦来给黛玉换一样,结果换来的玉簪黛玉都戴了好久,这块玉玦却总是忘了还给义忠王。   今儿好不容易带来了……竟然就成了信物不成?!能认得这块玉玦的,八成是义忠王曾经的心腹。   那男子此时也问,“可是林家大姑娘当面?”   幸好这男子只一人,黛玉让紫鹃跑了一趟,请了王妃的两个护卫过来,才敢把这人带到王妃身边。   随后这男子的话听得所有人全都面色发白:太上皇驾崩,忠顺王与肃端王已然起事,奉穆宸为主……如今他们派出的卫队正准备出城捉拿义忠王妃……   义忠王尚在西北领兵未归,若是拿住义忠王妃足能威胁得了义忠王。   这男子说完话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侍卫上前去扶,一扶一手血。   此时王妃身边只有五十护卫,其中二十人是老兵,而王禅出门只有八个长随——虽然这八人亦是退伍精锐,但不管怎么样这些人都不够跟那来捉拿王妃的人拼一波的。   因此这个时候需要到京郊大营求救,万幸此地离京郊大营不过数里地。京郊大营的领兵大将正是圣上的心腹,因此求救求庇护当然有用。   国师也恰在此时总道馆的内室中缓缓走出,“不如让公子与小姐前去送信,剩下的人听我安排,这障眼法躲还是能躲一阵子的。”   宝玉与黛玉谁都不曾畏缩,各自气了匹快马,又带了一个侍卫一个长随,总共四人一起往京郊大营狂奔。   林海这会儿正跟那大将军闲聊,“说起那些阿~芙~蓉,我叫人烧了一半,剩下的配药总该用得着。”   那大将军笑道:“你这可真是先斩后奏!”   正说笑间,忽听大帐外有人声响起,大将军与林海一起往外走:就见宝玉肩膀上插了一箭,而黛玉正按住宝玉的伤口,除了要大夫就是要见大将军。   听完黛玉所言,大将军立即起身前去布置,而林海则盯着宝玉伤口问道,“晓得保护我女儿我也不说什么了。”   黛玉看着宝玉已然包扎好的肩膀,轻声道,“几里路而已却不太平,刚刚在大营门口还有人要灭口。”   无论是京郊大营还是西北大营,有肃端王和忠顺王的人也不稀奇。   半个时辰之后,义忠王妃等女眷们平安到达,而大将军再回来时已是身带血腥之气。   他此时也与林海商量,“城中只怕……咱们先去几个地方等等,万一圣上能平安出宫呢?”   狡兔还三窟呢!宫中有若干密道通往宫外,乃至于城外……若是“事有不遂”,圣上完全可以再禁军的护卫下通过密道前往城外,等待京郊大营的接应,或是直接接过~军~权,杀他娘的一个回马枪。   林海仔细看去,这大将军看似镇定,实则目光灼灼地……告诉林海,他不敢乱来。   林海便拱手道:“听大将军的。”   太上皇都没了,圣上又知道他那个幼弟的存在,肯定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然而五个时辰之后,果然在大营之外位于桃林之中密道出口见到了圣上——胸口挨了一刀的圣上。   幸好圣上还很清醒,随行就有太医,此时到了京郊大营圣上也会安下心来。   林海让小金扫了一回:圣上这次还是伤了些肺腑,只怕时日不会太多。   与圣上一同到来的还有义忠王世子,五皇子、九皇子与一众妃嫔,不止是禁军侍卫,皇子与嫔妃们也几乎人人带伤,不过都是小伤,稍微处理一下便是。   淑妃和七皇子尚在宫中……据说是当时禁军侍卫前去接应,但没有接到人。   其中内情只怕只有圣上知晓,不过看圣上这意思……大概对某个儿子也挺失望。   林海现在觉得自己这外挂实在好用。一家子都在一处,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   五天后疾行两千里的义忠王终于率大军回返——在他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原本比较安生的北狄人忽然发起强攻,而广庆王也不肯再踏入大营一步,显然是在待价而沽。   义忠王在西北待了三年……广庆王不来,他就派人去请,然后把广庆王麾下第一大将拉到自己身边微微一笑。   广庆王青着脸回去了。之后在与北狄人作战时也舍得出力了——广庆王也很识时务,知道真正封疆裂土的机会再次没了。   既然没了机会,那就认认真真地做个好藩王呗。   留三皇子和几位副将看守,义忠王带了三分之二的精锐飞奔回京。   大军汇合,可以反攻。这回实在是拥有碾压级别的兵力,而太上皇手中的那半支禁军以及肃端王忠顺王的家丁——实际上就是精锐,也会心生他念。   实际上,在太上皇驾崩,圣上亲至的时候,令太妃在愤怒之下劈了圣上一刀,却未能劈中要害。   明明满身是血,等待太医处置的时候居然让国师那些徒子徒孙抓住机会,“李代桃僵”,偷偷把圣上送了出去,还与几位皇子汇合并在忠心的侍卫护送下逃出宫去……   穆宸便知道大势已去。如果能拿住圣上与一众皇子,那还有得贪,凭着这些肉票和手里的禁卫,一个摄政王至少是稳稳的。   可惜了母妃这个脾气。   见势不妙,肃端王是最先想后路的。淑妃与七皇子则是听说势头不妙最先躲起来的,可怜圣上都已然逃走,这母子俩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既然如此,我就笑纳了吧……黄泉路上多一个伴儿就是一个伴儿。   穆宸这几日始终都很平静:两个哥哥攻入宫中,他虽然不会不反抗,但对自己的命运也是早有预料。   情势不妙,父皇已死,母妃就没了主意。而忠顺王也想着自保——可惜依旧留在西南的史鼐不会再给东山再起的机会。   本身这次仓促起事:也是因为忠顺王听说自己存放~兵~器的私库已被发现,恰好父皇忽然去世……   圣上还不能起身,义忠王杀入宫中时只看到穆宸歪着头坐在龙椅上,而整个人却已经没了气息。   至于令太妃则是服毒而亡,就睡在太上皇旁边……肃端王和忠顺王则不见踪影。   穆宸此人终归还是……有些底线。京城虽然~戒~严这么多天,却并无大事。   回到宫中的圣上静养了半个月,忽然这一天能起身晒晒太阳。   领命前来面君的义忠王一眼瞧过去就是一个“咯噔”:这是回光返照?   圣上则笑眯眯道:“二哥,我见过国师了。我也没几天好活……”说着他轻叹一声,“鸠占鹊巢如何能有好结果?我死后这天下就交给你了。对了,传位诏书我都写好了。”   义忠王大惊,片刻后才道,“你儿子那么多。”   “他们年纪还小。”圣上摇了摇头,“莫说还在逃的两个老家伙,就说广庆王,他们都未必对付得了。”他摆了摆手,“我意已决。”   一个月后圣上驾崩,义忠王登基,在家闲了一个来月不敢乱出头的林海被钦点为吏部尚书。   又过了三个月,怡安王和史鼐分别把肃端王和忠顺王押送回京。圣上龙颜大悦。   而林海升任吏部尚书亲戚朋友都来道贺:其中包括乖乖主动致仕的王子腾,以及终于从大牢中捡条命的贾珍。   看见王子腾,林海倒是想起了甄应嘉——这位仁兄已经降职成知府,被圣上打发到贵州上任去了。   送走一众宾客,黛玉主动上前,小脸红扑扑的,“爹爹我有事要求你。”   其实宝玉这些年的表现林海都看在眼里,心中也略有动容,“咱家没儿子,宝玉得入赘,他可答应?”   黛玉闻言竟不管不顾冲着门外道:“宝玉你快来求我爹,他说入赘就答应!”   宝玉缓缓迈步入门,对着林海与王禅郑重一礼,在抬头……林海只觉得他通身散发着金色光芒,他也不怕人家多想,“你可想起来了?”   宝玉再次一揖到底,“小婿全想起来了。”像是在应和他,他胸口处的那块宝玉也跟着光泽闪动。   林海一挥手,“你家你自己想办法去。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他还没说完,就让王禅一把拉住,直往里间里带。   而宝玉与黛玉齐齐抬头,目光交汇,默契一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又完结了一本……感谢所有追文留言打赏的相好的们,没有你们的关注,这文八成要坑……   这一年我爹妈跟接力赛似的,轮流病,甚至是一起病,个中滋味真是连回想都不愿意,不管怎么样,我是熬下来了。再次真诚地感谢相好的们,啵~~ 义忠王番外   总说天家无情,以前我就想,父皇与我定能真正父慈子孝,给后人做个榜样。   事实证明……老林怎么说的来着,对,您还是太天真……   那时的我,太过意气风发,这辈子罕有什么事儿不顺心,自然有点天真,所以在撞见父皇抱着我那个幼弟,任由他把口水和手上的泥土抹在父皇的脸上,脖子上和龙袍上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等我好不容易能开口的时候,蹦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我在质问我的父皇……   “对,”已经登基满一年的圣上笑着摇头,“老林你说得是,我那会儿不仅天真还很年轻。跟我的幼弟争宠,估计父皇那时想的是这么大了还争宠,简直胡闹!”   这您让我可怎么答?林海干笑一声,亲手给圣上续上杯茶,“可是您的直觉很准啊。”自打圣上登基,就隔三差五地找他过来喝茶说话。一回生二回熟,几次多番听过圣上或欣喜或忧伤或惆怅或恼火地说起心事……他也习惯了。   虽然圣上的心事他不好回家告诉他媳妇,但他可以跟小金说啊。   “我什么时候容不下姐妹兄弟了?难怪不肯告诉旁人这个儿子的身份。”圣上轻飘飘道,“竟是跟关外穆家人生的!”他举起茶盏一饮而尽,“还琢磨什么一统关外草原?真以为北狄人是傻子?关外穆家经营了那么多年,家里还没出过个北狄妃子,反倒在父皇这儿有了突破。”   您别总学我的说话方式诶……   林海只能打断圣上的自怨自艾,“那是国师批的命。”   “嗯,”圣上点了点头,“国师确实厉害。”   国师岂止是厉害……自从宝玉入赘,他闺女都不用他缓慢地续命了。   至于一年前的那场宫变,国师一脉折损了五个,万幸大部分徒子徒孙安然无恙。又有林海求情,圣上再有心放水:国师一脉纯是被逼无奈,天下谁人不知,他都是心知肚明了。   对于这种有倾国之力却不愿有损天和的出家人,最好不好为难——父皇虽然是寿终,但也能看作死于非命。   于是国师的大徒弟和二徒弟都被圣上金口玉言,罚到钦天监,算上十年星图历法,还没工钱。   国师带着自己徒子徒孙领旨谢恩,临走还不忘冲着林海抱了个拳:必有厚报。   现在想来这个厚报就是国师亲自给他闺女黛玉续命了……林海琢磨了一下,想起去年皇后跟他媳妇在郊外道观说话时,宝玉就在国师跟前,大约国师还有点化宝玉的功劳?   反正宝玉跟他回京接闺女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责任感还看不大出来。老实说,林海自觉十几岁的时候也未必能有什么责任感,晓得体谅人就已经不错,尤其是护着黛玉肩膀上挨了一箭那一回……都称得上勇敢了。   好吧,说一千道一万也敌不过他闺女一句:我乐意。婚后瞧着小两口确实蜜里调油,他也就……没法儿管了,只要留点心按着贾政那夫妻俩就足够了。   圣上见林海走神,还调侃道,“想你那闺女和女婿了?”   话说,老林他女婿家那档子事儿圣上哪里不清楚?   宝玉入赘得心甘情愿。他回家告诉父母的时候,贾政脸色一白,王夫人抚着胸口就躺倒了。   王夫人边踹边道:“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入赘!怎能入赘!咱们是什么样……”刚想说一句“咱们什么样的人家”,忽然想起如今境况,那半句话生生噎在喉间,上不了下不去……   其实贾政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他哥哥丢了爵位,他没了官职,现在都是百姓了——失势落魄的勋贵只怕连平明百姓都不如,因为百姓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仇家。   就他家这样的情况还想黛玉嫁进门,更想靠着黛玉之父的贴补和帮衬再起复……贾政一直觉得他媳妇素来有成算,现在看来简直异想天开。   这事儿哪怕去求问贵妃,贵妃也会让宝玉入赘的。先帝已经去世,元春不会为了桩婚事得罪今上的心腹重臣,再说二房有兰哥儿……   其实知道伯父与父亲被肃端王算计挡了枪,她险些呕出一口血,她一肚子苦水还没地方诉呢!还没来得及把家人叫进宫来教导一番,没多久她又成了寡妇……   不同于先帝那些育有成年儿子的嫔妃,元春只得了个女儿,这一辈子都只能在宫里过了。反正以后没到倾家灭族的程度,她再也懒得管了。   元春就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胳膊怎么去拗大腿?   这一点贾母都看得十分清楚,因此女婿提出入赘,贾母心里怎么想都不重要了,现在就是好生结下这门亲!   因此她不会再顾虑王夫人感受,而是把操办婚事的事项交给两个孙媳妇。   凤姐儿比王夫人更泼辣,但也更欺软怕硬,更识时务。连凤姐儿都觉着姑妈兼二婶依旧端着说一不二的二太太架子,可现在家里都成什么样了?在西北王服软之后,伯父干脆致仕了去。除了老太太的体己,家里拢共一万多的银子……还大多都是二爷赚来的,今后也得仰仗二爷……   王夫人和凤姐儿的嫁妆虽然没有被剥夺,但当初拿出去放贷的本钱,因为有大部分挪用于中馈用度,所以这笔银子被一锅端走,当成罚没的银子……上交了。   却说林海从宫中回府,他换着衣裳,王禅搂着小女儿跟他说着闲话,“贵妃给庶出的妹妹挑了个夫婿,说是德妃的庶出侄儿,今年刚中了秀才。然后她还给薛大姑娘指了门婚事。”   宝钗啊……林海其实并不很感兴趣,“哦?”   王禅其实也没啥兴趣,关键是黛玉比较关心,所以她也不得不关心,“新科探花郎。”   “新科探花才三十出头吧?”   “填房,原配留下来一双儿女。正经的书本网,家底也有一些。”   现在的薛家已经不是皇商了,贾府和王家先后沉寂,史家他们攀不上,所以现在的薛家只是个单纯的富裕人家,可单论出身地位,还不如纯粹的乡绅地主。   若非宝钗是元春的亲表妹,绝对摊不上这样的婚事。元春似乎也没有太记仇:当初贾家出事时,薛家第一个躲得远远的。   这婚事宝钗自是满意的,关键是她已经都别无选择了。   宝玉黛玉成婚,她好像都没缓过神儿来,去年年底湘云也出嫁了……   就在这位新科探花向薛家下聘的这一条,圣上又找林海喝茶说话。   这回圣上说得……林海就更不好插话了。   “据说皇弟听说父皇不大好了,他连忙带人过去,没想到父皇已然驾崩,临走前最后一道旨意便是把他手里的暗卫和禁卫悉数交给我那个幼弟。皇弟一个没小心便着了道。”   这不就是鸿门宴?可惜当时先帝没多想,不然令太妃不至于如此轻易得手,可伤了先帝反而更激起先帝侍卫拼死一搏之心。   林海忽然想起神棍国师那句“人各有命”了。   圣上继续道:“起初我也意外皇弟为何旨意把皇位交给我。”他轻叹一声,“因为国师说皇弟的几个儿子全都没有真龙之命,坐得上龙椅可也坐不稳龙椅。太上皇与圣上两处宫室动静都不对,自然有内侍向我那几个侄儿禀报,他们倒是猜着有人逼宫,也集合了人手,各领了一队侍卫一队禁卫前去救驾。”   侍卫着软甲,禁卫穿战甲。   林海此时问道:“难不成还出洋相了?”   “接头时没找对人,正好撞到穆宸心腹的手里,若不是正好跟护驾的精锐凑在一处,怕是又要多好几个肉票了。”   难怪圣上醒了之后就对儿子们心灰意冷。   没经历过宫变可以理解,但没把握的时候不能打发斥候过去探探消息?说起来还不是兄弟几个都怕对方来个捷足先登?   却也不想想,圣上若是有个好歹,哪有你们这些皇子什么事儿?连主要矛盾次要矛盾都认不清,的确不是执掌山河的好人选。   小金在此时道:“所以那位皇子生儿育女的时候给予的寿数还不如昔日义忠王世子的闺女。”顿了顿它又问,“时间差不多了,您该适时提醒了哟。”   小金这话当然意有所指,林海抬起头眯眼望向人声传出之地,就见皇后带着两个宫女袅娜前来。   林海行礼后打量一下皇后,才又恭敬道,“娘娘,恕臣失礼。”   别说皇后吓了一跳,连圣上也急忙道,“怎么了?”   皇后都没二话,伸出手腕就往林海眼前一伸。   林海心说咱们是熟,您都是皇后了稍微讲究一点啊。   小金插话道:“昔日的义忠王夫妇,义忠王世子夫妇您不都是想摸哪个摸哪个吗?最初也就世子妃还正常点,后面也被公公婆婆和丈夫同化啦。”   林海道:“好的,我不该矫情。”然后摸了方帕子,往皇后的手腕上一盖,就切起脉来。   其实结果早知道了。为这一样,林海居然多了二十年寿命,若是平安降生估计又是好几十年。   话说小金经过又一次升级,林海的延寿范围不只限于他自己,他的伴侣和儿女,还包括了他最好的朋友,说白了就是互相信任的挚友。   点开那个増寿的页面,在亲友那一栏里只有一个名字,今上。   查了下今上只有十来年的寿命,而皇后还能活三十多年的时候,林海先给圣上续了十五年。   做完这些之后,林海才收回手,对帝后笑道,“恭喜圣上,恭喜皇后。”   皇后当然想到了,她却忍不住有点结巴,“喜……喜从……”   圣上更是十分动容,直接把林海和周围伺候的内侍宫女暗卫侍卫全都当了布景板,“梓潼!”   林海更是适时道:“若臣没看错,是个男胎。”   皇后拉着圣上的胳膊,喜不自胜,“陛下,我……我都四十三了……”这是高兴得有点糊涂了,连年纪都主动道来。   林海也不怕大煞风景,“这一胎娘娘须得仔细些,不调养一二怕是不容易。”   圣上笑出了好多褶子,“你来安排,我俩都听你的。”   这话是随便说的?   林海笑道:“太医院里专擅妇科的太医比臣强太多了。”看着帝后已然转入你侬我侬状态,他嘱咐了几句便主动告退。   回到家里,林海越想越不是滋味,陛下从个位数起步,居然到了一儿一女的地步……我也要“聊发少年狂”!   “酒足饭饱”之后,林海搂住媳妇道,“有了女儿女婿,咱们也不能输给他们。”   王禅小脸通红。   小金再次颤巍巍地插话,“您的妻子怀孕了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